"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奴隶爱人 作者:雪·倩   第一章:楔子   楔子   深秋时分,秋风萧瑟。林芊芊一边吃着鱿鱼烤串,一边斜挎着绘有鲜艳的抽象图案的大帆布包,在街心公园的林荫大道上溜溜达达。忽然之间,一辆黑色跑车超速的呼啸而过,紧接着她便看到马路边,三三两两围着几个看客,似乎是那辆黑车疾驰而过把什么人撞倒了。   林芊芊连忙一阵小跑,来到那几个看客身边。只见一个穿着黑呢子长款风衣的中年人,正躺在地上,眼睛紧闭仿佛昏迷,腿部渗出一滩血来。在倒地的中年人旁边,一个穿着白衬衫墨绿褂子的年轻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似乎想搀扶中年人,但由于不知道中年人伤到哪里而不敢轻易动手。   林芊芊觉得倒在地上的中年人很是眼熟,而在中年人旁边的这个年轻人,看上去更加眼熟——这个年轻人,长得真像秦枫,真得很像……不对不对,她在这个时候胡思乱想什么呢?林芊芊连忙清除脑子里的杂念,掏出手机,第一时间拨打了急救电话。   林芊芊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中年人眼熟了。被车撞倒的中年人,恰恰是当朝的摄政王尊瑞亲王,林芊芊偶尔也关注国家大事,也偶尔能瞟见这个亲王的影像。   被邀请到富丽堂皇的亲王府,病榻养伤的尊瑞王对她和善的微笑,感谢林芊芊第一时间拨打电话的救命之恩。尊瑞王告诉她,想要得到政府的工作,想要多少报恩的金钱,想要什么奇珍异宝,想要什么金山银山,只要她提一个要求,他便立刻满足她。   林芊芊歪着头想了一阵,信手一指,对着跪在尊瑞王病榻旁的那个年轻奴隶,说:“我就要他。”   尊瑞王微微蹙眉,低头看自己的奴隶,抬头,眼睛里掠过不悦和不愿的神色,扬眉:“为何?”   “因为他很帅。”林芊芊说,大言不惭,仿佛是一个极花痴的女人一样。   一阵静默。在场的人都怀疑这个丫头是不是脑子有病,并且,在场的人都暗暗为这个丫头捏一把汗,一个平民百姓名不见经传的女学生,如此公然剽悍的点名要王爷的奴隶,而且这个奴隶还是一个非比寻常的奴隶,这……这丫头,是缺心眼还是不想活了?   “好。”尊瑞王终于说,漆黑的深邃的眼睛里的神色深奥莫测,冷“本王答应满足你一个要求,本王决不食言。”   尊瑞王说罢,对林芊芊淡淡的笑了笑,垂眼对脚下的奴隶道:“花霁,从现在起,你的新主人,就是林姑娘了。”   第二章:初次接触,芊芊道阴谋   你相信了你编写的童话,自己就成了童话中幽蓝的花。   ——舒婷·《童话诗人》   林芊芊倒退着走在流光溢彩的繁华街头,背着手,嘴角带着明显的微笑,看着面前这个叫花霁的新奴隶。花霁没有抬眼看林芊芊,而是低垂着眼沉默的走着,显得谦卑而顺从。正因为花霁一路上总不抬起头,林芊芊总没办法认真打量他。   “花霁,你怎么不抬起头啊?”林芊芊问,背着手慢慢的倒退走,“是因为离开王爷很伤心,还是在生我的气啊?”   “没有……奴才不敢。”花霁说。这是林芊芊第一次听见花霁的声音,很低沉,很磁性,很成熟,很好听。   “那就抬起头啊,不要让我误会你。”林芊芊说。   花霁听罢,这才慢慢的抬起了头。   他看到,林芊芊正歪着脑袋,站住了脚,在自己对面笑盈盈的打量着自己。   这是花霁第一次近距离的与林芊芊正视,也是他第一次有机会打量自己的新主人。林芊芊的身材高挑纤细,在女性中绝不算矮,有着一头乌黑亮泽的披肩发,圆润的鹅蛋脸上,两道柳叶眉,一双杏核眼,长长的睫毛调皮的翘着,精巧的鼻子下,一张漂亮的小嘴在路灯下泛着唇彩红润的亮泽。此刻,这张红润的嘴正露齿而笑,一排洁白的牙齿衬着浅浅的酒窝,让这个姑娘看上去犹如糖霜蛋糕一般甜美可人。   林芊芊笑盈盈的打量着花霁,越打量,心里越欢喜。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花霁的性别,她一定会认为他是个女孩子。在一头乌黑柔顺的细碎短发下,张还十分年轻的脸庞,一双秀气的凤眼又大又水灵,眼角微微上扬,带着几许飞扬的傲气,睫毛极密而长,让这双大眼睛看上去毛茸茸的,挺起而俊美的鼻梁,下面是鲜红而薄的双唇,相比低沉而成熟的声音,他俊秀的脸庞上反倒透出一股浓浓的清纯。   没错,花霁眉眼间很像秦枫,但要比秦枫漂亮好几万倍。只不过,花霁的皮肤显得过于苍白,仿佛冬日里的积雪那般病态而没有生气,而秦枫,却是健康蓬勃的小麦色肌肤,十分帅气逼人。   “花霁,你多大了?”林芊芊问,不再倒着走,而是与花霁并肩而行。她侧过脸,看着花霁高大颀长的身材,暗自思量他似乎已经超过185CM了,轻轻一笑,这个花霁的个子,倒是比秦枫高得多。   花霁认真想了一阵子,才答道:“二十……或者多一点。”   “真怪,你怎么会不记得自己多大呢?”   “奴才从小就是奴隶,没人告诉奴才生日。”花霁说,声音很轻。   林芊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眨了眨眼睛,转而道:“看样子你才比我大一两岁而已,这个年纪很适合哦。”   花霁没有扭头看林芊芊,仍目视前方的走着,但却微微蹙眉。这个古怪的丫头,从一开始要自己,就显得怪怪的。难道这世上真有一见钟情这一说,还是这姑娘自己有花痴的毛病?花霁忍不住猜林芊芊所谓的“合适”是什么,是他这个年纪身强力壮合适当奴隶,还是他和她年龄相仿合适婚配?花霁有理由相信,任何不可能的事,在这个古怪的丫头身上,都能变为可能。   “花霁,你一点都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挑你吗?”林芊芊问。   “奴才是奴隶,不可有杂念。”花霁说,将《奴隶法则》倒背如流。   “真无聊,我现在就给你一个规矩,不许再称自己是‘奴隶’。”林芊芊说,严肃的朝花霁点了点头,故意端起架子,“记住啊,这是最最关键的,你要是违反了,我就惩罚你。”   花霁看到林芊芊这副故意端起架子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连忙低下头,说:“是,奴——我明白了。”   林芊芊点了点头,看到前面有一家快餐店,便说:“来吧,随主人进去歇歇脚,顺便给你提点别的要求。”   两个人进了店里,林芊芊挑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要了两杯可乐。   她一手托着香腮,一手拿着可乐杯,微微晃动,杯子里的冰块和玻璃碰撞,发出轻微的响声。   “花霁,其实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林芊芊说,事实上,从她壮着胆子向尊瑞王要了花霁以后,一路上她都在想该怎么说这件事。   花霁没有说话,垂着眼,静静的等林芊芊继续说。   “我要你……”林芊芊顿了顿,这句话怎么绕弯子说都不合适,便索性直说罢了,“我要你当我的恋人——当然只是表面上的——”看到花霁受惊般的猛地抬起头,林芊芊连忙补充道:“就是……我们私下是主仆关系,但对外你是我男朋友,我是这个意思。”   果然,什么荒唐事,都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花霁郁闷的想。   “怎么说呢,嗯,你听了可千万别生气。”林芊芊说,因为窘迫,不再抬头看花霁,而是盯着自己的玻璃杯说话,“你长得特像一个人,而这个人呢——通俗点说,把我给甩了——”林芊芊说,被迫承认自己被甩,是一件让她十分痛苦的事:“下个月是初中的同学会,我本来不打算去的,你知道这很让人难过,不过既然凑巧遇到你,而且你和那个人长得也很像,我就打算……”   花霁听到这里,基本明白林芊芊要做什么了。出于林芊芊自己才知道的原因,她要把花霁当成那个人的替身,当着那个人的面亲亲我我。   花霁暗暗的作了一个推理,或许林芊芊在王爷车祸那天遇到自己,就开始动这门心思了,今天赌了一把提出这个非分的要求,并且成功了。看来林芊芊自从那天遇到自己,就一直在处心积虑考虑这个阴谋,不过她想借此证明什么呢?——除了证明自己十分幼稚以外,花霁看不出林芊芊这么做有什么好结果。   “你怎么不说话,生气了吗?”林芊芊问,打断了花霁的思路。花霁抬眼,正对上林芊芊担心的目光:“对不起啊,我知道这个的确很过分,可我真的需要这么做——伤了你的自尊,我很抱歉啊。”   花霁一怔,伤他的自尊?他活了这么大,还从没有一个人考虑过他的自尊心。他接触的人,通常都尽可能的作践他,从没人费心去考虑他的自尊心。   “不是……只是我……”花霁说,“我,没接触过这些,恳请主人教我该怎么说,怎么做。”   林芊芊蹙眉,花霁是一个奴隶,长这么大肯定没接触过恋爱是怎么一回事儿。这个男人单纯的像一张白纸,而林芊芊在感情方面又是一个失败者,她该怎么教花霁如何说如何做呢?总不能强迫花霁学言情小说的主人公吧。   “这个……首先,你要尽量忘记我们是主仆关系。花霁,你有朋友吗?”林芊芊问。   花霁看着林芊芊,回忆自己复杂的人生旅程,摇了摇头,过了半晌,又点了点头。   “你怎么和你的朋友接触,就怎么和我接触,一定要自然,把你最自然的一面表现出来。”林芊芊说,怕自己解释不清楚,便又补充道,“就是你的本性怎么样,你就在我面前怎么样,明白了吗?”   花霁点了点头:“明白。”   林芊芊如释重负的笑了,看来花霁并不是一个榆木脑袋。她身子向后靠在沙发里,说道:“接下来,就让你熟悉我的生活,这个就简单多了。”   花霁看着林芊芊那唇红齿白的笑容,忍不住也淡淡一笑,这个丫头,虽然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虽然她的思考方式在他看来实在是稀奇古怪捉摸不透,但总归,还挺可爱的。   第三章:温馨小宅,二人同屋檐   遇见浑然天成的交际,错过多可惜。   ——刘若英·《当爱在靠近》   花霁随林芊芊来了她租的房子。与其说是房子,不如说是一个一室一厅的小窝。客厅很大,白花花的墙壁上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厅里只摆了一张沙发,一个茶几,一台电视;卧室很小,贴了满墙的海报,显得空间更加狭窄,只能放一张床和一个字台,墙角勉强挤了一个小衣柜,门微微敞开,看来已经塞满了衣服。   这样的房子,很适合林芊芊这种独身女学生的处所。   花霁一边默默地跟着林芊芊走,一边听林芊芊喋喋不休的叮咛,从拖把该怎么摆到擦桌子该用哪个抹布擦,事无巨细。   “……差不多了,”林芊芊终于把整个家当叮咛完毕,大功告成的拍了拍手,“今晚你先睡在沙发上,我待会儿给你那被褥。”   “沙发?”花霁反问。   “嗯……这个沙发是没有王府那么豪华,不过躺上去还是很舒服的。”林芊芊说,误以为花霁嫌弃那张旧沙发,微微有些发窘。   花霁看出了林芊芊的窘态,连忙一笑:“林姑娘误会了,奴隶是不能睡床铺的,所以我才问……”   “难道你从来都睡地板吗?”林芊芊立刻问。   花霁点了点头。   “从小到大,不论寒暑吗?”林芊芊再次问。   花霁再次点了点头:“是。”   林芊芊沉默了,明亮的眼睛也微微暗淡,露出同情的神色。很难想象,一个人从小到大不论寒暑都睡在又冷又硬的地上,是什么滋味。也难怪花霁会这么苍白了,林芊芊想,这个男人,既然生来为奴,一定吃过很多非人的苦。   花霁看到林芊芊眼里毫不掩饰的同情,无奈的笑了,自己活这么大,竟然第一次被同情,还是被一个稀奇古怪、柔柔若弱的小丫头同情。但花霁也只无奈的笑了笑而已,毕竟,林芊芊还算是自己的“主人”,奴隶是不能这样笑主人的。   “果然,不幸的人各有各的悲剧,幸福的人都一样的喜剧。”林芊芊感叹道,耸了耸肩,“看来我和你都是悲剧的人生啊,就为这个我们认识也挺值。”   花霁看着林芊芊,听到她这番话,虽然脸上不再笑了,但那清澈的眸子里,却仍全是笑。这个林芊芊所说的话,和花霁二十年来听到的都不同,很新鲜,也很有趣。   “喝了一肚子的饮料,现在觉得更饿了。”林芊芊转而说,一边说着一边来到冰箱旁,扭头问花霁,“晚饭没吃,你也饿了吧?”   经林芊芊这么一说,花霁才意识到自己一天都没吃饭,胃里的确空荡荡的,但这在他看来,还并不算饿。身为奴隶,花霁常常吃不上饭,肠胃已经对正常的饥饿感麻木了。   “喏,夜深了,就当吃夜宵吧。”林芊芊此时已经从冰箱旁回来了,手里拿着两盒汉堡、几块蛋塔和两个苹果,一边把东西放到茶几上,一边说,“汉堡和蛋塔都是你的,苹果是我的。”   花霁有些踌躇,但仍旧随着林芊芊来到茶几旁,并在她的要求下,与她并肩坐在了沙发里。   林芊芊并没有马上吃水果,而是收拾起茶几上散乱的白纸,上面画满了漫画,看得出只是草图,但仍很漂亮。   “我可以问问题吗?”花霁眼睛看着林芊芊手里的画稿问道。   林芊芊点了点头。   “您到底是做什么的?”花霁问。   “我啊,职业漫画人,副业是学生。”林芊芊说,既然花霁问起来了,她便索性继续说道,“学校有课的话我就去上课,不过大部分时间,我都在家里画画。”林芊芊说到这里,递给花霁一张画纸:“瞧,这是我大作的草图。我自己写剧本,然后再画作品。”   花霁接过林芊芊那张纸,目光掠过上面人物奢华的服饰,忍不住暗自赞叹林芊芊的画工和审美,完全是专业人士的水平。他一边看着这画作,一边问:“您的作品,有出版的吗?”   “还没有……”林芊芊说,声音里透着落寞和无奈,“哪儿那么容易啊,到目前为止,只有一家报纸要了我的搞笑连环画。”她说到这里,撇了撇嘴,“不过那个连环画,现在也破产了。”   花霁的眉角微微上扬,似乎有什么想说,但却又什么都没说。   “对了,你的手受伤了,我为你包扎一下吧。”林芊芊说,敏锐的目光落在了花霁拿着画纸的手上。花霁的手白皙而修长,应该是一双很美的手,只可惜,他的手却伤痕累累,手背有粗糙开裂的血口,手指也有青紫的淤伤,甚至连指甲周围也有干涸的血痂。   “啊,不必了,这都是旧伤,不用包扎的。”花霁忙说,他最不想让林芊芊注意到自己的伤,更不想让她多管闲事,虽说,林芊芊是他的主人。   “你真得很惨啊……”林芊芊感叹说,眼睛游移在花霁的全身,不知道在衣服的遮挡下,花霁的身上是不是有更多伤痕。   “奴隶都是这样的,只是您平时没接触过,不知道罢了。”花霁说,见林芊芊好歹没为自己包扎,忍不住松了口气。   “那你……难道常常挨打么?”林芊芊忍不住问,虽然知道这个问题,她实在不该问下去。   花霁抬眼看了看林芊芊,略微思忖,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比较好:“是,我从小就是在皮鞭和棍棒下长大的,挨打对我而言,比吃饭还要频繁。”他说到这里,看到林芊芊的表情,又补充道:“您不必这样惊讶,奴隶本就是工具,主人随意使用是理所当然的。”   林芊芊欲言又止,似乎想反驳花霁这句话,但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最终,她只好换了个话题:“话说回来,以后不要总叫我‘林姑娘’,也不要总对我说‘您’。”林芊芊说,“别忘记哦,你要学着当我的男朋友,哪有男朋友这样说话的?说习惯了会露陷的!”   “那我……该怎么说?”花霁茫然的问,短短的一个晚上,林芊芊就屡次颠覆了他习惯二十年的奴隶法则。   “叫芊芊啊,作为男朋友你还能叫什么?”林芊芊说,听她的语气,仿佛花霁想不到这么说是很可笑的。   花霁眨了眨眼睛,他郁闷的想,要不要这么肉麻的?自己遇到这么一个逼着自己当男朋友的主人,他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不幸。   “你叫一声我听听?”林芊芊说,她知道花霁一定认为这称呼很肉麻,便露出狡猾的微笑,“如果叫得不好听,就换个更肉麻的。”   “嗯……”花霁张嘴,一边觉得自己很傻,一边试探般的轻声叫道:“芊芊。”   芊芊这个名字,听起来本来就有些暧昧,被花霁这么轻声一叫,暧昧里陡然又多了好几份的温柔。这种温柔的称呼,连林芊芊自己都有些猝不及防,其实从小到大,除了自己的父亲,还没有第二个男人这么称呼她——就连秦枫也没有。   她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扬起眉毛,仍故作镇定地说道;“这个……嗯……不错不错,就这么叫吧。”她说到这里,再次强调道,“记住哦,你在我这里可不是什么奴隶,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你就是和我同租的伙伴,放轻松就好了。”   花霁笑了,这个丫头,一会儿说他是她的假男友,一会儿又说他是她的同租伙伴,说到底,她是想让他放轻松些,想多看到他的本□?花霁看着一旁吃苹果的林芊芊,脸上依然淡淡的笑,其实现在的他,就是最本质的他,他花霁虽然身为下贱,却从不像其他奴隶那样低眉顺眼,也从不刻意隐藏自己的本性,只是林芊芊现在,还似乎并没注意到这一点。   第四章:街旁小店,花霁显身手   骨格清奇非俗流。   ——越剧·《红楼梦》   花霁悠悠醒转过来,身下是一片他从未感受过的柔软,他侧过头,鼻息里是淡淡的洗衣粉特有的清香。花霁慢慢的睁开眼,一片暗暗的墨蓝映入眼帘,在这片墨蓝的光线下,他身上盖着的白色毯子格外醒目。一张普通的沙发,在从小睡地板的花霁看来,却可以称得上是天堂般的享受。   二十年来,这是他生命中第一次,睡醒了却可以赖床。   但花霁却只在沙发上躺了一小会儿,便坐起来了。他来到洗手间,打开灯,看到洗漱台上放着一个插着牙刷的玻璃杯,杯子上贴着一张纸条,上书完全属于林芊芊风格的一行字:花花专用杯^-^。   花霁拿起杯,看到那几个字,不由得轻轻笑出了声。这个林芊芊,行事果然与众不同,是不是所有民间女子,都如她这般可爱?   花霁一边想着一边拧开了水龙头,正当他弯下腰洗脸的时候,忽然觉得胸口一阵钝痛,仿佛有一记重锤砸在他胸口一般。花霁微微蹙眉,一手关住水龙头,一手抚住胸口,正如他所预料并习惯的那样,紧接着,喉咙里便泛起了一阵咸腥。在这阵咸腥的刺激下,花霁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伴随着阵阵咳嗽,几口殷红的鲜血便吐了出来。   殷红的血溅在洁白的水池上,格外触目惊心。但花霁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惊慌,甚至连惊讶都没有。然而,在平静的花霁背后,却响起了林芊芊惊恐的尖叫。   “天哪!啊!”林芊芊瞪大了惺忪的睡眼,抬起手指着染血的水池,尖声道,“你你你,你吐血了!”   花霁一边用毛巾擦了擦嘴,一边抬眼看了一眼林芊芊,目光平静而冷漠,但嘴角仍带着淡淡的宽慰的笑:“没事,别大惊小怪的。”   “这不是大惊小怪,这很严重,是一种病!”林芊芊说,看到花霁心平气和的冲洗水池,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显得病恹恹的了,这么年轻就大量咯血,这还了得?更加过分且不可思议的是,花霁竟对此十分从容,就好像吐血的不是他一样。   “别这样看着我好吗?”花霁说,此刻他和林芊芊已经坐到了茶几旁开始吃早餐。林芊芊一直以一种观察危重病人的目光看着花霁,让花霁感到十分不舒服。   花霁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解释一下了,免得林芊芊把他想象成什么传染病携带者,于是便说:“是这样的,我得过肺结核,肺部后来又受过伤,所以留下了后遗症,所以偶尔会咯血,没什么的。”   “真的?”林芊芊问,蹙眉,很讨厌花霁以这样平静的语气谈论自己的伤病。   花霁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有很大一部分是避重就轻的。当年,在他肺结核好不容易痊愈后,尊瑞王却因为他犯错,用一根银针穿刺他刚病愈的胸肺,险些要了他的小命,等一番死去活来后,命捡回来了,却落下了后遗症。自然,王爷是懒得为他费心治疗的,既然没死,既然手脚能动,王爷也就任由花霁带着伤病苟延残喘了。   当天晚上,等到林芊芊终于完成学校布置的设计作业后,便拉上正在看书的花霁,非要邀他去游乐场。   “没想到你挺爱学习嘛,看书的样子也挺可爱的。”林芊芊说,和花霁走出楼道,真心真意的称赞花霁,却偏偏要以调侃的语调说出来。   对于这样模棱两可的称赞,花霁只是笑了笑。他看了看深沉的夜色,担心夜间不安全,忍不住提醒道:“现在去游乐场,可能已经有些晚了。”   “去游乐场不分早晚的,”林芊芊说,丝毫没领回花霁的言外之意,“再说了,我并不是要去玩游戏,是要去吃游乐场门口一家饭馆的面条。”   “为了吃碗面,一定要去那么远吗?”花霁问,此刻他们已经路过了两家吃面条的店,里面也有很多客人,但林芊芊却对此不屑一顾。   “那当然,我是为了一棵小树而买一片森林的那种人。”林芊芊说,对花霁甜甜一笑,扮出一个鬼脸,“再说,等你吃到那家的面条,就觉得走这么远的路很值了。”   花霁对此深感怀疑。他和林芊芊坐了好几站的公交车,冒着萧瑟的寒冷的夜间秋风,花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来到游乐场,只为吃一碗面。这种经历,或许只有和林芊芊,才能共享吧。   两个人进了游乐场的那家面馆时,已经快要深夜十一点了,偌大的店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客人。林芊芊挑了个靠边的位子坐下,花霁去了洗手间,只留下她一个人看菜谱。   林芊芊正琢磨该让花霁品尝特色面还是招牌菜,忽然听见一声口哨。她条件反射的抬起头,终于知道为什么今天客人稀少了,只见五六个流里流气的小赖皮正坐在自己斜对面的桌子上,朝林芊芊做着下流的手势和表情。林芊芊忙垂下眼,合住了菜谱。此时,恰巧花霁也从洗手间回来了,她便站了起来,对花霁低声说:“我们走吧,今天不能在这儿吃。”   花霁还没作出回答,就见一个纸团从侧旁飞了过来,不偏不歪的打在林芊芊的脸上。林芊芊吃痛啊了一声,引来那桌一片哄笑。   花霁扭头看了一眼,微微蹙眉,也对林芊芊说道:“走吧。”   “喂,小白脸,马子借给爷们玩玩。”有人拍住了花霁的肩膀,花霁扭头,看到一个黑脸的男青年,一脸流氓的嬉笑。   “说话小心点。”花霁说,拂去了黑脸的手。   “妈的,娘娘腔还挺牛啊。”黑脸说。   “你干什么,放手!”只听林芊芊的声音响起,仿佛受惊的小鹿。   花霁回过头,看到自己侧旁,一个红毛正伸手要摸林芊芊的脸,惹得林芊芊直往花霁身后躲。   “这娘们靓,今儿晚上让爷给你滋润滋润。”红毛说,在几个人的口哨声中嘻嘻哈哈的笑,作秀般的继续伸手要摸林芊芊,全然没把花霁放在眼里。   “适可而止吧。”花霁说,上前一步,抓住了红毛的手腕。   红毛眼睛一瞪,看花霁那双毛茸茸、水灵灵的凤眼,嘴里发狠,羞辱道:“妈的小白脸,敢管老子?老子慰问完你马子,再去找你妈妈,怎么着啊?”   “你说什么?”花霁微微蹙眉,冷冷反问,攥着红毛的手微微使力,只听红毛手腕的骨头嘎嘎作响,红毛也跟着忍不住哀号起来。但花霁终究没有扭断红毛的手腕,只觉得背后一声嚎叫,只见一个混混挥拳便冲了上来。花霁松开红毛,一个急转身,速度之快,犹如幻影移形一阵风过,那混混猝不及防想收手也来不及,一记重拳狠狠打在了红毛的脸上。   花霁轻轻笑了一声,眉角上扬,哪里还有半点奴隶的样子,分明是侠骨柔肠的剑客一般。   真真是,身轻好似云中燕,豪气冲云天。   “好,活该!”林芊芊一边拍手称快,一边跳到杀伤范围外。   “不要打啊,不要打啊!”老板跑过来劝道,“各位退一步,都退一步,有话好好说。”老板一边作揖一边喊,恨不能双方都退到店外去,别砸坏他的东西。   “滚一边去!”黑脸说,一把推开苦苦哀求的老板,抡起粗壮的拳头就朝花霁砸来,掀起阴风阵阵。   黑脸的拳头打在了花霁的肩膀,自以为使出全力,却发现花霁根本岿然不动。只见花霁肩膀一抖,黑脸的胳膊被震的一阵酥麻和疼痛,仿佛有无形的力量推了他一把,让他踉踉跄跄的后退,倒在了地上。黑脸猛然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帅哥却分明是个练家子。   “小心后面!”林芊芊大喊一声。   花霁只觉得背后一阵凉风,一个混混抄起凳子便朝花霁袭来。可惜这混混海拔不够,抡圆了胳膊,也只把凳子砸到了花霁的肩膀。只见那凳子砸在花霁肩头,花霁却仿佛痛也不痛,倒是那凳子腿却被内力震弯了。花霁转身,抬起一脚,便将那拿凳子的混混踢出几米以外,倒在了桌子下。   “我们走。”趁着其他几个人目瞪口呆的时候,花霁一把拉起林芊芊,快步便离开了这家店。   出了店铺,花霁拉着林芊芊跑了一阵子,才终于在游乐场的另一个门旁停了下来。两个人站在灯红酒绿的游乐场门口,都微微有些气喘。   “你……你跑什么啊?”林芊芊说,靠在游乐场门口的花斑柱子上,气喘吁吁。   “没看到那老板在打电话报警吗,”花霁说,与林芊芊一同靠在柱子上,“我是个奴隶,一旦警察来了,他们倒霉,我也会跟着倒霉的。”   “真是的,看你那帅气的样子,我都忘了你是奴隶了。”林芊芊笑着称赞,伸手拍了拍花霁的肩膀,“没想到你还能和他们匹敌呢!”   “匹敌?”花霁反问,一手捂住肺部,一边笑了起来,“这样说太抬高他们了,那些小混混,连花拳绣腿都不是。”   “好狂妄啊,就好像你是武术奇才一样。”林芊芊说,见花霁一直以手抚住肋部,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没事,刚才挡凳子动了内力,有些不舒服而已。”花霁说,对林芊芊宽慰的一笑。   “说到底,你真伟大!”林芊芊再次重复道,学着武林中人的样子对花霁抱拳,感谢之余也不忘贫嘴道,“多谢花大侠的南拳北腿太极八卦连环掌,使小女子虎口脱险,小女子实乃感激涕零顶礼膜拜五体投地也。”   “是吗?”花霁问,秀眉微扬,嘴角带笑。   “是啊,小女子对花大侠的英雄救美感激不尽。”林芊芊笑嘻嘻的说。   “既然感激不尽,那就以身相许吧,哈哈……”花霁说道,第一次在林芊芊面前朗声大笑了起来,看他这爽朗的样子,全然没有了昨日低眉顺眼的奴隶样。   林芊芊看花霁笑呵呵的样子,有些生气,有些窘迫,但更多的却是好笑和爽快。见花霁竟如此出乎意料的欺负自己,林芊芊哪肯吃亏,仰起头便说道:“以身相许,好啊。”她一边说着,一边扬起素手,挽住了花霁的胳膊,“只是江湖险恶,咱们只好回小窝里喝交杯酒去了。”   第五章:行侠背后,王爷惩花霁   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   ——关汉卿·《窦娥冤·滚绣球》   临近午夜,两个人席地坐在林芊芊的卧室里,随便买了一些爆米花和鱿鱼丝充饥下酒。   林芊芊打开一听啤酒递给花霁,随后举起自己的那听,说道:“来吧,为了我们行侠仗义惩恶扬善的壮举干杯!”   “干杯。”花霁说,举起自己那听啤酒,与林芊芊的碰在一起。   “等等,等等!”林芊芊说,见花霁举杯要喝,连忙伸手阻止,“你不是要喝交杯酒吗?”   花霁听闻,微微一怔,眨了眨眼睛:“真的喝啊?”   “当然了,怎么,怕啦?”林芊芊泼辣的问。   “当然不怕。”花霁说,轻轻一笑。   “来吧。”林芊芊说。   她一边说着一边直起身子,和花霁的胳膊绕在一起,隔着手和啤酒罐,对近在咫尺的花霁扮了个鬼脸,随后仰起脖子,连喝了好几口酒。   “啊,好辣……”林芊芊放下酒杯后立刻说。   “没喝过啤酒吗?”花霁问,借着卧室的灯光,看到林芊芊的脸色立刻有些泛红,看来这个丫头一点酒量都没有。   “当然喝过,只是喝得有些快了。”林芊芊说,吃了一□米花,对花霁一笑:“有你真好,又能帮我造假,还能保护我。”   花霁轻轻挑了挑眉角,笑了:“谢谢夸奖,这都是我应该的。”   “唉,如果换成秦枫,不知道事情会是什么样。”林芊芊忍不住哀叹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猜……他,一定不会管我的……他,从来不会管我的任何事,都是我在为他想……”   花霁没有说话。他静静的看着林芊芊,只见林芊芊一提起这个秦枫,从头到脚都立刻黯淡了下来。花霁看得出,林芊芊的确是发自真心的在喜欢那个人,喜欢那个人,却又恨那个人,想要报复那个人,却还念念不忘。   花霁忽然很同情林芊芊。   “咳,不提那些了,来吧,我们再干一杯。”林芊芊说,挥了挥手,仿佛这样就能让那些烦恼烟消云散了,朝花霁举起了杯,笑道,“我一直以为我的人生很悲剧,有了你,终于开始喜剧了。”   花霁笑了笑,与林芊芊碰杯,自己还没喝,却见林芊芊一仰脖,又连喝了好几口。   “别喝得太快,吃点东西吧。”花霁连忙说,递给林芊芊爆米花,微微蹙眉,“喝得太快会醉的。”   林芊芊抬起眼,看灯下的花霁。他真得很像秦枫,那修长的眉,那水灵的眸,可是,他却不是秦枫,而是花霁。他不像秦枫那样冷酷,他不像秦枫那样自我,他,花霁,好温柔,好温暖。   “我才不会呢。”林芊芊说,吃了一□米花,“啤酒就把我喝醉了,这样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不会的,”花霁说,看到林芊芊朦胧的大眼睛,分明已经有了几分酒意了,“人和人的酒量是不同的。”   “这话真贴心。”林芊芊说,“你很会说话,很有艺术感。”   花霁笑了笑,没有回答。   林芊芊看了看表,快要凌晨一点了,她明早还有课,不能再熬下去了,便说:“太晚了,我们都该休息了,把东西收起来吧。”她一边说一边端起爆米花和鱿鱼丝,一边就站了起来。只是不知道因为坐得太久腿麻了,还是真的让啤酒冲醉了,林芊芊身子有些摇晃,好像要摔倒一样。   “小心。”花霁说,伸手扶住了林芊芊,把她手里的盘子放到一旁的书桌上,“你休息吧,这些我来做就行了。”   林芊芊看了一眼花霁,本来想要驳斥他,但自己却实在感到了格外的乏力和疲倦,并且还真的有些头晕,只得点了点头说道:“好吧,那交给你,我真的要休息了。”   花霁收起碟子和酒罐,正要走出卧室,却被林芊芊拉住了衣角。花霁扭过头,看到林芊芊嘴角上扬,勾勒一个温柔的微笑:“你也早些休息吧,身体不好,是不能熬夜的。”   身体不好,是不能熬夜的。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在花霁的心里泛起一阵暖意。从来没人关切过他的身体不能熬夜,反倒有很多人通宵达旦的折腾他。这个丫头的一抹柔情,犹如一米阳光,仅仅一句话,却温暖了花霁干涸冰封的心。   “我知道了,谢谢。”花霁说,对林芊芊点了点头,一笑,离开了她的卧室。   翌日早晨,林芊芊早早便赶去上课了,花霁则在家里继续如饥似渴的拜读名著。他识字,也爱读书,但能用来看书的时间,却寥寥可数。在王府里,专职苦力的他忙得像一个陀螺,如今好不容易闲下来了,花霁也终于能如愿以偿的静静的看想看的书。   有敲门声响起,花霁抬头,听得门外人说道:“花霁在么,我是严管家。”   花霁打开门,严管家冷着一张脸,浓浓的眼袋和蜡黄的肤色,更沉得他面色阴沉晦气。严管家看到花霁,咧嘴冷笑,道:“哟,才一天不见,你就有出息了,敢在街头打架闹事了。”   花霁一怔,昨天他明明跑得那么快,难道这事,还是传到王爷那里了?   “还愣着干什么,跟我走一趟吧。”严管家说。   仿佛做梦一般,时隔几十个小时,花霁又回到了富丽堂皇的尊瑞亲王府,又跪在了光可鉴人的地板上,又臣服在了尊瑞亲王的脚下。   “混帐东西,竟敢到街上打架闹事!”尊瑞王拍案怒喝道,一张威武庄严的脸上,写满了震怒。   “奴才该死,但这并不怪奴才,是那些人先羞辱了林主人,奴才才出手的。”花霁说,跪在地上,低着头,分明是一副奴隶才有的低眉顺眼的谦卑样,口气却恰恰相反。   “你还真当她是你的主人了?别忘了,你现在是一仆二主。”尊瑞王说,指着花霁喝道,“你这贱坯,难道你敢不认我这个主人么!”   花霁抿了抿嘴角,依旧低垂着头,并不言语。   “就算那些人千错万错,你一个奴隶也不该擅自动手打人——林芊芊命令你动手了么?”一旁的严管家问,见花霁摇了摇头,便继续说,“还是的,你身为贱奴却出手打伤平民,违反了朝廷履例,若不是王爷保你,恐怕你现在就被关押起来听候发落了。”   “闲话少说,国法可逃家法难逃。”尊瑞王说,上午刚处理了一些文件,头疼的要命,懒得再费口舌,便挥了挥手:“来人哪,上拶子。”   花霁抬起头,看到从侧旁走出三个彪形大汉,手里拿着古老的拶指刑具。他眼波流转,看向坐在正前方的尊瑞王,眼睛里掠过一丝凄凉和心痛的神色。随后,花霁垂下头,弯下腰,深深的向尊瑞王叩头说道:“奴才罪过卑贱,谢王爷惩罚。”   三个大汉听罢这番套话,知道是时候了,其中一个大汉压住花霁的肩膀,免得他吃痛挣扎,另外两个则揪起花霁的左右手,套上了刑具。   严管家点了点头。   两个大汉站在两侧,见管家令下,便用力一拉那皮筋,拶子立即收紧。花霁的手前几个月刚刚受过伤,此刻旧伤压新伤,只觉得自己的十根手指,仿佛绞断了一般,剧痛钻心,但为了避免惨叫,只得咬住了嘴唇。   就在此时,从门外走进一个白衣飘飘的年轻人,略微比花霁大一点,也与花霁一样,有着一张十分标致的瓜子脸,但远不如花霁那般惊艳俊美。只见这年轻人微微一笑,说道:“哟,二弟又犯什么错了?”   “俊轩,你来做什么?”尊瑞王问,把视线从花霁身上移开。   花俊轩笑了笑,答道:“我听说父亲从宫里赶回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特地过来看看——原来——”花俊轩轻轻一笑,“原来是因为二弟啊。”   花霁微微侧过头,看了看花俊轩。就在这时,拶子再度收紧,花霁痛得肝肠寸断,只听骨节咯吱吱的声音,花霁的额头上全是明晃晃的黄豆一般大的汗珠。但他仍旧紧咬牙关,不肯叫出一声。   鲜血顺着受伤的手指,蜿蜒的滑过行刑的拶子,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你真笨,又惹父亲不高兴了。”花俊轩说,走到花霁跟前,弯下腰,伸出手放在那收紧的拶子上,竟然把这拶子上下挫了挫。   已经收紧的拶子,如何能上下晃动。被花俊轩恶意做着个小动作,花霁的手指立刻脱了层皮肉一般的剧痛难忍,十根纤细的手指,渐渐的皮开肉绽,骨节似乎都要脱裂了。试试在百度搜索“书本网”   花霁已经疼得两眼发黑,花俊轩和尊瑞王的身影,在他眼前忽明忽暗。因为忍痛,嘴也要破了皮,满唇的鲜血。他的身子禁不住东倒西歪,若不是那大汉用手压着,恐怕早就因为疼痛负荷而昏倒在地了。   “够了。”尊瑞王说,看到花霁已经快到极限,担心再动刑会让他的手骨断裂越发麻烦,便下令停止。尊瑞王身子向前探了探,问道:“你可知错?”   花霁抬起头,微微眯眼,才勉强使自己目光聚焦,看清了尊瑞王。他艰难的开口,声音因为疼痛而沙哑,说起话来也轻而虚弱:“奴才知错,谢王爷教诲。”   “俊轩,你把他带下去找俊逸疗伤,然后送回林姑娘那里。”尊瑞王说道,看了花霁一眼,面部有些抽搐,似乎想扔给花霁几句狠话,但嘴唇嗫嚅半晌,却终没有说,而是沉默的从侧门离开了。   花霁跪在花俊轩的房间里,花俊逸捧着他的手,正为他包扎伤口。   “啊……”绷带缠住受伤的手指,何等的疼痛,犹如重新上刑一般,惹得花霁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略微忍一下,你这次受伤比较严重,新伤加旧伤,关节错位,骨膜受损,如果包扎不好,会让手指变形的。”花俊逸一边说,一边专业的为花霁缠绕绷带。   花霁点了点头,看着花俊逸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面庞,勉强一笑:“奴才知道,有劳您费心了。”   “二哥,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吗,怎么还敢和平民动手。”花俊逸说,“警察一听店主的描述,稍作调查就查到你了,你自己既然外貌这么醒目,就该低调点啊。”   花霁此刻所有的精力都用来忍痛,哪有多余的精力再解释事情的原委,只得勉强答道:“是,奴才记住了,下次不再犯错了。”   “看不出你小子还挺爱英雄救美的。”一旁的花俊轩冷笑道,撇了撇嘴,“你啊,骨子里就□,还装什么高贵清纯?”   第六章:意外来电,花霁出手助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   林芊芊把体温计从花霁腋下取出,在灯下看那条细长的水银,三十八度二。林芊芊扭过头,看花霁苍白清瘦的双颊,此刻因为高烧,而飞上两团淡淡的红晕。   “怎么样?”花霁问,躺在沙发里,浑身酸痛无力,缠了绷带的手火烧火燎的疼。   “高烧。”林芊芊说,打开自己的医药箱,望着里面乱七八糟的药不知所措。她实在想不出该用什么药帮花霁退烧,活了近二十年,林芊芊从没遇到过有人因为伤口发炎而高烧的情况。   花霁看着林芊芊干瞪着药箱发呆的样子,轻轻的笑了笑,说:“没关系,吃两片普通的退烧药,睡一觉就好了。”   “还是听我的,到楼下的社区医院去吧。”林芊芊说,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别管那些人怎么想,治病最要紧,你的手伤成这样,真的需要去找大夫。”   “不用。”花霁说,摇了摇头,“又不是第一次受伤了,不要小题大做。”   林芊芊伸出手,摸了摸花霁的额头。额头不仅滚烫,还密布了一层冷汗。她收回手,蹙眉,轻声问:“很疼吧?”   “不疼。”花霁说。   “骗人。”林芊芊说,瞪了花霁一眼,开始在药箱里找退烧药和去痛片。   “没事,忍一忍就过去了。”花霁说,看到林芊芊瞪着自己,轻轻一笑,“真的。”他说到这里,看到林芊芊拿出了去痛片,连忙说道:“不要用止疼药。”   “十指连心啊,你都伤成这样了!”林芊芊焦急的说,眼睛看着花霁微微染血的绷带,“你本来身体就不好,你到底在逞什么强啊!”   “不是逞强,是这些药真的不能吃,会有依赖。”花霁说,林芊芊说他“身体不好”,有些刺痛了他,他看着林芊芊,目光不容置疑,“我是学医的,我知道该怎么办。”   “你是学医的?可你是奴隶……”林芊芊说,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这样明确提醒花霁是个奴隶,让她感到很尴尬。   “奴隶,就不可以学医吗?”花霁轻轻的反问,不等林芊芊回答,便说,“我只需要退烧药而已,请放心,真的一点事都没有。”   话已至此,这件事再坚持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林芊芊轻叹一声,只好听从花霁的意思,放下了去痛片,转而为花霁取退烧药。她一边背对着花霁倒水,一边说:“真对不起……如果我知道你还是一仆二主,昨天打死也不会让你动手的。”   “保护主人的安全,是我的职责。”花霁说。   “唉,算了。”林芊芊说,扭过身来,说话时鼻音很重,声音发涩,“喏,既然不吃止疼的药,就吃两粒安眠药吧。”她说到这里,看到花霁正要反对,立刻补充道:“你既然说自己睡一觉就没问题,那就好好睡一觉,免得伤口疼干扰你。”   花霁见状,也不便再推,只得听从了林芊芊,服下了药。   翌日早晨,花霁是被一阵阵香味扰醒的。   一夜无梦,他从没睡过如此安稳、如此深沉的觉。他睁开眼,阳光透过客厅的玻璃射在沙发上,金灿灿的,暖洋洋的。花霁抬眼,寻找那阵香味的来源——只见林芊芊正把一碗粥端到茶几上。   “你醒啦?”林芊芊问,对花霁甜甜一笑,声音就仿佛是金秋的苹果,脆生生甜蜜蜜的,“是睡到自然醒还是被我的无敌肉粥馋醒的啊?”   花霁笑而不答。手肘使力,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抬起手,想要拿粥碗旁的羹匙,却被林芊芊抢先夺了去。   “不许逞强,我喂你吃。”林芊芊说着,坐到花霁身边,盛起一勺粥,命令道,“来,张嘴!”   花霁看着那勺粥,又看了看林芊芊。抛开主仆身份不说,自己堂堂七尺男儿,却要让一个小丫头喂饭吃,光这点就让花霁觉得有些尴尬。他对林芊芊笑了笑,一个“不”字刚刚出口,就遭到了林芊芊的大力否决。   “喂喂,这可是主人的命令,必须照办哦。”林芊芊说,扬起眉毛,故意作出一副蛮横样子。   花霁看到林芊芊这副样子,那故意瞪大的杏眼,上扬的眉毛,噘起来的小嘴,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粉嫩娇嗔的小孩子,哪有半点主子的威严?见此情景,花霁忍不住别过头,笑出了声。   “笑什么啊?”林芊芊问。   “没什么。”花霁嘴上说,但看一眼林芊芊歪着头疑惑有些傻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地在笑。   “哼,看来你果然是恢复了,”林芊芊说,瞪了花霁一眼,“今天都有力气笑了……”她正要继续找点词损一损花霁,却听得手机铃响了起来。   林芊芊从裤兜掏出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闪着两个大大的字:秦枫。   花霁看了一眼手机,又转向林芊芊,只见林芊芊盯着手机,犹如昨晚盯着药箱那般,茫然而不知所措。   “接电话啊。”花霁轻声的提示她,声音很轻,很温柔。   林芊芊看了一眼花霁,柳眉微蹙,接起了电话,就在这一瞬间,她连说话的声音,都骤然变得温柔了许多:“喂?”   “接电话这么慢,在干吗?”秦枫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来,不大不小,在静谧的屋子里,花霁刚刚好能听见。   “那个——”林芊芊说,抬眼飞速的看了看花霁,“我在和男朋友聊天,没听见啦。”   “哟,男朋友?”秦枫诧异的声音里,满是调侃,“哈哈,你还有男朋友啊?”   “我没有男朋友,难道有女朋友吗?”林芊芊反问。   “哈哈,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对哥钟情呢——开个玩笑啦。”秦枫说,声音拖着长调,分明是开玩笑的话,被他这傲慢的语气说出来,就仿佛是嘲弄了。   花霁忽然觉得这个人很烦。但他没有流露丝毫,只是静静的靠在靠背上,装作自己不存在一般。   “真无聊。”林芊芊说,声音似乎很活泼,但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今天这么稀罕来联系我,有什么事吗?”   “噢,是这样——”电话那头,秦枫微微沉吟片刻,才开口,“最近有点小麻烦,恩,我不小心酒吧钢琴砸了,最近手头又有点紧,能不能先借我两千块钱垫上?”   “两千?”林芊芊不由得抬高了声音,“我哪能拿得出来啊,你……你……”   花霁以为林芊芊会说“你找别人吧”之类的话,但林芊芊的声音却低了下去,后半句话竟没说出口,至于她最后要说“你”什么,谁也猜不到了。   电话那头响起一阵杂音,有点像是摇滚乐,秦枫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就麻烦你了,我还有点事,过阵子再联系,谢谢啊……”   “我还没答应你呢!喂!”林芊芊连忙说,对着话筒乱喊一通,却发现秦枫早就把电话挂断了。   林芊芊低头看了一阵子电话,抬头,并没有看花霁,而是茫然的盯着面前的墙壁。她卡里的钱虽说比较可观,但除去交房租以及和花霁的生活费不算,光是买美术用具还需要花钱。两千块,对于她一个学生而言,并不是一个小数目——林芊芊不希望也不习惯过紧巴巴的日子,更不想频频向父母要钱。况且,这两千块借给秦枫,是收不回来的……   怎么办?林芊芊蹙眉,她是不愿借给秦枫的,她和秦枫已经断绝关系了,而且秦枫还那么狠的伤了自己的心。可……可对方是秦枫啊,秦枫有了麻烦,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她啊……林芊芊不希望自己那么贱,可又不忍拒绝秦枫——况且秦枫也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方才还热闹的屋子,因为这一个电话,而陷入了死寂。   林芊芊喂花霁喝碗粥,便怏怏的回卧室做美术作业去了。这一个电话,仿佛瞬间抽了她的筋一样,让她骤然变得身心疲惫,连多说一句话的心情都没有了。   作业做得很不顺利。因为心里有事,不论改了多少次,这幅设计图却越来越糟,完全不像是林芊芊平日的水准。林芊芊看了看表,已经过了正午时分了,一上午的时间,连一个简单的设计图都没完成。她有些懊恼的站起身,想到受伤的花霁还在屋外,便决定过去找他聊天散心。   只是,林芊芊来到客厅,却见客厅空空如也。她进屋前给花霁准备的书,还原封不动的放在茶几上。林芊芊满屋子都没找到花霁的身影,难道自己画画的时候,花霁偷偷的出去了?真奇怪,她竟然什么都没觉察到。   林芊芊正匪夷所思的想着,就听门铃响起。她打开门,却见门外站着的,竟是花霁。   “你……你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林芊芊一边闪身让花霁进门,一边连珠炮似的开始发问。   花霁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摞钱,递给林芊芊。   “你……这……”林芊芊看了看钱,又看了看花霁,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从自己的卡里取了些钱,你先借给他用吧。”花霁说,听到林芊芊的大声抗议,淡淡一笑,“你还是学生,怎么能掏得了那么多钱呢?”   “你……怎么有卡……”林芊芊转而又说,如果她的记忆没有错,奴隶是没有身份证的人,怎么可能有权利持有银行卡呢?难道花霁所说的卡,是一种特殊的卡?不可能啊,奴隶是不会有任何酬劳的,他哪来的钱?   林芊芊看着花霁,脑子里一团乱麻:这个花霁,昨天说自己是学医的,今天又有能存取钱的某种卡,而前天还是一个武林高手——他,到底是个什么奴隶?   第七章:冤家相逢,错爱为哪般   自从跟随风尘而沦落,假戏真做又有何不妥。   舞榭歌台即使是场梦,也无需去捅破。   ——范逸臣·《醉青楼》   为了这两千块钱,林芊芊和花霁争执了好几天,林芊芊不肯要,花霁不肯收,他们用了将近一周的时间推来推去,最后才终于勉强达成共识:这两千块,算是林芊芊借花霁的,等林芊芊拿到下个月的生活费就还给他。   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一周之后,林芊芊决定让秦枫周六上午来取钱。地点定在楼下的热狗快餐店里,她本想借着这个机会把花霁引荐给秦枫,但花霁却以在尊瑞王府里有事儿推辞了。这个理由很巧妙,既然林芊芊知道花霁一仆二主,尽管很不情愿,也没办法再强求他。   周六的早上,花霁果真早早就离开了。花霁前脚刚走没多久,林芊芊就接到秦枫的电话。   她推开楼道的门,却见秦风正站在楼下,一袭黑衣,倚着路灯杆,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根烟,优哉游哉的吞云吐雾。   “这么早——你怎么来这儿了?”林芊芊问,“不是说好在快餐店么?”   “我很忙啊,没工夫浪费时间。”秦枫说,烟叼在嘴里,隔着妖娆的烟雾,对林芊芊温柔一笑,“最近,过得好吗?”   林芊芊抬眼看着秦枫,对这句温柔的问候,有些差异,但更多的,是内心蓦然的刺痛。她笑了笑:“还好,挺好的。”   “今天这身衣服,很漂亮。”秦枫又说,把烟从嘴里拿下,吐出一股淡淡的青烟。这秦枫,身上总有那一种浪子的气质,有点邪,有点坏,却偏偏正是这点,曾抓住了林芊芊的心。   林芊芊看着秦枫,有些发怔,但仅短短一秒后,便说:“既然这样,就把钱拿着吧。”她说,递给秦枫一个纸兜,不忘叮嘱,“全是现金,你小心点啊。”   “啊,”秦枫说,仿佛自己也刚刚想起这件事一般的,轻轻感叹了一声,“谢谢你啊——让你破费了,过几天手头宽了,一定还你。”   林芊芊笑了笑,明知道这钱肯定是不会还的,嘴上却说:“要谢可别谢我,要谢就谢我男友吧,这是他的钱。”   “噢?”秦枫说,“有这等事——他没吃醋吗?”   “他才没那么小气呢。”林芊芊说,想起自己的小阴谋,忙换上了一副暧昧的笑容。   花霁站在墙的转角,远远的看林芊芊和秦枫。其实他刚刚要出小区大门的时候,便迎面碰上了秦枫,只看那与自己有些相似的眉眼,他便知道了此人是谁。于是,他又折了回来,站在墙的另一侧,静静的看那二人的见面。   为什么要这么做?花霁自己都解释不清。只为了看一看自己所代替的人是谁吗?只为了看一看林芊芊和那人在一起是什么样吗?似乎是的,但他的心里,更多的却是一种陌生的说不上来的翻江倒海的感觉。   这感觉极其陌生,他二十年来不曾有过丝毫,他说不出是什么一种感觉,但在这一周的时间以来,这种陌生的感觉却越来越频繁。   林芊芊和秦枫还在交谈,花霁也知道自己没必要在此久留。他最后看了一眼彼方的二人,暂时压制了那微妙的感觉,然后一如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离开了小区大门。   计程车停在一幢名为“幻色酒吧”的楼前,花霁下了车,司机鄙夷的看了看他,随后把车开走。   花霁当然明白司机为什么会留给他鄙夷的目光。幻色酒吧,是一个规模很大的娱乐场所,其消费奢华是出了名的,但与此同时,幻色在民间的口碑也不是很好,但凡来这个酒吧的人,总会引人浮想联翩。只是人们都不知道,幻色的股东之一,恰恰是尊瑞王的长子花俊轩。   花霁来到一个包房前,推开一扇门,看到花俊轩和一男一女正坐在沙发里。花俊轩见到花霁,对他点头一笑,说道:“我两个朋友最近心情不好,你帮忙照顾照顾吧。”   “轩哥,你叫的这个人怎么病恹恹的,该不是得病了吧。”那女子看着花霁过于苍白的面容,娇嗔道,“我才不要他,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你看他脸色这么白,还不明白吗?”花俊轩说,坦白承认道,“他是得了病,不过已经用冰雪合欢药治好了,病都压在了他的体内,绝不会传染,你又怕什么。”   那女子经花俊轩一提醒,才猛然想起,做这个行当的,往往都要得那见不得人的花柳病,但只要服用了一种叫冰雪合欢的药,那病毒便被压制在了患者体内,只管自己痛苦,却不会传染别人。但凡服用了这药的人,皮肤果真如冰雪一般,又寒冷又雪白,真真是粉雕雪琢。   这药既叫“冰雪合欢”,除了冰雪外,自然还有“合欢”。不言而喻,这药若与另一种名为“合欢副散”的药剂混合,便可短时间充当媚药交欢而用。像花霁这类常常需要做营生的人,会应客人的要求,随时为自己打这针媚药。   “哎哟,我一时糊涂了,大早晨没睡醒。”女子拍手笑道。   “哼,爱嘉,你什么时候不糊涂?”花俊轩对叫爱嘉的说道,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很生硬,语气很古怪。花俊轩随后披上外套,转而对花霁说:“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你让他们满意了,酬劳双倍。”   “是,奴才明白。”花霁轻声说,为了避免暴露自己是王府奴隶的身份,他的话只有花俊轩能听见。花俊轩对他咧嘴一笑,套上外衣便离开了包房。   花俊轩前脚走,随同而来的男子便从包间的柜子里取来一根皮鞭,只见这皮鞭如牛尾般粗细,黑色的亮皮质地泛着淡淡的冷光。男子甩了甩皮鞭,只听得皮鞭抽得空气呼呼响,他对花霁笑了笑:“小帅哥,我们先来点情趣游戏好不好啊?”   花霁看了一眼那鞭子,漠然的点了点头。随即,他便职业性的脱去衣裤,赤身站在这对男女面前。他通体肌肤苍白如雪,只是身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痕,有鞭子伤的血痕,有藤条伤的淤伤,还有其他说不出是什么弄的伤痕,左胸的□掉了一半残缺不全,右胸则穿了两个乳环。无需任何提醒,花霁便被过身去,靠墙而立,将伤痕累累的脊背冲着那对男女。   “好美的身材。”爱嘉说,赞赏地看着花霁那线线条优美的身躯,宽阔的肩膀,窄细的腰臀,匀称得没有一缀肉,完全是一副黄金身材。   男子听罢,朗声大笑,信手一挥,那皮鞭在空气中划过一个圆弧,啪的一声抽打在花霁的脊背。这种皮鞭是不会流血的,打上去便是火辣辣的闷疼,随即留下一道暗紫的鞭痕。   又是几鞭下来,在花霁的后背留下纵横的紫色痕迹。花霁蹙眉,这种火辣辣的闷疼,于他而言还可以默默忍受。正当花霁等着下一鞭的时候,却偏偏等来了一双温柔的手。   “快别再打了,看得怪让人心疼的。”爱嘉说,从背后环住花霁的腰身,踮起脚尖,亲吻花霁的脖颈。花霁顺着爱嘉无言的指令,扭过身来,身手搂住了爱嘉的肩膀,显得职业老到并柔情万种。爱嘉见花霁如此温柔,便跟着吃吃的笑了,说道:“我们不是玩虐的人,你说是不是,帅哥?”   身后的男人嘻嘻哈哈的说了句什么,花霁没有听清。他闭上眼,轻轻的吻爱嘉的耳垂,脑子里却骤然浮现了林芊芊的身影,那一颦一笑,竟就这样凭空出现,挥之不去。林芊芊,那个单纯不谙世事的丫头,如果知道自己是做这事的,该怎么想?   临近中午,花霁才回到林芊芊的住处。   林芊芊为花霁打开门,她那笑眯眯的脸,在看到花霁后,笑容渐渐凝固——花霁的脸色似乎比往常更白了,只见他低垂着眼,满面的憔悴和疲惫,仿佛刚完成了几万里的长征旅途一般。   “你怎么了,把手碰疼了?”林芊芊立刻问,眼睛看向花霁的手,新换的绷带,的确微微又染血。   “不是,我……”花霁抬眼看了看林芊芊,勉强一笑,“我有些晕车。”   “是吗?”林芊芊说,怀疑的看了看花霁,随后说道,“那你先到沙发上休息一下,我买午饭回来了,这就去热。”   “我来热。”花霁忙说,赶忙强打起精神,朝厨房走去。他还记得自己私下和林芊芊仍是主仆关系,眼下自己手脚都能动,怎么能让主人忙而自己闲着?   “真受不了你!”林芊芊说,拉住了花霁的衣袖,“你都累的体力不支了,赶紧去休息,我不许你逞强。”   “我……体力不支?”花霁淡淡地反问,平淡的语气下,隐隐有些心虚。很奇怪,他在王府里的时候,做完营生,也从不觉得心虚。而来了林芊芊这里,却仿佛做了贼一样了。   “当然,瞧你就好像跑完马拉松一样。”林芊芊说,半推半拉的,把花霁领到了沙发上,迫使他坐下,“本主人命令你乖乖坐在这儿等着,好好休息,你没权利违反啊。”   花霁果真坐着没动,但并不是因为林芊芊这句话,他浑身的肌肉都感到乏力,加上鞭打的酸痛,让他疲惫不堪,一坐到沙发里,就懒惰得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   林芊芊满意的点了点头,扭身正要去厨房,却听花霁叫了她一声。   “怎么啦?”林芊芊回过头问。   “你……是主人,”花霁开口,专注的看着林芊芊,把在心里的一连串问题迅速的删减重组,拼成一句简明的话,“怎么……却对我这么好?”   林芊芊眨了眨眼睛,露齿一笑,故意不好好回答他,开玩笑的说:“因为我不只是你的主人,我还是你的假女友呀。”林芊芊根本没注意到花霁表情的异样,依旧大大咧咧的像往常一样没分寸的开玩笑,“女友不疼你,还有谁疼你啊?哈哈哈……”   林芊芊说罢,留下一串笑声,跑到了厨房里。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花霁坐在沙发里,心里又出现了那种陌生的潮汐般的翻江倒海的感觉。他低下头,盯着地板,微微握拳,手指传来的刺痛,提醒着他到底是谁的事实。他,是奴隶,是林芊芊的替身爱人;他,必须要保持理智;他,必须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千万不可以,万万不可以,绝不可以假戏真做。   第八章:王爷贵客,比武设擂台   偶开天眼见红尘,方知身是眼中人。   ——黄安·《爱别离》   林芊芊端着热好的午饭走出厨房,却见花霁已经坐在沙发里睡着了。林芊芊见状,便把脚步放轻慢了,蹑手蹑脚将午饭放到茶几上,轻悄悄的坐在花霁身旁的空位上。   许是她的动作的确很轻,也许是花霁真的累了,他竟还在熟睡,一点反应都没有。   林芊芊歪过头,静静打量着花霁。花霁无疑是外表极其俊美的男人,而且通过这一周来的朝夕相处,她发现花霁的性格也是那般的温柔细心,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似乎还是个文武双全的神秘全能。   俊美,温柔,正派,全能……林芊芊活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么完美无缺的男人。一个奴隶,却比普通男子更要完美而无可挑剔,真是暴殄天物的讽刺。   林芊芊一边想着,一边托着脸坐在花霁旁边,歪着脑袋审视他。如果,只是如果,她若把花霁当成真的男朋友,可不可以呢?——当然不可以,林芊芊兀自默默的嘲笑自己,她可不是那种容易假戏真做的人,作为阴谋的策划者,她很清楚界限在哪里,更不可能傻乎乎的跨雷池一步了。   只是想想,林芊芊告诉自己,这是很自然的心理反应。   “喂,起床啦,吃饭啦。”为了避免自己继续胡思乱想,林芊芊决定打破这暧昧的静谧气氛,便伸手推了推花霁,“大懒虫,别睡啦!”   花霁睁开眼,揉了揉眼睛,不好意思的一笑:“对不起,我……没想到睡着了。”   “没事,”林芊芊说,大度的摆了摆手,递给花霁勺子,“赶紧吃饭吧。”   “谢谢。”花霁说,拿起勺子,低头吃起饭来。刚吃了几口,忽然想起一件事,便从兜里掏出一款手机,说道:“对了,大少爷赏我一个手机,你记一下我的号吧。”   “赏你手机?”林芊芊反问,疑惑的看着花霁,忍不住说,“你这个奴隶真的很特殊啊,主人还会给你手机。”   “啊……”花霁笑了,解释道,“可能是担心王府有事找不到我吧,一仆二主,本来就是很特殊。”   林芊芊听罢,一时也找不出这句话的毛病,也只得耸了耸肩,掏出自己的手机,把号码输了进去。   两个人默默吃饭,各干各的,一时无话。   且说一周七天匆匆过去,又是一个周六。   林芊芊照例不放过这个周六,依旧闷头大睡。正在酣眠时,就听花霁轻轻敲她卧室的门。   “干什么啊……”林芊芊哈欠连天,套上外套爬起来给花霁开门,顺便看了一眼书桌的闹钟,嘀咕道,“才七点……干什么这么早让我起来。”   “对不起……”花霁道歉说,解释道,“刚才大少爷来电话,说贤瑞亲王要去王府,今日很热闹,也邀请你去看看呢。”   “是吗?”林芊芊说,瞬间将睡眼惺忪的倦怠变成了喜形于色,“太好啦,太棒啦!现在就去吗?”   “不是,八点半才过去。”花霁说,笑了,“我只是怕迟道,所以……”   “什么嘛,”林芊芊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抱怨道,“那何必这么早叫醒我,按我的速度,七点四十五叫我刚刚好,我还能多睡一会儿呀。”   花霁听到这句话,温和一笑:“早起的鸟儿有虫吃,起得早点也挺好。”   林芊芊听罢,哼了一声:“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花霁从小一直听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的老套教诲,哪里听过林芊芊这种反论,一时觉得十分新鲜,便笑道:“真有趣,你这些想法都是哪来的?”   “什么想法?”林芊芊有些发懵,“唱反调的想法?”   花霁点点头。   林芊芊抿嘴一笑,一边朝卫生间走去,一边说:“唱唱反调,人生就是情景剧。”   唱唱反调,人生就是情景剧?花霁看着林芊芊的背影,心里默念了一边这句话,微微一笑,林芊芊,你的小脑瓜里,到底装了多少古灵精怪和天马行空的念头?   林芊芊和花霁刚刚踏入王府正厅,便有两个人立刻走上前来。一个是尊瑞王的长子花俊轩,一个是受到花俊轩邀请而来的爱嘉。花俊轩的注意力似乎根本懒得消耗在林芊芊身上,只与林芊芊客套了两句,便开始吩咐花霁到后面忙着忙那,只把一旁的林芊芊当了空气。   倒是爱嘉,别有一番自来熟的魄力,走上前拉住林芊芊的手,也不见外,只笑道:“这位小妹妹,今日是尊瑞王的弟弟,大名鼎鼎的贤瑞王来做客,怎么你穿成这样就来了?”   “穿成这样……哪样啊?”林芊芊低头,自我打量了一番,有些不高兴。自己早晨特意选了一套素色正装连衣裙,出席这样的场合,怎么就不合适了?   “真是个小妹妹,你瞧我,这才是出席皇室宴席的着装。”爱嘉说,指了指自己的绸缎礼服长裙,对林芊芊和蔼一笑。   此时,花俊轩已经把该办的事安排妥当,打法走了花霁,终于转过身来面对一直被他当作空气林芊芊。只见花俊轩上下打量了一番林芊芊,就仿佛在看某个摆在货架上的物品一般冷淡。林芊芊被这冷淡的傲慢搞得有些恼火和发窘,但她仍直视着花俊轩,毫不退缩。   片刻,花俊轩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对爱嘉说:“不好意思,可否麻烦你帮林小姐换换衣服?我想你们身材差不多,应该没问题。”   “喂……”林芊芊有些恼火了,但话没出口,却被爱嘉暗暗的拉了一下。   “没问题,你只管放心好了。”爱嘉说,对花俊轩点了点头,拉起林芊芊的手就朝厅外走,“小妹妹,我正巧有一套备用的礼服,你来瞧瞧是否合身。”   林芊芊后半句话没说出来,硬是被爱嘉拉到了外面。   “你瞧,俊轩好歹也是王府的大少爷,厅里还有别的下人,给他个台阶嘛。”爱嘉说,对林芊芊笑道,“来吧,隔壁有空屋子,我想那礼服应该是合身的。”   “等等——爱小姐,”林芊芊说,站住了脚,委婉的把手从爱嘉手里抽了出来,笑了笑,“谢谢你的好意,可我不想换什么礼服长裙。”   “噢?”爱嘉杨眉。   林芊芊俏皮的吐了吐舌头,甜甜一笑:“谢谢姐姐的好意,可我觉得实在没必要费周折,我本来就是平民丫头,还是现在的样子最适合我。”   在午宴开始之前,贤瑞王和尊瑞王似乎商量好了什么,命人把王府的一大片空地围了起来,在一侧摆上了放着冷兵器的架子。贤瑞王和尊瑞王率先在空地正前方的椅子里坐了下来,贤瑞王的手指划过上唇的两撇八字胡,对尊瑞王笑道:“好久没玩擂台了,现在坐到这里,还真有些恍惚,好像回到几年前一样。”   “是啊,的确很久不玩了。”尊瑞王说,指了指站在侧旁的几个护卫,“也该他们活动活动筋骨,实战练习的时候了。”尊瑞王说到这里,眼睛闪闪发亮,对贤瑞王轻笑一声,问道:“看来贤弟今日是有备而来,必定是带来武林高手了吧?”   “高手倒不敢当。”贤瑞王说,伸出手,大拇指指了指身后一个秃头健硕的男人,笑道,“只带了阿烈一个人来切磋。”   尊瑞王顺着贤瑞王的拇指,看了看那公牛一般的秃头男人,点了点头:“不错不错,看上去确是条汉子——”他说到这里,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花俊轩。   花俊轩立刻心领神会,拍了拍背后同样身材高大健硕的侍卫长说道:“云靖,你来。”   两个健硕的男人站在了台子中央。叫阿烈的秃头脱下了外套,光着膀子,露出大团紧绷发亮的肌肉,以及满身的刺青。   “恶心……”林芊芊厌恶的说,撇嘴,仿佛看到了马桶圈粘着的什么恶心东西。   两个男人打了起来,刚开始似乎是不相上下的。只是在抗衡五分钟之后,阿烈忽而出其不意的抓住侍卫长的腰带,一声野兽般的大喊,便将侍卫长举了起来。高大的侍卫长,仿佛没有丝毫重量一般,被阿烈举过了头顶。   “这是什么招数啊!”爱嘉忍不住说道,“这是无赖!”   “阿烈,放开他。”贤瑞王说。   阿烈扭头看了一眼贤瑞王,两臂发力,哪里是放下侍卫长,分明就是把侍卫长扔了出去。这时的侍卫长,就仿佛是沙袋一般飞了出去,若不是几个侍卫连忙接住他,恐怕侍卫长就要落地摔伤了。   “这……阿烈也真是太粗鲁了。”贤瑞王说,习惯性的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笑,“兄长的侍卫长,今日看来不在状态嘛。”   尊瑞王扬起一根眉毛,不等发话,却听花俊轩在耳边对贤瑞王说道:“叔叔别忙,我这就去会会这好汉。”——哪有王爵儿子亲自和下人比武的?尊瑞王刚要制止,却只见花俊轩动作犹如闪电,已经上了擂台。   “我不用脱衣服也可以打。”花俊轩嘲讽的说,对阿烈轻声一笑,顺手抽出身后架子上的一把长枪。他将长枪拿起,红缨一震,冷笑道:“猛男别怕,我不会真伤你。”   只见花俊轩脚步移动,犹如踩在梅花桩一般轻盈灵动,身子也如风似影。他忽而用这枪头刺一下阿烈的左臂,忽而又用枪尾扫过阿烈的腰身,紧接着又拿枪头戳一戳阿烈的胸口。花俊轩脚步如风,拿着一根长枪,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戏弄阿烈,每次都在阿烈做出反应前,迅速移动,如风般飘走,任凭阿烈多大的蛮力,触不到花俊轩的身子也无可奈何。见阿烈屡屡扑空,惹得尊瑞王朗声大笑。   看到花俊轩这身好轻功,林芊芊早把他对她的怠慢抛到九霄云外,瞪着眼睛紧紧地盯着擂台,不住地欣赏和崇拜。   这时只见花俊轩又戳了一下阿烈的后背,在阿烈转身之前便一个跟斗翻了过去。花俊轩落到阿烈前方,枪头一抖,正要去刺他前胸,打算点到为止来个了断,却不料,此次阿烈反应却如此迅速,伸出粗壮的双臂,一把便揪住了花俊轩的枪。   阿烈此刻已经被戏弄得青筋暴露,连秃秃的脑袋上都仿佛要炸裂血管一般。这回好不容易揪住了花俊轩的枪,只见阿烈一声嚎叫,双手一拧,枪的木杆便节节炸开。一股热流,顺着那炸开的木杆,直传到花俊轩的手里,让他的双手犹如握住烧红的烙铁一般滚烫灼烧。   花俊轩瞪大眼睛,猛然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想要折断那根枪闪身,而枪却偏偏不断。   “糟了!”在一旁的花霁忍不住喊出了声。   第九章:简陋棚屋,芊芊落珍珠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   ——曹雪芹·《红楼梦引子》   花俊轩瞪大眼睛,猛然意识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想要折断那根枪闪身,而枪却偏偏不断。   “糟了!”在一旁的花霁忍不住喊出了声。   只见阿烈举起那根支离破碎的长枪,花俊轩在枪的那头根本来不及撒手,便被阿烈举着那根枪挑了起来。花俊轩只感到双脚离地,以阵眩晕,竟头朝下被挑到空中。   “混帐!快放手!”花俊轩大喊道,那根枪已经被阿烈的内力击得摇摇欲坠,哪里能承受挑起花俊轩的重量,眼见那木杆节节断裂,若此刻拦腰折断,花俊轩必然要半空落到地上而摔伤。   尊瑞王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正欲怒喝,忽觉得背后一阵风起——只见花霁凌空一个筋斗,翻越到了擂台上,脚尖点地,腰身使力,便再次凌空而起,伸手一揽花俊轩的腰,花俊轩立刻心领神会随他的惯性一起转身,落到了地上。   “啊,妈的……”花俊轩落地后忍不住咒骂道,摊开手掌,细嫩的掌心愣是被那枪杆磨破了皮划出两道血痕,火辣辣的疼,一缕鲜血顺着手心滑落到手背。   “你,不要太过分了。”花霁伸手指着阿烈说道,林芊芊从没听过他如此冷酷的语气。花霁一边说着,身子一挡,遮住了花俊轩。   “好胆大的奴隶!”爱嘉在一旁惊叹道。   林芊芊听罢爱嘉的话,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尊瑞王,一个奴隶直指贤瑞王的人如此说话,尊瑞王恐怕要爆发了吧?可是——林芊芊扭过头,惊讶的发现,尊瑞王非但没有任何恼火表情,反倒坐回到了椅子里,紧绷的面部肌肉也松懈了下来,露出了一种类似于安慰的表情。与此同时,贤瑞王的脸色反倒阴沉了下来,他看了看花霁又看看尊瑞王,腮帮子的肌肉蠕动着,似乎有什么想要破口而出的话,却迫于尊瑞王而不敢说。   阿烈本就因为被花俊轩戏弄而恼羞成怒,此刻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奴隶指面喝斥,脖子上的青筋越发突起,脸色胀红,仿佛随时要喷出血来。此刻贤瑞王已经站了起来,对阿烈叫停。可阿烈那牛脾气上来,早就顾不得太多,一声断喝,脚步移动,眨眼便冲到花霁面前,偌大的铁掌举在半空,冲着花霁便劈章而来。   阿烈出手之快,与方才简直是判若两人。花俊轩站在花霁身后,还没来得及离开场地,阿烈这一掌,夹着热浪,连花俊轩都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俊英……”花俊轩抬头轻声呢喃,只见花霁仍挡在他面前,面对冲过来的阿烈,动也不曾动一下。   “啊!”林芊芊大叫一声,若不是还剩下那么一丁点的自控能力,恐怕早就冲到了擂台里。花霁这个傻瓜,怎么都不知道躲开?尽管让花俊轩挨打好了——看阿烈那不要命的样子,花霁哪里受得住这一掌!   说时迟那时快,阿烈浑厚的一掌,此刻便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花霁的胸口。阵阵热浪犹如炮烙酷刑,钉钉子一般闯入花霁的心扉。   花霁眉头一皱,忍住胸口锥心刺骨的疼,抬起左臂擒住阿烈按在胸口的手,右臂紧握成拳,一声清脆的断喝,一股看不见的热流自脚下升腾而起,路过筋络心脉凝聚在擒住阿烈的左手。他手腕一转,由擒拿的手势改为推出的手势,击在了阿烈的臂膀上。   阿烈不由得连连后退几步,踉踉跄跄险些摔倒。他捂着受伤的臂膀,抬头惊讶得瞪大眼睛看着花霁,难以置信这个奴隶的内功竟有如此造诣。   花霁微微眯起眼睛,给阿烈一个淡淡的笑,说道:“那一掌已经被我还回你的体内,还请你自己运功疗伤吧。”   “很好很好,”尊瑞王说,掐准时机走上擂台,拍了拍手,“阿烈果然是条汉子,只是还需多多历练,岂能连奴隶都打不过?”   “的确如此,”贤瑞王说,也随着走了上来,连看都没看阿烈,只对尊瑞王说,“阿烈性格火爆,伤了俊轩,我在这儿给赔不是了。”   “哪里,做叔叔的哪有给侄子道歉的道理?”尊瑞王说。   “正是,切磋哪有不受伤的,叔叔千万别在意。”花俊轩说,忍着手心的疼痛,朗声笑道。   一番寒喧,几番客套,尊瑞王便与贤瑞王一同下了擂台,朝前停走去。花俊轩用手帕草草包扎了一下伤口,便也随叔父而去,一边让严管家吩咐下去准备开席,一边招呼身后的花霁跟上来。   花霁见花俊轩招呼他,赶忙迈脚要随他而去,可双脚却仿佛踩在棉花里一般,身子左右晃了晃,挣扎着想要迈开步子,却偏偏抬不起脚。他蹙眉,只觉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喉咙里泛起一股咸腥,哇的吐出一大口鲜血。只是这咯血却不比平常,吐出这口血,花霁身上霎时渗出一层冷汗,似乎周身的毛孔都散开且呼呼的吹着冷风。他眼前一黑,只觉得四周骚乱,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林芊芊是落座以后才听爱嘉说花霁昏倒的事。她心下一惊,哪里还有心情吃摆上桌的珍馐美味,站起来就要走,一转身却与一个刚进门的人撞了满怀。   花俊轩看了一眼林芊芊,依然是冷漠的眸子,依然是高傲淡漠的表情。他不等林芊芊率先提问,便已开口说到:“花霁在牲口棚。”   牲口棚在哪里?林芊芊不知道,在这偌大的王府里东走西串的寻找,焦头烂额,遇到好几个路过的下人,却偏偏不去问。不是懒得问,而是厌恶问。厌恶,自从听说花霁昏倒后便油然而生的厌恶,厌恶这个侯门王府的一切非人的世态炎凉,以至于百般着急也厌恶请人帮忙。绕了好大的圈子,无头苍蝇一般的七拐八怪,才终于在一个隐蔽的院子找到了传说中的牲口棚。   林芊芊快步走去,却又在门口停住了脚步。牲口棚里有人说话,是一个老者的声音。   “……所谓百药有百毒,更何况冰雪合欢本来就是一种慢性毒药。我已经告诉过俊轩少爷,你若继续打那药剂,迟早会没命的——你以为咯血只是因为肺部旧疾?”   短暂的静默后,只听得那老者一声冷笑,又说:“哼,若是咯血旧疾,岂是老夫不能治愈?你这毛病,分明是毒药攻心,虽不致命,却让人生不如死,我想这感觉只有你自己能体会吧?”老者顿了顿,声音再度响起,“你前几天必定又给自己打了那药,对不对?”   “没有了药,我没法按要求工作。”花霁说,声音很轻,有气无力,“如果在以前,不用便罢了,而现在……现在有些地方不同了。”   “那钱……”老者声音高亢了一下,却又忽而软弱下来,欲说还休,“那钱,你……唉……”   “您是不是想说,那是我买身的钱,很脏?”花霁问,轻笑,即便看不到他的表情,也能从笑声中听到他的苦涩,“是啊,男妓的钱,哪里是干净的。”   “你!”老者声音再度高亢,似乎因这自轻自贱的话而愤怒,半晌,却又道,“罢了,这是你们王府的私事,我也不做计较。俊轩少爷准你一天的假,你速速在这里调养吧,其他的都罢了!”   紧接着,没有丝毫征兆的,老者的脚步忽然响了起来。一直在外偷听的林芊芊,连思想准备都没有,就被走出来的老者碰了个正着。林芊芊满脸通红,尴尬不已,只见那老者鹤发童颜,连上的尴尬比林芊芊好不到哪去。   “你……”老者张口,想到牲口棚里的花霁,又闭上了嘴。他以打量的目光看了看林芊芊,随后低下头,绕开林芊芊走了。   该听的不该听的都让林芊芊听去了,得知花霁似乎一切还好,此行的目的也算达到。她正转身要回到宴席上,却忽而听得牲口棚里传来花霁的声音:“芊芊?”   “啊……”林芊芊又把身子转了回来,一边踏进棚内,一边整理出一幅笑容,“那个,我自己在王府溜达,就忽然——”   林芊芊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却被花霁无声的一个微笑打断。   “没关系,听见了,也没关系。”花霁说,脸上保持着轻轻的微笑,心里却有如翻江倒海一般波涛汹涌。他曾还在想,希望自己在酒吧的身份永远不要让不谙世事的林芊芊知道,可没想到这么快,就以这样的方式让林芊芊听了去。   尴尬的沉默。林芊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花霁则再想该怎么说下去。但最终,仍旧是林芊芊打破了这寂静。   “这大少爷够没人性的啊,把你放到这里。”林芊芊说,目光终于从尴尬的游弋不定,落到了花霁身上。——只见花霁半躺在牲口棚的石头地板上,身子靠着墙,身上盖了条破破烂烂的薄毯子。   “这里,”花霁说,有些悲哀的环顾四周,“就是我从小到大休息的地方,今天贤瑞王来,马儿都拉出去了,你看不到它们。”   马儿都拉出去了。林芊芊一怔,难道说,花霁几十年来,竟是和马儿住在一起?把一个人,关在脏乱差的牲口棚里,和牲口一个待遇?林芊芊呆呆得看着花霁,心里涌上一种火烧火燎的沸腾感觉,过了好一阵子,她才意识到,这是对花霁的强烈的同情。   林芊芊走到花霁身边,蹲了下来。她近距离的与花霁波澜不惊的脸对视,心里的义愤填膺和同情怜悯,却仿佛受了这波澜不惊的影响,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过了一会儿,林芊芊才轻轻道:“他们,真是没人性得畜牲——你现在,还难受吗?”   “别这样说。”花霁说,对林芊芊轻轻摇了摇头,随后宽慰一笑,“我没事,这样躺着,舒服多了。”   林芊芊垂下眼,目光落在花霁缠着绷带的手指上。方才的打斗,震裂了手指的伤口,绷带上再次落红点点。脑海里出现方才花霁挡在花俊轩面前的身姿,他为花俊轩而受伤,花俊轩却把他扔到牲口棚……这……这他妈什么世道啊?林芊芊这么想着,睫毛颤动,竟有泪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林姑娘……芊芊……”花霁见林芊芊落泪,忽然变得不知所措起来,连忙坐直身子,却又找不到能给她擦泪的东西。   “哼,这破棚子,怎么还落灰啊。”林芊芊这时说,抬手,抹掉眼泪,吸了吸鼻子,表情回归淡定。   花霁见林芊芊这副样子,对上林芊芊那双眼圈泛红却故作无事的眸子,轻轻的且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林芊芊这幅故作坚强的样子,不知为何,花霁心里却升起一股怜惜之情,为什么怜惜,他也说不清楚,只觉得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而是眼前这个丫头。花霁一面莫名的怜惜着她,一面却又轻轻的笑了笑。   “你笑什么?”林芊芊问,看花霁那嘴角轻轻上扬的优美弧度,蹙眉哼道,“这时候还笑得出来,我发现你真得很爱笑啊,傻乎乎的。”   “不笑,难道要哭吗?”花霁轻声反问。   第十章:情为何物,冷暖人自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温庭筠·《杨柳枝》   “不笑,难道要哭吗?”花霁轻声反问。   林芊芊没有说话。   “不过,五年前的我,和现在的确是不一样的。”花霁诚实的说,打算借着这句引子,想办法寻找恰当的实际把自己那尴尬的职业身份解释给林芊芊。   “噢?”   “其实以前的我——怎么说呢——完全就是一块会动的木头,不会哭也不会笑,除了应答主人,不会多说一句话,当然更不可能注意到别的事——哪怕曾有一个厨娘心梗死在我眼前,我都不曾挂在心上。”花霁说到这里,看林芊芊诧异的神色,微微扬眉,“很吃惊吧,是不是觉得我简直麻木到一定的境界了?”   “很难想象。”林芊芊说,低低的叹了一声,催道,“那么,后来呢?”   “后来——”花霁看了看林芊芊,垂下眼略略沉吟,随后抬眼莞尔一笑,“五年前,有人看我长得好看,把我送到了幻色娱乐城——想必你已经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对不对?”花霁轻声问,见林芊芊不置可否的慢慢点头,忽而觉得心口一阵又一阵冷冰冰的刺痛,但他却刻意忽略掉了这莫名的刺痛感,继续说下去:“你看——谁都不会喜欢一块木头,所以我必须学会怎么说话,怎么办事,怎么让人开心……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我。”   短暂的静默。林芊芊心里很不是滋味,花霁的过往遭遇和他现在这种轻描淡写的口气,她说不清这两样哪个更让她心里难受。她喉咙动了动,鼻子哼了一声,勉强说出四个字:“强颜欢笑。”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花霁说,“不过渐渐的,事情总要往好的方面发展,习惯了强颜欢笑,最终也会开朗起来。所以,事情是有两面的,虽然我这份工作很落魄,但算还有一点功劳吧。”   习惯了强颜欢笑,最终也会开朗起来——这是什么逻辑?惯性使然吗?这份落魄的工作,最终还不是过大于功?   林芊芊扬了扬眉毛,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好吧,这么说我很庆幸咯?——好歹没认识一个榆木疙瘩。”她说到这里,脑筋一转,自从见到花霁以来的一个强烈的问题,此刻实在让她按捺不住。既然按捺不住,她便决定借着这个机会问出来:“我可不可以问问,你这么倒霉的根源是什么?”   “嗯?”   “没听懂吗?我的意思是,天下奴隶多的是,没见过像你这么倒霉可怜的,”林芊芊说到这里,眼睛紧盯着花霁,“当然,更没见过像你这么特殊的,身为奴隶,还到娱乐城工作。”   自从花霁的手受伤回到林芊芊那里,自从他拿出两千块钱后,他就预料到,或早或晚她迟早会问这个问题。他也曾设想过该怎么回答,编故事吗?自己却还没想好要怎么编。林芊芊不是傻瓜,随便搪塞的理由是说不过去的——更何况,他也不是一个擅长编故事的人。   花霁低下头,垂着的睫毛微微颤动,在苍白的面颊投出浓密的弧线阴影。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编故事,而真相却又不能说。半晌,花霁抬起头,说:“很抱歉,这件事我不能说。”   “是因为报仇?”林芊芊立刻问,是了,没错,只有报仇才能让一个人沦落到这种地步。她长期从事漫画编剧的脑子,此刻呼呼的飞速运转起来,或许这是父债子还的悲剧?对,一定是这样。   花霁看着林芊芊,从她那忽闪忽闪的大眸子里,他知道她一定在浮想联翩了。这样也好,与其让自己编一个根本不知从何说起的故事,不如让她胡思乱想。花霁想到这里,便轻轻的点了点头。   林芊芊见状,歪着脑袋打量花霁,打算继续问一问,却听身后一阵脚步声。她扭过头,看到一个比自己略小点的戴眼镜的斯文男孩走了进来,听得花霁叫了声“三少爷”,她便明白,这个人就是花俊轩的弟弟花俊逸了。   花俊逸局促的看了看花霁又看了看林芊芊,咧嘴一笑,说:“那个……林小姐,大哥说你在这儿都待了半个小时,催你快些回去呢。”   “好吧,”林芊芊说,花俊逸那局促的表情让她觉得尴尬,为了避免花俊逸对孤男寡女在牲口棚这个情景想入非非,她迅速站起身活动活动酸麻的腿,一边匆匆走到花俊逸跟前,一边扭头对花霁微微一笑,“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哦。”   林芊芊一向就认为饭局是很枯燥的事,此次参加王室的宴席越发让她觉得枯燥乏味。爱嘉和几个女子在一旁谈论奢侈品,她几乎插不上嘴,当然她们也完全忽略了她;另一旁几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倒是对她很热情,只是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殷勤,非但没什么情调反倒让她更郁闷了。   被逼无奈,林芊芊只得以去洗手间为由,摆脱了一个临旁的贵族青年的搭讪。既然说了去洗手间,她也别无选择,只得在一个小丫鬟的引领下来到了洗手间。   她刚走进小隔间,正打算把门锁上,忽而听到一个声音。林芊芊吓了一大跳,差点犯了心脏病,只听隔壁传出了男人的说话声——仔细听去,竟然是花俊轩。   “你干什么!”花俊轩说,压低声音,气急败坏的口气。隔间的墙发出闷声碰撞,似乎他被谁狠狠推开了。   “怎么,”接下来是爱嘉的声音,带着嘲讽的笑声,即便林芊芊一个外人,都觉得她的话过于冷库刻薄、放荡无理了,“是你自己无能,难道还要本小姐奉陪到底?”   一阵令人难受的沉默。林芊芊手足无措的站着,房间静谧让她动都不敢动一下。这时,只听爱嘉发出一声轻轻的笑,似乎给了花俊轩一记响吻,声音温柔到让人酥麻,与方才判若两人。林芊芊简直怀疑爱嘉是不是人格分裂,只听她柔声问:“轩哥,你,到底爱我还是不爱我?”   “还用问么。”花俊轩的声音传来,很低,完全不像平日里的盛气和傲慢,“从我们在高中起我就……”   “那你总该帮帮我呀。”爱嘉打断说,柔情似水,“总说爱我,却连一个小忙都不帮我。搞女人不会,追女人还不会吗?”   “我可以为你的要求赴汤蹈火,”花俊轩说,声音微微冷了一些,“但这件事,关乎到我父亲,我不能……”   “又不是要让你去杀老爷子。”爱嘉说,听上去似乎在边说边亲吻花俊轩,淡淡的□声弥漫开来,“只要你拿出五分钟,这事儿就办成了——等你父亲发现的时候,我们肯定会给他一个惊喜,他肯定还要大大的夸赞你呢。”   “爱嘉!别说了!”花俊轩说,声音微微颤抖,间隔两个小间的墙咚的一声响,似乎花俊轩把爱嘉堵在墙里了。林芊芊真担心这个单薄的小墙会坍塌。这时,只听花俊轩说道:“你听着——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可以为你什么都不要……”   “什么都不要,连你的爵位也不要?”爱嘉打断他反问,冷笑。   “爵位、荣誉、自尊,我什么都可以不要,”花俊轩说,声音变得果断坚毅了起来,“我甚至可以为你而死,但是,唯独这件事,我不能为你做。”   洗手间又陷入了静默,但只是短短几秒。随后,只听得爱嘉的声音响起:“好的,轩哥,这件事我们日后再谈。”她说,高跟鞋响起,门锁被打开,爱嘉走到了外面,“我要回去了,今天我们,到此为止吧。”   “爱嘉!”花俊轩追了出来,喊了一声,但却没有任何回应。林芊芊猜测爱嘉早就走了,她甚至可以想象爱嘉那摇摇摆摆离开的背影。   外面传来重重的一声叹息,皮鞋的声音响起并渐行渐远。等到花俊轩离开了足有五分钟后,林芊芊才敢走出来。她捋了捋耳旁的头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尽量摆脱偷听所带来的窒息感,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调整好表情,离开了洗手间。   林芊芊刚走出洗手间没几步,便站住了脚。花俊轩正靠在洗手间门口,低垂着头,闷闷不乐的抽烟,长长的刘海也随着垂了下来,在厅内的水晶吊灯下泛着淡淡的光泽。林芊芊忍不住暗暗叫苦,自己明明已经推迟了五分多钟才出来,怎么这个花俊轩却偏偏不离开这片地带。正在她叫苦不迭的时候,花俊轩慢慢的抬起了头,一双与花霁酷似的凤眼,远不如花霁那般温柔清澈,反倒清冽如冰,寒冷彻骨,仿佛看不到底的深潭。   花俊轩看到林芊芊,没有一皱,将手中的烟扔到地上,淡淡问:“你,干什么去了?”   第十一章:针锋相对,初见花少钦   天气冷暖不确定每个人躲在人海里。   ——许飞·《我要的飞翔》   且说林芊芊被花俊轩这么一问,一时内心纠结的无以负荷。直觉告诉她不可以说实话,然而环顾四周,这倒霉的地方四面都是墙,唯一的通道直至洗手间,就算林芊芊是擅长编故事的高手,面对这该死的现实环境,也说不出别的理由。   百般无奈之下,林芊芊只好把心一横,实话实说道:“我去洗手间了。”   花俊轩冷冷的审视着林芊芊,问:“这么说——你都听见了?”   林芊芊本想装糊涂反问“听见什么”之类的话,但眼下装糊涂无疑是十分愚蠢的一件事。既然决定说实话,不如继续赌一把。想到这里,林芊芊便说:“是,我都听见了。”   花俊轩的凤眼眯了起来,他往前逼近了一步,咄咄逼人的伸出手指正欲说些什么,却听身后脚步声响起。花俊轩回过头,见严管家气喘吁吁的跑了来。他不露声色的后退了一步,离林芊芊远了一些,并整理出大少爷该有的威严口气问道:“干什么慌慌张张的?”   “是……是这样。”严管家说,站定了脚解释道,“是二少爷——啊,不对——”严管家看到花俊轩扬起的眉毛,连忙改口道:“是少钦少爷刚刚回来了。”   “他不是下个月才回来么。”花俊轩说,皱眉,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领带和外套。   “这,好像是少钦少爷提前把事办完了,专门挑今日回来助兴的。”严管家说。   此刻花俊轩已经整理好衣襟,随严管家朝走廊外走去,同时,他还不忘扭头对林芊芊说道:“你,跟着一起来。”   林芊芊没有说话便跟了上去,同时暗暗观察花俊轩的脸色。他看上去很不高兴,脸色严肃且阴郁,并且似乎不打算把这些负面情绪隐藏起来。少钦少爷是谁?林芊芊暗暗想,看来是一个让花俊轩伤脑筋的人物,似乎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她想,她要把这件事记下来,回去好好问问花霁关于少钦少爷的情况。   此刻宴席已经散了,花俊轩和林芊芊在严管家的带领下,直接走进了尊瑞王的书房。   作为一个旁观者,林芊芊认为这个书房的气氛真是够怪异的。尊瑞王和贤瑞王照着白天的样子坐在正座上,中间的茶几放着果盘,花俊逸站在遵瑞王旁边,而在花俊逸旁边站着的,是一个和花俊轩年纪相仿的年轻男人。这男人一身灰色西装,外表看来虽没有花家兄弟那般俊美,却也相当俊秀好看,皮肤白皙水嫩,保养得犹如女子,只是这俊秀的脸蛋上完全没有花家兄弟的贵气,反倒有些油头粉面的感觉。   “这位,就是我刚刚提到的林小姐。”尊瑞王介绍道,对林芊芊和蔼的点点头,“林小姐,这是我的义子,少钦。”   “噢,林小姐……”花少钦说,嘴角扭成一个似乎温和的却有难掩鄙夷的微笑,“我刚刚一直在听你的传奇故事,很有趣。”   “谢谢。”林芊芊说,被花少钦这股子鄙夷的目光瞪得有些发窘,但仍毫不退缩的直视着他。   “有趣。”花少钦点了点头,转向尊瑞王,“父亲,我正纳闷,为什么主子都在这里,而端茶送水的奴隶却偏偏不在。”   “是这样,”赶在遵瑞王回答之前,花俊轩说道,“这奴隶今天上午受了伤,我特许他休息。”   “我们有规矩,手脚都能动就要做活。”花少钦说,扬眉,朝贤瑞王的方向轻轻歪了歪头,大意是,不要让外人看笑话。   “我这就去叫他。”在一旁的花俊逸立刻说,对花少钦一个干巴巴的微笑,然后快步离开了书房。   约摸只过了五分钟,花霁便匆匆忙忙的赶来了。他只用一微秒瞟了林芊芊一下,便跪了下来,说道:“奴才来迟了,奴才该死。”   “怎么搞的,几个月不见,你变的这么娇贵。”花少钦说,轻声一笑,“该不会是林小姐的溺爱,让你变成这样了吧?”   林芊芊猛地抬头看花少钦,反驳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但她低头看跪在那里的花霁——多说一句话,对花霁,是否会更不利?   “奴隶误工,该怎么论?”尊瑞王问,靠在椅子里,慢慢呷饮杯子里的茶。花少钦轻笑一下,却偏不说话。   “兄长,莫要太苛刻。”贤瑞王说,对尊瑞王笑笑,手指习惯性的捋了捋八字胡,另一只手拿起果盘里的火龙果,“今年的瓜果味道都很好,连这淡味果子也是。”   “那就多尝些,我也恰恰觉得今年瓜果很好。”尊瑞王对贤瑞王点头道,随后招呼道,“来人呐,把这奴隶拉下去,按律重责五十大板。”   立刻从屋外走进两个家丁站到了花霁身后。此时,花霁听罢,纵然林芊芊在场,也只躬身叩头道:“奴才罪过,谢主人责罚。”这句话说罢,那两个家丁便架起了花霁,并将他拖了出去。   “不劳钦弟费心,我这就去亲自监刑。”见花少钦要动弹,花俊轩立刻对贤瑞王点头笑笑,“请父亲和叔叔慢慢用茶。”   花俊轩前脚刚刚离开屋子,就听外面的院子传来噼里啪啦的板子声。竹板打在肉体上的响声,一下下的,就仿佛打在林芊芊的心上一样激荡。此刻,花少钦已经转向尊瑞王,讲起自己在外的见闻来。林芊芊很惊讶,外面那打板子的声音那么残忍,而屋里的人却仿佛听不到一般有说有笑。   活地狱,完全的活地狱。林芊芊想,难以置信这些人竟能如此的谈笑风生,强烈的厌恶感再一次袭击着她。她厌恶的看了看屋内的人,话都不说,一转身便离开了书房,一溜小跑来到了院子里。   只见花霁被按在一条长凳上,嘴里咬着毛巾,两个打手握着一人高的板子,抡圆了胳膊打在他的臀上,似乎唯恐打不狠一般使足了力气。下午的夕阳照在花霁受刑的身体上,残阳如血,而他的脸却越发雪白。林芊芊不忍多看花霁,便转向一旁监刑的花俊轩说:“让他们停止,我也是他的主人,我不需这样对待我的奴隶。”   “没错,但你,并不是王府的主人。很遗憾,只要他在王府里,就凭花家人说得算。”花俊轩说,背着手站在台阶,冷眼俯瞰花霁受刑,并不看一旁的林芊芊。   “听着,马上让他们停下来。”林芊芊说,瞪着花俊轩的侧脸,“否则,我就把刚才在洗手间的事说出去——没错,我会说到做到的。”   花俊轩扭过头,眯起眼睛,审视着林芊芊。林芊芊扬起了眉毛,与他对视。花俊轩移开视线,说道:“够了。”   尽管花俊轩如此说,但两个打手仍仿佛没听到一般,故意多打了两板子,才停了下来。按着花霁的人松开了手,花霁的身子动了动,歪歪斜斜的自己下了凳子,却因为下身疼痛,暂时爬着跪不起来。   “威胁我?林小姐……”花俊轩对林芊芊轻声说,眼睛仍看着被强行拉起来跪好的花霁,声音很低,只有林芊芊能够听见,“这次且顺了你,日后,小心自己的舌头。”   林芊芊才不在乎花俊轩这两句狠话,见他领着打手回屋复命,便立刻跑下台阶,来到跪着的花霁跟前。花霁现在的姿势,说不清是跪着还是跪坐着,身子虚弱得不自助的倾斜,却又因为臀部的伤动弹不得。   “你怎么样啊?”林芊芊说,弯下腰想搀扶花霁,却又顾及他的伤,不敢碰他。   “快回去,我缓一下就好。”花霁轻声说,此刻见严管家走出来,忙催促林芊芊,“你是主人,这样很不好看,快回去。”   “好看?”林芊芊正欲反问,却见严管家走了过来,也只得直起身子与严管家对视。   “林小姐,今日耽误您时间来赴宴,我们不胜荣幸。只是……”严管家的客套话还没说完,就被林芊芊打断了。   “好了,要赶我走嘛,我知道。”林芊芊说,口气很冲,花霁暗暗的拉她的衣角,但她却假装没感觉到一般,继续说,“我正要带着花霁走呢,你以为我想待在这破地方啊!”   “你这小姐……”严管家蹙眉,拉下脸来,“好不懂礼貌,怎敢如此亵渎本王府。”   “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这王府啊,就是倒贴钱让我来,我还未必稀罕呢!”林芊芊说,此刻正在气头上,也顾不得太多,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便拉起了跪着的花霁。花霁受了伤,被这么强行拉起来,忍不住疼得倒吸凉气,但林芊芊却没听到一般,只说了声“走”,拉起他便离开了。   “不知天高地厚,一个平民,竟敢公然辱骂王府。”坐在屋里的贤瑞王,听得外面林芊芊的话,不由得勃然大怒,“俊轩,还不快快派人把那死丫头拖回来掌嘴!”   “是……”花俊轩说,略一迟疑,正欲招呼左右,却见尊瑞王举起了手。   “罢了,乳臭未干的丫头片子,计较她做什么。难道我尊瑞王府,就这般没有肚量,和一个碎嘴丫头一般见识?”   “兄长,我是客你是主,我倒是不该干涉的,”贤瑞王说,“只是这丫头以下犯上,侮辱了皇亲国戚,论国法也是要处置的。”   “叔叔说的正是,当初为酬谢,把花霁给了她,已经是我们恩泽浩荡了。”花少钦也插嘴道,“如今她不记恩德却泼妇骂街,是该狠狠掌嘴以示训诫。”花少钦说到这里,便招呼左右:“快去把那泼妇捉回来!”   “不必了,我早说过……”尊瑞王说到这里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漂浮的茶叶,缓缓说道:“这件事根本无须追究,就是这样。俊轩,你且和少钦、俊逸下去打牌,我要和贤弟谈事。”   “父亲很怪啊,那丫头叫骂成那样,他竟然如此宽容。”走出书房很远以后,花俊逸才说。   花俊轩没有说话,倒是花少钦接茬道:“有什么好奇怪的,父亲看到那丫头的嚣张样子,恐怕是想起故去的雯淑小姑了。”   花俊轩抬眼看了看花少钦,这才说道:“这只是你的推论而已。”   “是啊,我胡思乱想而已。”花少钦说,冷笑一声,“听闻雯淑小姑是个十分优秀的女人,而这个林芊芊,我看,不过是喜好男色的贱妇罢了,女人这种动物,哼……”   第十二章:秦枫做东谢佳人,芊芊泪洒花霁怀   爱悄悄掠过我的心,让我不经意的牵动了情。   ——无印良品·《想爱》   翌日早上,林芊芊本来有课,但考虑到花霁这回挨了打比伤了手更加不方便行动,便决定请假留在家里照顾他。   早上五点她就爬起来了,这对于爱睡懒觉的林芊芊而言,是具有非凡伟大的跨时代意义的。睡在客厅的花霁被走出来的林芊芊吵醒,身子动了动要爬起来,却被林芊芊的纤纤素手一指:“不许动。”   有了上次雷同的经验,花霁知道再怎么争执也没有用,也就果然乖乖的待着没动。尽管,看林芊芊围上围裙进厨房,他心里仍然感到十分别扭。奴性坚强,不是一朝一夕能彻底改好的。   林芊芊满神秘的把厨房门关了起来,里传来丁零当啷的锅碗瓢盆的声音,时间分分秒秒过去,而那锅碗瓢盆的声音却有增无减。临近六点半的时候,厨房里忽然传来一声悲哀的惊叫,然后是噼里啪啦东西落地的声音。花霁也随着一惊,不顾伤口疼痛连忙爬起来,正要推开厨房门,却听里面林芊芊大叫道:“不许动,不许进来!”   花霁有些踌躇,他觉得他是完全有必要进去的,林芊芊刚才打翻了什么?受伤没有?并且,从门缝里传来淡淡的烧焦的味道,更加重了花霁心中的不祥——这个丫头到底在干什么?   “讨厌!快回去!”林芊芊在里面气急败坏的说。   花霁明白了,恐怕这神秘和气急败坏的样子,她是要给他一个惊喜。于是,花霁在门外无声的笑了笑,脑子里不由得想象林芊芊在里面忙乱的样子,心里的愧疚感被一种淡淡的暖意所取代。惊喜,多有趣。从小到大,他所得到的所谓的惊喜,不过是新发明的各种虐待方法让他体验;而现在,他却要体验所谓的真真正正的甜蜜惊喜,怎能不觉得温暖。花霁伸出的手慢慢的缩了回去,转身,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那紧闭的门,默默回到沙发。   终于等到上午十点钟的时候,林芊芊才开门出关了,嘴里嘻嘻哈哈的笑道:“大功告成,世上没有我办不成的事儿,哈哈!”   花霁连忙扭头看,这一看,却不由得大吃一惊:只见林芊芊手里端着一个小盘子,盘子里,竟放着一块奶油蛋糕。   林芊芊把蛋糕端到花霁跟前,快乐的笑问:“怎么样,本小姐是不是心灵手巧冰雪聪明蕙质兰心呀?”   花霁仔细看那捧在眼前的新鲜出炉的奶油蛋糕,一个被切割得形状规整的大三角形,覆盖着薄厚恰到好处的奶油,虽然简朴得没有多余的任何装饰,但在奶油上却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字:早日康复。   “昨晚我忽然想起,上个月自己买过一套做蛋糕的工具,而且从家里带的锅好像也可以做蛋糕哦。所以昨天晚上我翻出老妈给我带的菜谱,研究怎么做蛋糕……”   “等等,难道你没睡觉?”花霁打断林芊芊问。   “嗯,大概睡了两三个小时吧,这不是重点。”林芊芊轻描淡写的说,匆匆掠过这一点,讲重要的内容,“重要的是,昨天你比武受了伤,还被那帮白痴打伤了,我就想该怎么慰问你——可我只会熬粥,所以就想如果能学着做个蛋糕也蛮不错,然后……”   林芊芊后面絮絮叨叨的话花霁没有再听,心里那种熟悉的不知名的感情无以复加的席卷着他。他以为自己这种贱命,能让林芊芊关怀照顾自己已经是天大的造化,然而,他却完全没有想到,林芊芊竟为考虑怎么照顾他而半个晚上不睡觉。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就连在王府里对他“最好”的华医生和花俊轩,也从未如此。   心里那种莫名的感情冲击着他心底最柔软的部分,并且越来越强烈。他此时才终于明白,半个月来这越来越强烈的感觉,原来不是感激、不是安慰也不是感动,而是……喜欢。   喜欢,喜欢得让他眼眶不由得泛红。花霁感到眼眶一热,连忙低下头,装作去捡方才被碰掉在地上的废纸团,嘴里说:“这个蛋糕真的很棒,谢谢你。”   花霁匆忙掩盖的激动情绪,哪能逃过林芊芊敏锐的眼睛。她把蛋糕和餐叉放在茶几上,依然是嘻嘻哈哈的说:“好啦,赶紧品尝一下我酷似宫廷御膳房的甜美蛋糕吧,我要去洗脸啦。”   林芊芊进了洗手间后,花霁拿起蛋糕,淡淡一笑后尝了一口,却差点吐了出来。这……这是什么口味的蛋糕。甜腻的奶油混合着极咸的盐粒,味道苦涩到了极点,与此同时,花霁还在蛋糕夹层里惊恐的发现了土豆泥。奶油、盐、土豆泥,这几样混在一起,让貌似美味的蛋糕要多难吃有多难吃。——什么情况?他见识过各色各样的蛋糕,却从没听说过土豆泥蛋糕。难道,特立独行的林芊芊,连做蛋糕都与众不同?   花霁正万般疑惑的想着,却见林芊芊走出了洗手间。他连忙做狼吞虎咽状,风卷残云的把盘子里的蛋糕吃得一干二净。   “哇!”林芊芊看到花霁这不寻常的吃相,惊呼一声,连忙道歉,“对不起啊,我这么磨蹭,看来真的把你饿坏了!”随后对花霁甜甜一笑:“看样子是很好吃咯?”   “是啊……”花霁说,违心的点头称赞。   “那中午如果你就把剩下的蛋糕吃了吧,厨房里还有半个呢。”林芊芊说,完全没注意花霁僵住的面容。本来那是她准备吃的,但既然花霁这么爱吃,考虑到花霁昨天的不幸遭遇,她完全乐意今天自己饿肚子。林芊芊一边说一边拿起外套,看到花霁疑惑的目光,继而说:“是这样啦,我中午要和一个朋友吃饭,现在要提前走啦……下午见。”她最后说,和花霁摆了摆手,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   花霁百无聊赖的坐在幻色夜总会的后台工作间,一边吃盘子里的半冷的咖喱饭,一边看眼前的大厨做夫妻肺片。这个中午他并没有吃林芊芊那古怪的蛋糕,而是来到幻色为昨日林芊芊王府骂街的事向花俊轩道歉。尽管,花俊轩赏了他一顿狠狠地藤条,但打过他以后也保证,会在王府那头替他说好话的。   眼下已经过了黄昏时分,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外面换上了流光溢彩的霓虹。花霁再一次给林芊芊打电话,无人接听;再一次给家里打电话,还是无人接听。他蹙眉,隐隐觉得担心,但又觉得自己是多余的——可能林芊芊玩得太开心,没听到自己的电话吧。他一边这么想,一边慢慢地站起来,因为臀部受伤,花俊轩不许他今日接客,既然天黑了,他也该早早回到林芊芊的住处。   花霁刚把外套穿在身上,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在响,他连忙掏出来,却见一串陌生的号码。花霁微微蹙眉,但仍接起了电话。   只听的电话里,是一个男人气喘吁吁的声音:“喂——花先生吗,我是林芊芊的朋友秦枫,是这样……”秦枫的声音顿了顿,仍有些气喘,“林芊芊喝醉了,我现在没办法——你知道——麻烦你过来一趟好吗?”   花霁把向花俊轩借来的车停在一家茶吧,路旁,秦枫正架着醉得一塌糊涂的站都站不稳的林芊。在秦枫身边站着一个盘头发的小姑娘,与秦枫穿着情侣装,正看着醉酒的林芊芊,竭力掩饰自己脸上的厌恶表情。   “你好你好,”秦枫见了花霁,一边努力扶着林芊芊一边尽量伸出手要与花霁握手,“那个……我是在林芊芊的手机里发现你电话的,我是秦枫……”   林芊芊看到花霁,醉醺醺的笑,但却仍站立不稳。   花霁压根没打算和秦枫握手,而是蹙眉,冷冷道:“你怎么让她喝这么多酒。”   “这……”秦枫显然没料到花霁问这么一句话,微微一怔,“她和我们喝得一样多,我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就成这样了。”   “你也不知道?”花霁冷冰冰的反问,看了一眼秦枫旁边的女友,又看了看秦枫,其意义不言而喻。花霁接过了林芊芊,并不像秦枫那样吃力的架着她,而是将她搂在了怀里,并在她再度东倒西歪之前尽快把她扶进了车。   “好了,再见吧。”花霁说,简短的对秦枫点了点头,“谢谢你的电话。”他说完,便进了车,发动汽车,在秦枫面前绝尘而去。   “别扶着我,好丢人……别……”下了车的林芊芊说,冷不防推开了花霁想要自己走,但腿却软如烂泥,东倒西歪站都站不起来。刚离开花霁的搀扶,就要跌在地上。   “你到底喝了多少啊?”花霁问,连忙扶住她。   “一瓶,两瓶?……”林芊芊含糊不清的说,“他的女友好能喝,我不能输……”   真是傻瓜,尽管身为林芊芊的奴隶,花霁仍忍不住心里这么想。她连啤酒都喝不了,干什么还要这样争强好胜。花霁一边这么想,一边搂起林芊芊的腰,一把将她拦腰抱了起来。他抱着林芊芊朝楼道走,耳边却听到林芊芊在他的怀里念念叨叨,尽管声音很低,而他却听得一清二楚。   “……我和他真的很好,真的……”林芊芊说,迷迷糊糊地念叨,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在把深埋的秘密全都告诉花霁,“我什么都听他的,他要我梳长发我就梳长发,他喜欢黑色我就把衣服都买成黑的,我和他拉过手、接过吻,我们好亲密……”   花霁推开家门,林芊芊还在念叨。他怕猛然把林芊芊放到床上会让她更难受,便抱着她自己先坐下,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再慢慢放到床上。这时,坐在他腿上的林芊芊,却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衫,抬头,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花霁,问:“可,你知道后来吗……”   “你需要休息。”花霁岔开话题说,潜意识告诉他不要再听下去了。可是,林芊芊却仿佛中了魔障一样,不管不顾的继续说下去,而花霁,也仿佛不由自主地,听了下去。   林芊芊被酒精麻痹的意识似乎无法控制自己打开话匣子,这一大堆的话,她多少年来从未说给任何人,却在喝醉以后,控制不住对花霁全盘托出。   “可后来,忽然有一天他告诉我,他已经和另一个女人同居了。”林芊芊说,拽着花霁衣衫的手猛然收紧,“他说我太古怪让他厌烦,他说他讨厌我总是画画……所以他就和我分手了……可,可我真的很爱他。”   花霁蹙眉,却沉默无言。而坐在他腿上的林芊芊,说到这里,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的继续道:“他们两个白痴……还感谢我借他们钱,可我……我觉得自己真贱,我恨我自己……我恨他……”   “不会,别这样说自己。”花霁说,抬起手,在半空微微停顿了一下,才轻轻的落在林芊芊颤抖的肩头。他拥抱因哭泣而颤抖的她,动作很轻很温柔,仿佛怕吓到她一般。   林芊芊感觉到了这很轻很慢却很踏实的拥抱。曾几何时,也有人这样拥抱着她,而那个人,却在不久后匪夷所思的离开她。想到这里,想到秦枫,想到秦枫和那女友,酒精似乎把她催化得更加脆弱不堪。   林芊芊将头埋在花霁的怀里,放声大哭。然而她一边哭,却又一边恨自己的软弱。干什么要哭,怎么这么傻这么丢人。她不要哭,可却没力气收起泪水。她又恼又气又伤心,便撒泼般的一边哭,一边将拳头砸在花霁的身上。   花霁微微蹙眉,林芊芊的拳头,全都砸在他下午被藤条抽打的伤上。可是,他却没有哼出一声,如果打他,能减轻她心里的痛苦,该有多好。他轻轻的闭上眼睛,身子痛,心更痛。爱情,到底是什么?有多爱,才能把一个人,伤成这副样子。原来,林芊芊的开朗,不过是假面;原来,他们都一样,都是戴着面具强撑欢的悲剧。   第十三章 花少钦狎玩虐花霁,花俊轩身陷爱囹圄   太想爱你是我压抑不了的念头,想要全面占领你的喜怒哀愁。   你已征服了我,却还不属于我。   ——张信哲·《太想爱你》   蒙蒙亮的凌晨,某地某院落某间房,亮起一盏孤灯。灯很暗,光圈很小,照不到爱嘉所站的地方,她也只能看见书桌后男人的模糊轮廓。   “就不能把灯开亮点吗?”爱嘉说,习惯性甩一甩长长的波浪卷发,拿出一根修长的女士香烟,正要点燃,却听男人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讨厌烟味。谈正事吧,东西拿到了么。”   爱嘉怔了怔,把烟放起来,低声道:“还没——你知道,花俊轩那么倔,还需要一段时间。”   “我不是告诉你,你可以让他睡着了,然后直接偷出来么。”   “这个啊,”爱嘉说到这里,捋了捋额前落下的头发,妖艳的红唇露出淡淡微笑,“你要知道,前天下午我确实……”   “够了,既然如此,就换个人选。”   “换人?”爱嘉疑惑的问,“可,只有花俊轩有尊瑞王抽屉的钥匙啊,没有他不行。”   男人冷笑一声:“花家四兄弟,那个奴隶花霁忽略不计,你难道只知道咬住花俊轩么。”   “那个奴隶,倒是很销魂呢。”爱嘉轻慢的说,看到男人的身子动了动,便连忙正色道:“好的,我这就另想办法。”   “要快。我们的经费已经不够了,最迟,我要在立冬前看到东西。”   “是了,”爱嘉说,对男人露齿一笑,“我知道该怎么办,立冬前,事情就成了。”   爱嘉说罢,转身要走,却又被男人叫住。   “爱嘉,密切关注那个花霁,注意他和尊瑞王的关系。”   “我看尊瑞王还很恨他,毕竟,花霁长得简直就是他母亲的翻版——”爱嘉说到这里,哼了一声,“要是给我,我也恨呐,一个小妾不仅背叛我还杀了我的结发夫妻——”   “那个花霁很不简单。”男人打断了爱嘉,暗暗的光影下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要预测他潜在的影响。”   上午十点,林芊芊其实早就醒了,但仍赖床装睡。酒醉心明,昨天她“发酒疯”的一切今早都还历历在目,在秦枫面前喝醉已经让她感到懊悔,更关键的是,昨天自己在花霁跟前又哭又闹,把原本要带进坟墓的话都透露给他了。一想到自己昨天所说所为,林芊芊就觉得丢人不已,实在踏不出卧室的门。   但这种逃避显然是徒劳的。十点半刚过,就听见花霁在门外轻轻的敲门声,没有多余的问话,只是轻轻的敲一敲,很符合花霁的风格。林芊芊想了半天,才终于说:“我有点头疼,再躺一会儿。”   “我为你……”花霁半句话说出来,忽而觉得有些别扭,什么叫“他为她”,搞得这么暧昧。于是,花霁又改口道:“我做了些醒酒汤,喝一点比较好。”   卧室里静了几秒,随后听林芊芊说:“好,麻烦你端来吧。”   林芊芊一边这样应答着,一边迅速跳起来打开窗帘、穿好外套并快速的把乱蓬蓬的头发抓成一个马尾,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体面些。毕竟昨天丢了人,今天好歹也得挽回点面子。林芊芊刚用一个草莓样式的辫绳扎住马尾,还没放下手,花霁就进来了。   花霁看到林芊芊,目光停在她辫子上那颗硕大嫩红的草莓上一秒,随即莞尔一笑。   林芊芊接过他手里的碗,闻了闻,他做的只是很普通的橘味醒酒汤,但看那鲜嫩的红枣,饱满的莲子,夹杂着酸酸甜甜的水果香,令林芊芊骤然胃口大开。她抬头对花霁赞美道:“你自己做的?——啊,你果然好全能啊,什么都会!”   “我自己喝醉过,所以才学会的醒酒汤,”花霁说,“吃一堑长一智而已。”   “那你吃了这么多堑,必然学会很多本领了?”林芊芊说,三口两口就把醒酒汤喝完,“给我讲讲,你还会什么?”   花霁轻轻笑,瞟了一眼林芊芊枕边的闹钟,接过林芊芊递来的碗,说:“一会儿我要去王府那里,午饭已经做好了,你可以尝尝我的厨艺怎么样——我是照着你母亲的菜谱现学的。”   “现学现做,依然是个天才!”林芊芊说,对花霁摆摆手,“快走吧,不要在那里迟到。”   花霁走后不久,林芊芊便起来热午饭了。她一边吃着午饭,一边对花霁现学现做的手艺赞不绝口,一边随意翻看那本菜谱。忽然,她发现了一个问题,这本菜谱不知道先前黏上了什么东西,竟然把制作奶油蛋糕和土豆泥馅饼的两页粘在了一起。两页合成了一页,难怪她昨天做蛋糕的时候还纳闷,为什么蛋糕里加了糖还必须放那么多盐,为什么还非得在奶油下放土豆泥——原来不是蛋糕另类而是菜谱有问题。   而花霁……林芊芊脑海里出现他狼吞虎咽吃蛋糕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波澜,酸酸甜甜。这个傻瓜,他,真是个傻男人。也,真是个好男人。   幻色高层的一间屋里,花俊轩懒洋洋的靠在皮质的转椅里,脚架在写字台上,漫不经心的看电视里播放的新闻,这几个月来的新闻基本围绕着一个话题,那就是父亲和政敌因为是否允许开发新品种的化学武器而你来我往的斗争。政敌康将军一直认为,若想稳固S国在世界的根基,就要在武器上多花心思,譬如研发极具杀伤力的新品种;而尊瑞王则极力反对,并声明,研发此类武器是反人类的做法,是违反国际和平公约的。   电视新闻还在围绕这个话题展开讨论,花俊轩叹息一声,不耐烦的换了频道。提及这件事,他的烦恼不比他父亲少。   就在他刚刚锁定一档体育栏目时,就见服务部的经理匆匆忙忙的推门进来,说:“俊轩少爷,麻烦您到K20包间,花霁那里出了点小问题。”   花俊轩推开包间的门,纵然他再是个冷心肠的人,看到眼前的景象也微微有些诧异。   只见包间里一片狼藉,茶几上的酒杯酒瓶摔得粉碎,一盏装饰吊灯上的水钻也碎了大半,花霁匍匐在这一大片的碎玻璃碴上,身上的白衬衫已经被抽打成一条条的破布,血不禁染红了雪白的衣料,并顺着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蜿蜒而下。花少钦正扬起一条极长的带着倒勾的皮鞭,划破长空,仍抽打在花霁伤痕累累的身上,花霁的身子被皮鞭震得颤抖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呻吟。在花少钦旁边的沙发上,唯一没有狼藉的地方,爱嘉正坐在那里,脸上带着戏谑和同情交错的复杂神色。   “他又怎么了?”花俊轩问,视线扫过爱嘉和花少钦,暂时压下了浓浓的醋意。他的眼睛停在花少钦手里的鞭子上,发现这残忍的刑具并不是幻色自备的情趣道具,便说:“这里不许私自带刑具来,我记得你来之前,我提醒过你。”试试在百度搜索“书本网”   “你大约提醒过吧。”花少钦漫不经心的说,放下了举起的鞭子,踢了花霁一脚,冷笑道:“他又怎么了?他公然顶撞我,明白吗?”   “花霁,怎么回事?”花俊轩垂眼问花霁。花霁微微直起身子要解释,却忍不住一阵阵强烈的咳嗽,他捂住嘴,咳出的血却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下来。   “我不过是开了一句林芊芊的玩笑,他便顶撞我。”花少钦说,大拇指越过肩膀指了指花霁,“不管我作为他的客人还是他的主人,都有权惩罚他吧?”   “不,你没有。”花俊轩说,冷冰冰的看着花少钦,丝毫不留情面,“首先,幻色不允许客人私带刑具惩罚工作人员;其次,花霁是我领来幻色的,他就算有天大的错,也该由我来处理;再次……”花俊轩说到这里,微微扬起眉毛:“少钦,你还不算花霁的主人。”   花少钦看着花俊轩,他知道花俊轩素来看自己不爽,但表面通常还有过得去,从未如此不留情面。今日,怕是看到自己和爱嘉在一起,醋意大发么?   “你敢这样和我说话?”花少钦淡淡地问,看了沙发上的爱嘉一眼,“大少爷,你似乎要留心了。”   “你这是威胁吗?”花俊轩立刻反问。   “干什么呀,亲兄热弟的,别伤了和气嘛。”此时爱嘉走了过来,站在两人中间,对花俊轩微微一笑,“轩哥,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什么?”花俊轩蹙眉。   “我是来找花霁玩的,碰巧有遇到少钦,这才挪到一个包间里。”爱嘉说,对花少钦嫣然一笑,随后面向花俊轩,拉起他的手道:“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要说。”   花俊轩正要走,忽听得花少钦对花霁说道:“你,爬过来。”   花俊轩见花霁手脚并用的朝花少钦爬过去,下意识的蹙眉,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移开目光,随爱嘉走了出去。   花少钦见花俊轩走了,似是得胜般的笑了笑。他站在原地没有动,而花霁已经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他爬到花少钦的脚下,直立起身子,膝盖仍然跪地,却因为直起身子这个动作,而把方才粘在膝盖上的玻璃碴更深的嵌入了皮肉。花霁张开嘴,衔住花少钦的裤子拉链,用嘴将拉锁打开。   “真是好乖,隔了几年,你还记得我最喜欢什么。”花少钦说,摸了摸花霁的头。如果他记得没错,几年前他上一次来幻色,让花霁为他用嘴服务,使得花霁满脸通红泪如雨下,而如今,花霁却面不改色心不跳,动作也娴熟灵巧至极。   “看来你已经是老手了,”花少钦说,一面享受,一面不忘刻薄的侮辱他,“二公子,我发现你现在真是一点廉耻心都没有,真是又浪又下贱,完全是你娘亲的翻版。”   花霁耳边听着花少钦的恶意侮辱,默默的闭上了眼睛。他完全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令人不齿,可心里却偏偏没有该有的羞耻感。此刻他的心里反倒,却说不清是伤心还是愤怒。他的娘亲,他那素未谋面的娘亲,他那抛弃自己、背叛父亲、谋财害命并私奔消失的娘亲,让他又恨又念又伤心。他的娘亲还活着么?他的娘亲能想到自己儿子此刻在做什么龌龊事么?他的娘亲,当初既然要抛弃他,为何不早早掐死他,为何却要留他来承担一切罪责。   包间外面,花俊轩在阳台默默抽烟,而爱嘉则抱着手站在他身旁。   “瞧你,刚刚都失态了。”爱嘉说,似笑非笑的看着花俊轩的侧脸,“真纳闷,我以前和别的男人来玩,也没见你这样。”   “和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和花少钦!”花俊轩说,声音已经冷静了不少,但一想到花少钦,就仍然一阵阵的冒火。   “好啦好啦,以后我见他都绕着走,总可以吧?”爱嘉说,轻轻一笑,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轩哥,能背你如此厚爱,真好。”   “嗯?”花俊轩侧过脸,看着爱嘉,而爱嘉却又偏偏扭过头去。阳台的风吹起她的卷发,她只留给他一个深奥莫测的笑盈盈的侧脸。   第十四章:花俊轩点醒梦中人,林芊芊置办新衣裳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李白·《月下独酌》   皮球滚来滚去,从他的脚边滚到湖里。他正在湖边拿着巨大的剪子修灌木丛,三个小小的身影跑来,为首的花俊轩,叉着腰趾高气扬的叫道:   “喂,蠢奴隶,快去捡来!”   他听到这话,懵了,扭头看漂在湖里的皮球。他该怎么去捡?   “笨蛋,快去啊!”花少钦说,抬起胖嘟嘟的小腿,冷不防的踹了他一脚,把他踹到了湖里。   他跌进湖里,被水呛得连连咳嗽。花少钦得意地笑,花俊逸躲在了花俊轩的身后。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皮球捞上岸,花少钦一把抢来皮球,拉起花俊逸跑远,并回头招呼花俊轩。   花俊轩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脱掉自己的小马甲,扔到地上,对他说:“喏,穿上,别跟落水狗一样。”   花霁睁开眼睛,包间的灯光在眼前忽明忽暗,玻璃的碎片在灯下泛着璀璨而斑斓的光。是梦,原来自己没有回到小时候,原来自己还在幻色的糜烂里。花霁缓缓动了动身子,浑身都痛,说不出哪里在痛,痛得神经麻木,却又异常敏感。   “把衣服穿好。”一件折叠整齐的衬衫递到眼前,伴随着花俊轩冷冷的声音。   花霁努力支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的穿好衣裤鞋袜,花俊轩便在一旁默默坐着看。待到花霁穿戴整齐,谢恩之后,花俊轩才点点头,说道:“把桌上的东西吃了吧。”   花霁拿起放在茶几上,还温热的煎饼,站在花俊轩慢慢的吃。口里有些伤,被温热的煎饼刺激得很疼,煎饼与口内丝丝血水一起咽了下去,但他却没有表露出丝毫不适。花霁一边吃,一边默默的观察坐在沙发里的花俊轩。只见花俊轩低着头,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没有往日的飞扬高傲,反倒十分萎靡不振。   一根烟在花俊轩的手指默默燃尽,他抬起头,看着前方光照不到的黑黢黢,微微眯眼,问:“你,是不是喜欢那个林芊芊。”   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吓了花霁一大跳,让他顾不得扔掉手中的煎饼,连忙跪了下来,匍匐在地上:“大少爷……不是的,奴才惶恐,奴才不敢。”   “别把我当傻子。”花俊轩说,并不扭头看花霁,仍看着未知的前方,轻轻一笑,“喜欢,又能怎样。你,难道就不是男人,难道就不是个人么。”   花霁看着地板,不由蹙眉,花俊轩这是怎么了?语气听上去很是悲伤,似乎又被那个爱嘉伤了,却似乎伤的更深。   “我早知道你会假戏真做,自从你把林芊芊的想法告诉我以后,我就知道。”花俊轩说,“林芊芊同学会,是什么时候。”   “是……两周后。”花霁说,嘴上说着,心里已经明白了花俊轩的意思。他真希望花俊轩不要说下去,他真想阻止花俊轩说后面的话,可他却还跪在地上,听花俊轩的话,冷酷而现实的响起。   “花霁,你要知道,你参加完那场同学会,给林芊芊当奴隶的任务也完成了。”花俊轩说,“到时候,你就该离开她,继续回到王府来。”   “是……奴才,明白。”花霁说,匍匐在地上,手指紧紧扣在地上,试图想用受伤手指的痛,抵挡心头骤然的痛。   幸福的时光总是快乐而美好,在林芊芊身边的温馨甜蜜,几乎让他常常忘记终将离别的事实。不是没有想过这件事,而是总在忽略这件事。他已经爱上并习惯了有林芊芊的生活,却忽然被提醒,两周后,他还是要回来王府。两周后,一切都将烟消云散;这一个月演戏般的浓情蜜意,不过是子夜昙花,少人观看且速速凋萎。   他,不想回去。   “你不想回来?”花俊轩仿佛一瞬间便洞察到了花霁的心思。   “不,奴才……不是这个意思。”花霁忙说,咬住嘴唇,尽量把声音里的违心感降到最低点。   “你必须回来。你,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花俊轩说,不由得垂下眼睛,半晌,轻吟道,“我……也是。”   花霁慢慢的直起身子,看着垂眼沉思的花俊轩,轻声问:“大少爷,您怎么了?”   花俊轩从沉思中抬眼,看了看花霁,随后站起来:“没什么……不要多管闲事。”他说着走到门口,扭头看花霁,“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告诉林芊芊,你两周后要走这件事吧。”   花霁掏出钥匙,开门,却见客厅里一片狼藉。大大的包装袋胡乱的扔在地上,掩盖了大半个鞋盒,鞋盒旁边立着另一个长方形的购物袋,还没拆开。   “你瞧,很好看吧?”林芊芊蹦蹦跳跳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件雪白的高领毛衣,胳膊上搭着一条乌黑的领带,笑盈盈的说,“我见你有很多衬衫,却唯独没有毛衣,快冬天了,没毛衣怎么行?还有啊,你瞧你的领带都好旧了……”   花霁慢慢的垂下眼,再次环顾地上这些包装盒,慢慢地问:“这些——都是给我的?”   “对呀,”林芊芊说,弯下腰拆开那个长方形的购物袋,取出一套黑色呢子大衣,展示给花霁看,“这件大衣很好看吧?——快套在身上试试,看看效果。”林芊芊一边说着,一边半强迫的让花霁伸展胳膊,把大衣套在了他身上。看着目瞪口呆有些不知所措的花霁,林芊芊呵呵一笑,随后弯下腰打开鞋盒,取出一双乌黑锃亮的皮鞋说:“来,再试试鞋,不知道尺码合不合适。”   “那些——又是什么?”花霁并没有试鞋,而是朝另一个拆开一半的购物袋点了点头。   “是裤子和腰带,裤子是对比你的旧裤子买的,一会儿再试。”林芊芊说,抖了抖手里的皮鞋,“快试试鞋啊,不合适还得去换呢。”   “为什么?”花霁问,看着林芊芊,“为什么……要给我这些?”   林芊芊微微一怔,显然,她希望这个问题越晚提出越好,如果能不提就更好了。她耸了耸肩,一笑,想了想后才答道:“是这样……中午的时候家里寄钱来了,当初不是说好要还你那两千块钱嘛。给钱的话你肯定不要,而你的衣服又显然不够穿,所以——”林芊芊说到这里,眨了眨眼睛,扮了个俏皮的鬼脸,“所以我就自作主张买了。”   虽然花霁从没逛过商店,可他起码对衣服的档次还是略微了解一些的。林芊芊置办的这套新衣,绝对不止两千块钱。她还是个学生,家境再怎么富裕,也不该把钱浪费在他身上啊。更何况,他们马上就要分开了,这身衣服再怎么高档,回到王府照样会在皮鞭和棍棒下变得支离破碎。再体贴的心意,也会被尊瑞王府的绞肉机碾碎。   花霁暗自叹息的样子,被林芊芊尽收眼底。她笑了笑,说道:“傻瓜,有新衣服还不高兴啊?你瞧你现在的衣服,都好旧了,哪能御寒啊?天越来越冷,你会冻感冒的。”林芊芊说,故作严肃的点点头,“身为主人,我可不许你受寒!”   花霁暗暗一怔。从来没有一个人,关心过他冷不冷,他自己也常常想,有衣服蔽体就知足了。可是林芊芊,却如此体贴入微。尽管他知道,除了王府的人,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像林芊芊这样做,可他的心里却还是一阵阵翻江倒海。同样的事,林芊芊做了,就不同凡响。   花俊轩临走前的意思很明白,让他尽快告诉林芊芊自己要走的事。花霁也知道,多让林芊芊蒙在鼓里一天,这件事就越难说出口。夜长梦多,就是这个道理。他已经渐渐越来越喜欢林芊芊了,他忍不住怀疑,林芊芊是不是也和他一样,忍不住假戏真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如果是这样,就真得不能再拖了。   可是,眼下的情景,又让他难以说出口。   “芊芊。”花霁叫道,看着眼前的林芊芊,正在收拾拆乱的购物袋,忙得不亦乐乎。   “干吗,要感恩戴德啊?”林芊芊嘴很快的问。   花霁一笑,摇摇头:“感恩戴德还不至于——只是,很谢谢你。”   那件事,该说吗?能说吗?答案似乎都是否定的。   花霁正这么想着,却听得手机响起,接起来之后,恰恰正是花俊轩:“花霁,让林芊芊听电话。”   “花少爷——干什么啊,有事吗?”电话那头是林芊芊丝毫不掩饰的厌烦声音,花俊轩一边打电话,一边能想象到林芊芊那副不待见人的德性。   “明天中午出来吃个饭吧,就你和我。”花俊轩说,盯着眼前的电视屏幕,康将军正在发表直播演说,讲解目前的国际形势。   “为什么?”林芊芊在那头反问。   “没有为什么,来就行了。”花俊轩说,举起遥控器,关了电视。听得林芊芊在电话里不情愿的应答后,才挂掉电话。   有些事,恐怕还得他出面才行。他思来想去,觉得花霁的性格是不会告诉林芊芊任何事的,既然需要有人演坏蛋,倒不如就他来演,反正,花俊轩哑然一笑,反正自己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花俊轩一边这么想着,一边透过幻色的高层窗户眺望远处……花霁,他还有很重要的事做,没功夫,也不能够,被儿女情长所耽误。并且,越早的让林芊芊远离他们花氏家族,对林芊芊也越好——百姓,就该有百姓安稳的生活。   第十五章:冷俊轩道破南柯梦,歹少钦毒设相思局   我爱上了你等于爱上了错,爱你水深火热最后你却给我冷漠。   我无法去解脱我也无处去闪躲,只能悬挂在地狱天堂之间生活。   ——张振宇·《爱上你等于爱上了错》   林芊芊抱着手站在街旁,冷眼看花俊轩停好车朝她走来。   乍看之下,花俊轩有些像花霁。他们都是一样高挑的身材,都是一样风度翩翩,都有俊俏的面容。只不过花俊轩那乌黑的凤眼,可没有花霁的暖意,而像两条漆黑深邃的隧道,又冷又莫测,还带着那么一股令人厌烦的趾高气扬。   林芊芊忍不住纳闷,尽管她第一次见到花俊轩就纳闷,怎么花俊轩和花霁长得这么像呢?现在看花俊轩由远到近走来,她越来越觉得这两个人很像,不但是外表,内在似乎也有什么东西雷同。   “你好。”就在林芊芊思考问题的时候,花俊轩已经走了过来,浅浅的对林芊芊打了个招呼。   “不客气。”林芊芊说,故意不理会花俊轩被怠慢的不悦。眼下,她可不是在花家的地盘,况且因为花霁王府被虐的事,她更没必要对花俊轩客气了。   “进去说吧。”花俊轩说,忍耐了林芊芊的怠慢,指了指眼前的咖啡店。林芊芊沉默的点点头,走在花俊轩前面,率先进了门。花俊轩跟在她身后,看她那高昂的小脑袋,恨不能照她的后脑勺来一下子。   待到点餐完毕,待到服务生端上菜和咖啡离开后,一直不理睬林芊芊的花俊轩才开口说话,他并没有费心绕弯子,而是开门见山把关于花霁回王府这件事告诉了她。花俊轩说罢,一边切着盘子里的烤肉,一边观察林芊芊的反应。   不出所料,林芊芊的反应很强烈:“等等,有没有搞错?他可不是契约奴隶,而是王爷给我的,是终身制的,明白吗?”   “花霁在王府才是终身制。”花俊轩指出说。   “可笑……这不可能。”林芊芊轻蔑的看着花俊轩,似乎自己这么否定,事实就不存在了。   “你这么舍不得他?”花俊轩打量的看着林芊芊,恶意的一笑,“该不会,是你对他动感情了吧?”   林芊芊一怔,就在这时,花俊轩收敛起那恶意的笑,严肃了起来。   “林小姐,我必须告诉你,花霁是个单纯的人,他在感情方面一片空白,比小学生还不如。所以,你那套假男友的愚蠢事儿,最好赶快结束,结束以后就再也不要打扰他。”   花俊轩这话什么意思?林芊芊瞪着他,脑子暗暗的转着,听这话外音,就好像花霁对她动心一样。但眼下这不是重点,林芊芊暂时把这件事清除脑海,随后说:“花霁可以继续一仆二主啊,就像现在这样,好像也没误事吧?”   “现在是,以后就不会了。花霁,还有很多正事要办。”   “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好吧,就这样吧,我下午还有课,不能耽误了。”林芊芊撇嘴,推开刀叉和盘子站了起来,拎起包准备要走了,花俊轩见状便也随着站了起来。   这时,林芊芊看到花俊轩露出一种“事情终于圆满解决了”的表情,不由得感到很生气,说道:“喂,大少爷,我可没答应让花霁走啊。”   花俊轩听到这话一怔,随后不屑的轻哼一声:“这,可由不得你。”   “你以为你是地球那根轴儿啊,谁都绕着你转?”林芊芊说,轻蔑的扫视了花俊轩一眼,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且说花俊轩刚刚从停车场走进王府,却与闷头疾走的花少钦撞了个满怀。花俊轩被撞得踉跄一下,不由愠怒道:“慌里慌张干什么!”   “啊,大哥啊。”花少钦抬头,匆匆一笑,俨然忘记了昨日的不愉快,说,“我正急着去医院,听岚岚说爱嘉突发急症,很是严重——”   “什么,怎么——在哪家医院?”花少钦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惊得花俊轩一个急转身拽住了花少钦,素日冷漠的眸子,此刻却燃烧了起来,眉头紧皱。   “仁和医院,6BG病房,哎呀,或许……”花少钦说,见花俊轩也跟着要去医院,便随他一同朝停车场走去,边走边说,“如果还没脱离危险,恐怕还在急救室,岚岚也没说清到底怎么回事。”   说话间,两个人就已经走进了仁和医院的大楼。电梯里,花俊轩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似乎已经能滴下水来。花少钦扭头看着面目阴沉的花俊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大哥,要往好的方面想,仁和医院有几个大夫我也是了解的,医术不必华医生差。”   花俊轩看了一眼花少钦,没多说话,只点了点头。电梯门打开,他便迅速的寻着病房走去,步履如此匆匆,花少钦不得不小跑才能跟上。   拐过一个弯,便看到一个梳BOBO头的矮个女子正坐在走廊的长凳上。   “岚岚!”花俊轩轻呼了一声,朝岚岚走去,“爱嘉她——?”   “小姐还好,请别担心。”岚岚说,抬眼看花俊轩,勉强对他一笑,眼眶却是泛红的。岚岚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6BG病房的门。   只见爱嘉躺在病床上,插着氧气。洗尽铅华的面容蜡黄蜡黄,蓬头垢面,虽不比平日的妖艳美丽,却别是一番令人心疼的憔悴。特别是看到爱嘉的嘴角,莫名肿起一大块青紫,延伸到连嘴角都有些开裂。看到这处伤,更是让花俊轩心口突突的疼,忍不住上前跨了一步,来到了爱嘉床前。   “这,怎么搞得?”花俊轩轻声问,意识到爱嘉恐怕不是突发急症这么简单。   爱嘉眼波流转,看了看花少钦和岚岚。花少钦见状,便对二人摆了摆手。待到二人离开并关上房门后,花俊轩才重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爱嘉张了张口,话未说出,脑袋扭到一旁,先流下泪来。   花俊轩心疼得眉头一皱,伸出手来,轻轻为她擦拭泪珠。哪知这一擦泪,却惹得爱嘉眼泪更加决堤而落,甚至嘤嘤的哭出了声。花俊轩只得坐在床边,不住地为她擦泪,心如刀割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慰。   过了片刻,爱嘉才微微缓了口气,说道:“他,那个人,他竟打我……”爱嘉说到这里,嘴唇抖了抖,又说,“竟用鞭子,我……我真的……”   “别说了……”花俊轩说,似乎听下去,受虐的不是爱嘉而是他一般。他低下头顿了顿,随后抬起头问:“是因为那件事?”   爱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红着眼眶长叹一声。   “轩哥……”爱嘉忽而又扭过头,似哀似怨的眼神,“轩哥,我想收手退出,却晚了,我……”   花俊轩心疼地看着爱嘉,欲言又止,只把拳在床单上攥紧,一声长叹。   “轩哥,我真的,不想再活了。”爱嘉说,眼睛游移开来,凝视着空白的墙,“我,好歹也是国防大臣的女儿,却偏偏被人吊起来鞭打,真是不想活了……”   “别这么说!”花俊轩连忙说,声音很大,甚至微微有点变调,“爱嘉,你如果死了,我,我——”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阵子,蹙眉,语调降低,“你有没有想过我怎么办?”   “可我也真的活不了了。”爱嘉说,“我夹在你们中间,一个逼着我要,一个却不能给,我该怎么办!”   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最后,花俊轩站了起来,一声叹息,背对着爱嘉,说道:“你先好好养伤,不要胡思乱想,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花俊轩出了门,坐在长凳上的花少钦和岚岚便一起迎了上来。   “你一定要看好爱嘉,不要让她做傻事,切记。”花俊轩对岚岚叮咛道,见岚岚点头应了,便又转向花少钦。只是看到花少钦,想到昨日包间的事,他仍多少有点吃醋,一时没有要说的话,索性也什么都没说,扭头离开了。心里的痛已经有些超负荷,让他有些情绪失控,他需要去透透气冷静冷静,再做计较。   花少钦推开病房门,对病床上的爱嘉咧嘴一笑,道:“够啦,这么躺着不别扭吗?快起来吧。”   爱嘉警惕的看了看门口,摇头,慵懒的一笑:“他要是回来可怎么办?再说,偶尔吸吸氧,还挺有趣的。”   “吸多了会死的,他才没这么快回来呢。”花少钦说,坐在爱嘉的病床旁,“哟,瞧你的眼睛,看样子还真入戏了。”   “那当然,不过,你这主意到底有没有用啊?可别白白让我装病人,还自己揍了自己一拳。”爱嘉说,一边摘掉氧气,对花少钦莞尔一笑,“我看你这回有可能失算了。”   “走着瞧吧。”花少钦说,“这只是个开始,暂且让我大哥难过几天,就要上演重头戏了。”   “真是坏人,怪不得昨日康大人那么高兴。”爱嘉说,轻笑一声,忽而想起什么,又说:“不过,你可别把他伤得太过分,否则我可不饶你。”   第十六章 恨欲狂俊轩吐真言,心欲碎花霁做旁观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李白·《宣州谢胱楼饯别校书叔云》   自从林芊芊中午和花俊轩见面后,直至黄昏却还没回来。花霁留在家里犹如百爪挠心,他隐约知道花俊轩要告诉林芊芊什么,但他真心希望自己所猜测的不是真的。而且,林芊芊为什么还不回来——花俊轩在为难她吗?花霁想到这里,又摇摇头否定了自己,他该信任花俊轩的,他不能怀疑他。可又是为什么,花俊轩要单独约林芊芊出去呢,因为他不信任自己,还是,因为他太了解自己?   就在花霁胡思乱想的时候,电话响了,不是林芊芊,而是花俊轩。   “花霁?”   “奴才在……”   “来幻色,我的房间。”   花俊轩说完,一阵沉默,似是欲言又止,却就此挂断电话。花霁很想问关于林芊芊的事,可却终究也没能问出来。   花霁敲了敲花俊轩的门,里面没人应声,他在门外微微踌躇一下,便轻轻推门进了房间。只见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酒精气息,花俊轩坐在桌前,桌上放着一个快要见底的酒瓶,空了的酒酒杯正花俊轩拿在手里。   “大少爷……”花霁轻声呼唤,走到了桌前。   花俊轩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伸手要拿快见底酒瓶为自己倒酒。他的手刚刚放到酒瓶上,却被花霁的手摁住了。花俊轩抬头看花霁,目光迷离却又冷漠。花霁被他的眼睛一看,抿了抿嘴角,摁着花俊轩的手徐徐松开,却仍忍不住轻轻道:“大少爷,您不能再喝了。”   “嗯?”花俊轩眯起眼睛,尽管醉酒,却仍不失凌厉的咄咄逼人的看着花霁,“你,说什么?”   “奴才斗胆……您不能再喝了,喝太多,您会难受。”花霁被这眸子看得有些踌躇,但仍壮着胆子与主人对视,并不退缩。   花俊轩与花霁对视了片刻,凌厉的眸子松懈下来,反倒淡然一笑:“好,那就不喝了。”   一阵沉默。   之后,是花俊轩的一声冷笑,打破了这静谧的气氛:“恐怕,是报应要来的时候了。”   花霁抬眼,看着花俊轩那棱角分明的俊秀侧脸,蹙眉,却没有言语。   “你,恨过我吧。”花俊轩说,声音很轻,在这安静的气氛下,却足够清亮,“恨我,把你带到幻色,把你变成这个样子。”   “奴才没有……”花霁忙说,心往下一沉,花俊轩这是怎么了?从昨天起就变得怪怪的,似乎优柔寡断起来,一点都不像他了。难道,花霁忍不住想,难道是事情朝坏的方向发展了?   “我,不是真得想让你以色侍人,我只想让你来和老泰学枪法,就这么简单。”花俊轩说,想到五年前阴差阳错把花霁变成男妓,手不由握成了拳,“我没想到坤哥能看见你,更没想到他竟让你签了契约。”花俊轩说到这里,时隔五年,仍忍不住痛心疾首——他明知花霁变成了什么,却又怕暴露自己是幻色股东的身份,而被坤哥拿捏,以至于不敢撕毁契约。眼看着花霁因为得病而不停的打冰雪合欢药,他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冷眼旁观。   坤哥逼良为娼的方法有很多,花俊轩不知道他当年到底用了怎样的手段,短短几个小时,就让花霁主动签了契约。   “大少爷,请别这样。”花霁说,尽管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花俊轩这样多愁善感,但花俊轩的变化却着实加重了他心底的不祥。他看着花俊轩这副样子,顿了顿,轻轻一笑,又说:“其实……您看,这样也挺好。奴才这么卑贱低下,那些人反倒把奴才排除在外了,恰恰是个不错的伪装。”   听到花霁这句话,花俊轩猛地抬头,似乎想起了性命攸关的事,酒也醒了一些。他看着花霁,问:“那东西,还在你那儿吗?”   “在,您放心,我每天都会察看。”花霁说,既然花俊轩提到这句话,他便顺势问道:“大少爷,依您看,奴才如今离王府远点,是否会更安全一些?”   “不行,你必须回来——难道你想牵连林芊芊?”花俊轩反问,看到花霁微微一怔,便继续说,“你,一定要回来,如果,我不在了——”   “大少爷!”花霁忍不住大声唤道,他不在了?这是什么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花俊轩看着花霁焦急的面庞,一声轻笑,说:“过段时间,我可能会暂时离开王府一阵子,我不在的时候,需要你保护父亲。”   “您……要去哪儿?”花霁追问。   花俊轩闭上眼睛,轻柔了一阵太阳穴,心里略微斟酌,随后说:“我,有太不好的预感,这两天花少钦屡屡来幻色,很不正常。不过你放心,他不会知道真相,他来幻色,更多的是针对我。”   花霁没有说话,静静地听花俊轩的每一个字。花俊轩和花少钦势不两立这件事,已经是王府里的公开秘密。只是,花霁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花少钦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针对花俊轩,难道,花少钦非要窝里斗吗?   “大少爷,奴才,能为您做什么?”花霁轻声地问,忍不住有些焦急,他从不知道勾心斗角有多险恶,可他却知道花少钦有足够的心狠手辣。   “继续做你的奴隶,保管好那件东西,什么都不要管,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忙。”花俊轩说,静静的注视着花霁雪白的面容,半晌,才淡淡一笑。   花霁张口,欲言又止,却也静默无言。他,的确只是奴隶,他,必须安心做他的奴隶。面对布满暗礁的尊瑞王府,他分明知道有朝一日终将风起云涌,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的淡定麻木。是啊,只有这样,也只能这样。花霁垂下眼,默默的想,他的一身好武艺,是专门用来保护对他重要的人的,而他,却真心的希望,宁肯自己无用武之地,也不要发生刀光剑影的悲剧。   “对了,千万记得,离严管家远一些。”就在花霁心事重重的时候,花俊轩又说,“这点很重要。”   花霁诧异的看着花俊轩,而花俊轩却并不多说后面的话。即便有太多想问,见花俊轩不多解释,花霁也不便再问,便点了点头:“是,奴才明白了。”   花霁回家的时候,已经天黑。他推开门,屋子里飘着一股辛辣的味道,林芊芊正坐在沙发里一边吃方便面一边看英语书。见花霁回来,林芊芊嘴里嚼着面,眯眼朝他甜甜一笑。   “你去哪儿了?”花霁问,看表,将近八点,“才下课吗?”   “我逃课了,下午去一个朋友那儿玩,她家在三环附近呢,很远啊。”林芊芊说,头朝茶几上的一个面杯摆了摆,“——你吃饭了吗?”   “我不饿。”花霁说,坐到林芊芊旁边的沙发上,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大少爷找你去,说了什么?”   “哦,说你两周后要回王府啊。”林芊芊直言不讳的说,完全是轻描淡写的语气,似乎这件事根本不值得挂心,“我说我要考虑考虑,然后就各自散了。”   “你……”花霁看着林芊芊,依稀觉得那轻描淡写的语气里,其实是她可以隐瞒的沉重。想到这里,花霁便说:“很抱歉,这件事我没告诉过你。”   “你以为我真会放你走呐?”林芊芊问,一边用叉子漫不经心的玩弄剩下的面,一边对花霁狡黠的笑,“你说,如果我把假男友便成真男友,和你轰轰烈烈谈恋爱,你就回不去了,对吧?”   “什么?”花霁听到这句话,心下一惊,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在雪白的脸色衬托下,呈现出淡淡的粉色。难道林芊芊,对他,也有了好感,也动了心?难道假戏真做,不止他一个;难道林芊芊对他的好,实际上早有另一层意义?   “骗你的。”林芊芊说,看到花霁面颊上骤然飞起的红晕,联想花俊轩说过的话,轻轻发笑,这个花霁果然在这方面像小孩子一样单纯可爱。暗暗发笑的同时,林芊芊又对开这样过分的玩笑感到有些愧疚,便微微正色道:“事实上,我的意思是,我挺舍不得你的,而且也对王府不守信用的做法感到很愤慨,所以呢——”   花霁并没有听林芊芊后面的解释,他一边装作认真听,一边转开了心思。没有人是喜欢天天受虐的,他喜欢林芊芊这里,和林芊芊在一起,他才真正觉得自己是个人。但他,却决不能让林芊芊受到丝毫预料外的伤害。而王府那里,却关乎着家事国事天下事,更关乎着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两个人的安危。   “好了好了,是我错了,不该和你随便开这种玩笑的。”林芊芊见花霁一直没说话,以为他生气了,赶忙赔不是,“对不起啦,我承认我刚才的玩笑很过分,别生气嘛。”   花霁听林芊芊这么说,才恍然从沉思中醒来,忙对林芊芊温和的一笑,解释道:“不,我没有生气,只是在想事情,你不要误会。”   林芊芊见他这么一笑,也跟着无奈的叹息一声,说:“哎,归根到底啊,就是那大少爷太不是东西,王爷都答应的事,他却来搅和。”   “别这么说他。”花霁说,听林芊芊这么说花俊轩,想到花俊轩方才的样子,心里不大舒服。他看林芊芊不解的目光,淡淡笑,说:“大少爷,是对我最好的人。”花霁说到这里,并不再说下去。他沉默,一提及花俊轩,他的心里就有些惴惴不安。   左心房,心血来潮,一颗心,火烧火燎的疼。花霁抬手,轻轻抚住胸口,那颗狂跳不已的心咚咚的撞击着胸口——何故忽然如此心慌?   第十七章:电影院里巧遇娆哲,尊瑞王府少钦出击   我们两个人,陌生又熟悉。爱似乎来的很小心翼翼。   我想问问你,是不是相信。爱来了,这种滋味很美丽。   ——萧亚轩·《类似爱情》   花霁一夜辗转反侧,直到天微微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然而他只觉得自己刚睡了几分钟,就被林芊芊摇醒了。   “怎么——什么事?”花霁赶忙坐起身子。   “别再睡啦,都快中午了!”林芊芊说,给花霁看表,指针停在十点半上。   “我睡了这么久啊。”花霁说,“对不起……”   “你是应该道歉的,再不快点就赶不上中午的电影了!”林芊芊说完这句话,看到花霁一脸茫然,便又问道,“喂喂,你该不会忘记中午要看电影吧?”   花霁茫然的看着林芊芊有一阵子,一片混沌的大脑里才隐隐约约勉强想起,昨天临睡前,林芊芊似乎的确提到过看电影这件事。可他的脑子里全被王府和花俊轩的事排得密密麻麻,看电影这件事,竟真的没放在心上。若要在王府里,把主人安排的事忘了,一准是要吊在院子里狠狠抽打几十鞭的,而林芊芊却绝对不会。   花霁对林芊芊抱歉的一笑:“对不起……我……可能真的忘了。”   林芊芊听到这句大实话,用了很大的努力没有对花霁翻白眼。时间有限,她决定原谅花霁的失忆,便催促道:“你快点收拾一下,来不及吃东西了,我们要赶车快点去,我可不想迟到。”   两个人一路奔波,总算按林芊芊的意愿提前一个小时到了电影院。进了电影院的门,林芊芊便立刻急急的拉着花霁排到队伍里。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花霁从来没看过电影,或者说主人在皇家的私人影院看电影的时候,他都忙着尽心尽力的侍候着,根本没工夫留心荧幕上有什么。从小到大的漠视,竟让他对任何电影这类事都一无所知,哪怕某个电影搞得全球风靡,他也一无所知。所以,当看到这么多人排队买票的时候,花霁头一次实在忍不住好奇心,便凑到林芊芊耳旁轻声问道:“演的是什么?竟然这么多人看。”   “变形金刚啊,你刚刚没看到海报吗?”林芊芊说,一提起这个电影,就眉飞色舞的样子,“我等了好久了,真想看看鲜活版的擎天柱,据说造型是十八轮大卡车,肯定很酷,我从小就觉得擎天柱很酷——当然啦,博派都很酷。”   “什么——金刚?”花霁完全听得云里雾里,什么擎天柱什么大卡车什么博派,他完全听不懂林芊芊说的是什么。   “难道……你没听说过?”林芊芊再次看到花霁满目茫然,诧异的问,看花霁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个天外来客一样。   “嗯,没有。”花霁坦白地说,无奈的一笑。   说话间林芊芊已经买好了票,两个人走了出来,坐到一旁的椅子里歇息等候。林芊芊一边坐下,一边措辞夸张的问:“我有一种绝望的联想,是不是你从来没看过电影?”   花霁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林芊芊说,也随着花霁点头,“在某方面,你的确是一张很白很白的白纸,当然,这不怪你。”林芊芊说,看着花霁同情的摇摇头:“为了下下周的同学会,看来我有必要让你色彩斑斓一些了,免得他们到时候说什么你听不懂。”   “这个不必担心,”花霁说,“就算听不懂,我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表现出来的。”   “噢?”林芊芊发问。   “有时候会遇到一些喜欢攀谈的客人,他们说的话我有时也听不懂,不过,我还是能想办法顺着他说下去——”花霁说到这里,轻轻笑,眼里却掠过一丝自卑的忧伤,但却是转瞬即逝,他继续说,“我会把我不懂的东西记在脑子里,然后再想办法四处打听清楚。我没有学习的机会,在那里工作,就是我和外界学习的唯一机会。”   林芊芊听到他的话,有一阵子没接茬。她可以想象,一个被锁在王府的奴隶,就算读书识字,也不会有机会接触多少文化层面的东西,这就难怪,他来自己这里以后,会如饥似渴的看各种各样的书。   想到这里,林芊芊忍不住蹙眉,因为骨子里还是希望和外界沟通,所以,他才对自己被迫作那份职业而毫无怨言吗?这,是不是促使他坦然面对自己这尴尬身份的一部分原因?   “你在想什么?”花霁忽然问,歪着头看林芊芊。   他越看林芊芊,越觉得她非比寻常的可爱。   五年来,类似爱嘉那样又美又妖艳的女人,他见得数不胜数,甚至都有些审美疲劳了。素面朝天的林芊芊和她们相比,的确是要逊色几分,可是,在花霁眼里,她却又偏偏越看越美。仿佛是吃腻了大鱼大肉,忽然发现了清水白菜一般。   “在想怎么让你活得斑斓一些。”林芊芊抬头对花霁说,一边说着话,那大眸子忽然朝花霁身后的方向闪烁了起来,仿佛是一只发现猎物的小狗。只有一微秒的功夫,林芊芊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朝花霁身后招手,大叫道:“娆哲!”林芊芊一边叫着,在下一秒的功夫,便一阵风似的从花霁身旁跑了过去。   花霁扭头,随着林芊芊的身影,看到她正和一个同样身材高挑的女子拥抱在一起——与其说是拥抱,倒不如说是狠狠地撞在人家身上。   “真稀罕,竟然看到你到电影院看电影!”林芊芊一边说,一边朝花霁招手让他过来,一边又对娆哲介绍道,“他就是花霁啦,太巧啦,昨天你还说想见见他,今天就见到了!”   “你好。”花霁对娆哲点头问候,温和的微笑。   “你好。”娆哲也回应道。   “花霁,她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昨天我翘课就是去她那里玩了——告诉你哦,她可是个大作家,写过很棒的故事!”林芊芊连珠炮一般地说,看得出她为这次偶遇而感到十分兴奋,同时,花霁对于这二位的友情多么深厚也一目了然。   借着林芊芊说话的功夫,花霁迅速而打量了一下娆哲。她与林芊芊一样,都有一张圆润的鹅蛋脸,五官虽不如林芊芊那么甜美可人,却也生得眉清目秀,梳着高扬的马尾辫但并不戴林芊芊那样夸张的辫绳,穿着白色薄线衣,外套一件大号的男式花格衬衫,配休闲库运动鞋,外加一个学生用双肩包。   一身极具休闲风情的装扮,却掩盖不了她自身浓浓的书卷气。只是这书卷气里,还有一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高傲,让花霁第一眼看到她,就自然而然觉得她,似乎是一个十分精明的女子。   花霁打量着娆哲,娆哲也同样在审视他。   在三个人一起入场准备落座看电影前,花霁的目光再次与娆哲相遇,透过娆哲那双眼睛,花霁读出了里面的轻视和蔑视。是什么让娆哲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答案似乎不言而喻,看来林芊芊对娆哲并没有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花霁想到这里,却发现自己竟然并不气恼林芊芊,也并不在意娆哲的轻蔑。这种轻蔑,他早已习惯,对他轻蔑的人千千万万,他每天要遭的白眼也千千万万,不在乎多娆哲一个。   “爱嘉,你怎么不在医院里住下去了?”花俊轩刚走进爱嘉的卧室,就立刻问。   “昨天已经在那里丢了一天的人,我今天才不住呢。”爱嘉说,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整个人似乎都陷了进去。   “也好,那些普通的医院,不去也罢。”花俊轩说,脱掉外套递给岚岚,坐到爱嘉床边。细细打量着她,看到嘴角那片淤伤,仍如昨日那般心痛。他伸手,轻轻抚摸爱嘉的脸,叹息一声,说:“爱嘉,你受苦了。”   “轩哥。”爱嘉轻轻呢喃,抬手,轻轻握着花俊轩抚在自己脸上的手,一双魅惑的眼眸满是柔情,“轩哥,我的苦,都是为你受的。”   花俊轩听到这句话,蹙眉,猛地收回了手:“爱嘉,不要拿这个说事。”   “明明就是这样,若不是你,我又怎么会有今天?”爱嘉说,娇嗔再次拉起了花俊轩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轩哥,我今天一直在想,若他下次再恼了,杀死我可怎么办呢?”   “他不会。”花俊轩说,看着爱嘉叹息一声,说,“你就趁病拖时间吧,多拖一日是一日。”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爱嘉,多行不义必自毙,不要随康文庆那个老东西往火坑里跳了。”   爱嘉眨了眨眼睛,后又垂下头去,并不言语。   花俊轩抬起手,温柔的整理爱嘉凌乱的头发,末了,闭上眼,轻轻吻着她的额头。这一吻,却包含了他太多的无奈和迷惑。爱嘉,到底为什么要参与这件事,她的父亲都反对的事,她为什么还要坚持到底?难道,钱,竟有这么大的诱惑么?   花俊轩一边想着,一边徐徐睁开眼睛,深深的凝视着爱嘉。这凝视,却是少痴情而多怅然,他身挨了她六七年,却渐渐发现,他越来越不了解她了。   若他们还能回到学生时代,该有多好。   午饭刚过,尊瑞王正坐在书房里看书,就听门外敲门声响起。   “父亲,是我,我可以进去吗?”花少钦在门外说。   “进来吧。”尊瑞王说,放下书,调整了一个比较舒服的坐姿,将身子靠进太师椅里。   “父亲,我知道您一般是不许打扰午后时间的,”花少钦一边进门一边说,带着歉意地笑,步履匆匆的走到书桌前,“只是,我刚刚得到一个惊天秘密,必须向您汇报了。”   “惊天秘密?”尊瑞王不屑的一笑,“你真爱夸张,能有什么秘密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花少钦舔了舔嘴唇,压低声音:“这秘密,有关大哥和花霁。”   “嗯?”尊瑞王眉头一皱,微微直起了身子。   花少钦私下看了看,书房里分明没有第三个人,却仍不放心般的,上前一步,说:“您可记得,好几年前大哥偷偷入股幻色,让您大发雷霆?”花少钦说罢,见尊瑞王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便知道这件事始终是他们父子矛盾的所在,他停顿了一阵子,便凑到尊瑞王耳旁,如此这般那般的讲了起来。   “什么?花霁!”待到花少钦讲完,尊瑞王忍不住惊呼一声,方才阴沉的脸也微微变色,“你可当真?”   “儿子所言句句属实,这种事怎么敢开玩笑?”花少钦说,“您……”   “好了!”尊瑞王说,一只手胡乱的摆了摆,另一只手却紧握成拳,骨节也微微泛白。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稳住情绪,问:“俊轩人呢?”   “似乎,在爱嘉小姐那里。”花少钦说。   “叫他回来,”尊瑞王说,抬眼看花少钦,“立刻。”   第十八章:预料外花霁逃罹难,计划中俊轩受拷打   我的双脚陷进爱中,等了已好久好久。   你的手从指间经过,只能碰却不能握。   ——林志颖·《稻草人》   尊瑞王府的正厅内,花俊轩笔直的跪在尊瑞王跟前,身边是摔碎的茶杯。尊瑞王斜靠在椅子里,脸色微微有些泛绿,严管家和一个老婆子正一左一右的安慰他,尊瑞王旁边,站着花少钦和花俊逸。   “都是儿子贪财,看花霁长得美,才想要把他带到幻色,当作摇钱树。没想到这契约一签,就是十年,本想反悔,可却担心秦坤把我入股的事抖出去,这才一拖再拖。”花俊轩说,他早预料花少钦会拿这个把柄说事,也一早编好了理由,“是金钱让儿子昏了头!儿子如今知罪了,还请父亲息怒。”   “金钱,让你昏了头?”尊瑞王气呼呼的反问,猛地坐直身子,伸出手指像要指责花俊轩,然而却脑筋一转。花俊轩,他的大儿子,他自小看大的孩子,会被金钱昏了头?尊瑞王眯起眼睛,猛地拍案而起,喝道:“该死的逆子,早就不让你淌这滩浑水你偏不听,如今又给我造这般大的丑闻,真是不肖逆子!”   花俊轩没有辩解,只是低下头去。父亲从未如此的骂过他,这一声怒喝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很想现在就告诉父亲,他带花霁去的初衷是什么,可是,却什么都不能说。   “父亲息怒,大哥纵然有错,气坏了身子也不好。况且,大哥其实……”花少钦开口道,看到尊瑞王轰然而起并不留情面的斥责花俊轩,也有些惊讶。   “不需你多嘴!”尊瑞王打断了花少钦,随即又转向花俊轩说:“你,给我回自己的房间闭门思过,你这惹祸的逆子!我最近不想看到你!”   “是。”花俊轩说,却仍跪着没有动。   “严管家,宫廷里的御侍从送来的清心丸,还有没有?”尊瑞王长出了一口气,随后徐徐坐下来,问身边的严管家。   “有的,我这就去拿。”严管家说罢,立刻从侧门走了出去。   “还跪在这儿干什么,惹我心烦吗?”尊瑞王看到跪在地下的花俊轩,又一次怒喝道。   “是,儿子这就走。”花俊轩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不再多说一句话,默默地退出了厅外。   花少钦见花俊轩出去了,又转向尊瑞王说:“父亲,要不要把花霁叫回来问一问?”   “俊轩已经认了,何必再问一遍,难道我气得还不够么!”尊瑞王说,深深吸了口气,冷笑,“哼,花霁做那行当,我也不奇怪,他母亲本就是个□!也无怪他皮肤越来越白,看样子是服用了冰雪合欢药。”   “对啊,我也很疑惑,花霁近年来总显得病恹恹的,原来是得了花柳病。”花少钦说,轻轻一笑,“父亲,当真不用叫花霁回来么?儿子认为的确有必要让他回来,如果责了大少爷而放过奴隶,似乎也不是很好。”   “不必了,过不了几天便是你义母的忌日,按规矩,他是要回来受罚的,到时候,两罪一并罚就可以了。”尊瑞王说,此时严管家已经拿了清心丸回来,尊瑞王将药放入口中,随后闭目养神,继而道,“那林芊芊不是省油的灯,花霁回王府受刑,她必然要盘问花霁。难道你认为,那奴隶有本事编造谎言么?”   “啊,是的。”花少钦说,走上前来,为尊瑞王按摩太阳穴,继而到,“儿子想的不周全了,花霁从不会说谎,若真逼他撒谎,恐怕还有始料未及的乱子呢。”   花俊轩走出正厅,一边朝自己的院子走,一边思考方才父亲的话。父亲为什么忽然提起清心丸?他记得很清楚,父亲对那种营养品很不屑一顾,今天怎么要起来了?御侍从……难道父亲在暗示他进宫找御侍从去吗?   御侍从是皇宫的大总管,在皇宫里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虽说花俊轩从未见过他,却听闻他年轻有为且忠心耿耿,深得皇帝和父亲的信赖,父亲总私下里提及御侍从的好,并每每惋惜如此青年才俊却可惜是个阉人,若非这一点,这御侍从恐怕就是个完人了。或许父亲这么赏识他,会和他单线联系嘱咐些什么,所以方才才故意提起御侍从?还是……自己多心了?   花俊轩一边想着,一边回到自己的住处,却仍有些不放心。应该相信自己的直觉,他想,刚刚脱下的外套便又重新拾起。天色渐暗,看表已临近晚饭,这个时候恐怕会有下人送饭来,是出不去的。花俊轩随即又把外套脱掉,坐在沙发里,拿起了一本杂志。眼睛看着书,心里却在暗暗盘算时间。   他很少去宫廷里,更不知道那御侍从的时间安排。若要真去宫里,必须得趁人不备离开,连车也不能动,只得想办法打车绕路到皇城附近,那个时候,是不是有些晚了?宫廷里的人,几时休息?作为大总管、侍从长,又要几时有空?   花俊轩正想着,就见几个小丫鬟临着饭盒走进来。小丫鬟们手脚很是利索,不一会儿便摆好了饭菜。花俊轩朝她们摆了摆手,一干人等退下,便又留下他一人在屋内。思来想去,他决定先扒拉两口饭菜应付一下,然后挑个时间偷偷溜出去,尽快入宫为好。   饭菜有些苦,花俊轩吃了几口便感到不悦。这是什么破饭,看来厨房的婆娘是该辞退了!他一边想着一边放下筷子,站起来正要叫外面来收拾,却觉得头重脚轻,阵阵眩晕站立不稳。   难道这饭……   花俊轩看了一眼满桌的佳肴,身子一歪,栽倒在地。   一阵阵刺鼻的烟味,把花俊轩从黑暗中唤醒。   他徐徐睁开眼,眼前的人和景从模糊而转为清晰。只见他坐在一张扶手椅子里,冰凉的手铐将自己的双手铐在扶手上,在他的正对面,是康将军和花少钦,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络腮胡子。   “大哥,父亲总说你武艺太差,看来果真如此。”花少钦说,距离花俊轩有一米多远,“如果按花霁的武功,肯定会察觉饭菜不对头的。”   “你!”花俊轩对花少钦怒目而视,其实早怀疑过他会不会背叛王府,但事实摆在眼前,还是令花俊轩怒火中烧,“你好大的胆子,连我都敢绑,还不快松开!”   络腮胡子听到这话很迟疑,但康将军举起手制止了他。   “花少爷,我们做个小小的交易,告诉我你把钥匙放哪儿了,我就放你走。”康将军说,沙哑的声音发出模棱两可的笑,“然后我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各归各位。”   “我不知道什么钥匙。”花俊轩说,末了不忘仇恨的看花少钦这个白眼狼一眼。   “花少爷,我是个武夫,没什么耐心的。”康将军说,“装糊涂对你对我都没用,我时间有限,耐心也有限,你要知道。”   “大哥,别太生气,爱嘉软磨硬泡都没能把钥匙拿来,我只好出此下策了。”花少钦开口,似乎想往前走几步,可徘徊一阵却又停留在原地,“你要是这么耗着,会受苦的。”   花俊轩顺着花少钦的目光,看清楚这屋子周围的各式各样的刑具。他冷笑一声,难道,他们敢把这些东西用在他身上?即便用了,他们以为他会怯弱的求饶且说实话?   “钥匙放哪儿了,你说出来,我立刻去找。”花少钦说,微微一笑,眼睛里闪着邪恶的光,“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   “你已经出卖过我了。”花俊轩说。   “如果不想办法让你闭门思过,我怎么让你远离父亲,怎么差人送菜,又怎么把你请到这里?”花少钦说,晃了晃手表,“大哥,时间有限,你总不希望父亲明早醒来忽然想见你,却找不到人吧?”   “我不知道钥匙在哪儿。”花俊轩说,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双冷漠的眸子看着康将军,“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我问,你只需要点头摇头就行了。”康将军说,下意识的看了看表,随后又抬起头,“在抽屉里?还是……”   “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用白费心思了。”花俊轩说,并没有让康将军说下去,他担心自己会有条件反射的反应,被那老狐狸捕捉到。   康将军的眼睛眯了起来,花少钦在一旁却笑道:“将军,你不大了解我大哥的性子,他啊,打小就是倔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过呢,通常吃过亏就变乖了。”   “噢?”康将军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花少钦。   “依我看,还是让大哥清醒清醒比较好。”花少钦毫不掩饰地说,侧目斜视着花俊轩,一丝冷笑挂在嘴角。   “那就交给你了,我年纪大了,不愿看这些。”康将军说,一边系好风衣的扣子,一边对花少钦叮咛道,“我等到明早,希望你能让你大哥清醒起来。”   “您放心就是。”花少钦说,目送康将军离开,随后对络腮胡子点了点头。   络腮胡子看了花俊轩一眼,然后拍了拍手,他身后的一个黑帘子被掀开,几个当兵的光着膀子走了进来。这几个当兵的才不管花俊轩是不是王府的大少爷,只顾走上前来,三下五除二便把他的衣服扒了个精光。   “大哥,我再问一遍,钥匙在哪儿?”花少钦问。   “花少钦,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花俊轩一边被当兵的架起来捆在十字架上,一边挣扎,一边开始怒骂花少钦,“畜牲!是谁把你抚养成人,你就是这么报答花家的吗?”   “呸!别指望我感恩戴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那该死的娘逼债,我娘怎么会跳井自杀?”花少钦朝地上狠狠地唾了一口,看到花俊轩已经被绑在了十字架上,便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呀!”   络腮胡子也脱光了上衣,拎起一条长长的带倒勾的鞭子,沾足了盐水,来到花俊轩面前,道了声“多有得罪”,便举鞭打了起来。花俊轩忍不住叫了一声,却有赶忙咬住了嘴制止自己。   原来,鞭打竟然这么痛。而曾经,花霁天天都要忍受这样的鞭打,挨打后还要做活,还要去幻色侍候人。有时候自己生气,也会不管不顾的鞭打花霁。他只知道鞭打能让人痛让人流血,却不知道竟有这么这么痛,不啻于生吞活剥。   花霁,为什么你每次挨打后,当我问起你,你却能笑着说“不疼”。   鞭子噼里啪啦的打在花俊轩养尊处优的细皮嫩肉上,也不知打了几十鞭,直打得花俊轩昏迷过去,花少钦才喊停。   一桶凉水将花俊轩泼醒,没有言语,没有问话,没有丝毫的预兆,他只感到双手一阵剧痛,发现已经被上了拶子。   “这个很熟悉吧,我们偶尔总爱那这玩意儿夹花霁的手指。”花少钦说,根本不追问那钥匙在哪儿,眼下他的重点根本不在钥匙上,花少钦轻轻一笑,说,“就让我看看,哥哥的手和弟弟的手,哪个更容易断。”   拶子骤然收紧,花俊轩只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绞心绞肺的剧痛,自己的手似乎沿着关节,节节开裂了。他再也忍不住,仰起头来,发出阵阵惨叫,嘴里却仍不忘咒骂花少钦:“你,不得好死!”   花少钦的嘴角扭成一个残忍的微笑,回应道:“我即便不得好死,也要先把你送下地狱!给我把那玩意儿收紧了!”   花俊轩疼得冷汗直冒,惨叫连连,而花少钦则悠闲的靠在椅子里,观赏般的看着这幅美男子受难图。   花俊轩,我,会笑着看你哭的。   第十九章:二兄弟冰火两重天,浪漫夜爱的华尔兹   他的双唇吻我的眼,   嘴边掠过他的笑影。   当他拥我入怀,   我看见玫瑰色的人生。   ——小野丽莎·《玫瑰人生》   时间过了多久,几小时抑或十几个小时,花俊轩已经完全不清楚了。他只知道自己一直在遭受酷刑拷打,昏过去再醒来,醒来又昏过去,以至于后来用的什么刑具,也完全记不清,只知道浑身都在痛,每根神经都在叫喊着癫狂着剧痛。   花少钦依旧懒洋洋的坐在花俊轩对面观刑,偶尔站起来,走到死去活来的花俊轩跟前,纠住他的头发,问一问钥匙在哪。但得到的答案依旧是花俊轩有气无力的两个字:“畜牲。”   花少钦也不着急,他甚至有些巴不得花俊轩咬牙不招,这样,他就有冠冕堂皇的理由继续拷打他。发自内心地说,花少钦根本对所谓的钥匙没兴趣,花俊轩不说,他也能潜入花俊轩的房间去找;再者,他依稀记得那钥匙尊瑞王和花俊轩一人一把,大不了动动脑筋、费点周折去偷尊瑞王——总之,只要他乐意,就能搞到钥匙。   当初爱嘉找到他,没费什么事儿他就同意入伙,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想办法搞垮花俊轩,报仇雪恨,并把爱嘉弄到手。现在,两个目标竟如此轻而易举的实现了,爱嘉那头,更不必大费周折。   “休息一下吧。”花少钦对络腮胡子说,“让他喘口气。”   络腮胡子摆了摆手,几个当兵的便把花俊轩放了下来,让花俊轩躺在了地上。花少钦再度站了起来,溜达到花俊轩面前,冷不防抬起脚,踩在了花俊轩的一只手上。花俊轩呻吟一声,但浑身无力,动弹不得。花少钦满意地看着花俊轩那张俊俏的脸眉头紧皱的样子,乖张而暴戾的一笑,说:“大哥,你不是会武的吗?才熬了这么一会儿刑,就没力气了?”他踩着花俊轩的脚继而用力,依旧是那冷冷的笑,“有趣,你倒是打过来啊。”   花俊轩怎么就不想狠狠揍眼前这畜牲一顿呢?奈何身上存骨寸筋都在痛,动都动不了。此刻,花俊轩才深深懊悔起来,自己若能持之以恒的练习内功,挨打时偷偷用内力撑着,恐怕还不至于这么快就狼狈不堪。他的内力只是习武人的初级水准,丝毫也比不上内功身后的花霁,除了打斗时能提住一口气外,升华到运功调息的层面,他简直半点也不行。自然,他此刻也根本没办法效仿花霁运功调理。   花霁,花霁,你在哪里。花俊轩绝望的想,此刻又被重新吊了起来,心里满是绝望。花霁,我本该多嘱咐你的,我不在了,只剩下你和父亲,以你的身份你的力量,你该怎么办?   夜幕深沉,林芊芊和花霁漫步在霓虹满街的街头。   中午的时候林芊芊就说,要让花霁的生活斑斓起来,看完电影她就说到做到,立刻带花霁去游戏厅玩。考虑到自己带的钱不多的客观原因,在游戏厅里,一向主张AA制的林芊芊,第一次允许花霁掏钱为她埋单。   林芊芊发现,花霁并不是没有来过游戏厅,但随后又悲哀的意识到,他曾经只是随花俊轩等人来这里伺候人,里面的游戏一点都没玩过。看着与花霁年纪相仿的人疯狂的在游戏机前玩乐,而花霁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玩,林芊芊的心里感到很不是滋味。她一边手把手教给花霁如何玩,一边暗地里觉得难过——没有童年、没有青春,只是陀螺一样日复一日枯燥的伺候人的花霁,浪费了多少本该属于韶华时光。   两个人一直玩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这才尽兴而归。走在街头,林芊芊实在忍不住,便扭头问花霁:“花霁,你到底都会些什么呢?”   “我,嗯……”花霁看林芊芊,眸子里闪过一丝落寞和怅然,随即却又轻轻一笑,“我会很多,你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娱乐啦。”林芊芊说,意识到这么问很可能会伤到花霁的自尊心,便补充道,“我知道你们贵族和我们玩得都不同,所以才问问你,你们那里的娱乐,你都会什么?”   花霁听闻这句话,很认真的想了起来。他会什么呢?他只会伺候人和取悦人,当然这些是不能告诉林芊芊的。他记忆里的娱乐活动,大多都是随花俊轩参加的,花俊轩上学的时候爱看电影、爱玩游戏,但他却从没留意过这些。等到花俊轩再大一点,就迷上了社交。他们这些贵族青年很喜欢跳舞,简直比欧洲小说里的主人公还喜欢跳舞,从交谊舞到蹦迪无所不能。说到跳舞……   “我会跳舞。”花霁转过头对林芊芊说,“华尔兹,听说过吗?”   “噢?你会跳这个?”林芊芊丝毫不掩饰她夸张的怀疑,通过今天一天的观察,她很难相信花霁会跳舞,难道,是他在一旁偷偷观察学会的?她很怀疑,但怀疑中又压抑着强烈的兴奋。   “在娱乐城,由专人教过。”花霁说,语气淡然,尽管内心联想到自己每每跳完舞会发生什么,但他习惯性的忽略了那龌龊的记忆。   “那你能教我吗?”林芊芊立刻问,已经压抑不住那兴奋的感觉。她高中的时候看过一段皇宫在大年初一迎新舞会的新闻录像,看到电视里那贵族青年穿着复古而华美的衣着跳舞,就情不自禁的迷恋起华尔兹。可惜,从家里的亲戚到同学朋友再到秦枫,都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没机会教她。   “当然能。”花霁说。   “那咱们还耽误什么啊,别溜达了,打车回家!”林芊芊立刻说,一想到自己终于有机会可以效仿电视里那样跳舞,就火急火燎的连剩下的路都懒得走了。   “马上就到家了……”花霁下半句话没说完,就见林芊芊已经拦了一辆出租车,根本懒得听花霁说什么,二话没说就把他拽进了车里。   林芊芊一进家门,火急火燎的拿出背包,翻出自己的MP4胡乱的扔到写字台上,然后又埋头在包里继续搜寻了一阵,拿出两个粉红色桃心状袖珍音箱。   “你的包里,什么都有啊。”花霁感叹道,没见过谁的背包里还随身装着小音箱的,可能全天下只有林芊芊会这么做吧。   “我只有一首适合跳舞的曲子,”林芊芊拿着MP4一边把线连起来一边说,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以前有好多,不过都删掉了。”   “没关系,只要会跳,是不是舞曲无关紧要。”花霁对林芊芊说,看林芊芊这股子热情劲,他确认这丫头肯定是极其喜欢并及其迫切的想学华尔兹了。换位思考,他觉得他能够理解林芊芊的感受,或许与某个人手挽手的跳舞,是女孩很自然的梦想吧。公主梦,王子梦,谁不曾有过呢?   花霁一面这么想着,一面便试探性的问:“你有适合跳舞的衣服吗?比如裙子和鞋什么的。”   林芊芊一怔,是啊,女生跳舞哪有穿裤子的?她看着花霁那问询的眼神,随即恍然大悟,拍手道:“有,我有连衣裙,也有高跟鞋!”   “那就换上吧,这样跳,才有感觉。”花霁说,对林芊芊笑着点点头,替她拿起桌上的小音箱,退出了卧室。   林芊芊换了一件殷红色过膝长裙,穿上压箱底多年的一双短跟白皮鞋,对着镜子照一照,扎起来的头发配这身装扮实在别扭的很,便又忙把头发披散开来。她在镜子前左照右照,明知道花霁在外面等得有些时候了,却仍忍不住多磨蹭了一小会儿,找了个发卡戴上,这才觉得像回事,走出了卧室。   走出卧室的林芊芊,来到客厅,不由得张大嘴巴,险些以为时空颠倒自己走错了地方,她几乎认不得眼前就是自己那熟悉的客厅了。   花霁把茶几和沙发都挪了位置,为狭小的客厅腾出一片空地。灯没有亮,在角落里的茶几上,点了好几根蜡烛,朦朦胧胧的光线,足以让林芊芊看清楚站在眼前的花霁。   只见花霁上身穿着自己的白衬衫和黑西服上衣,打着她送的领带,下身是她送的裤子和皮鞋。这身行头林芊芊曾见过,也曾在买衣服的时候想象过,可没有哪一次,如眼前现实般这样惊艳迷人。   “啊!天哪……”林芊芊看着眼前的花霁,正要夸一声“你好帅”之类的话,却见花霁举起手,食指轻轻的贴在唇边,对她温柔的莞尔一笑。   “别大声说话。”   林芊芊听罢,忙吐了吐舌头。屋子里回荡着小野丽莎的“玫瑰人生”,悠扬而缓慢,巧克力般的丝丝润滑。   花霁走上前来,一只手搂在林芊芊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轻轻牵起林芊芊的手,却发现她的手有些汗津津的。他心里暗暗发笑,刚刚那个心急火燎泼辣豪迈的林芊芊,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样?可见,环境果然是一种无形的催化剂。他嘴角上扬,勾勒一个温柔的笑,连眼睛里,都写满了足以让林芊芊酥麻迷恋的温柔刻骨的柔情。   “别紧张,这不难的。”花霁在林芊芊耳边轻轻说,声音很低,听上去比往日更具柔情。   刚开始起步的确有些难,但渐渐的,在花霁的带领下,林芊芊很快便掌握的要领。屋子里依旧循环播放着那首缓慢的“玫瑰人生”,两个人在客厅狭小的空地里翩翩起舞,慢慢旋转,速度很慢,不似电视里那般,却更别是一番美好滋味。   林芊芊的目光掠过那影影绰绰的烛光,继而抬起头,看着花霁,轻声问:“你打哪儿学得这么浪漫?”   花霁秀眉微扬,却刻意不回答。   林芊芊心领神会,无声的笑了笑。他们这样慢慢的跳舞,已经不知跳了多久,想到花霁身上有伤,林芊芊有些顾虑,便问:“你累了吗?”   “不累,”花霁说,微微侧了侧头,垂眼看着林芊芊,“你呢?”   林芊芊没有接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花霁那双水灵灵、毛茸茸的大大的凤眼上,那满目的柔情,简直是温柔到骨子里的柔情,配着这悠扬的曲子,怎么,就这样让人痴迷呢?林芊芊早就知道花霁是个美男子,却从未像今天,像此刻这样融化的沦陷在他深邃却又清澈的眸子里。   没有去想对还是错,没有去想应该不应该。在林芊芊的脑子里,除了这深情的眸子,除了那蛊惑的曲子,什么都不存在了。什么真真假假,什么台前幕后,什么雷池什么界限,统统一片空白。   林芊芊闭上眼睛,仰起头,下一秒,吻住了花霁的唇。   不要,脏!自己的嘴,和多少个女人男人亲吻过,自己的嘴,伺候过多少女人男人的□。他好脏,他的嘴跟本已经不能算是嘴,他没资格承受她纯洁的吻。   被吻上的这一瞬间,花霁的脑海里出现了自己用嘴做过的千千万万的龌龊事。他下意识的想要推开林芊芊,可是,他的手却头一次没有听大脑的支配,分明是要推出去,却偏偏搂在了怀里。   他垂下头,闭着眼睛,灵巧的舌头探入林芊芊的口中。丝丝甜蜜的糖果气息弥漫开来,甜,犹如糖果。为什么,不论她的人还是她的吻,都这么甜。   林芊芊被花霁紧紧地搂在怀里,与他深深的吻在一起。她不是没有和秦枫接过吻,可这感觉却完全不一样。花霁的吻,很老练,简直就是接吻高手。他的吻,到底哪里学来的技巧,简简单单的,就让她彻底沉湎了进去。   第二十章 浓情蜜意初开端,人间地狱无底渊   最近我和你都有一样的心情,那是一种类似爱情的东西。   在同一天发现爱在接近,   那是爱,并不是也许。   ——萧亚轩·《类似爱情》   林芊芊每次看影视剧的时候总在纳闷,为什么男女主角一夜情以后的那个早晨,爱情就浓情蜜意的猛烈的来了呢?她一向认为那是导演胡诌煽情的,但这个早晨,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在她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她却相信故事里的事有可能是真的了。   当然,昨晚两个人跳舞并接吻后,什么都没发生。尽管,林芊芊不得不暗自羞窘的承认,昨晚花霁那勾人魂魄的吻的确让她意乱情迷了。然而,她不能自拔,花霁却清醒的很。昨夜,在一场轰轰烈烈、难舍难分、纠缠不已的吻之后,花霁很理智的松开了林芊芊。尽管,林芊芊看得到,花霁那双眼睛里深埋的让她惊喜而又有些害怕的□;尽管,林芊芊感觉到,花霁紧紧拥抱着自己的有利的臂膀,似乎很不愿意就此放了她——然而,花霁还是松开了她。   花霁,竟能在一瞬间把火热和激情顷刻掩埋。那一刻,他很理智,很冷静,也很漠然,甚至也很冷漠。这漠然和冷漠,完全是常年养成的职业化的且训练有素的。   林芊芊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这一夜睡得也是半梦半醒丝毫不踏实。她从一个乱七八糟的梦醒来后,天还蒙蒙亮,顶多只是凌晨四五点的样子。这个时间,通常是林芊芊最佳酣睡时间,可这会儿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记起昨夜的吻,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有些慌乱,有些害羞,更多的却是刺激和怀念。她举起手,食指和中指轻轻滑过自己的唇边,昨夜花霁那微微有些扎带着淡淡凉的感触,如电流般再次鲜活的回忆起来。   林芊芊披了衣服走出卧室,看到沙发上那熟悉的白毯子缓缓的随着呼吸而起伏。她慢慢地走上前去,并不坐到沙发上,而是站在旁边居高临下的默默看花霁,担心自己再靠近沙发,花霁会醒。她歪着头,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花霁,就好像她从来没见过他一样。   他好美,她明知道他的美貌是用来卖的,却发现他美得一点都不风尘。从初见他,他那股浓浓的清纯,就给她留下了惊鸿一瞥。只是她没法想象,一个五年来过着卖身生活的他,从小到大身为奴隶饱尝凌虐的他,如何能保持这份难得的纯净和美好?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说的就是他吧。身在糜烂的环境却仍保持这份纯情,需要在内心建造多么坚实的壁垒?   林芊芊猛然发现,她和他同住一个屋檐下,几乎24小时在一起,可她却仍如初见时那样一点都不了解他。她只知道他很爱笑,而那笑容里都有什么,她一点都没留意,即便留意,也懵懵懂懂。   那个老问题又回到脑海,如果把他真的当做男朋友,又何尝不可?林芊芊一边想,一边模棱两可的摇摇头,一边又无奈的笑,她即便有这种胆识,他会答应吗?他们,一个是感情的失败者,一个是感情的空白者;他们,一个是自由人,一个是奴隶;他们,有可能吗?   算了,现在想这些无聊的问题做什么,反正花霁还不会走,现在还是自己的奴隶,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过几天再考虑。林芊芊忽然觉得烦闷了,其实以前也暗暗考虑过这个问题,每当多想一些,就因为同样的烦闷情绪而自动放弃思考了。   于是,林芊芊细腻丰富的感情人格顿时被另一种阿米巴原虫粗线条精神人格所代替,又回到了她平日大大咧咧的德性,自我胡乱的摆摆手,把那烦人的情思拍打的烟消云散。她迈开步子,打算到洗手间洗漱,却忽然,猝不及防的,一双微微冰凉却略略有力却很温柔的手,拽住了她的手腕。   “啊!”林芊芊条件反射的原地一跳,受惊的兔子一样低头看向花霁,说道,“什么情况?你怎么醒啦!”   “你难道……是双重人格啊?”花霁一边说一边坐起来,满眼都是笑。其实,就在林芊芊站在他跟前六神无主、百般纠结的时候,他早就睁开眼睛偷偷看着她了。林芊芊那优柔寡断和大大咧咧的急剧转换,他完全收在了眼底。   林芊芊看花霁咯咯的笑,忽然觉得自己被戏弄了。竟然说她是双重人格?她想到这里,脸上露出一种十分逼真的迷茫表情,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茫然的盯着花霁,足足茫然的看了花霁近一分钟后,才幽幽的问:“请问——你是谁?”   “啊?”花霁一怔,本以为林芊芊会恶言反驳,没料到她来了这么一句话。花霁看林芊芊这以假乱真的茫然脸庞,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笑道:“失忆了吗,我是花霁啊。”   “噢——对不起,我是林芊芊2号,”林芊芊说,认真的样子,“可能你是林芊芊1号的朋友,我这就问问她。”   花霁一头雾水的看着林芊芊。   只见林芊芊身子转向左边,伸手一指花霁,很严肃的对着左边的空气问:“1号,你认识他吗?”   说完这句话,她身子又立刻转向左边,对着右边的空气说起话来,语气则变得夸张而激烈:“天哪,我的神呐,2号,这是我男朋友花霁啊,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不能勾引他!”   “放心,我不会看上这小白脸的。”林芊芊又转向左边,一脸漠然。   这时,花霁已经坐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了,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新奇情景呢。这个林芊芊,小脑瓜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啊,她这自说自话的样子,不去当演员简直屈才了。花霁一边笑着一边站起来,想要说话却仍忍不住咯咯的笑,最后才便笑便道:“好了,芊芊,你真厉害,我服你了。”   林芊芊看花霁被她逗得开怀大笑,似乎眼泪都要笑出来了,心里也不禁掠过洋洋暖意,花霁,你肯定从来也没这么开心过吧?能让你这么开怀,真好。   她脑子里虽然这么想着,却眉毛上扬,摆出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唉,随便一个即兴表演就把你逗成这个样子,”她说到这里,摊手,无奈摇头,“我不得不说——”   “嗯,什么?”花霁立刻问,心想她下一句是不是还会语出惊人。   “精神病人思维广,弱智儿童欢乐多。”林芊芊说,对花霁郑重的点了点头。   花霁一怔,看林芊芊优哉游哉的扭身去洗脸,回味刚刚的话,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紧锁的牢门被打开,阳光骤然射了进来,花俊轩被刺得睁不开眼睛,抬手遮挡眼前那片阳光,镣铐叮叮当当地发出响声。花少钦逆光站在门口,看到花俊轩□的身上已是遍体鳞伤,不由得舒心一笑。   “大哥,你好懒呐,这么贪睡,现在都过了午饭时间了。”花少钦说,仔细察看捆绑花俊轩的手铐脚镣以及腰上的铁链,确认在一定的长度范围内他不会伤到自己,便大胆的走进了门。   花俊轩没有说话,仇恨的看着花少钦。   “我特意来告诉你白天这几个小时发生了什么。”花少钦说,背手而立,诵书一般的继续道,“今天早上,一个小丫鬟在你的书桌上发现了你离家出走的信,大致内容可忽略不计,多亏小弟我向来擅长模仿笔体,书信逼真自然,使父亲看到后声泪俱下且怒不可遏啊!”花少钦说到这里,停顿,欣赏花俊轩的愤怒,随后又说:“父亲已经委派我四处找你了,我还没想好,是把你毁容的尸首带回去呢,还是把你身体一部分带回去呢?”   “混帐!你,你还有没有人性!”花俊轩嘶哑着嗓子怒骂道,忍不住要站起来打这该死的东西,可手铐脚镣把他紧紧捆着,他踉踉跄跄站起来,也够不到花少钦。   “别浪费你那点可怜的内力了,武功本来就是花拳绣腿。”花少钦说,看花俊轩似乎要挣开锁链,嘴角露出邪邪一笑,“你刚刚说什么,说我没人性?”   花俊轩没来得及说话,便有两个穿白衣的人走进来,一左一右的将他架了起来。   “刚刚得到康将军的授意,你,从此就由我支配了。”花少钦说,坏笑,“他说,只要拿到东西就行,至于你嘛——‘兄弟纠纷自己解决’。”   花俊轩眉头一皱,不,他不相信!康将军,就算变态到研究生化武器,好歹也是朝廷老臣,不能这样对待他,他是尊瑞王府的大少爷,是亲王世袭的继承人。康将军无权这么做,他这样,不怕引火自焚吗?不,他不能让自己毁在这个鬼地方,他必须求救。   可是,找谁好呢?花霁,花霁,我现在只能依靠你了,可是,你能做什么?   “放开我!”花俊轩怒吼着,拼着全力挣扎,尽管身体受伤,但两个人的确按不住他,终于,其中一个白衣人不耐烦地伸出手,朝他肩头的穴位一点。花俊轩只感到浑身一阵酥麻,那穴道封住了自己,动也动不得了。   第二十一章 十九层地狱苦熬刑,千万种纠结兄弟情   我们一直忘了要搭一座挢,到对方的心底瞧一瞧。   体会彼此什麽才最需要,   别再寂寞的拥抱。   ——莫文蔚·《电台情歌》   凌晨两点,花少钦推开一件屋子的门,摁动开关,屋子里骤然被照亮。   “亲爱的,我回来了,让你久等,真不好意思。”花少钦说,对被捆在床上的爱嘉打招呼。   爱嘉被几条白绫紧紧捆着,嘴上贴着胶带,说不出话。   “其实你真的很没用,搞了那么久什么都弄不到,而我……只需要潜入大哥的房间,找到他台灯的小机关,然后就拿到钥匙了。”花少钦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金色的小钥匙,咧嘴吃吃的笑,“答应将军的事,如果迟迟不办,我岂不辜负了将军的赏识?”   花少钦说到这里,看到爱嘉的眼睛闪烁着既哀怨又痛苦,既惊喜又落寞的光芒。他凑上前亲吻她的脸颊,并说道:“亲爱的,别这么看着我,今晚我若不把你捆在这里,怎么能放心去拿钥匙?”他半是溺爱半是轻佻的拍了拍爱嘉的脸颊,继续道,“虽然我知道你也很想帮将军,可你和大哥也纠缠了六年,妇人之仁呐,难保你到节骨眼上做傻事。”   听到花少钦提起花俊轩,爱嘉的反应立刻强烈了起来,被封住的嘴呜呜乱叫,急着要说话。花少钦见状,便将胶带轻柔的扯了下来。   “轩哥呢,你放了他吗?”爱嘉一得到自由,立刻便说。嘴里一边说着,脑子里一边不由自主想起几天前,自己被花少钦带着,亲眼目睹花俊轩遭受拷打的情景。那血腥毒辣的场面,至今都让她不寒而栗。   “放心,我答应你不为难大哥,自然说到做到,现在就只等将军一句话了。”花少钦说,温柔的为爱嘉解开缠绕手腕的白绫。   爱嘉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手在轻轻颤抖。花少钦也不回头看她,依旧低着头为她松绑,并自顾自的继续说:“事后我觉得有些过分了,将军也指责了我。”   “他肩膀的伤呢?”爱嘉忍不住说。   “很大可能会废掉吧,”花少钦意味深长的说。   爱嘉的眼睛闪过悄然心碎,却又偏偏露出一抹笑颜:“是吗?或许吧。”   花少钦仔细看爱嘉的目光与笑颜,便也随着她一起笑,伸手脱去外套,把她压到了身下:“亲爱的,可别把我想成坏人,今天捆了你,我这就好好地向你道歉。”   花霁静静的坐在高层的阳台上,居高临下俯瞰霓虹流连的城市,凌晨的夜透着特有的静谧,连斑斓的幻色也寂寞。   入冬的风萧瑟的吹在他的身上,很冷,微微刺骨。可他却仿佛浑然不觉,甚至有些希望那风再冷些、再刺骨些,狠狠吹着他,直到把他吹麻木。麻木,是不是就不会痛苦?他一度以为自己已经将七情六欲置之度外,一度以为自己的心早就在千锤百炼下麻木漠然,可他以为只是他以为。心里该难过的时候,照样还是那么难过,甚至是超负荷的难过。   花霁叹息一声,掏出一根烟,用冻僵的手点燃。因为自己肺有伤病,他不常抽烟,如今突兀的吸一口,尼古丁便呛得他忍不住咳嗽。然而,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宣泄感,随吐出的烟雾弥漫,消散了他苦闷的千万分之一。   今夜他又趁夜去见了尊瑞王,花俊轩还是杳无音信。花霁有些不自量力的提出,希望能帮忙寻找花俊轩,然而尊瑞王却以与花俊轩同样的理由拒绝了这个请求:他,花霁,唯一的使命就是保护那个东西的安全,不论谁生谁死,都与他无关。可是……花霁想到这里,手不由得握成了拳,可是他不想这样,花俊轩莫名其妙人间蒸发,他根本做不到坐视不管。他可以忍辱负重,他可以漠视一切羞辱和蹂躏,他可以忍受一切坎坷和艰难,却唯独做不到对花俊轩失踪不闻不问——他做不到,也装不出。   可是,尊瑞王却偏偏要他装作一无所知,却偏偏要他装作漠不关心。因为在王府其他人的眼里,他是最低等的贱奴,高层人物是死是活,理应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往更深一层说,他的母亲杀了花俊轩的母亲,花俊轩从小就折磨虐待他,无论从上一代还是这一代,他们都是有仇的,按道理,他非但要漠视,更要有窃喜。   花霁蹙眉,轻轻闭上了眼睛。有温热的液体,滚落眼眶,滑过被风吹得冰冷的面颊,有些灼烧。很久没有哭过,五年前,因为被花俊轩带到幻色而受到百般□,他痛哭失声后就发誓,就此永不落泪。然而,时隔五年,违背誓言的第一次落泪,却也是因为花俊轩。   花霁露出一丝讽刺的苦笑。他和花俊轩的恩恩怨怨,从上一代到下一代,错综复杂,是怎么算也算不清了。   他从没有恨过花俊轩,也许怕过他,但却没有恨。小时候,他挨打以后,花俊轩嘴上会说嫌他血淋淋的恶心,于是给他药;大一些,花俊轩会骂他是个不识字的废物,然后把自己不要的课本扔给他;再大一些,到了幻色,花俊轩羞辱他□,却给他办了一张卡,教他把得到的钱存起来。以前花霁很疑惑,不知道花俊轩到底对他好不好,现在渐渐大了,却对花俊轩这种行为有了真正的理解——他的身份和背景,决定了他特殊的所作所为。   似乎总是在他自我沉沦的时候,花俊轩就用属于他的方法提醒花霁站起来。   一根烟慢慢的燃尽,直到有些烫手,花霁才醒悟将烟掐灭。冷风和尼古丁,让他的头脑已经清醒些了。他摆脱关于兄弟恩怨的思绪,回忆起和花俊轩最后一次见面——花俊轩似乎提到过自己要离开一阵子,也说过花少钦来幻色是针对他,难道这一切都是他提前给他的暗示?花霁蹙眉,仔细回忆那天花俊轩的一言一行,把花俊轩的所有话从头到尾都想了一遍。不对,花霁摇摇头,否认了刚刚的想法。花俊轩如果预料到花少钦的暗算而打算离开避风头,既然告诉了他,也会告诉尊瑞王,花俊轩绝不可能做出让父亲心急如焚的事。一个星期内,尊瑞王便消瘦了不少,脸色发黑,更加千叮咛万嘱咐的要花霁看牢东西,可见尊瑞王也没料到花俊轩会走,可见尊瑞王也知道花俊轩恐怕遇了凶险。   一想到花俊轩可能遇到凶险,花霁的心就慌乱的跳个不停,他很清楚地意识到,不管落到谁手里,恐怕,花俊轩都活罪难逃。花霁想到这里,忍不住一阵阵的慌乱和心疼,大少爷向来养尊处优为人高傲,那娇贵的身体和矜持的心,又怎么能受得了丝毫的折磨呢?   林芊芊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花霁正把做好的早点端到茶几上。   “辛苦啦,”林芊芊说,看到茶几上的煎蛋、面包和果汁,犒劳般的拍了拍花霁的肩膀,“营养好丰富,看着就吊胃口。”   “谢谢夸奖,快吃吧。”花霁说,扭头对林芊芊轻轻一笑,却难掩一夜未眠的疲惫和焦虑。   “嗯……你昨天没睡觉吗?”林芊芊盯着花霁的脸问,目光敏锐。   “睡了。”花霁说,“就是没睡安稳。”   “是吗?”林芊芊怀疑的看着花霁,紧紧盯着他,“我看你两眼无神印堂发黑脑门泛绿的,是不是昨天晚上失眠很严重?”   “是啊。”花霁忙说,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相当于一晚上没睡。”   “那你应该学学我没心没肺一觉睡到天亮的本领。”林芊芊一边嘴里塞着面包一边含糊不清的说,乍一看还真有点缺心眼的感觉。   花霁看林芊芊这风卷残云的吃相,忍不住别过头轻笑了一声,随后又转过脸来,仍是满眼笑意的看着她,说:“那要怎么才能练就你的本领呢?”   “晚上别想伤心事,在大的坎儿,早晨自然而然就想开了。”林芊芊说,对花霁甜甜一笑,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却写满了意味深长的神采,“你呀,肯定是晚上想心烦的事才失眠,以后可不要这样了。”   花霁与林芊芊这会说话的眼睛对视,垂眼,轻笑一下,随后又抬起眼,说:“好,我记住了。”   林芊芊对花霁挤了下眼睛,一口气喝完果汁,一边站起来背书包一边说:“好啦,我要上课去,你乖乖在家里补觉,中午再见。”   “好,慢点。”花霁说,照例把林芊芊送到门口,为林芊芊打开门。   “等一下,我忘了件事。”林芊芊一只脚刚跨出门,忽然又迈了回来,扭身,背着手看花霁。那双大眼睛,犹如变幻莫测的六月天气,有一点点调皮叛逆,但更多的则流露出羞涩之情。   “什么事?”花霁问,看林芊芊听完这句话面颊骤然绯红,有些尴尬,他想,是不是问到了女孩子特有的敏感问题。   花霁正这么想着,忽然见林芊芊上前跨了一步,用短得甚至不到一秒的时间,在花霁的面颊上留了一个迅速的吻。花霁一怔,看林芊芊后退几部抿着嘴笑。   “吃完东西忘擦嘴,借你的脸用一用。”林芊芊笑嘻嘻的说,脸色依然绯红,但仍大方的对花霁摆了摆手,跑出了门外。   花霁望着林芊芊消失在楼梯,过了很久,才慢慢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他垂眼,淡淡一笑,脸颊那一记无痕的吻,却仿佛把某些香甜留给了他。他想都没想到,林芊芊会忽然来这么一下子,更无法解释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可是,这还用回答吗?   林芊芊一口气跑到小区的大门外,才停下脚喘了口气。她抿了抿嘴角,唇边依稀有花霁肌肤的细腻感和丝丝的凉意。   “林芊芊,你是个疯子。”她对自己说,一笑。   第二十二章 花少钦盗取假印玺,林芊芊生病发高烧   谁在乎,我的心里有多苦。   谁在意,我的明天去何处。   ——刘德华·《天意》   尊瑞王吃过早饭,从桌旁站了起来,一同吃早饭的花少钦和花俊逸也一起随着站起身。严管家走上前,将准备好的大红绸缎绣金线四爪蟒龙镂空花纹王爷长袍拿来,套在尊瑞王的衬衫外,并仔细为尊瑞王打好配套的枣红领带。   花少钦见尊瑞王今日穿了皇家官服,猜到宫廷里必定是有什么庆祝活动,便问:“父亲今天进宫,不只是朝议吗?”   “今天是锦毓公主的百岁。”尊瑞王简短的说,两个仆人在严管家的招呼下搬来一面镜子,让尊瑞王照一照长袍是否有皱褶。   “今天宫廷里一定很热闹。”花俊逸说,完全能够想象宫廷里的热闹景象,恨不能逃课进宫去玩。然而,按规矩,只有花俊轩有资格入宫,而提到花俊轩,花俊逸也不由得黯然神伤:“如果……大哥在,就能带我们去玩了。”   尊瑞王扭头,看了一眼花俊逸,又看了看花少钦,没说任何话,径直走出门去。   “俊逸,我真得替大哥跟你道歉,你学业繁重,家里却又有这么多麻烦事。”花少钦看到花俊逸一脸落寞,安慰的拍一拍花俊轩的肩膀,表面随着花俊逸一同落寞,心里却忍不住阵阵狂喜。偷了钥匙后一直找机会想进入尊瑞王的书房,可偏巧这机会就来了!   “少钦哥,我没事。”花俊逸说,勉强挤一个笑容,看起来却像换了牙痛,“大哥不在,多亏你挑大梁了。”   “这是应该的。”花少钦说,又是哀痛又是谦虚的笑,“好了,不要想太多,快去上学吧,不要迟到了。”   严管家驱车送花俊逸上学,王府最后的威胁也不存在了。   花少钦溜达着来到尊瑞王的书房,时间还早,接替花霁打扫卫生的那个小奴隶还没过来,端茶送水的丫鬟更没踪迹。顺利地走进院子,顺利地走进书房,一个人极度安全的环境,让花少钦已经狂喜的有些手抖了。他来到书桌前,掏出那把金色的小钥匙,□第一个抽屉的锁眼。   只听这锁,悦耳的咔哒一声,抽屉便开了。   花少钦轻轻的拉开抽屉,手心都沁出了汗。当抽屉被彻底拉开以后,里面放着一个小扁盒子。打开盒盖,红色的金丝绒上,静静躺着一枚小巧的印玺。花少钦此时此刻,恨不能仰天狂笑三百声——让康将军和爱嘉折腾了近一年的破印玺,就这样让他轻而易举的拿到了,顺便还清理了花俊轩且得到了爱嘉,这一连串的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花少钦按捺不住自言自语到,亲吻了一下手里那枚小巧的印玺,小心翼翼的装入兜里,合住抽屉,离开了房间。   花少钦几乎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疯狂的一路飚车,如何跑到康将军的办公室,如何咄咄逼人催促秘书让康将军从宫廷回来的。经过大半个上午的焦躁等待,花少钦不知道在会客厅来回溜达了多久,才终于等来中途离开午宴的康将军。   “将军,东西到手了。”花少钦说,弯腰,将那枚小巧的印玺递给将军,“我早说过,不出两周,就可以搞定。”   康将军接过印玺,将这个只有大拇指大小的东西举到眼前。他仔细观摩着上面雕刻的蟠龙,咧嘴,依旧是模棱两可的笑,从蟠龙的花纹到触须,再到龙口里含着的小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一枚珠子。   忽然,康将军的笑容没有了。   他紧紧盯着那枚珠子,徐徐旋转印玺,有着厚厚的深色眼袋的眼睛眯了起来。   “啪”的一声,夹杂着花少钦情不自禁的惊呼。那枚印玺被狠狠地砸在地上,蟠龙的头断掉了,口里的珠子也摔得粉碎。康将军弯腰,拾起那枚印玺,掉了的龙头完全是廉价的地摊玉器,嘴里的珠子也不是天然水晶,而是玻璃球。   “假的!”康将军和花少钦异口同声。只不过一个是恶毒,一个是诧异。   “这……这怎么可能……”花少钦说,呆呆得看着那破败的印玺,“这……我是亲自……”   “你骗我。”康将军简短的说,紧紧盯着花少钦,“好大胆。”   “不!我没有,我也是受害者!”花少钦立刻说,脑筋迅速一转,继而说道,“是花俊轩招供,告诉我钥匙在哪儿,然后我按他说的找到印玺——是他,他从一开始就设计好了骗局。”   康将军沉默着。   “将军,是花俊轩,一定是花俊轩和尊瑞王设计好了这一切,他们是在引诱我们上钩,是苦肉计啊!”花少钦忙不迭地说,恨不能剖开心让康将军看自己的清白,看到康将军的目光,知道自己花家义子的身份,让将军怀疑他是间谍,赶忙立刻表白自己:“如果您不信我,我愿按军队规矩,立下军令状,必定找到真正的印玺!”   “军令状?”康将军开口,“好啊,你立吧,你可要想好。”   “无须多想,事情成了,这状子就毁掉,若不成,您随意处置我。”花少钦说,脑子飞快的运转,算计自己的得失。   说话间,花少钦便写好了军令状,并由康将军收了起来。事罢,花少钦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便道:“既然花俊轩骗了我们,他是不是也没用了?”   “怎么,你想把他送回王府?”康将军讥讽的问。   “您会把敌人的儿子送回老家吗?”花少钦说,暗暗一笑,道,“我倒想私自处置了他,不知您可否——”花少钦说到这里,见康将军眼睛一闪,便说:“王府那头您不用操心,我早有了办法。”   康将军慢慢的坐进椅子里,撇着嘴看花少钦,半晌,摆了摆手,懒得多言。   康将军楼下的地牢里,因为花少钦的到来,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最后问你一遍,真的印玺在哪儿?”花少钦问,本想走到他肯前逼问,但看到花俊轩满身刑伤鲜血淋漓,觉得有些恶心,便依旧站在原处。   “做梦。”花俊轩费力的吐出两个字,脸上却挂着笑,分明是旗开得胜。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络腮胡子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走了进来。花少钦扭头看了看,笑,又回过头来:“算了,你不说,也没关系,我自有办法去找。”   络腮胡子把药碗端着,站到了花俊轩身旁。   “大哥,从小到大,我常听周围的人说你是‘冰公子’,”花少钦说,收敛了笑意,朝地上唾了一口,“什么‘冰公子’,全是狗屁——今天,我就把你这块冰捏碎!”   花俊轩看了一眼络腮胡子端着的药,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受了这么多天的酷刑,看来似乎是要解脱了;然而,自己死了,父亲怎么办,花霁怎么办,俊逸怎么办,真的印玺怎么办?死,对现在自己这副破落的身体而言,是最好的归宿;然而这一条命就断送在这里,玉石粉碎在魔窟,他不甘心。   “怕了?”花少钦挑衅的问。   花俊轩抬眼看花少钦,努力露出他招牌性的冷酷的嘲讽笑容,深深吸了一口气,凛然不惧的说:“杀了我吧。”   花少钦一怔,又是那冷酷的眸子,从小到大,这眸子对他而言还是如此具有威慑力;又是这种与生俱来的高贵语调,是他从来都无法模仿的高贵。恨,上一代和这一代的恨,绵绵不绝。   “想死?”花少钦冷笑,目露凶光,眼睛里全是恶魔鬼怪般的赤条条的残忍和邪恶,“没那么容易,你要死,我偏偏不让你死!”花少钦说到这里,对那络腮胡子道:“把药给他灌下去。”   络腮胡子点了点头,背对这花少钦,壮硕的身子挡住了花俊轩大半个身子。但仍可以看到,他和另一个人强行掰开花俊轩的嘴,将那碗乌黑乌黑的汤药,灌进了花俊轩的嘴里。在汤药的刺激下,花俊轩一声惨叫,昏死了过去。   “下地狱吧,花俊轩。”花少钦说,看花俊轩软绵绵的身体被松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今天开始,我们两代人的恩怨,一齐了结。”   花霁从恶梦中醒来,猛地做起身子,胸脯剧烈起伏,受惊吓一般的喘着气。从小到大,他做过很多噩梦,但今天这个,却格外阴森。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小鬼,缠绕在花俊轩的身上,他着急着要去救花俊轩,而花俊轩却被拖下沼泽,变为累累白骨,花俊轩变成白骨,尊瑞王变成白骨,林芊芊变成白骨,每个人都掉进了沼泽,他救也救不过来,只能眼睁睁看他们一个个成为骷髅。他在乎的人,都死在他面前。   花霁在黑暗里坐了一两分钟,受惊吓的头脑才慢慢冷静下来。胸口有些疼,他慢慢站起身,来到洗手间,照例吐出一口鲜血。并没有太大的惊讶,以前也有过因为情绪激动吐血的现象。   花霁一边轻轻揉着自己闷疼的胸口,一边冲洗干净水池,最近咯的血量比以前少了一些,从连咯几口血降为一口,属实是一个好现象。花霁对自己宽慰的一笑,看来冰雪合欢药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的小命也好歹捡回了半条。   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回到沙发里躺下。很可能刚才做恶梦的时候,恰逢冰雪合欢药的副作用毒性发作,他现在因药力作用浑身骨节奇痛无比。花霁微微蹙眉,但也仅仅只是蹙眉而已——冰雪合欢带给他的这点痛,早就习惯,算不了什么。他一边默默忍痛,一边盖好被子,本想自我催眠然后再继续睡一觉,却听见卧室的门打开。   花霁坐起身,看到林芊芊黑乎乎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只见这身影东倒西歪、跌跌撞撞,下一秒,林芊芊便打开了客厅的灯。   “对不起……打扰你了。”林芊芊说,有气无力,眼睛半闭半睁,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看清路。   只见她如若弱柳扶风一般飘移过来,在花霁身边蹲下,身手拉开茶几的抽屉,里面放着她常用的小药箱。   “你怎么了?”花霁见林芊芊大半夜出来找药,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问。   “我头好晕……”林芊芊虚弱的说,手在药瓶子之间扒来扒去,想找点胃药和消化药。   “头晕?”花霁怀疑的问,看林芊芊的脸蛋在灯下红得可怕,就仿佛两团过浓的胭脂。他探起身子,摸林芊芊的额头,火球一般滚烫。花霁轻轻叹息一声,无奈的摇头:“你这哪里是头晕,是发高烧啊。”   “噢?”林芊芊蔫蔫的扭头看花霁,慢慢的点头,没有了往日的机灵劲儿,“哦,对,怪不得我头晕……嗯……”   花霁看着林芊芊,又是可笑又是怜爱,这丫头怎么这么傻,连自己发烧都不知道。他一边这么想,一边站起来,弯腰,搂住林芊芊,一把便将她抱了起来。   “喂!”林芊芊见花霁竟然把她揽腰抱起,尽管头晕难受得厉害,也忍不住大声道:“你干吗!”   “送你回去啊,”花霁淡定的说,看林芊芊这副骤然激烈的样子,温柔一笑,“放心,我没恶意。”   “谁说你有恶意?”林芊芊反驳道,刚才的激烈举动让她觉得有些气短,后面自我辩白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得乖乖被花霁抱回到床上。   “没关系,我还算是半个医生,现在就能帮你诊治。”花霁半开玩笑的说,为林芊芊盖好被子,细心的为她将被角都掖好,不留半点缝隙走风漏气。   林芊芊看花霁为她整理被褥,细心的将每一处有可能走风漏气的地方都掖好,心里涌上层层暖意,然而,看花霁灯下那苍白消瘦的面容,却又有些愧疚,便说:“什么诊治啊,给我吃点退烧药就好啦,你快去睡觉。”   “没事,我睡够了。”花霁说,又找来毯子细心的盖在林芊芊的被子上,“已经入冬,还盖着单被,怎么能不生病呢?”   经花霁一说,林芊芊才突然想起,他也只盖原来的毯子啊!看花霁出去取药倒水,林芊芊在卧室里懊悔不已,自己真傻,这么粗心,让花霁盖旧毯子睡在客厅,也就难怪他总穿着衬衫和西裤睡觉。她想到这里,张嘴想要对进来的花霁说声抱歉,却被他举起手制止了。   “没事,我不冷。”花霁仿佛知道林芊芊要说什么,立刻赶在她前面说了,他一边把退烧药递给她,一边解释道,“从小冷惯了,我身子还算结实,不必担心。”   “明天好了就给你换!”林芊芊说,喝完药,将空杯递给花霁,知道花霁的个性必然又要把自己的奴隶职责发挥到极致,怕他彻夜照顾自己,赶忙叮嘱,“你赶紧去睡,不许不睡觉照顾我,否则我也不睡。”   第二十三章 机缘巧合花霁救亲兄,重见天日俊轩脱苦海   一路上演出难得糊涂,一路上回顾难得麻木,   在这条亲密无间的路,   让我像你,你像我,   怎么会孤独。   ——刘德华·《无间道·国语》   且说花霁喂林芊芊吃过药后,过了好一阵子,林芊芊仍高烧不退,可见那退烧药半点作用都没起。花霁想,倒不如买些新品种的退烧药回来,比现在这样耗着强多了。他看看表,已经是半夜一点多,此时恐怕只有街心公园旁的xx药店还在营业。想到这里,花霁没再多犹豫,穿好衣服便出了门。   街心公园离家并不远,步行十分钟便到了。花霁买完药走出药店没多远,就在街心公园一排排的路灯下,与一对牵手的男女撞了个迎面。   花霁抬眼,看到眼前这矮个女子梳着BOBO头,极是眼熟——这不是爱嘉的贴身丫鬟岚岚吗?再看与她牵手的男子,体态魁梧,留着络腮胡子,与娇小的岚岚形成鲜明对比。这男子见了花霁,瞬间便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花霁看,就仿佛见了鬼一样。花霁看了一眼那神色怪异的络腮胡子,又看了一眼尴尬的岚岚,便知道,这二位是半夜到街心公园幽会来了。   他对岚岚点了点头,礼节性的微微笑,便从他们二人身边走过去。   忽然,就在他与这二人擦肩而过的那瞬间,他听得那络腮胡子嘟囔了一句:“像,太像了!”   像,太像了。   这句话犹如一记霹雳,骤然惊醒并点亮了花霁的脑子。他能像谁,谁又能像他?岚岚……爱嘉……络腮胡子……花俊轩……花霁自然而然的将这几个人联系在了一起,他猛地驻足并迅速转身,岚岚和络腮胡子并没走多远。花霁上前一个箭步,拍住了络腮胡子的肩膀,一双冰冷的眸子,剑一样的射向络腮胡子,几乎要把他刺穿一般。只听得花霁声音低沉而冷漠的问:“你说什么,什么像谁?”   “没谁,放手!”络腮胡子凶狠得说,扭头,想作出凶神恶煞的表情,但却没有成功。花霁冰冷的眸子,冰冷的声音,像极了他日夜在地牢拷打的那个人,不,这人分明,完全就是那个人的翻版。   “花霁,你……你干什么,这么凶……”岚岚软弱的说道,本想在这奴隶面前端起爱嘉贴身丫鬟的架子,可声音却虚得厉害。她认识花霁五六年,从未见过他这种架势。此刻的花霁,与平日里完全不同,一种埋藏在奴性下的贵族气势,在此时完全爆发出来,这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咄咄逼人的威严,让岚岚也倍感压抑。   “说实话。”花霁简短的说,锐利的盯着那络腮胡子,“把你刚才的话,补充完整。”   “他妈的,老子什么都没说!把你的手给老子拿开!”络腮胡子心虚的大声说,一甩膀子,想甩掉花霁的手,可是却发现这只手如千斤重,甩也甩不动。他体态如此魁梧,虎背熊腰,却竟斗不过花霁的一只手。   “花霁!”岚岚在一旁焦急的叫。花霁看了岚岚一眼,仅一眼,就让岚岚闭了嘴。   “你说,还是不说。”花霁说,手腕微微使力。   络腮胡子龇牙咧嘴的叫唤,肩膀上的手压得他半个身子往下倒,肩头的骨头嘎巴嘎巴作响,疼得要碎裂一般。   “花霁……别!”岚岚见络腮胡子龇牙咧嘴的样子,害怕了,毕竟是一介小丫鬟,此刻惊慌起来,便立刻口不择言的说,“大青,他是尊瑞王府的花奴,你还骗得了他吗?别……”岚岚焦急的直跺脚,又转向花霁:“你会让他骨折的,有话好说,别这样!”   花霁并不搭理岚岚,反而又加大了手下的力度。   络腮胡子疼得浑身都在颤抖,见岚岚该说和不该说的都说了,万般无奈,也只得把心一横,索性说道:“神威将军府,仓库。”   花霁松了手,络腮胡子捂着肩膀后退了几步,似乎怕花霁继续逼问他后面的话,也担心花霁再发神经出手揍他。然而,花霁却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只是后退几步,离开了。   花霁快步拐过一个弯,暂时站在一个黑巷子边缘,靠着墙,微微闭眼,心狂乱的跳个不停,呼吸也有些不稳。神威将军府,就是康将军的府邸,果然,花俊轩是被带到了那里。花霁的第一个反应,就是立刻回到王府去报告尊瑞王,让尊瑞王带着人去救花俊轩,并以绑架罪名将康将军一网打尽。这个想法如此强烈,让花霁迈开步恨不能立刻飞到王府去。可是……花霁刚刚迈开的脚步却又停了下来,不,等一等,他告诉自己,冷静下来,这件事,如果换成花俊轩,会怎么做?首先花俊轩是不会让尊瑞王亲自出马的。花俊轩不会让大批人马卷入这种事,花俊轩会尽量让事把麻烦和风险降低到最小,只要有一丝可能,花俊轩就不会选择大动干戈。   花俊轩,会选择做孤胆英雄。他,也会。   花霁垂下眼,看手里的药盒,想到林芊芊还在病床上。一面是病榻上的林芊芊,一面是关在将军府的花俊轩,都是他的主人,都是对他而言重要的人。孰轻孰重?花霁蹙眉,暗暗对林芊芊道了句抱歉,掉头走出了巷口。   神威将军府还保留着老式的红砖琉璃瓦建筑结构,墙没有翻修过,不是很高,也没有设电网。花霁跃过墙头,脚步轻盈的落在了院内。将军府和王府相比,简直可以用寒酸凋敝四个字来形容。花霁蹑手蹑脚地走在将军府的庭院,暗暗叫苦,这破院子,除了一座假山外,连棵能藏身的树都没有,这是极其危险的。看来康将军这辈子只对铁器火药生化之类的东西感兴趣,整个院子光秃秃一片,木本草本根本没见着,连半毫米的草坪都懒得留。   有脚步声传来,花霁身子轻盈一跃,便藏在了附近的假山后面。   只见一个侍卫打着手电走过来,花霁微微探出头,眯起眼,借着那手电光打量着,这侍卫个子很高,与自己差不了多少。见侍卫从假山旁走过,花霁便也跟着无声的走上来,迅速伸手,对着侍卫的脖子一敲,那侍卫叫都没来得及叫,身子一歪便昏倒了。   花霁把侍卫的衣服换上,戴好帽子并把帽沿压得很低,打着手电朝相反方向走去。从小在王府长大的花霁,大抵熟悉府邸的构造套路,基本知道所谓车库、仓库之类的地方设在哪里。他按着经验摸索走下去,果然,在西南角最里面的地方,看到一个屋子还亮着灯,并从屋子里传来粗野的笑声和骂声。这种笑骂,花霁简直就是耳熟能详,他蹙眉,关掉手电,慢慢的靠近那亮灯的屋子。   门虚掩着,没有任何看守,窗户没有玻璃,只是几个简易的铁栅栏。花霁将身子埋藏在阴影里,透过铁栅栏的窗户,看屋内的情景。   只见屋内,两个白衣人将一个戴着手铐脚镣的赤体男子围在中间,其中一个摁着他,另一个脱掉衣服,正打算侵犯他,门口还有一个白衣人衣衫整洁,正在一旁抽烟,不时戏谑的辱骂中间那赤体男子。   而被他们围在中间的赤体男子,正是花俊轩!   辱骂的声音和铁链哗啦啦的声音以及所看到的景象,犹如千万根钢针,毫不留情的刺穿了花霁的心脏,让他震惊、恐怖且愤慨不已。花俊轩,大少爷,何等高贵何等高傲的贵公子,竟被这群畜牲如此狎玩!一时间,花霁感到怒火中烧忍无可忍且无需再忍。   他一脚踹开虚掩的铁门,将手里的手电对着打算侵犯花俊轩的人便扔了过去,正砸在那人的头上。那人身体一个痉挛,叫都没来得及叫,便一命呜呼。   “他妈的!”抽烟的白衣人甲扔掉烟头,怪叫一声,与另一个白衣人乙一齐冲了上来。   花霁一个白燕剪尾,躲过了二人的夹击,闪到了白衣乙的身后。他的动作何等机灵迅速,那白衣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花霁沉肘擒拿。白衣甲见状,凌空而起,踢出一条腿,颇有佛山无影脚的架势,眼看就要朝花霁踹来。花霁抬头,顺势将擒在手里的白衣乙操控起来,把那白衣乙当了盾牌挡在自己身前。白衣甲的脚,结结实实的踹在了同伴身上,疼得白衣乙咬牙憋气,叫都叫不出来。   花霁认得这白衣乙就是方才摁着花俊轩的暴徒,恨得咬牙切齿,趁着白衣乙被同伴踢中的机会,抬起腿,内力云集,一脚边将白衣乙踢出几米远,倒在仓库的角落,想必伤了筋骨,挣扎几次,都爬不起来。   白衣甲就是前几日把花俊轩点穴的人,自认为功夫了得,却眼见两个兄弟都被撂倒,自己也被花霁打得无招架之力。他虽然不知道花霁是谁,但见花霁已经是满面怒容打红了眼,也无心恋战,掉头就要跑,却被花霁从身后一把抓住。白衣甲本打算霸王卸甲金蝉脱壳,这个念头刚萌生还没来得及行动,就觉得一股内力扳着自己,拗也拗不动,只得顺着转过身来,与花霁面对面站着。   花霁想起刚才白衣甲是怎样用那些最恶心的话戏谑和侮辱花俊轩,就气不打一处来,索性扬手,左右开弓噼里啪啦打了白衣人十几个耳刮子。正在气头上的花霁,即便不用内力,其下手的力度也可想而知,白衣甲这一连串的耳刮子打得一口气没接上来,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短短时间内,花霁便解决了这三个看守花俊轩的白衣人。   花霁歇了一口气,这才扭身,转向被镣铐束缚的花俊轩。   花霁这一眼看去,近距离的看花俊轩的样子,只觉得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口,只觉得千斤重量瞬间压住他的心肺,让他两眼发黑,气都上不来。   眼前的花俊轩,还是他二十年来所熟悉的花俊轩吗?   “大少爷!”花霁忍不住叫了一声,上前一步,跪倒在花俊轩的身旁,心碎欲断肠。   花俊轩看着花霁,百感交集。又是惊喜,又是羞愧,但终究,多少天来强撑的心,终于能放下来了。似乎花霁这一来,他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懈。   花俊轩对花霁,淡淡的,无声的一笑,身子一软,眼皮下垂,眼看就要昏死过去。   可这个时候哪里是让他昏迷的时候?花霁一面扶着花俊轩,一面咬住嘴唇,无奈之下只得狠下心来,用力拽了一下花俊轩布满刑伤的胳膊。花俊轩的胳膊早已被打得体无完肤,被花霁这么一拽,剧痛无比,在疼痛下又清醒了过来。   “大少爷,您千万不要睡。”花霁说。   花俊轩忍痛点了点头,忽而想起什么,费力的抬起胳膊,指了指自己手腕脚腕的镣铐,比划着。   看着花俊轩比比划划的样子,花霁的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他刚刚一直忽略了这件事,怎么从他来到现在,花俊轩一句话都没说?花霁看着花俊轩,心瞬间沉到了深渊,他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可他,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大少爷……您……”花霁慢慢的开口,每一个字,似乎都凌迟着他的身心,每一个字,都如此耗费他的力量,“您难道——”   花俊轩看着花霁,垂下眼,轻轻摇了摇头。   和现在这个打击相比,方才所目睹的那一切,都不算什么了。花霁万万没有料到,他想都没有想过,再次见到花俊轩,花俊轩却变成了一个哑巴。怎么会这样,花俊轩到底做错了什么,康将军为什么这么恨他,一定要这样对他!   花霁别过头,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似乎把嘴咬破了,流出血来,就可以免去落泪。他强忍着排山倒海的痛苦,强压着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勉强克制住那一阵阵的血气上涌,对华俊轩说:“奴才,这就去搜钥匙,您稍等。”   花俊轩无声的望着花霁,千言万语却什么都说不了。下午,花少钦把他毒哑后,便从地牢将他扔到了这个仓库,就在他痛不欲生的时候,花霁出现了。上一秒,他还在欣慰,这一秒,他就觉得无地自容。看到花霁方才悲痛的样子,想道自己如今这破败的样子,又残又哑,当作一个废人般的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花俊轩正痛苦的想着,就见花霁已经找到钥匙走了过来。他抬眼,看此时的花霁,竟没有了方才的痛不欲生,竟像变了个人一样,又回到了平日的平静和从容。   “奴才已经想好了,您换上奴才这身制服,奴才和您,趁着夜色蒙混出王府,不是什么难事。”花霁说,轻轻捧起花俊轩的手,为他打开镣铐。也不知这镣铐上到底有什么机关,只见花俊轩的手腕脚腕,都被这镣铐磨得血肉模糊,特别是手腕,有几处几乎露出森森白骨。但花霁却再没表现出丝毫的痛苦神色,依旧是那般的淡定从容,甚至抬眼,对花俊轩露出一个温和而又温暖的笑容:“大少爷,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养伤,然后一起回府,去见王爷。”   第二十四章:凌晨出发搬新家,奈何中途遇艰难   谁了解生存往往比命运还残酷   只是没有人愿意认输   ——刘德华·《无间道》   如果问林芊芊这辈子经历过最惊悚的事是什么,她可以毫不犹豫的回答:花俊轩到我家。   的确,林芊芊永远也说不清在那个早晨,见到花俊轩时的惊恐和慌乱以及其他喜怒哀乐混搭在一起的错综复杂的感觉。   将近凌晨三点,烧得云里雾里的林芊芊,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她又懒又赖的躺在床上等了一阵子,也没等到花霁开门,这才明白,或许现在敲门的人是花霁。于是,万般无奈之下,林芊芊只好强撑着坐起来,披上外衣,拖着因发烧而疲软的身子,摇摇晃晃的为花霁开门。   门打开了,站在林芊芊眼前的,是大汗淋漓几乎要虚脱的花霁,以及被花霁搀扶着的,已经虚脱昏迷的花俊轩。   “这……你!”林芊芊指着花霁,又指着花俊轩,千百个问题一微秒之内涌上来,让她一时间语无伦次,最后,她捡最重要的问,“怎么回事?”   “帮我一下……”花霁说,满脸都是汗,崭新的呢子大衣披在花俊轩身上,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衬衫,也已经被汗水浸得透湿。   林芊芊赶忙伸手帮着花霁搀扶花俊轩,她哪里知道花俊轩遍体鳞伤,手刚拽住花俊轩的胳膊,就见花俊轩眉头紧皱,睫毛颤了颤,痛得睁开了眼睛。林芊芊的眼睛随意的往下一看,便看到花俊轩露在袖子外的手,十根手指,简直就是皮开肉绽惨不忍睹,关节处甚至露着森森白骨,十根指头的指甲全无。这哪里还是手,林芊芊无法形容这是什么,但决不能算是手了。至于手腕的伤,林芊芊更是不敢再看,忙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帮着花霁把花俊轩扶到沙发上。   花俊轩看到林芊芊,本来就觉得无地自容,此刻更没脸再见林芊芊,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得垂下眼,躲躲闪闪,避开林芊芊的目光。   “花霁,你不要紧吧!”见花俊轩垂下眼躲避自己,林芊芊索性便移开视线,转向花霁。只见花霁被汗水从头湿到脚,一只手抚在胸口,脸色刷白。他这个样子,更让林芊芊着急。   “我没事,”花霁说,扶着花俊轩坐在沙发里,嘴上说没事,但却仍有些气喘吁吁,“从没用轻功走这么远的路,有点累,没什么。”花霁说到这里,语气骤然转急:“芊芊,收拾东西,我们快走。”   “走?去哪?”林芊芊被这话吓了一跳,看花俊轩和花霁这副样子,一瞬间便明白恐怕是遇上仇家要避难去了。可花俊轩眼下这要死不活的样子,他们能往哪走,王府吗?   “路上再想办法——”花霁说,蹙眉,也没想好能去哪。王府吗?现在肯定不能去。花俊轩这副样子,必定不希望被王府的任何人看到;王爷若见到花俊轩被折磨至此,恐怕一怒之下会与康将军公然干戈,届时更加麻烦。他们还能去哪,花俊轩和林芊芊,一个重伤一个发烧,他们必须找辆车——凌晨打车,安全么?   花霁正绞尽脑汁的想,忽然听林芊芊一声惊呼。只见林芊芊眼睛亮晶晶,一边笑一边拍打着额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好办法。   “娆哲!”林芊芊说,猛然想起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发小,忙对花霁急急的说:“给我二十分钟,我去打电话——你先喂他吃饭喝水,我们有地方了!”林芊芊一边说,一边一阵风似的跑到了屋里去打电话,全然把发烧的难受劲抛在脑后。   花霁让花俊轩靠着沙发半躺下,见林芊芊上课的大背包在门口,便拿了来。他把背包里的课本和画笔之类的都取出,反正这几天林芊芊肯定是不能抛头露面去上课,这类东西留着也无用。然后,花霁开始在狭小的屋子里四处搜罗有用的东西——小药箱必须要拿,里面有消炎之类的药,最好进车后就喂花俊轩服下;把林芊芊的保温杯倒满热水,两个病号都要用热水服药;厨房里有一把削苹果的小匕首也拿上,以防不测。花霁又把自己的旧衣服装了进去,环顾四周,短短路途,有这些东西足够了。   林芊芊还在屋子里打电话,只听她一会儿小声解释,一会儿急急的哀求,一会儿又破口大骂,一会儿又嘻嘻哈哈的笑。过了将近半个小时,穿戴整齐的林芊芊拿着电话走出门来,经历了方才反复无常的情绪波动,她有些气喘,但仍很兴奋,对花霁愉快地说道:“娆哲同意了。”   “我也把东西收拾好了,”花霁说,对林芊芊迅速一笑。然后俯下身,将花俊轩搀扶起来。   花俊轩仍垂着眼,面无表情,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   “我们怎么走?”林芊芊问。   “冒险打车。”花霁说,蹙眉,眼下只有这一个办法。他见林芊芊的脸蛋仍有两团红晕,便知道她还在发烧,这时候要让她走到寒冬的夜里,岂不有转为肺炎的危险?想到这里,花霁的心抽搐的痛了一下,都是因为他们,拖累了无辜的林芊芊。   “你敢不敢偷车?”林芊芊说,语出惊人,不仅把花霁惊的一怔,连她自己都对这句话暗自咂舌,就连一直毫无动静的花俊轩此刻也抬起了眼。   “敢,你教我,快。”花霁立刻说,时间不能再耽误了,他知道被打昏的白衣甲此刻已经醒来,并且康将军肯定会派人寻找他们,他完全相信康将军很快就会知道林芊芊的存在,并且有可能会派人寻来这里。   三个人,两个病号,一个精疲力竭,又推又扶的在漆黑的院子里走了一阵,停在X号楼楼下的一辆老爷车跟前。这辆老爷车很旧也很破,足以扔到博物馆去展览了。   “这是四楼张大爷的车,半点防盗措施都没有,而且是最原始的马达发动,”林芊芊说,对花霁朝车摆摆头,“你打碎玻璃,从方向盘底下揪出电线,找到火线——嗯,不要问我——我也不知道长什么样,”林芊芊说到这里,花霁已经敲碎玻璃,并且揪出了电线,扭头看着她,等她下一步指令。林芊芊舔了舔嘴唇,仔细回忆在一本侦探小说里的情节,一边认真地回忆,一边继续说:“然后——嗯——让我想想,应该是,把点火线与火线接在一起……然后……再把启动线往火线上搭一下,汽车发动后就拿开。”   花霁照办,将两根线试了又试,但那该死的破车就是没反应。   林芊芊看得心急如焚,看看花霁,又看看四楼漆黑的窗,神明保佑,张大爷可千万别和这车有心灵感应,老天有眼,这时候可千万不要出现失眠遛弯的路人,最好连阿猫阿狗都别过来。   就在林芊芊急得直跺脚快要发心脏病的时候,只听那车的马达发出一串响声。   林芊芊这回可真的要发心脏病了,从林芊芊到花霁再到花俊轩,都被这声吓得出腿软。谁能想到,破老爷车启动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竟是夸张的巨响。难怪张大爷不装防盗,这突如其来的马达声和那防盗铃也差不离了。   “快快快!”林芊芊说,也不管花俊轩身体受不受得了,拽起他伤痕累累的手,拉着他没命一样的钻进了车后座。   就在这时,四楼的灯骤然亮起,窗户被猛地推开,一个老头声嘶力竭的大喊:“孙子!敢偷我车!”   花霁平生哪干过这种偷偷摸摸的事,被这老头一声嚎叫,加上压根没碰过这么老式的车,也有些手忙脚乱,心里在慌乱中还夹杂着做贼的愧疚。然而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他一咬牙,将油门一踩到底,转动方向盘,索性将车倒着就开了出去。   “张大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欺负孤寡老人的,对不起对不起……”车子一溜烟开出小区,林芊芊坐在后座里,双手合十祷告般的道歉,仿佛张大爷能听见一样。平日里她总帮张大爷遛狗,和老头子相处不错,今日偷他的车,林芊芊感到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很强,”花霁说,看林芊芊满面愧疚,自己心里也不是很舒服,只好借着夸林芊芊缓和气氛,“没想到你在这方面也这么有才。”   林芊芊听花霁这么说,知道他为自己找台阶下,轻叹一声,半是嘲讽的说:“谢谢夸奖。我回家就告诉我妈,不许再说侦探小说是闲书,你看,好歹派上用场了——虽然有点不光彩。”   花霁听林芊芊这嘲讽的语气,一笑,正欲说话,却见前方路灯下,一辆黑色轿车直冲着他逆行而来。花霁见状,忙扭转方向盘要避开这黑车,怎奈黑车速度极快,花霁的老爷车虽然已经掉过头来,但后座的车身还是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林芊芊惊得大叫一声,赶忙往里索身子。   这老爷车一定是破旧到不能再破旧了,被黑车一撞,后门便晃晃荡荡,吱吱呀呀,竟然整块掉了下来。   花霁惊魂未定的抬眼,看到黑车的驾驶座上,坐着几乎要丧心病狂一般的花少钦。   第二十五章 道路飚车逃追捕,俊轩娆哲初相见   你真的忘得了你的初恋情人吗   假如有一天,你遇到了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他真的就是他吗,还有可能吗   这是命运的宽容,还是,   另一次不怀好意的玩笑   ——张信哲·《从开始到现在》   且说花霁惊魂未定的抬眼,看到黑车的驾驶座上,坐着几乎要丧心病狂一般的花少钦,更是吓了一跳,看花少钦的眼睛都有点发红,面目狰狞龇牙咧嘴,看上去简直就是疯狗一样。   此刻来不及多想,花霁再次将油门一踩到底,说了声:“你们坐好。”随即在黑车的阻力下强行掉转车头,也不管是不是逆行,就飞一样的朝前开去。   林芊芊回头,看花少钦在后面穷追不舍。敌我双方虽然在人数上略占优势,但在装备上就逊色很多了,花少钦的轿车是国际级高级货,连玻璃都是高级防弹的;而他们,一辆破破烂烂的老爷车,才被撞了一下,就连门都掉了。   常看欧美大片里惊心动魄的道路追逐场面,又刺激又酷又好玩,但林芊芊现在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尽管天色还很早,但街上仍有来来往往的车。花霁被花少钦逼得不得不逆行开车,左躲右闪迎面而来的车辆,车速快转弯急,林芊芊和花俊轩坐在后面,连安全带都没有,随着车的疯狂摇摆而东倒西歪。林芊芊旁边没有车门,在座位里歪歪斜斜,稍不留神就会被甩出去,花俊轩遍体鳞伤,每一次的颠簸对他而言和重新上刑没有区别,坐在后座里的两个人,说不清谁比谁更倒霉。   就在这时,花霁终于寻得一个空当,赶忙急掉头,车轮与地面发出吱吱的磨擦声,随后,花霁把车驶入正轨,不用再倒行逆施了。然而,花少钦仍然穷追不舍。花霁想,花少钦这时一定完全疯了,因为他从反光镜看到,花少钦竟然一边急速开车一边探出一只胳膊,手里握着一把手枪。   “啊!他拿枪,天哪,他疯了!”林芊芊也从后玻璃看到花少钦的举动,禁不住叫苦连天,你们两个姓花的惹谁不好,非得惹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坐好别乱动。”花霁再次强调,蹙眉,左转方向盘,超越前面的出租车。   车子一晃,林芊芊身子惯性歪了过去,半个肩膀露在了车门外。   就在这时,只听得后面一声枪响,在和谐的街道是那么的刺耳尖利。一颗火热的子弹,飞一般的,冲着林芊芊不小心露出的肩膀射去。   千钧一发之际,林芊芊只觉得自己身子被人用力向后一拽,子弹擦着车身而过,好险,没有打到她。   林芊芊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躺在花俊轩的怀里,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一直手腕被花俊轩紧紧拽着,花俊轩受伤的手指因为用力拽她而渗出丝丝血迹,染了她的袖口。就这么一个动作,竟把花俊轩疼得脸色刷白,若能发声,恐怕早就惨哼不止了。但尽管如此,他仍紧紧拽着林芊芊的手,一双凤眼看向林芊芊,眉头微蹙,似乎在指责她险些惹祸,又似乎在告诫她不许乱动。   又一枪放过来,似乎是想打老爷车的轮胎,但没打着。   “花少钦,你王八蛋!”林芊芊忍无可忍的大叫一声,可惜被骂的人听不到。车里三个人,花霁从来不会骂人,花俊轩则骂不了人,林芊芊这一声大骂,倒恰好代表了三个人共同的心声。   “芊芊,找东西,砸他。”林芊芊这一声叫骂反倒提醒了花霁,想起平日她嘻嘻哈哈的总爱用枕头砸自己,忙一边开车一边说:“这条路车多,好机会。”   林芊芊明白了花霁的意思,抓起自己的包,却发现另一只手还被花俊轩拽着,便抬眼看他。花俊轩与林芊芊对视,眼里似乎有了点笑意,松开了手。林芊芊两只手在包里寻找,分明记得画静物时装了好几个水果,却发现早被花霁拿出去了。拿药箱砸?体积有点大,扔不动;小刀?她还指望花霁能用小刀肉搏战;衣服?好像太轻……林芊芊对着包发呆,思维进入了盲点,没有水果,拿什么砸?   “用水杯!”花霁透过后视镜看林芊芊发呆,焦急不已,忍不住有些生气,这个丫头,这时候怎么变笨了。   “啊?”林芊芊拿着沉甸甸的保温杯,错愕,不要啊,这个杯子很贵,几百块钱呢。   花俊轩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体力,也可能是实在看不下去林芊芊这优柔寡断的德性了,忍无可忍。他挣扎着动弹身子,一把夺过林芊芊手里的水杯,将身子探出车外。林芊芊忙拽住他的另一只胳膊,免得他重心不稳摔出去。   花少钦正一心一意的追车,见花俊轩探出身子找死,更加加快车速,恨不能立刻把他撞死。然而,只见花俊轩扬手,对着他的挡风玻璃扔来一个东西。花少钦没能抵抗人类躲闪的本能,赶忙打转方向盘要躲开。保温杯其实并没打到他,但他这么不计后果的调转车头,却恰恰与临旁的车撞在了一起,两辆车一冲撞,又波及了第三辆无辜的车,把花少钦的车卡在了中间。他气急败坏的扭头,却见那老爷车已扬长而去。   在林芊芊的指路下,花霁终于将车停靠在了娆哲家门口。   此刻天色已经微亮,很幸运,娆哲住的房子是独门独院,周围景色宜人而住家并不多,暂且没人能注意到他们。   娆哲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见车停下来,便走上前来与刚下车的花霁简单打了个招呼。   “麻烦你帮芊芊把大少爷扶到屋里,”花霁说,“我得把车停到别的地方。”   娆哲点头却并不多说话,看着满头大汗的花霁,她的眼里仍带着最初见面的那一丝丝的轻蔑神色。   “娆哲,快来帮我。”林芊芊在一旁发话了,她已经搀扶着花俊轩下了车,手里还拎着包,有些吃力。   娆哲抬眼,先看花俊轩。花俊轩也抬眼,看娆哲。   四目相对,都认出了对方是谁。   花俊轩眉头皱了两皱,睫毛颤抖,轻轻闭了眼,那样子,似乎倍感痛苦,千分疲惫,万分憔悴。   娆哲也不再看花俊轩,走上前,让花俊轩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与林芊芊一起扶着花俊轩走进了屋。   这幢房子,是娆哲用稿费买的,四室一厅的复式楼,与林芊芊租的小屋相比简直可以称得上豪宅了。两个人把花俊轩搀扶到离门口最近的卧室,在屋里,娆哲已经铺好了崭新的床单,在床旁边还摆了一张小玻璃桌,桌上竟摆了一排诸如剪刀、酒精、纱布、绷带等处理伤口的器械和药品。   “准备得好齐全,都是哪来的?”林芊芊惊讶的问,仔细看,竟然连医用的橡胶手套都买来了,从她打完电话到现在,短短时间,娆哲竟然布置了一个简易的小手术间。   “有许多24小时营业的大型药店和诊所,我分别到不同的地方找到这些东西。”娆哲说,“不管你们招惹的人是谁,我认为还是不要集中在一家药店或诊所,分散开不会让人怀疑。”   “好吧,你智商一向都比我高,我佩服你。”林芊芊笑了笑说,耸耸肩,扭头对花俊轩转而道:“现在,我要给你脱衣服,不许认为我是女流氓。”   花俊轩看了看林芊芊,又看看娆哲,摇头,比比划划的,意思是要等花霁回来。他知道自己满身的刑伤十分骇人恶心,尤其私密处更加惨不忍睹,他根本不想让眼前这两个姑娘看到自己赤身裸体的丑态。   “花霁一会儿就回来,你先让我们为你消毒总可以吧。”林芊芊说,有些着急了。想到方才花俊轩的伤口还在流血,又想他这伤必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一定得尽快消毒,否则会有感染的危险,或许,已经感染了也说不定。   娆哲没有说话,低头,装作察看绷带和纱布够不够,不去看那个哑巴花俊轩。   就在僵持不下的时候,花霁回来了。他无须多问刚刚发生了什么,只需看林芊芊和花俊轩对峙僵持的样子就知道了一切。花霁没有说话,脱掉外套,一边将衬衫的袖子挽起,一边对林芊芊和娆哲说:“麻烦你们出去吧,我一个人照顾大少爷就可以了。”   “你?你会么?”娆哲说,从纱布和绷带上抬起头,看着花霁,丝毫不掩饰她的蔑视和怀疑,“他受伤很严重,这不是一般的包扎伤口,你根本——”   “嗯,他是医生。”林芊芊指出说,娆哲的语气首先让她感到颇受伤害,“他有实践经验,而你只有理论基础,还不是专业的。”   娆哲本想告诉林芊芊,奴隶是不可能成为医生的,但考虑到林芊芊的感受,勉强把话压了下去。   “很抱歉,大少爷是我的主人,亲自为他疗伤,是我的职责所在。”花霁开口说,对娆哲温和一笑,只是眼里却丝毫没有笑意,反倒冷若冰霜,“如果你愿意,可以来帮我,你看这样可以吗?”   娆哲的视线转向花俊轩,花俊轩见她看自己,便垂下了眼。   “可以。”娆哲说,也脱掉外套,将里面的薄衫袖子挽起,对林芊芊说,“芊芊,我在洗手间准备了一盆消毒水……”   “我知道啦,等着。”林芊芊说,抱着花霁和娆哲的外套离开卧室,自己洗了手,端着那盆消毒水刚走出洗手间,却迎面遇到了娆哲。   “你怎么出来了?反悔了?”林芊芊问。   “我看男人的裸体就可以了,脱衣服的过程不想看。”娆哲轻描淡写地说,随后直接跳进重点,“你有没有问过为什么花霁和花俊轩都姓花?”   “像这种贵族家庭,给下人赐姓很常见啊。”林芊芊说,避重就轻,猜到娆哲想说什么,不过眼下她真希望不要探讨这件事,她更希望永远也别探讨这件事。   “我觉得这个花霁不怎么像秦枫,反倒和花俊轩很像。”娆哲说,“芊芊,你难道真是一个粗线条的人吗?你和这两个人认识这么久,还和其中一个同居,难道从来没觉得他们有问题?——都姓花,还长得这么像。”   “我当然发现了,不过你要我怎么办,去问他?”林芊芊实在忍不住,驳斥道,“我问出来又能怎么样啊?那是他们的。”林芊芊说到这里,脑子又回想起在王府不愉快的经历,继而道:“还有,我觉得把花霁和花俊轩扯上关系,让我很厌恶,花俊轩压根就不配和花霁相提并论,明白吗?”   “什么?”娆哲蹙眉反问。   “你到底干吗这么关心这件事,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林芊芊说,焦急的瞪着娆哲,从没见过娆哲这么死缠烂打的样子。在她印象里,娆哲是一个很注重隐私的人,不透露自己的,也不打听别人的,今天这是着了什么魔?   “因为——”娆哲张口,后半句话没说出来。她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了,对,没错,这个时候应该为花俊轩疗伤,有什么事都该日后再说。娆哲叹息一声,接过林芊芊手里的消毒水,摇摇头,说道:“你说的没错——你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就可以了。”   第二十六章 疗伤救治如施酷刑,心碎不堪语无遮拦   对你的声音、你的影、你的手   我发誓说,我没有忘记过   而关于你选择了现在的她   我只能说我有些难过,我也真心真意的等过。   ——蔡依林·《听说爱情回来过》   且说娆哲重新进了卧室,花霁已经将花俊轩的衣服全脱了下来,扶着花俊轩平躺在床上,用一条绷带轻柔的把花俊轩的手腕绑在一起,免得他一会儿吃痛挣扎让手上的伤雪上加霜。   花霁抬头,看到娆哲,说:“请帮我固定大少爷的腿,我要为他处理腿脚的伤口。”   纵然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看到一个赤身裸体的大男人躺在那儿,娆哲的脸仍立刻红了起来。但眼下顾不得太多,她硬着头皮走上前,买不到麻醉药,只好先喂花俊轩吃了两粒镇痛药,随后按花霁的方法,抱住了花俊轩的腿,免得他乱动。   花霁用水盆里的热水洗干净手,戴好手套,拿镊子取了棉花,蘸了适量的碘酒,在花俊轩的脚旁蹲了下来。和手一样,花俊轩的脚趾指甲也全无,或许是不久前刚拔掉的,此刻有的地方结痂,有的地方还渗血。如果说用碘酒给自己的伤口消毒,花霁可能会坚强到连眼睛都不眨,但偏偏给花俊轩,却下不了手。   “大少爷,奴才……得罪您了。”花霁说,抬眼,隔着娆哲,看到花俊轩轻轻点了点头。   花霁深吸了一口气,将碘酒轻轻的擦拭在了花俊轩的脚趾上。一定很疼,因为脚的肌肉瞬间绷紧了,花霁于心不忍,但也没有办法,只得狠下心来,按以前华神医所指点的方法,为伤口消毒。   花霁的手脚很轻,但速度也很快,脚趾的伤因为已经愈合了一些,在消毒后喷了金疮药即可。万事开头难,但过了这个坎心理上就感觉轻松多了。因为嗓子哑了,花俊轩就是再疼也出不了声,静谧的环境也让花霁渐渐进入了状态,脑子不再顾虑花俊轩的痛感,更多的是在全神贯注回忆华神医所教的内容。如何消毒,如何上药,遇见露骨头的伤口如何包扎,化脓的地方怎么处理……他一个人手脚十分麻利,忙得团团转,再无暇顾及其他。   而娆哲与花霁不同,她时时刻刻都能看到花俊轩的脸。虽然克制自己不要总去看他,但仍忍不住隔几分钟就扭头看一眼花俊轩。只见花俊轩紧咬着嘴里的毛巾,脸比花霁的都还要雪白,眉头紧锁,大汗淋漓。好几次娆哲都想要花霁停手歇一歇,但她很明白,停手后再开始,会比现在更痛。   现在花霁已经开始处理花俊轩受伤的手,所谓十指连心,花俊轩的手也不知被折磨了多少次,十根手指的关节都露了骨,贴近仔细看,竟能看到骨头的裂缝,有几根手指甚至骨折了好几处。   花俊轩疼得身子不住发抖,娆哲见他冷汗不止,忙取来毛巾为他擦汗。这一抬眼,才发现花霁也是大汗淋漓,汗水顺着花霁额前短短的刘海滴滴答答的流下来,浓密上翘的睫毛上也点点晶莹,不知是汗还是泪。但此刻花霁正忙着治疗花俊轩的手,她不敢用擦汗干扰他的专心,这只会加剧花俊轩的痛苦。   花霁从没学过接骨术,更没见过华神医接骨,他的手虽然也受过刑伤,但最严重也不过是骨膜受损并没有断掉,眼下面对花俊轩的骨折的手指,也只得凭记忆回想所看医术的理论,然后冒险勇于实践。花霁在第一根断掉的手指上摸索了一阵,估摸着差不多了,一狠心一咬牙,手下猛地用力。   花俊轩的身体瞬间紧绷,然后下一秒,便软绵绵的瘫了下来。   骨头接上了,花俊轩也晕了过去。   过了好一阵子,花俊轩悠悠醒来,看窗外,早晨特有的金色阳光透过纱帘射进屋内。他眼波流转,见娆哲正帮花霁拿着消毒用具,花霁正在为他处理伤身的伤痕。刚才手指彻骨的痛,不啻于重新感受酷刑,如今虽然已经包扎完毕,却仍让花俊轩疼得死去活来。   痛,为什么自己还能觉得痛。为什么还活着。   自己已经破败至此,被人□,失去声音,变成残废,甚至连个男人都做不了,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通过今天的出逃,他知道,花霁已经渐渐成长起来,完全能担负起保护父亲的责任。那东西,也在花霁手里安然无恙,花霁把它保护得很好——花霁已经有能力接替他,甚至有能力超越他,他就已经放心了。   既然,他的使命已经完成,再这样苟延残喘的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倒不如,再昏迷一次,就此自我了断。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只听花霁对他说:“大少爷,现在就要为你翻身,请稍微忍一下。”   花俊轩一听要处理背后的伤口,忙瞪大了眼睛,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指着娆哲,摇手。   “你不要这样,都已经剩下最后一点了。”娆哲说。   花霁忽然想起昨日花俊轩被侵犯的事,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对娆哲说:“还是请你出去吧,我自己没问题,请为大少爷考虑一下。”   娆哲一听花霁这么说,见花俊轩的样子,明白了他的意思。自己在花俊轩跟前这么久,已经很伤他自尊,人都是有底线的……她想到这里,看了花俊轩一眼,点点头,没多说任何话,默默地离开了卧室。   花霁一个人留在屋内,帮着花俊轩翻身,让他趴了下来。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花俊轩这般强烈的拒绝娆哲。昨夜光线昏暗而时间匆忙,他压根没注意到,在花俊轩的左肩,刻了一个“贱”字,还竟被上了墨汁,如今在阳光的照射下,触目惊心。再看下去,花俊轩的琵琶骨处,不知被什么东西曾打穿过,连皮肉到骨头带筋完全被穿透,虽然已经被人很好的处理过,但这个地方俨然已经成为伤残。难怪昨天为他更衣时自己也觉得这个地方不对劲,今天在阳光下才看清缘由。   花霁仔细的为花俊轩处理好了身后的伤口,甚至包括他的□,尽管花霁知道这会再次使花俊轩饱受践踏的尊严受到伤害。然而,他必须这么做。花霁再次帮花俊轩翻过身来,喂他喝了几口水,帮他擦汗,让花俊轩静静休息了五六分钟。随后,花霁重新戴上手套,对花俊轩说:“大少爷,我现在要为您处理……那个地方的伤,会很痛,请您忍一忍。”   花俊轩看着花霁,神色掠过一抹黯然,似乎想要摇头,但最终又点了点头。   花霁将视线移到了花俊轩两腿间的地方,他有种不好的联想,那里的伤口仍有流血,同时他还发现,甚至还有一枚小钉子扎在那里。天啊……花霁的手不自觉地颤抖,大少爷伤成这个样子,必然是被人故意凌虐的——这,这不是成心废了他么,大少爷日后,还能不能恢复?   花霁伸出的手,在半空停了停,这里何等脆弱,却偏偏受了这么重的伤,若要消毒包扎处理,该有多疼。然而,百般纠结,该做的还是得做,花霁停在半空的手,僵了一会儿,还是行动了起来。   林芊芊和娆哲在客厅里等着,卧室里面一片寂静,猜不出所以然,但谁也没推开那虚掩的门去看。方才,林芊芊问过花俊轩的伤势,但娆哲却闭口不谈,只与林芊芊坐在沙发里静默等待。   想必是很严重了,林芊芊想,看娆哲的脸微微有些泛绿。在她心目中,娆哲是个极端冷静的人,能让她脸变色的伤,该有多严重?一个外人都不忍看,那么,花霁的心里岂不是更痛苦?   林芊芊正想着,忽而听得卧室里传来花霁的一声痛呼:“大少爷!”   听到这一声痛呼,林芊芊和娆哲条件反射得跳起来,想都没想,推门便冲进了卧室。只见花霁正抱着花俊轩的肩,花俊轩的头软绵绵的歪在一旁,脸色刷白,看上去气都快没了。   “怎么搞得!”林芊芊问,但花霁顾不上理她。娆哲拽了拽林芊芊的袖子,底头示意给林芊芊看——在地上,有一枚带血的小钉子,很小很细,但看上却显得十分残酷。   林芊芊大体明白了,看来这钉子不知道扎在哪里,花霁取出来,花俊轩受不了,就昏了过去。   “大少爷,您醒醒啊。”花霁说,焦急的呼唤着花俊轩,手探在他的鼻息,只有一息尚存。他心里悔恨异常,早知如此,他方才就不取那该死的小钉子,暂时留在那里好了,何必非要强取?   不,等一等,花霁转而一想,经受了那么多酷刑的花俊轩不会这么轻易就倒下。他的内功再差,起码也有些功底,不会连最简单的本能护体都做不到。除非,是他无意求生吗?   “大少爷,不要这样,一定要留住真气啊。”花霁想到这里,赶忙胡乱的找到花俊轩的手,摸住他的脉搏。这一把脉,花霁惊得魂飞天外,脉象告诉他,花俊轩是在暗暗自绝无功,自断心脉,自寻死路!是花俊轩故意纵容自己昏死过去,然后趁机自断心脉而死?   花霁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大少爷,他的大哥,不能死啊。他怎么能不负责任的寻死,事情还没有结束,花俊轩死了,谁与他一起保护王爷,谁与他……谁与他一起保护王夜的印玺!花俊轩死了,他,他该怎么办?   花俊轩的脉搏越来越弱,一心求死,毫无生念。   感受着这越来越弱的生命迹象,花霁心里升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花俊轩啊花俊轩,你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之?想到这里,花霁在盛怒之下,一把揪起花俊轩,一掌拍在他的脊背,股股热力顺着他的血脉,通过手掌传入花俊轩的体内。借助自己深厚的内功,压制花俊轩的气力,强行制止花俊轩自我了断。   “哥,你不能死,你不许死,你听到没有!”花霁对花俊轩大声说,情急之下,早忘了旁边还站着两个人。   第二十七章 恩恩怨怨千千结,花霁坦言叙身世   一段一段的回忆   回忆已经没有意义   ——刘德华·《来生缘》   一股股内力顺着花霁的手,传给花俊轩,强行制止了他自断心脉的行为。几分钟后,花俊轩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口黑血,这才完全缓过气来。   花俊轩没有睁眼,却从闭着的眼里,滑出两行清泪。   花霁看他这副求死不能的样子,自己也是心如刀割的痛,但手下却一点都没敢停,当即封了花俊轩胸口的两处穴道,免得他再琢磨自断心脉寻死。   一切处理停当,一切归于平静。花霁为花俊轩穿好衣服,安抚他躺下,这才抬头,面对沉默无言的林芊芊和娆哲。   林芊芊看花俊轩躺在那里,头扭到一旁面朝墙壁,心里忍不住暗骂花俊轩,但又更忍不住对花俊轩深刻同情。她看着花俊轩这别扭劲,无奈之下,只好对娆哲说:“娆哲,麻烦你能不能看着他点,我要和花霁到外面说几句话。”   娆哲知道林芊芊要和花霁谈什么,这恰恰也是她所关心的问题。然而,娆哲也担心花俊轩独自一人,会再找别的方法寻死,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也只得点头答应。   “来吧,花花。”林芊芊说,对花霁摆了摆手,又换上了那副古灵精怪的嘴脸,“咱们俩谈谈。”   花霁和林芊芊走到客厅外的阳台,他一直沉默无言,既然在情急下口无遮拦的说错了话,那么该来的注定逃不掉。林芊芊在阳台上靠着栏杆而立,扭头看花霁,率先开口:“其实我一直不想多问的,但今天既然出了这么多事,就只好听听你的故事了。”   “一直不想多问?”花霁轻轻的反问林芊芊,并不是靠在阳台,而是双手扶着栏杆,面对阳台外的景色。   “我早说过,觉得你是个特殊的奴隶。以前觉得你们王府的事和我无关,刚才因为时间紧迫来不及问,现在,”林芊芊说到这里,歪着头笑,仍是那淡淡的调皮样子,“现在我们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了,又有了空闲时间,所以这时候,我觉得恰好能让你把事情解释清楚。”   花霁看着林芊芊,与她那又是调皮、又是好奇、却又有点忧伤的眼眸相对。他垂下眼,嘴角上扬,微微一笑,却并不立刻说话。   “怎么,不想说,还是在想谎话?”林芊芊问,笑盈盈,“喂,我们现在是生死之交,可不许你说谎蒙人啊。”   “不,我不会说谎。”花霁说,依旧垂着眼,但没了笑容,“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说。”   “那就从头说起呗,我们有很充裕的时间。”林芊芊说,依旧带着笑。她暗暗对自己说,不管怎么样,不管花霁说什么,一定要保持这份微笑,决不要黯然神伤。   一阵静默,花霁抬起头,眺望着阳台外,初冬的萧瑟。静默了很久以后,他才徐徐开了口:   “我的母亲,是X学院的学生,听说她美貌非凡,为了看她一眼的人,几乎都挤破了学校的门槛。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是强抢吧,我母亲成为尊瑞王的妾——你知道,在王室,一妻一妾很正常。随后,母亲生下了我,大概在我一岁多的时候,她跟着一个画家私奔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带我,也许是那画家不愿意,也许是半夜带着孩子跑很不方便,总之,她在某个半夜,席卷了尊瑞王的钱还有很多王府的宝物,就要和那画家私奔走了。   “谁知道就在她快离开王府的时候,在侧门,被尊瑞王的妻子,大少爷和三少爷的母亲阻挡了去路。接下来的事谁也说不清,但总之,第二天人们发现了尊瑞王妃的尸体,被匕首捅了好几刀而死去。而我母亲,就此杳无音讯,也许跑了,也许,半路死了——谁也不知道。”   花霁说到这里,低下头,一阵沉默。有过了一阵子,继而说:   “于是,我成为了王府的奴隶。从小,尊瑞王就告诉我自己的身世:我,是一个罪孽女人的孽子,我做奴隶,挨打,挨饿,受苦受累,都是为了偿还这个女人的背叛。他让我做奴隶,让我管花俊轩和花俊逸叫少爷,但却让他们管我叫二弟和二哥。用这样的称呼,时时刻刻提醒着我是谁,也时时刻刻告诉我,不论我是谁,我也只得做奴隶……你可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明知自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而这个家却偏偏不认你。   “每年尊瑞王妃的忌日——也就是下周三吧——那天,不论风雪,我都要被带到王妃的坟前,受鞭刑或杖刑,也或者其他别的什么,用我的血,在坟前祭奠王妃的冤魂。我记得小时候,我在坟前挨打,尊瑞王就显得很解恨,打我越狠他越开心;但这两年,也许是他年纪大了,也许是他终于默认了我,忌日挨打,也变成形式上的几鞭子而已,而他,也冷静了很多。”   “大概是良心发现吧,”林芊芊嘴上不屑的说,心里却把尊瑞王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暗自骂完后,她继而问,“你说他默认了你,是什么意思?”   “让我继续讲,慢慢你就知道了。”花霁轻轻的说。   林芊芊闭了嘴。   “王妃去世的时候,三少爷尚在襁褓,而大少爷已经五六岁了。虽说这件王府丑闻,在尊瑞王的压力下被隐藏的比较好,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人了解内幕,大少爷失去母亲,又听了那么多闲言碎语,自然把恨都加在了我的身上。小时候我很怕他,他总是对我拳打脚踢,有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就被他摁住暴打一顿。但渐渐的,大约是大少爷上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他就渐渐对我好了。比如有一次,我被花少钦踢到水里为他们捡球,上岸后,大少爷嘴里虽然说我是落水狗,却把自己崭新的衣服扔给了我。又比如,有时候我挨了打在发烧,他骂我早该死去,却让华神医给我看病。更不用说,后来他‘强迫’我拜华神医为师,学习医术,据他说的理由,是因为我生病可以自己救治,自生自灭免得惹麻烦。   “等大少爷上了初中,开始教我认字,说他不想有一个废物奴隶。他给我书看,虽然我能看书的时间不多,能看的书也少,但就是这些书,为我打开了另一片天地,让我明白原来王府的高墙外,还有更广阔的世界。差不多同时,他开始让教他习武的老师一同教我,理由是,如果我身体不好,病病歪歪的,打起来也没意思。等到他上高中以后,就开始带我到王府外面,他对尊瑞王说我比较机灵,他喜欢在外面有我这样一个跟班。但私下里,有一天他带我去和同学打球的路上,却告诉我,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这句话,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时我恍然大悟,原来,他见我从一出生就锁在王府里什么都不知道,才专门带我看外面的世界的。   “再后来,也就是五年前,刚上大学的大少爷结识了幻色娱乐城的老板,并入股幻色。那时,在老板身边有一个叫老泰的保镖,枪法极好,百步穿杨。于是大少爷把我带到幻色,暗地里让老泰教我射击。可没想到,很意外的,有一天幻色的老板发现了我,并让我当男招待。我不同意,却也无可奈何。老板逼良为娼的方法五花八门,他把我关了一个下午,用了很多变态手段,让我尝尽了你们常人想都想不到的苦楚,我最后实在受不了,只好签了五年的契约。”   林芊芊听到这一席话,大感惊骇,好啊,弄了半天,原来是花俊轩亲手把弟弟送到那破地方的。苍天啊,大地啊,花俊轩啊,天下之大你送他去哪里学枪法不行,非得送到这破地方。试试在百度搜索“书本网”   花霁没注意到林芊芊惊骇的表情,他凝视着未知的远方,陷入沉思,继续说道:   “大约两年前,康将军扬言要制造新品种的生化武器,但这种耗资巨大的工程,需要先得到尊瑞王的批准才可上报皇上。尊瑞王自然不会允许研制这种违反国际合约的东西,或许,仅仅是我猜测,康将军已经暗暗的开始研制那玩意儿,所以他十分迫切需要快点得到批准。得到批准必须得有尊瑞王的印玺盖章,而封锁这印玺的钥匙,一把在尊瑞王手里,一把在大少爷手里。为了得到印玺,他们可谓用尽手段,为了预防不测,尊瑞王便造了个假的放到书房,而把真的交给了大少爷保管。   “就在这时,大少爷提出,应该由我保管印玺。因为我是奴隶,在王府的地位卑贱到连狗都不如,谁也不会想到这么贵重的东西会在我的手上。劝说尊瑞王花费了很多时间,有时候大少爷和尊瑞王密谈甚至是整整一个通宵。然后过了一个多月左右,忽然有一天半夜,我被叫到书房,大少爷当着尊瑞王的面,将印玺转交给了我。当我和大少爷一同离开书房以后,大少爷对我说,尊瑞王既然被说服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托付给我,就说明他心里已经默认了我这个儿子的地位。他还说,希望和我一起守护印玺,也希望我能与他一起,永远保护尊瑞王和王府的安全。”   花霁说到这里,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无奈,但脸上,却又洋溢着笑容。这笑容,说不清是辛酸,是欣慰,是悲伤,还是喜悦。这时,只听他继续说:   “如果说以前,我还是一个唯唯诺诺的奴隶,那么从那夜起,一切都不同了。我终于明白,自己肩负的是怎样的一副重担,也终于明白这突如其来的重担,给我带来了什么。我,只是名义上的奴隶。我告诉自己,不能再像过去那样浑浑噩噩,我必须要站起来,尽我所能完成这件事,保护印玺,同时也保护王爷,保护大少爷。所以,才有了今天的我——如果放在两年前,这样的事发生了,那个唯命是从的我,决不会有今天的表现。”   林芊芊听到这里,见花霁归于沉默,知道故事已经结束,便也随着花霁一同沉默了下来。她不是没猜过花霁和花俊轩的关系,听故事前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但知道真相的震惊仍如此强烈。林芊芊花了好一阵子才整理好零乱的思绪,也生出了一个问题,于是,她便直言不讳的问道:“我很想知道,是什么让你这么忠心耿耿?要知道,如果是我,我可不会这样。”   花霁扭头看着林芊芊,笑了,这笑容里,有太多的理解和包容。   “因为,我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如此,奴隶,就要对主人忠心耿耿,这是最基本的。”花霁说到这里,笑容隐退了一些,轻轻叹息,“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好奴隶,你说得对,我也是人,我也受不了尊瑞王这样的虐待,特别是习武以后,我甚至也有过非分之想——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好。”   “可为什么……”   “因为大少爷。”不等林芊芊问完,花霁便说道,“从小到大,是大少爷一直在用他的方式照顾我。是他让我读书识字,是他让我习武强身,是他让我认识了外面的世界……也是他,给了我王爷的印玺,让我觉得我有用。是他让我意识到,自己还是一个人,所以……”   “所以你对他的忠心,其实大部分是感恩,还有更大一部分,是兄弟间的骨肉情,对不对?”林芊芊立刻说。   花霁点了点头,想到刚才自己险些以为花俊轩就要死去的时候,自己的害怕、恐慌、心碎欲裂、痛苦致死的感觉。想到这种种,花霁忍不住眼眶湿热,泪竟要夺眶而出,他忙别过头去,怕被林芊芊看到。   林芊芊低下头,装作对自己的鞋带发生兴趣,给花霁偷偷擦泪的时间。她看得出,花霁内心实际上非常依赖花俊轩,也难怪有时候的确会觉得花霁和花俊轩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看来是花俊轩身上的气质,潜移默化的影响了花霁,也可以说,花霁无形中学习并模仿了花俊轩的某些优点,是一种摹仿,一种继承,也是一种超越。   这时,林芊芊脑海里又萌生一个问题。她注意到花霁一直用“尊瑞王”称呼自己的父亲,想到这里,她便又问:“花霁,你,恨不恨尊瑞王,你的父亲?”   “我不恨他,也不喜欢他,这是实话。”花霁很快的说,几乎不假思索,“他对我而言,只是血脉上的父亲。他,在我心里,仍是主人。”   林芊芊扬眉,忍不住心说,老头子,拜你所赐,你儿子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弥留之际你就后悔吧。   “我们再来谈谈花少钦吧,他是义子,对吗?”林芊芊话题一转,问花霁,“不过看今天这情形,要是我没猜错,他一准是个叛徒。”   “花少钦,他的身世很简单——”花霁说,提起花少钦,心里就来气,“他的母亲是大少爷的奶妈,一个赌徒,好像曾向王妃借债却久久不还,王妃逼债也很紧,扬言如果不还债就要赶她离开。于是,花少钦的母亲一气之下投井自杀了,尊瑞王看花少钦可怜,便收他为义子。每个人都告诉他,他母亲是回乡探亲染病死的,不过……”花霁说到这里,顿了顿,继而道:“既然他背叛王府来追杀我们,很有可能,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坏消息总是不胫而走,对不对?”   “所以花俊轩被打成了这样。”林芊芊说,肯定的点点头,随后忍不住义愤填膺,“鸠占鹊巢,狼心狗肺,典型的白眼狼啊!”嘴上说完了,心里还在想,亲生的儿子当了奴隶,奶妈的儿子成了少爷,真少爷还要受假少爷的虐待——这,这他妈什么世道啊?尊瑞王你个老疯子,你这不是造孽吗?   花霁点头,笑而不语。   林芊芊见他又在笑,很是无奈,也只得笑道:“花霁啊,尊瑞王养了三个儿子,加上那白眼狼,一共四个儿子,一个个的差别,怎么就这么这么大呢?”   “是吗?”   “没错啊,”林芊芊说,“好比你,为什么你就这么善良。”   “我,善良?”花霁反问,还是笑,看上去有些惊讶,“我都说过,我曾对尊瑞王有过歹念,你还觉得我善良吗?”   “你就是善良,而且是太善良。”林芊芊说,拍拍花霁的肩膀,摇头,露出相见恨晚的神色,“你啊,还不如改名叫花善良得了。”   第二十八章:骤雨初歇风平浪静,四人同屋拉开帷幕   有一种想见不敢见的伤痛,有一种爱还埋藏在我心中   我只能把你放在我的心中。   这一种想见不敢见的伤痛,让我对你的思念越来越浓   我却只能把你,把你放在我心中。   ——蔡依林·《听说爱情回来过》   “你就是善良,而且是太善良。”林芊芊说,拍拍花霁的肩膀,摇头,露出相见恨晚的神色,“你啊,还不如改名叫花善良得了。”   “花善良……”花霁呢喃,眼睛微微眯起,笑了。   林芊芊看他这浅淡的笑,也跟着笑了起来。她就这样静静地,仰着一张洋溢着笑容的脸,专注的与花霁对视,而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却冷不丁一勾他的肩膀,让花霁猝不及防,向前跨了一小步。   这时,林芊芊就向前跨了一大步,并且抬起另一只手,环过了花霁的腰间,同时,也将头靠在了花霁的胸膛。   她就这样,冷不丁的,连声招呼都不打,犹如投怀送抱一样的,拥抱住了花霁。   “芊芊……”花霁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身子一怔,抬起胳膊要推开她,可抬起的手臂却又僵在半空不动。   “为了表达我深刻的同情,所以决定送你一个大大的拥抱。”林芊芊的头埋在他胸口,闷声闷气的说。   花霁听她的语气坦荡荡,声调酸涩涩,觉得有些不对。他垂下眼,却只看到林芊芊乌黑的秀发,但他有种感觉,似乎林芊芊已经偷偷的哭了。   花霁垂着眼,嘴角轻轻上扬,一个默默的笑,无声无息,拥抱着他的林芊芊看不到。   林芊芊啊林芊芊,花霁默默地想,你为什么做什么都这样与众不同,却为什么每次的古怪行为,都能牵动我的心?   他僵在半空的手臂,没有了拒绝的意思,而是轻轻的落在了林芊芊的背上,臂膀在搂住她的那一秒,微微收紧。这个拥抱很轻很温柔,却也很紧很有力。   “芊芊……”花霁搂着她,忽而心里涌上丝丝愧疚。他真的不愿牵连林芊芊,自始至终,从他到花俊轩,都在竭力避免把林芊芊卷入这件事,可是,天算不如人算,林芊芊还是被他们拖累了。不仅是林芊芊,还有娆哲,两个无辜的女子卷入这个不知持续到何时的漩涡,让花霁着实感到很自责。   “别说话。”林芊芊简短的说,轻轻闭了眼,清澈的泪夺眶而出。其实她根本不想掉眼泪的,从一开始她就暗暗发誓一定要带着笑脸听完花霁的故事,可事后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这样的誓言。花霁可以平静淡定的叙述自己的凄惨,而她却越来越无法保持最初的旁观心态。她沉湎到花霁的故事里,花霁也沉湎到了她的心坎上。   听到林芊芊这么说,花霁便也不再多说,也不再多动。他就这么抱着她,静静的,雕塑一般。   娆哲将方才为花俊轩包扎用的医药都收拾好,抬眼,见花俊轩仍面朝墙壁躺着,不知道是睡这还是醒着,但看那轻微起伏的胸脯,她知道他还活着。   娆哲的目光掠过花俊轩缠绕绷带的伤口,每一处简短的停留,心口就多一下针刺的短痛。她叹息一声,问:“你还醒着吗?听到了,就点点头。”   隔了一阵子,花俊轩轻轻点了点头,但仍没扭过头。   “口渴吗?喝点水吧。”娆哲又说。   这次间隔的时间更长,半晌,花俊轩才又点了一下头。   娆哲来到厨房,找了一个玻璃杯,倒了些温热的水,又在杯子里放了一根吸管,然后端着水回到卧室。   “我扶你起来。”娆哲说,将水杯放到床头。她见花俊轩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伸出手,扶着花俊轩坐起来,让他把身子靠在床头坐好。然后,娆哲把水杯的吸管递到花俊轩嘴旁,叮咛:“水还是有些热,慢点喝。”   花俊轩垂着眼睛只喝了两口水,然后便不喝了,只轻轻的摇摇头,仍面无表情。   娆哲看着花俊轩这副样子,觉得心口突突的疼。世界那么大,却又这么小。一年前花俊轩神采飞扬的样子还偶尔出现在梦里,一年后的意外重逢,没有浪漫,没有温馨,何其残酷,何其残忍的,却见到了这样的他。   “花俊轩,你……”娆哲开口,后半句话却说不出来。她想让他干什么,抬眼看她?她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她有什么权利强迫他看她?可是,她不希望眼睁睁看花俊轩变成这个样子,他若永远低垂着眼睛活在阴影里,岂不是早晚要自我封闭?娆哲满腹循循善诱的心理疏导,却偏偏觉得难以启齿。过了很久,她才斟酌道:“不管发生了什么,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希望你能学会忘记。”   花俊轩听到娆哲这句话,微微蹙眉,徐徐抬起眼。他的目光,何其凄凉,何其落寞,与娆哲仅仅对视一秒,便又缓缓的垂了下去。忘,他是很想忘掉,可他该怎么忘?忘不掉,破败的身体,时刻提醒他所发生的,让他想忘,都偏偏忘不了。在那魔窟,短短一周半,便把昔日风光无限的冰公子,践踏得风采全无。此刻的花俊轩,哪里还有半点尊瑞王府大少爷的骄傲和尊严。   两个人正这么面对面的各怀心事,忽然,就有人轻轻敲门,是花霁:“我可以进去吗?”   娆哲张口正要应答,就见门一下被推开,林芊芊倒先走了进来。她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但精神却相当爽利,脸上带笑,并扭头招呼花霁:“哎呀,赶快进来吧。”   花霁尾随林芊芊进门,看到半坐起来的花俊轩,脑子里一瞬间便回忆起方才自己叫他“哥”的事实。刚才那一声呼唤,现在想起,竟显得好像很遥远了。他静默了一下才张口,问:“大少爷,您感觉好些了吗?”   花俊轩点了点头。   娆哲将水杯放到一旁,抬眼问花霁:“你们是不是要谈事情?”见花霁点头,便继续说,“稍微等等,我去拿笔和纸。”   花霁见娆哲离开了房间,对林芊芊轻轻笑,说:“你的朋友,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   “可能因为智商高所以心思密吧,所以人家是皇家XX大学的高材生嘛。”林芊芊说,扬眉,夸赞娆哲,就仿佛夸赞自己那样眉飞色舞,“她高中跳级,被保送皇家XX大学——你知道那学校吗,很多人削尖脑袋都进不去的一流学府,她就轻而易举的进去了。”   “噢?”花霁眉梢上扬,很是惊讶,看了一眼靠床闭目的花俊轩,压低声音道,“真巧,大少爷也是这所大学的。”   “是吗?”林芊芊问,满目惊讶,瞬间喜形于色,“太巧啦!大少爷是哪个院系的,你知不知道?”   花霁看了一眼花俊轩,只见花俊轩仍闭着眼睛,眉头微微皱起。花霁并不明白花俊轩为何闭目皱眉,只以为他是因为伤口疼痛,又见花俊轩没有制止他的意思,便对林芊芊说:“是外语系。”   花俊轩的眉头皱得更紧些,闭着眼,心里万分不希望花霁说出答案,但却偏偏没有制止他。他担心自己如果干涉,反倒更惹了林芊芊的好奇,与其让林芊芊追问不止,倒不如顺其自然。   “太巧了,娆哲也是外语系的!”林芊芊竭力压低声音说,此刻已经兴奋不已,若不是考虑到花俊轩重伤需要安静,早就放声大叫了。恰巧这时娆哲拿着纸笔走进来,林芊芊赶忙一把拉住她,说:“娆哲,你和花少爷是校友啊,我刚刚知道的,是不是很巧?”   “啊,是吗?这么巧。”娆哲说,把硬纸板和笔放在花俊轩腿上对林芊芊强颜欢笑,作出诧异的口吻,“看来世界还真小啊。”   娆哲说罢,转过头,恰恰碰上花霁的目光。花霁对她轻轻一笑,和善眼眸有着笑意,更多的则是探究般的疑问。娆哲被花霁的目光扰得有些心乱,但却仍坦然与花霁对视,在她的目光里,尽管有些暗窘,但仍是固有的淡淡轻蔑。花霁见娆哲看着自己,轻轻笑,垂下眼去,掩盖了那一抹的好奇,低垂的长长睫毛,勾勒出他招牌性的温润。   娆哲移开了与花霁对视的目光,转而对林芊芊说:“我中午要和一个编辑吃饭,还要去趟超市。食物都在冰箱里,你看看想吃什么,自己拿就可以。”   “我会熬粥的,你就不要操心啦。”林芊芊说。   “那好,你们聊吧,时间很紧,我先走了。”娆哲说,对林芊芊点了点头,抬眼再看花霁,花霁正俯身喂花俊轩喝水。花俊轩低头喝水,与方才的情形完全不同,水喝得很多,看上去似乎渴坏了。   林芊芊没有留在屋子里,而是以送娆哲为借口离开了卧室。   屋子里只剩下花霁和花俊轩两个人。花霁将空了的水杯放到一旁,为花俊轩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在床头更舒服一些,随后,轻声问:“大少爷,奴才可以为您做什么?”   花俊轩看了花霁一眼,花霁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将笔轻轻放在花俊轩的口中,并体贴地把硬纸板端起来。花俊轩口中含着笔,十分不方便,写不了太多内容,只能很慢很慢,言简意赅的写了五个字:父亲,花少钦。   花霁看着这五个字,蹙眉,想了片刻,问:“您是希望,奴才回王府报平安,告诉花少钦背叛王府,并转告要王爷注意自己的安全,提防花少钦吗?”   花俊轩点头。   “奴才明白了,您放心,等到午夜之后,奴才立刻就去。”花霁说。   花俊轩看着花霁,心中五味陈杂,心潮起伏不定,眼里掠过一丝丝的伤感,却又夹杂些许浅淡而莫名的笑意。半晌,他低头,含着笔,再次写了三个字:改称呼。   第二十九章 芊芊出谋划策来帮忙,花霁暗自思量有打算   苦透,最终都参透。   原是我的使命,   还是老天注定,又如何?   谁又会知我倦,谁在我心深处,   明白了,心更乱。   ——汪明荃·《明成皇后》   花俊轩刚刚写完“改称呼”三个字,林芊芊就推门进来了。她依然是笑逐颜开的样子,连走起路来都像是一个轻盈的精灵,与花俊轩的惨淡和花霁的凝重面容形成鲜明对比。   林芊芊走到床前,与花霁并肩而立,自然而然便看到了花俊轩在纸板上的字。她的目光扫视了一下花霁,知道花霁又因为这个要求和他的奴隶法则纠结了,便大大咧咧的开口道:“要改称呼吗?就该这样,称兄道弟多亲密啊,少了拘束就自在些了,”她说到这里,歪头,对花俊轩甜甜一笑,自己先改了口,“对不对呀,花大哥?”   花俊轩抬眼看了看林芊芊,点了点头。   花霁看了看花俊轩,又看林芊芊,与她四目相对。看林芊芊那眨呀眨的调皮眼睛,会心一笑,随后对花俊轩说:“是……我……现在就改。”   林芊芊没有说话,观察眼前这二位这副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心里不是很舒服。虽然她不知道花俊轩为什么要让花霁改称呼,但她知道他们多年的习惯一时半会儿很难改,就连自己,刚刚叫“花大哥”都还觉得相当别扭。同时,林芊芊还发现了一个问题,只要她不说话,这个屋子就又笼罩上了静谧的愁云惨雾。   林芊芊暗叹一声,开口花霁:“对了,我刚刚想起来,你是不是该向王爷汇报一下这里的情况,报个平安什么的?”   “是,我正打算午夜回趟王府。”花霁说。他的话音刚落,就见林芊芊蹙眉,摇头又摆手,表示激烈反对。   “等等,你干什么非要回趟王府呢,这不是自寻死路嘛。”林芊芊说,对花霁循循善诱,“你想啊,咱们那穷凶极恶的敌人怎么能允许你回王府见王爷,肯定是会在周围招兵买马十面埋伏使出浑身解数,绝对不会让你靠近王府半步——我估计你连王府门前的梨花大道都靠近不了啊。”林芊芊说到这里,喘了一口气,继而道:“依我看,你干脆打个电话得了,又方便又安全,而且花少钦又不是国防部的XXX,更不是美国的FBI,肯定没能力电话监听。”   “未必,王爷从不让我电话联系他,他在这方面很谨慎,我们也谨慎一点吧。”花霁说,摇头否定了林芊芊。他并没有对林芊芊说过爱嘉□花俊轩这件事,林芊芊与爱嘉只有一面之缘,更不可能知道爱嘉就是国防大臣的女儿,况且,康将军也不是省油的灯。   在一旁一直着急要写字的花俊轩,听花霁说出自己要说的话,也松了口气。通电话的确很危险,特别是自己被绑架以后,难保花少钦不作手脚监控王爷。即便花少钦没有这个胆量和实力,每次第一个接电话的人是严管家,而他恰恰很不信任严管家,压根不希望有多余的人参与进来。   “反正不能去见面,”林芊芊说,摆了摆手,打消花霁这个念头,转而问,“王爷有手机吧,你知道他的号吧? ”   花霁点头:“有,但是他不常用——你让我给他打手机?”   “免了,如果一个不常用手机的人拿着电话说个没完,很诡异的,像王爷这种古板老头儿,就更诡异了。”林芊芊刚刚说完这句话,就觉得自己错了。花俊轩还在身边,她怎么能叫王爷古板老头儿?林芊芊想到这里忙扭头看花俊轩,花俊轩恰恰也在看她,果然,她从花俊轩眼里看出了不悦。   “对不起对不起,下次不敢了。”林芊芊忙对花俊轩道歉,随后再次转向花霁,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根据我多年来看美国大片的经验,你就打手机约他出来,随便找个生意好的饭店边吃饭边聊天。”   花俊轩听完林芊芊这句话,低头,忍不住嘴角上扬,第一次有了些笑容——只不过是嘲讽的浅笑。   “热闹的……饭店?”花霁呢喃的重复,心里觉得这个计划行不通,他叹息一声,对林芊芊说,“我觉得这样不行。首先,饭店人太多太杂,不适合谈话;其次,如果花少钦还留在王府,看到王爷离开,一定会跟踪的;再次,王爷上次被车撞了,腿伤还没痊愈,单独出来有点什么问题,怎么办?电影里都是艺术虚构,不要当真啊。”   花俊轩抬头看花霁,目光欣慰。   “艺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嘛!”林芊芊立刻驳斥道,“再说了,你还没听我说整个计划呢,别这么着急好不好——你让我想想啊。”   花俊轩听林芊芊说完这句话,别过头去,不耐烦的神色。让这个傻丫头卷入这件事就是一个不幸,她把这当作什么了?拍电影、过家家?更让花俊轩心烦的是,当他抬头看花霁时,却发现花霁兴趣盎然的盯着林芊芊,眼睛里写满了喜欢,难道他也跟着林芊芊一起发疯?   “我想好了。”过了两三分钟,林芊芊说,抬眼看花霁,满目的兴奋和刺激。   “什么?”花霁问,专注的看着林芊芊。   花俊轩在一旁暗地里唉声叹气,气得直咬牙,他从没见花霁真正专注的听过谁说话,今天却偏偏专注的听一个小丫头的疯话。   “王爷的作息时间是什么,什么时候忙公务?”林芊芊首先问。   “上午去朝议,中午休息,下午大约三点就开始忙公务了。”花霁说。   “那你就下午三点在他的工作时间打电话,就算旁边站着花少钦,也会以为是公事。然后把王爷约到XX路的XX酒店,挺有名的,很好找,”林芊芊说,一边说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综观全球斗智斗勇的大片,博览大部分侦探小说,我得出一个结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人多是一个好掩护。时间定晚上六点半,天差不多黑了,走在路上就很安全了。”林芊芊说到这里,又一阵冥思苦想,随后无奈的摇摇头说:“好吧,大致只能先想这么多,具体的得等你给王爷打过电话后再说了。”   屋子里一阵静默。   花俊轩看着林芊芊,要是他能说话,早就对林芊芊这一番疯话忍无可忍破口大骂了。可惜现在他的手还不能握笔,用嘴叼着笔写那么多字字太困难,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来,只能生气的瞪着林芊芊。   “我……从没见过哪件事有这么多环节可能出问题。”花霁最后说,看着林芊芊,徐徐摇头,“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花俊轩很欣慰。   “因为你还没打完电话呢,王爷当然不可能一个人出来见你,至于他要带谁,带的人是不是安全,这都是未知数啊。”林芊芊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可没娆哲那样预言家的头脑,想不了太远的事儿,所以只好先走一步再看情况了。”   花霁听罢,垂眼,又是莫名的浅淡的笑:“你说的,也有道理。”   “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干还是不干?”林芊芊问。   “很好,可以考虑。”花霁说,依旧垂着眼睛,但没了笑容,“我会想想的。”   “嗯,好好考虑一下吧,”林芊芊说,看花霁低垂眼睑,隐约觉得他似乎并不十分赞同自己,便退了一步,说,“总之千万不要冒险回王府,条条大路通罗马,不要进入思维盲点哦。”   “不要进入思维盲点……”花霁重复林芊芊的话,抬起了眼睛,看着林芊芊,眼中含笑,“你放心,我知道了。”   林芊芊扬眉,从方才激情盎然的情绪中淡定了下来,心里有些小小的失落感,但她很快便克服了这种失落感。干什么要让花霁完全听她的,人家又不是机器人。想到自己能够为这件事“群策群力”,林芊芊心里宽慰了一些,便对花霁说:“那么,我现在去熬粥,你就留下照顾病号吧。”   花霁点头,目送林芊芊离开卧室。   花霁重新将视线移到了花俊轩的身上,他发现花俊轩保持一个姿势半躺着已经很久了。刚才为了把硬纸板放在膝头方便写字,花俊轩一直屈着腿半躺半坐,这样容易腿麻,更容易让□的伤口难受。   花霁想到这里,便体贴的帮花俊轩把腿伸直。见花俊轩疼得吸凉气,花霁心里也跟着一揪,叹息一声,说:“大少爷——不,哥——”花霁看到花俊轩眉头微蹙,忙改口道,“你的伤虽然很痛,但也得要常动身体,否则压着后面的伤口,就很难愈合了。”   花俊轩听到花霁说“后面的伤”,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低下了头,禁不住脸颊微微泛红,眉头紧蹙,眼眶有些发热。花俊轩又一次想起自己被男人侵犯的事,昨天的噩梦犹如烙印般的无法磨灭,痛苦的火舌灼烧着他的心灵。与此同时,花俊轩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花霁的遭遇,他,阴差阳错的把花霁送到幻色五年。这五年,花霁接待了多少客人,以至于竟患上了花柳病不得不用冰雪合欢药治疗,他的身体,又该有多痛苦?   以前花俊轩并没彻底想透这个问题,如今自己切身体会了那羞耻的痛苦,更对当年把花霁误送幻色的事悔恨异常。   花俊轩低垂着头,心里翻江倒海五位杂陈,这一切都被花霁看在了眼里。他完全能明白花俊轩在想什么,也完全能理解花俊轩的心情。毕竟,五年前的某一天,他已经经历过花俊轩此刻的痛苦感、耻辱感和恶心以及绝望的感觉。   花霁慢慢的在花俊轩床边蹲下身子,这样,他才能看到一直低着头的花俊轩的脸。只见花俊轩的脸色一阵白一阵红,泪也从眼眶慢慢的滑落,难怪花俊轩要低下头掩盖自己。   从小到大,花霁从未见过花俊轩如此脆弱,他甚至从不记得花俊轩什么时候掉过泪。然而这一次,却真真切切的看到花俊轩在落泪。能够将一个坚强冷傲到从不落泪的男人,逼迫到如今泪流不止的局面,可想而知花俊轩的身心受到了多大的创伤。   “哥……”花霁说,声音很轻柔,他抬起手,轻轻的抚上了花俊轩缠绕绷带的手,对花俊轩淡淡的笑,“没关系,这些事,不要刻意去想,伤口慢慢愈合了,心里也就慢慢的遗忘了。”   花俊轩蹙眉,看到花霁的手,那白皙修长的手上,还留着惨淡的伤痕。一滴泪,落到了花霁的手背上。   花霁有一阵子没说话,只是静默的注视着花俊轩,用沉默来给他时间让他波动的情绪平复下来。果然,过了两三分钟,花俊轩深深叹息一声,别过头去,自己擦泪。   花霁见花俊轩心情调整得差不多了,便开口说:“你放心,芊芊说的那个计划,我不会去做。”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继而道,“我……有自己的打算,我必须回王府,但不会选在今晚了。或许,我会考虑明天或后天去,时间也会再斟酌的。”   花俊轩轻轻放下擦泪的手,闭眼,点点头,表示欣慰。接着,他忽而想起了什么,再次比划要纸和笔,随后,在纸上写了两个字:老泰。   花霁看着那两个字,抬眼问道:“你是怕我路上出事,让老泰与我随行,有个照应吗?”   花俊轩点头。老泰虽然是幻色坤哥的人,但为人及其憨厚仗义,特别是对英雄悻悻相惜,不止一次夸赞过花霁。这个人值得信任,花霁大可不必告诉他自己去干什么,只需要能够百步穿杨的老泰陪同就够了。   “我,可以拒绝么?”花霁问花俊轩。   花俊轩看着花霁。但花霁却偏偏垂下眼去避开了花俊轩的目光,他微微一笑,第一次对花俊轩将自己的想法坦诚相告。   “如果有人能帮你、帮芊芊或帮我们大家,我会接受。”花霁说,依然垂着眼,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却看不到他眼中是否有笑意,“其实,从小到大,不论什么事,我都更喜欢独自去做。我,已经习惯一个人办事了,如果老泰在身边,也许反倒会很不好。”   第三十章 爱意萌生芊芊露真情,孤胆英雄花霁回王府   你是我最苦涩的等待,让我欢喜又害怕未来   你最爱说你是一颗尘埃,   偶而会恶作剧的飘进我眼里,   宁愿我哭泣,不让我爱你,   你就真的像尘埃消失在风里。   ——高胜美·《哭砂》   林芊芊端着粥走到门口,将屋里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在门外连连叹息,方才的失落感又回来了,花霁不需要任何帮助,她刚刚又在那里瞎掺合什么?罢了,林芊芊想,刚才自己就说过不在意这种小事的,何必这么斤斤计较,干什么非要强求人家,着实有点太霸道了。   她这么想着,正要推门进去,但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现在屋子里依然是一片寂静,虽然她看不到,但却能猜到,一定是花俊轩又在写什么。林芊芊知道花俊轩决不会像花霁那样信任自己,她知道自己一进去,花俊轩就不肯再多和花霁交流,她可不想当个计划的破坏者,倒不如让他们暂且把事情商量妥当,再安心吃饭。   林芊芊想到这里,便轻手轻脚地离开门口,把粥放回厨房,自己躺到沙发上休息。   花俊轩在卧室里,含着笔,满头大汗的,又一次写下了几个歪歪扭扭、几乎不成形的字:找御侍从,王爷,很重要。   花霁看着这几个字犯难,几个字包含了太难的内容,他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花俊轩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微微喘了口气,还要补充内容,却被花霁拦了下来。   “不要再写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入宫去找御侍从吗?”花霁见花俊轩吃力写字过于艰难,于心不忍,忙拦住花俊轩。总咬着笔写字,对花俊轩的牙很不好。花霁打算多角度的猜测着问,希望能偶尔碰对答案。   花俊轩摇了摇头。   “御侍从和康将军勾结,要把这个告诉王爷?”   花俊轩仍旧摇头,急切万分,想把自己那天接到暗示后没能入宫的前因后果告诉花霁,恨不能用缠满绷带的手写字,但花霁却偏偏把笔拿走不给他了。   花霁观察着花俊轩焦急的面容,依稀觉得他要表示御侍从不是坏人,然而花俊轩又不让他去找御侍从,那么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花霁看花俊轩着急的样子,自己比他更急十倍,忍不住暗暗骂自己这么多年奴隶都白当了,怎么连察言观色揣摩人心都做不到,到底是什么意思,快想啊!   花霁蹙眉,紧盯着那几个字,脑子呼呼的转,随后他抿了抿嘴角,抬头问:“是不是要我和王爷提一下御侍从,至于其他,王爷自有安排?”   花俊轩因着急而紧绷的身体松懈了,虽然这不是他要告诉事情的本意,但也八九不离十了。他对花霁疲惫的点点头。   花霁欣慰地笑了笑,说:“好的,我一定会问王爷。”花霁说完,将硬纸板也拿走了,并对花俊轩说,“芊芊可能把粥做好了,我去为你端来。”   花俊轩点头,见花霁扭身出门,心里一阵波澜。他注意到,当花霁提到“芊芊”的时候,眼睛都比一秒钟前亮了几分。   林芊芊见花霁走出门,自己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你躺着吧,我来热粥。”花霁对林芊芊说,“烧退了以后再好好躺一躺,这样对身体最好。”   “我躺不住的,还是陪你一起进去吧。”林芊芊说,跟着花霁来到厨房,看着花霁把粥温好,一边继续说,“再说,我给你俩讲笑话逗乐解闷也挺好,免得花俊轩心情抑郁把自己憋出病来。”   花霁听到这句话,扭头看着林芊芊。   “谢谢你,芊芊。”花霁说。   “有什么好谢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林芊芊说。   花霁垂眼,对林芊芊说:“其实——我并不是要拒绝你说的建议——给王爷打电话,真的是很好的办法。我方才在卧室说的话,只是为了安慰大少爷,让他不要太操心。”   “你知道我刚刚在门口?”林芊芊心下一惊,不是吧,自己脚步这么轻,他都听得见?   花霁点了点头,抬眼,对林芊芊莞尔一笑:“习武之人,听力都好。”   林芊芊听罢,无奈的耸耸肩,随后对花霁说:“没关系啦,别把我当成小心眼的人,只要你能给王爷打电话不要冒险回王府就可以了。”她说罢,对花霁一笑,伸手指了指花霁的肩膀,强调道,“还有,又叫花俊轩大少爷,人家都承认你这个弟弟了,你还不快快改口?”   “我知道,只是忽然要我改口,有些不习惯。”花霁说,眨了眨眼睛,又说,“不过,话说回来,我不得不回一趟王府。”   “为什么?”林芊芊惊讶道,“我刚刚不是说——”   “不……”花霁轻轻摇了摇头,垂眼看着林芊芊,嘴角微微上扬,俯身到林芊芊耳旁,对她小声耳语了一句。   听罢花霁的耳语,林芊芊瞪大眼睛,惊讶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呆呆得看着花霁,仿佛不认识他了一样,完全被震惊了。   “你……你……”林芊芊有些语无伦次,她支吾片刻,才终于说,“你疯了吧,你……你到底是疯了还是傻了还是缺心眼啊?你,你干吗把这么重要的秘密都透露给我?”   花霁静静的凝视着林芊芊这吃惊的样子,自己却万分从容、波澜不惊。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吐字清晰,语气淡然:“我可以,把性命都交给你。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啊?”林芊芊回问,看着花霁那过于冷静的面容。   花霁嘴角上扬,轻轻的笑,目光里掠过一丝喜悦与哀伤混合在一起的神色,转瞬即逝。他注视着林芊芊的目光,温柔刻骨,而说出的话却是另一番感觉:“这件事,全世界只有我一人知道,如果我死了,必须保证有人接替我来完成。”他的语气这般淡然,就仿佛在谈论当日的天气,“而我,完全信任你。”   “说什么呢!”林芊芊大声对花霁说,觉得眼眶骤然湿热,要流下泪来,可她竭力忍住。林芊芊忍得住眼泪,却忍不住颤抖的声音,她继续说:“花霁,我不许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你刚刚说的我全忘了,所以你也不要指望我能帮你完成未竟的事业!你不要给自己找退路找借口,也不许再说死活之类的谬论!”   花霁垂下了眼,长长的睫毛又一次遮盖了他眼里的神色。他叹息一声,低着眼看着地面,对林芊芊说:“芊芊,别这么激动,好吗?我只是说,假如——”   “假如个屁!”林芊芊彻底恼火了,一个箭步冲上来,双手扶住了花霁的肩膀,听花霁安排后事般的语气,让她心疼的忍不住声音颤抖酸涩,“你听着,我告诉你,你不会死的——要是有子弹刀枪这类玩意儿向你射过来,我会立刻为你挡住的,你休想死!”   听到林芊芊这句话,花霁仍旧没有抬眼,但眉头却蹙起。他别过头去,呼吸有些不稳,喉咙哽咽的极疼。他的喉结不断的蠕动,似乎在吞咽着就要涌出的泪水。他做梦都想不到林芊芊会这么说。他,低贱的奴隶,幻色的男妓,何德何能,让林芊芊为他如此?   过了好一阵子,花霁才终于勉强压下那一阵阵的酸楚和感激、震撼与感动、怜爱与爱恋之情,扭头,睁开眼,对林芊芊淡淡一笑,说:“好,我收回刚才的话。我,决不会有任何闪失。”   一阵静默。过了好一会儿,林芊芊才咬牙切齿道:“我真想给你一个大耳刮子。”   花霁笑了,从微波炉里端出热好的粥,看着林芊芊,欲言又止,这段谈话,似乎已经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他嗫嚅片刻,却最终只能说:“我们,还是进屋去吧。”   待到花俊轩、花霁和林芊芊吃过饭后,已近下午三点。花霁便按林芊芊所建议的,给尊瑞王的手机打了个电话,然而却被告知不在服务区。花霁心下一凉,连忙拨打尊瑞王书房、卧室和大厅的电话,一个溜够下来,所有电话都是忙音。   “大厅的电话都接不同?”林芊芊看花霁默默无言的挂了电话,焦急的问。在一旁的花俊轩,脸色已经阴沉的可以滴下水来。   花霁点了点头,坐在椅子里,垂首看自己的脚尖。所有电话都联系不上,这是一个很不祥的预兆。该怎么办?回王府是一定要回的,但时间不能再拖了,什么午夜、什么明天后天,这些计划都被瞬间打乱,如今是一刻也不能再耽搁了。   “我现在就回王府。”花霁说,站了起来,穿好外套。林芊芊的包就放在一旁,他摸索一阵,找出那把小匕首,放到了贴身的衣兜里。随后,花霁转向了林芊芊,神情严肃,正要开口叮嘱她,却见林芊芊先说了话。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林芊芊说,摊手,表明自己清白一般,“我不会跟你瞎掺和,我留在这儿照顾花大哥,你放心去吧。”   花霁微微扬眉,欣慰一笑,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对林芊芊说:“我一会儿就回来,不要太担心。”   “知道了,我完全放心你。”林芊芊说,拍花霁的肩膀,对他摆摆手。   花霁刚跨出门,连院子都没出,林芊芊就迅速关了门。紧接着,似乎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林芊芊便以消防员的速度穿戴整齐,围了厚厚的一条大围巾,遮挡了半张脸,又找了娆哲的鸭舌帽戴上,把洗手间的空气清新剂揣到了怀里。穿戴停当之后,林芊芊对着镜子照照自己,自觉伪装比较成功,随后,走进花俊轩的卧室。   花俊轩见林芊芊这幅打扮,立刻明白她要干什么,不顾伤口疼痛,猛地坐直身子,抬手直指着林芊芊,嘴说不出话,眼睛里则全是严肃的告诫,似乎在警告林芊芊不许做傻事。   “我真庆幸你说不出话来,”林芊芊一边把纸和笔放到花俊轩腿上,一边匆匆忙忙、喋喋不休的说话,简直是一气呵成千万字,“第一,你自己好好躺着,不许自杀,不许胡思乱想作践自己,乖乖等娆哲回来;第二,你可以尽情用纸和笔向娆哲控诉我干了什么——好了,拜拜,看来我得跑着去了。”   花俊轩抓住了林芊芊的手腕,怎奈手指缠了厚厚的绷带,僵硬得弯都弯不了,哪能使上力气?轻易便被林芊芊甩开了。花俊轩着急得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林芊芊飞毛腿般的夺门而出。   此刻正值午后三点,光天化日,花霁自然不能再开那辆破烂的老爷车,只得坐地铁前往。林芊芊一路狂奔才终于在地铁售票口看到花霁,她停了脚,与花霁隔了五六个人才开始排队。买完票后,仍与花霁保持一段距离,默默的跟在他身后。她见花霁低着头想心事,地铁站里的某报刊亭又在播放歌曲,自信花霁就算听力再好也不会在这种场合听到自己的脚步——只要她与花霁时刻保持相当的距离,随时埋没自己于茫茫人海,花霁就不会发现自己。   两个人出了地铁,又搭乘了一段时间的公交车,这才在王府所在地梨花大道的前一条街下了车。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步行朝梨花大道走去。   尊瑞王府乃王室重地,所在地梨花大道整整一条街都不许有公交和计程车站牌,更没有任何建筑物,笔直宽阔的街道两旁,只有一排排的参天大树,十分寂静。尽管走在这条街也有行人,但大多都是轻声慢步,只求速速穿过这条街而已,不敢耽搁停留下来大声喧哗。   林芊芊正继续她蹑手蹑脚的跟踪,眼睛盯着走在前面的花霁,忽而余光一扫,发现自己的鞋带开了。于是,她便靠边站住,蹲下身子系鞋带。等鞋带系好,林芊芊站起身子,花霁早就不见了踪影。放眼望去,寥寥可数的几个路人,却没有花霁的身影,这……这怎么会呢?系鞋带也不过几秒钟的功夫,花霁就算是飞檐走壁,难道也会瞬间蒸发了不成?   林芊芊放眼前方再次搜寻,唯恐漏过丝毫,却不料从身后的一棵树旁闪出个身影。一只手猛地拍在林芊芊的肩头,伴随着花霁那熟悉的、低沉的、磁性的声音:“好玩吗?”   林芊芊回过头来,正对上花霁的有些生气却含威不露的目光。她只得心虚一笑:“你……发现我了?”   花霁眉梢微微扬一扬,正要说林芊芊几句,却忽然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下去。他敏捷的转身,伸出胳膊迅速的护住了林芊芊,警惕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此时,林芊芊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她的视线越过花霁的胳膊,只见四周方才还轻声慢步的路人甲乙丙丁等将近二十个人,此刻却变了一副脸色,皆是满目的冷酷凶残,正慢慢悠悠、无声无息的朝他们二人聚拢而来,颇有僵尸电影里的诡秘气氛。   “花霁,我们又见面了。”一只手拨开路人甲和路人已的肩膀,从这两个人中间走出来的,正是花少钦。   第三十一章   我爱上的,是他笑起来的迷幻   我爱上的,是他比我还逞强   我爱上的,是他瞳孔里的太阳   我爱上的,是我逃不掉的逃亡   ——丁当-《我爱上的》   “花霁,我们又见面了。”一只手拨开路人甲和路人已的肩膀,从这两个人中间走出来的,正是花少钦。   花霁见到花少钦,身子下意识的朝林芊芊靠了靠,彻底把林芊芊挡在了自己身后,唯恐林芊芊受到丝毫伤害。林芊芊看着花霁宽阔的脊背,心底涌上一股暖意,但她并没有被这感动耽搁,忙掉转身子,默契的和花霁背靠背站着,以免有人从身后偷袭。   “早知道你会来送死,没想到你还拉了个垫背的。”花少钦说,嘴角勾起一抹卑鄙的笑容,“既然如此,我会考虑把你们两个贱人合葬的。”   “你才是贱人!”林芊芊生气的回嘴道,看几个人朝他们围过来,垂着的手按了按外衣兜,空气清新剂就揣在里面,但她现在不敢去拿。谁知道这几个人是不是有枪呢?假如她现在动弹,被误解成掏枪而先挨子弹,岂不白白送死?   此刻他们被花少钦的人围在中央,正所谓四面楚歌。花霁伸手拽住了林芊芊,方便一会儿打斗起来能时刻保护她,更避免有恶人故意冲散他俩,挟持了林芊芊。林芊芊扭头看了一眼花霁,心在胸膛里怦怦乱跳,暗自后悔,以前娆哲拉着她去学跆拳道,她却只学了两周就放弃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林芊芊唯一认真学过的只有艺术体操,可这玩意儿在这场合能用得上吗?难不成要她来回翻跟头躲避敌人?   “还愣着干什么?把他们现在就干掉!”花少钦一挥手,下令道。   围着花霁和林芊芊的人听到这句话,便立刻张牙舞爪的朝他们扑来。   林芊芊见此情景,心里对花少钦破口大骂,好一个丧心病狂的歹徒,竟在光天化日就为非作歹,他不怕惹来巡警,不怕路人报警,不怕惹来更多麻烦吗?这,这简直就TM是疯狗一条啊!林芊芊正想着,只见一个人已经扑来,她赶忙掏出空气清新剂对着来人喷去。这个人哪里想到林芊芊能有这手,眼睛和口鼻被喷了个正着,捂住双眼痛苦的嚎叫起来。   花霁余光看到林芊芊的作为,尽管在危急关头,也不由得心中暗笑,这丫头,连防狼技巧都用上了。他一边想着,一边抬脚,踹开离他们最近的两个人,趁着这两人倒地呻吟的功夫,花霁拽着林芊芊一个闪身,躲开另外几个人的袭击。两个人转过身来刚站稳,就又有人夹击而来。林芊芊本想故伎重演,没想到这回的人武功高强且早有防备,一个跟斗翻过来,劈手打在林芊芊的手腕上,林芊芊手腕一阵酸痛,喷雾剂掉到了地上。这个人见状,伸手就要抓面前的林芊芊,要害却传来一阵剧痛,疼得他弯下腰来。林芊芊蹙眉,放下了踹人的脚,这种不入流的阴招,她其实也不想用。被她踢到的人忍痛直起腰,抬手要继续抓林芊芊,可肋下却被花霁击了一掌,只听得肋骨脆响,他踉踉跄跄的倒在了地上。   “围巾借我。”花霁说,一手仍拉着林芊芊,另一只手拿下了她脖子上的围巾。花霁的手腕一抖,围巾在内力的支撑下竟陡然变直变硬,如木棍又如软剑,他挥动围巾,所到之处都结结实实的打在敌人的身上。   花少钦眯起了眼睛,谁能想到,一条破围巾,竟被花霁用到如此境界。此刻花霁战的正酣,还没工夫注意站在打斗范围内的花少钦,而林芊芊则被花霁完全护在怀里,或许一颗子弹射杀两个人也不是没可能。花少钦一边这么想,一边将手伸到怀中,取出一把小巧的手枪,瞄准了花霁。既然花霁是如此难缠的对手,他也不必与一个奴隶恋战,趁着千载难逢的机会,索性速速了结。   就在花少钦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忽而听到喇叭声和鸣枪声响起,他随着其他人回过头,看到近旁停了一辆深色轿车。车旁站着一个身穿黑色制服头戴黑色大沿帽的男人,一只手举着示警的枪,另一只手指着打成一团的人,大声喝斥道:“好大胆子,竟敢在王室重地放肆!”   花霁和花少钦一同看向那辆轿车,沃尔沃S80,再看车牌上那串特殊的号码,俨然是宫廷专用的公务车。   “撤。”花少钦说,依稀猜到了车内可能是谁,看了那车一眼,脚步移动,自己先扭身逃走。其余众人见状,也赶忙四散而去。   鸣枪示警的人见这等斗殴的人作鸟兽散,正要把一个跑得慢的人追捕回来问话,刚刚抬脚,却见驾车的司机打开车门,说道:“银侍卫,大人说不必追捕。”   银侍卫听到这句话,犹如机器人条件反射般的立刻住了脚,赶忙回到车旁,恭敬的对车内人说话。   花霁看着这车,觉得他应该过去谢谢这位车内的贵人,如果没有他碰巧路过此地,没有他派手下来制止,他恐怕还在和花少钦一干人等周旋纠缠——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倒无所谓,破败之身并不自怜,倒是林芊芊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必然要悔恨痛苦致死,终身无法摆脱罪孽。   想到这里,花霁便轻轻拉了拉林芊芊,示意她跟自己走。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了车旁。车子后座的玻璃贴了漆黑的车膜,车窗只开了一道极细的缝,方便车内人听外面的说话。银侍卫见花霁来了,知道他要说话,便微微给他腾开空间,但仍随时保持警惕。   花霁垂首,对着车门微微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大人出手相助。”   林芊芊也赶忙低下头随着花霁一起向车内人道谢,她也认出了这辆宫廷公务车,自知规矩,尽管心中满是极强烈的好奇,也不敢抬眼直视车内。   车内一阵静默,紧接着下一秒,是车门开启的声音,车内人走了出来。林芊芊险些就抬头要看,但好歹还是按捺住了这阵冲动。凭余光偷偷打量,眼前人穿着一件墨绿色亮面绸缎袍子,袍子下摆绣着半截银线镂空刺绣,虽看不到全貌,但林芊芊可以判断,这绝对是一件蟒袍。能穿墨绿色蟒袍的,只有宫廷最高等级的宦官。难道,林芊芊眨着眼睛,脑子飞速运转,难道这个人就是传说中的御侍从?要不要这么巧合的。   “你,抬起头来。”那人对花霁说。   印象中的宦官无一不是尖细嗓门、公鸭嗓,而那人的声音却异常不同,有些女性化却嗓音低沉的优雅声线,阴柔中不失刚毅,反倒是一语低沉、温文尔雅。   林芊芊明知那人是对花霁说话,却也只装糊涂的一并抬起头来,借机去看眼前人的尊容。花霁和林芊芊一同抬眼,与眼前人对视,霎时,不由得怔在了那里。   这是怎样的一张脸啊。林芊芊看到这张脸的一瞬间,脑子里立刻涌上了“尤物”、“妖孽”等惊艳的词汇。不,任何笔墨都无法描摹眼前这张极端美丽的容颜。这张脸显然化着淡淡的妆容,然而却并不惹人厌恶,就连林芊芊这等极端鄙视男人化妆的人,都不得不为这一抹淡淡的粉黛所折服——正所谓粉面含威而不露,妖娆却出淤泥而不染。林芊芊看到这张倾国倾城的脸,顿感痛心疾首咬牙跺脚恨不能仰天大骂斥责上帝不公,这么妖孽诱人的美男子却偏偏是个阉人,这,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造化弄人,作孽啊!   “我是宫廷的御侍从,”那人缓缓开口自我介绍道,那双敏锐的桃花眼,仔细的审视着花霁的脸庞,心下感叹花霁与花俊轩这般相似,嘴上便问,“你,是谁?”   “奴才是尊瑞王府的奴隶,唤名花霁。”花霁说,心里一阵阵的喜悦,花俊轩刚刚叮嘱过关于御侍从的事,他正想该如何与尊瑞王商量关于御侍从的事,却不料这么巧御侍从竟与自己相遇。   御侍从审视着花霁,眼波流转,心里已经有了些计较,他浅浅一笑,说道:“我恰要去王府拜见王爷,你们随我上车吧。”   一行人上了车来到王府的细枝末节自不必说,御侍从和尊瑞王在客厅一阵寒暄过后,尊瑞王便遣散了其他下人,只留下严管家在身旁。   见最后一个下人临走前关了门,坐在尊瑞王右侧的御侍从,才开口道:“近几日来,皇上很挂念大公子的安危,考虑到此事不便公开,特差我来问问近况。”御侍从说到这里,眼睛看向默默站在下面的花霁,继而道,“路上,我恰巧看到花霁与那位姑娘被歹人围攻,若我没看错,领头的,应该是二公子花少钦。”   尊瑞王身子一紧,手握住了椅子扶手,心中一声不出所料的感叹,脸色都变了,急忙转向花霁,厉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快说!”   林芊芊听到尊瑞王这厉声地喝问,气就不打一处来。好你个变态老头子,花霁拼了命的为你办事,不感动也就算了,还当着宫廷侍从这样待他,这不是让他寒心吗?就在林芊芊义愤填膺之际,却觉得手被花霁轻轻碰了碰,花霁眼睛看着地面,但林芊芊知道他在无言的告诫自己,尽管满腹指责,却也不得不闭了嘴。   花霁有些踌躇,他可以判定御侍从是自己人,然而严管家却还在尊瑞王身边,他记得花俊轩很早以前就叮嘱过,要提防严管家。然而,王爷要他汇报他不得不开口,若严管家真有什么内幕,当着他的面敲敲警钟也不为过。   花霁一边这么想,一边徐徐的跪了下来,他的眼睛依旧微垂的看着地面,开始向尊瑞王叙述他如何碰巧遇到岚岚和络腮胡子,如何潜入将军府,如何躲避到了娆哲家等等。他一口气叙述下来,毫无保留,只是在提及花俊轩伤情的时候,却骤然闭了嘴停顿下来。花霁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尊瑞王,才可能把对尊瑞王的心理打击减少到最小,事无巨细吗?那样除了让尊瑞王和花俊轩进一步痛苦外和丢脸外,没别的好处。   “怎么哑巴了,你倒是接着说话啊!”尊瑞王焦急地催促,身子仍保持着向前倾的姿势,手紧紧攥着椅子扶手,指甲泛白。   花霁暗暗叹息一声,把花俊轩的伤情掐头去尾之后,挑比较严重而又不伤及颜面的内容,继续说:“大少爷似乎被服用了哑药,已然不能说话,身后琵琶骨被利器穿透,筋脉寸断,日后恐怕连端碗吃饭都很费力了——至于皮肉伤——”   “够了!”尊瑞王突然打断了花霁,心里又是悲痛又是愤恨,想到花家嫡出长子,世袭王位的继承人竟遭到如此残忍酷刑,想到康将军竟敢公然无视皇亲国戚的威严,又想到花少钦竟一路追杀他们——诸如此类使得尊瑞王悲愤交加无以发泄,只抓起手边的茶杯,啪的一声摔碎在地上。严管家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宽慰尊瑞王。   “王爷息怒。”坐在一旁的御侍从也说到,见尊瑞王大发雷霆,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劝道,“眼下要保重身子,关键时刻,更不要气出病来。”   茶杯摔碎在了花霁的身边,茶水溅在了他的身上。花霁知道尊瑞王摔茶杯并非针对自己,知道茶杯摔在这儿不过是个巧合,然而,一旁的林芊芊却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尊瑞王是故意借此羞辱花霁而泄愤。她本来就因为刚才尊瑞王对花霁行色具厉而憋气,又见花霁跪在亲生父亲脚下而辛酸不已,此刻这茶杯的碎片,仿佛一下扎在了她的心尖儿上,彻底点燃了林芊芊的怒火。   “王爷,我有几句失礼的话,不知道当不当讲——不对,其实本来就是不该说而又必须说的。”林芊芊开口说到这里,转念一想自己要说的必然就是不该讲的,便自我纠正道。花霁意识到林芊芊怒气冲天要犯傻了,连忙拽她的衣袖制止她,但林芊芊却甩开了花霁的手。   “你说吧。”尊瑞王说,揉着太阳穴,打量的看着林芊芊。严管家连忙扭头暗示花霁制止林芊芊,但花霁要插嘴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只听林芊芊那连珠炮一样的话,鞭子一般的在安静的屋内响起。   “王爷心疼大少爷受刑,父子连心,我们都能理解,我觉得在场的人谁都和您一样感同身受。可是,王爷只顾着心疼自己的大儿子,有没有想过您的二儿子——这个跪在你脚下当奴隶而赎罪的人的感受?——没错,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林芊芊说到这里,看到王爷和严管家惊骇的样子,果断地点头,勇敢的继续说道,“王爷,您有没有想过,花霁的心也不好受。是他第一个看到大少爷受刑的画面,是他搀扶着血肉模糊的大少爷躲避追杀,是他亲自为大少爷疗伤治病——这一切他都在第一线,他最先感受一切痛苦,这感觉恐怕要超过您坐在王府听故事的千万倍。”   屋子里一片死寂,王爷怔怔得听着林芊芊的话;御侍从扭头看着林芊芊,嘴角竟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而花霁,则垂下眼去,遮挡了自己此刻的所有神色。   林芊芊此刻已经进入忘我境界,继续说道:“王爷,难道您真的只把花霁当作奴隶,当作毫无感知的工具而已?您知不知道,花霁从昨夜救了大少爷到现在根本没有休息,连坐下来喘口气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您知不知道,花霁身体不好不能常常动用内力,可他为了救大少爷却屡屡运功,汗流浃背几乎要到了虚脱的地步,更不要说大少爷差点要自杀,是他用内力挽回了大少爷的性命,这么疲惫却还要支撑着不能倒下;还有,您知不知道……”林芊芊说到这里,声音已经颤抖到变了腔调,眼里全是泪水,但她仍强迫自己颤抖着继续说,“您知不知道花霁为了回王府,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甚至把印玺藏到哪里都告诉了我,以防今天死掉没人接替他。他为了王府,为了你们的安危,甚至为了国家不被姓康的混蛋用生化武器毁了,忍辱负重牺牲付出到了这个地步,您为什么还要如此喝斥他,为什么还要拿他来撒气?”   “芊芊,别说了。”花霁抬起眼看着林芊芊,此刻,他的眼里已然是一片雾气,往日低沉磁性的声音,也沙哑酸涩了起来。他并不是因为尊瑞王对他的态度而难过,而是因为林芊芊这番大义凛然的话而内心酸楚。   林芊芊毫不退缩的直视着前方的尊瑞王,努力平稳了一下呼吸,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自己早该死一万次了,事已至此,她索性说出了心底里最真实的话:“王爷,我知道我是在以下犯上目无王室公然顶撞,我知道作为一个外人我根本没权利说这些,可是我就是想不通——就算花霁的母亲为非作歹千错万错罪孽深重不可原谅,可花霁是无辜的啊,无辜的他为王府这样出生入死,难道,还不够赎罪的吗?你们到底要他怎么样啊!”   第三十二章   不再问,逝去的不再问   不知道,哪会伤心   回忆有新有旧,又似醉花幽香飘了入长袖   苦透,最终,都参透   ——汪明荃-《明成皇后》   尊瑞王府的正厅大门紧闭,厅外只有宫廷的银侍卫一人把守,厅内,则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经过一番慷慨陈词,林芊芊终于闭了嘴,但胸脯仍因情绪波动而剧烈的起伏着。花霁沉默的跪在林芊芊身边,不再注视着林芊芊,而是低垂眼睑,面无表情,任谁也无法猜透他此刻在想什么。   作为在场的唯一一个真正的“局外人”,在一旁的御侍从将厅内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他静静的注视着斜靠在椅子里的尊瑞王,只见尊瑞王平日那威严高贵的面孔此刻已经风采全无,林芊芊的一番话,让他骤然间就仿佛苍老了十几岁,真相就这样被残酷的挑明,让尊瑞王犹如被剥皮抽筋的落鳞龙一般,魁梧的身子整个瘫软在了椅子里,无法振作。   “王爷……”在尊瑞王另一侧的严管家此刻也被林芊芊的话打击得灰头土脸,见尊瑞王瞬间颓败的样子,他骤然转向林芊芊想要斥责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然而,严管家苍老的声音也透露着无法支撑的软弱,“你这丫头……你简直就是……”   “严管家,请先不要指责林姑娘。”一直在一旁静默观察的御侍从这时开口了,“王爷,可否介意在下说几句话?”   尊瑞王疲惫的抬眼,虽没说话,但目光分明是介意的,然而,御侍从却轻轻一笑,对尊瑞王浅浅的行了一个礼:“多谢王爷,那么,在下就直言不讳了。”   这时,只听御侍从说道:   “林姑娘有一句话说得没错,今日厅内所说之事的确是王爷的家事,外人是不便参与的。然而,眼下情况非比寻常,康文庆派花少钦阻挠花霁回府失败,必然自知罪行败露,难免要走极端。皇上近来龙体欠佳,而您又是皇上至亲的皇叔,在这个时候,更要劳烦王爷操劳国事,所以——”御侍从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敏锐的扫过尊瑞王若有所思的面孔,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这番话要比林芊芊更加不留情面,但他却继续说道,“王爷的家事与国事天下事已经不能分离。在下斗胆,恳请王爷姑且把家族恩怨放下,以国事为重,分担皇上的忧虑才好。”   尊瑞王听到御侍从如此说,也深知肩上所承担的重担,他感到御侍从话里有话,便对他说:“御大人说的极是,我与先皇乃一母同胞,曾深受先皇嘱托,自然要辅佐帝业,为皇上分忧,怎敢因为家事而耽误国事。”   林芊芊在下面听这二人的对话,心里有一种感觉:尊瑞王纵然高高在上威严尊贵,但面对比他年轻二十多岁的御侍从,却要礼让三分,谦逊起来。   “听到王爷这番话,在下也就吃了一颗定心丸——既然有王爷为皇上分忧,又何愁康文庆私下作祟呢?”御侍从笑了,“只是王爷一个人独挑重担也未免太过沉重。如今大少爷重伤在身,花少钦投靠奸佞,三少爷年纪还小,恐怕真正能替王爷分担重任的人……”御侍从说到这里,顿了顿,眼睛盯着王爷紧蹙的眉头,淡然而又坚定,“请容在下说句局外人不该说的话,以在下看来,花霁恰恰是不错的人选。”   “这恐怕,不妥吧。”尊瑞王说,匆忙看了一眼跪在下面依然垂首的花霁,只是匆匆一瞥便移开了目光,仿佛花霁是一块热铁,能够灼烧自己的眼球一般。   “在下斗胆直言,方才在梨花大道,在下目睹了花霁与歹人的搏斗,见识了他的高超武艺,与宫廷高手不差丝毫。”御侍从说,这时才把目光转向花霁,眼中含笑,嘴里继续道,“再者,在下方才旁听花霁救大少爷的全程,可谓惊心动魄、斗智斗勇,虽然手段有些稚嫩,但花霁的思维谋略已经可见一斑。”御侍从说到这里,含笑的目光从花霁身上移开,重新与尊瑞王对视,继续说:“王爷一向劝谏皇上任人唯贤,想必王爷自己也会做到这一点。如今,花霁正可谓是能文能武、有勇有谋,又与王爷有血脉之情,对王府忠心不二——将这样一个人才荒废,只让他做一个保管印玺的奴隶,岂不是暴殄天物,十分可惜吗?”   御侍从说完这一席话,对王爷颔首一笑,不再多言,只坐到一旁的椅子里静静等待,留给王爷自己思考的时间。   林芊芊站在下面,看看含笑的御侍从,又看看沉思的王爷,身子因为激动和喜悦而微微颤抖。御侍从啊御侍从,你真没辜负自己的魄力,林芊芊喜悦的想,恨不能冲上去拜谢御侍从这番所作所为。这番话要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恐怕都会遭到王爷的强烈驳斥,就连她这样胆大包天的人,方才再怎么说都不敢把这层话挑明。然而御侍从说出来,王爷就不能驳斥或无视了,既然皇上的贴身侍从发话,王爷再怎么不乐意听,也不得不仔细考虑一番了。   林芊芊眼睛笑盈盈的看向跪在一旁的花霁,眼里的笑意在碰触花霁的一瞬间凝固,她本以为花霁因为自己有望恢复身份而开心,然而,她见花霁仍垂首垂眼的跪在那里,动都不动,面容波澜不惊,除了睫毛轻轻颤抖外,几乎犹如雕塑。仿佛,这件围绕他、关乎他的事,他却已经置身事外。   屋子里还是一片寂静,尊瑞王垂首,依旧陷入了沉思。严管家在一旁仔细的观察着王爷,只见王爷脸色微微有些泛绿,爬满皱纹的额头细细密密的竟布满了冷汗。严管家知道,王爷此刻的心里一定是五味杂陈百般折磨,若非王爷本人,任谁也体会不了他此刻的心境。严管家轻轻叹息一声,脑子里浮现出花霁从小到大的种种情形,又想起两年前王爷曾像他提起花俊轩推荐花霁保管印玺的秘密。   严管家自小便与尊瑞王一同长大,伺候了尊瑞王几十年,自然了解尊瑞王的部分想法。严管家将这几天的事思来想去了一会儿,满满的上前跨了一步,躬身,在尊瑞王耳畔说:“王爷,若是……大少爷在场,必然也会请您重用花霁的。”   尊瑞王听到这句话,抬眼,诧异的看着严管家。   严管家慢慢的点了点头,带着浓浓眼袋的眼里,与尊瑞王心照不宣。   尊瑞王一声叹息,在花霁这件事上,自以为此生人定胜天,却不料,老天还是捉弄了他。是惩罚么,因为违背血浓于水的规则,所以老天就用愚弄来嘲讽他的荒唐?尊瑞王一边这么想,一边勉强支撑着坐直了乏力的身子,他垂眼,看跪在下面的花霁。二十年来,从花霁会走路起,就这样恭顺的跪在自己脚下,他从未感到过不适,甚至感到报复的快感;而今天,这个恭顺照旧的下跪的花霁,却让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别扭。   “花霁,”尊瑞王开口,声音沙哑,每一句话,不管是不是由衷,都这般辛苦的耗费着他的体力,“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且尽心与我料理这件事,日后……”尊瑞王说到这里暂时停住了,花霁慢慢的抬起了头,一双看不出喜怒哀乐的眼睛,与他静默对视。与此同时,厅内其他三个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尊瑞王的身上,火辣辣的灼烧一般,让他倍感不自在。可该说完的话还得往下说啊,尊瑞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这句话要把他榨干了一般:“过几日,等我考虑周全,便恢复你尊瑞王府二公子的身份。”   这句话,平地一声雷般的,震荡了林芊芊,也震荡了尊瑞王本人。不同的是,林芊芊吃惊、喜悦而兴奋至极;而尊瑞王本人,却恰恰是痛苦不已,其中个别滋味,也只有他才琢磨的清。   花霁听到这句话,说不清自己是喜悦还是悲痛,更说不清自己是不是想听到这句话。他静静的注视着尊瑞王,心情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没有丝毫的涟漪。花霁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却只有两秒钟,便又松开。他不再注视尊瑞王,而是垂下眼,睫毛轻轻的、频率极高的颤抖,他弯腰,深深的给尊瑞王叩头,说道:“奴才,谢王爷恩典。”   “真是傻孩子。”御侍从说,依然是含笑的目光,目光亲切而温和,“王爷的话没听到吗?怎么还这样称呼,尽早改了吧。”   林芊芊见花霁给尊瑞王叩完头却还不起来,便大着胆子问尊瑞王:“敢问王爷,花霁现在是不是自由之身,是不是和大家地位平等,可以站起来啦?”   尊瑞王点了点头,眉头依然紧皱,挥了挥手:“你起来吧,以后,也不必跪我了。”   老东西,等到实在没人用的时候才不得不想到花霁,林芊芊在心里对尊瑞王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暗骂道,恢复你儿子的身份,就跟扒了你的皮一样,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现在感觉痛苦了吧?若不是今天种种机缘和逼迫,等你这个老疯子、老顽固良心发现,几千年以后吧。   花霁听罢尊瑞王的话,便慢慢的站了起来。他跪了有一段时间了,膝盖酸麻而肿胀,站起来时,膝盖便一阵阵钻心的疼,身子不由自主晃了两晃,但最终还是站稳,垂手而立,并无多余的动作和话语。   御侍从见尊瑞王的脸色十分难看,自知全是林芊芊和自己一手造成,想到自己已经将尊瑞王的隐私干涉了这么多,而花霁身份这件事也如他所愿,多留无意,便起身说道:“操劳了一个下午,想必王爷也十分疲惫了,不知王爷是否还有吩咐?”   “没有了,御大人可是要回宫去?”尊瑞王问,强大精神,随着御侍从一同站了起来。   “正是,天已经黑了,皇上想必也要着急了。在下这就要回宫,一来像皇上汇报大少爷的事,二来……”御侍从说,“花霁这件事,在下也会替王爷在皇上那里先找个理由禀报,日后也方便王爷与皇上谈及此事。”   “如此,便好,看来要你多费心了。”尊瑞王说,对御侍从强颜苦笑,看上去就像患了牙痛。虽然他知道御侍从向来很会说话,必定能找个好理由向皇上解释花霁这件事,但一想到未来几天有可能要与皇上谈及恢复花霁身份的问题,尊瑞王便觉得犹如虚脱一样煎熬。   “那好,在下这就……”   “等一等,”尊瑞王忽然打断了御侍从,对花霁和林芊芊说,“你们也随御大人一同离开吧,免得路上有什么意外,多少也有个照应。”   “是……”花霁说,看了一眼尊瑞王,自己都觉得别扭难堪,便垂下眼去,转而对御侍从说,“请您稍等,我去取样东西,马上就回来。”   林芊芊知道花霁是要去他住的牲口棚取埋藏的印玺,想到今天发生的事意义重大,或许花霁也是借此机会找个无人的地方平静心情,便没有跟他一起去。她与御侍从告别了尊瑞王,离开正厅,来到院子里等待花霁。   “林姑娘,这几天你和花霁继续住在你的朋友家,我会派几个亲信保护那里。”御侍从说,“在没有下一步安排前,希望你们不要离开房子为好。”   林芊芊点头应了,随后,对御侍从莞尔一笑:“御大人,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先是救了我们,然后又帮了花霁这么大的忙。”   “若要感谢,是我该感谢你才对。”御侍从说。   “嗯?”林芊芊听罢一怔,“这,这是为什么?”   没有任何回答,御侍从只是淡然一笑。   说话间,花霁已经回来,同时,严管家也拿来了几件花俊轩过冬的衣服和金贵药剂,叮嘱花霁和林芊芊好好照顾大少爷,如果明天后天方便,一定要让华神医过去,亲自诊治才能让人放心。   一番千叮咛万嘱咐之后,花霁和林芊芊终于上了御侍从的车,离开了王府,一路无话。   且说花霁和林芊芊被送到娆哲家门口,告别御侍从后进了院门,花霁刚要上台阶按门铃,却被林芊芊拦住了。   “等等,我得问你一件事,先别进屋。”林芊芊说。   “什么事?”   “你为什么不高兴?”林芊芊立刻开门见山的问,不容花霁反驳,继续说,“别想着要骗我哦,你在王府就一直很不对劲,等到身份恢复了,也没有一点震惊或高兴,刚刚在车里,御侍从和你谈话,你也无精打采的,你怎么了?”林芊芊说到这里,顿了顿,问:“是不是因为我在王府那些话,刺痛了你,所以你生气了。”   “不是。”花霁立刻说,“我,没有不高兴,更不是因为你生气。”他说到这里,看着林芊芊,从下午到现在,第一次露出了淡淡的笑,“你能为我冒险说那么多话,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生气呢。”   “那是为什么?”林芊芊追问道。她很不理解,像花霁这样做了小半辈子奴隶,忽然恢复了自由之身,忽然恢复了应有的身份,即便不感到欣喜,也应该感到欣慰啊。可是,她却发现,花霁自始至终都异乎寻常的冷静,甚至淡定得有些可怕。她不相信花霁会麻木到连这种关乎自己的事都漠不关心的程度。   花霁听罢林芊芊的追问,垂下眼,默默转过身去,背对着林芊芊。过了很久,才听他轻叹一声,淡淡地说:“身份恢复又怎样,自由之身,又怎样?我,不还是那个我么。”   “这是什么话,你当然不是那个你了,你是一个全新的花霁了,你是尊瑞王府的二少爷了,你被认可了,你有了完全不同的新生活了啊。”林芊芊说,心微微下坠,花霁这种淡漠的语调,让她感到很难受。   “不,我还是原来的我。没有二少爷,没有认可,也没有……新生活。”花霁说,摇摇头,自嘲的轻笑,心里说不清是无奈还是凄凉,他是棋子,称呼再怎么变,不还是一枚棋子吗?唯一变化的,只是任务不同了而已。想到这里,花霁继续说,“也许在你眼里,今天是一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而在我眼里,什么都没有变过。”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继而道:“王爷,还是王爷,我,还是我。我们的血脉关系没有变,而我们在彼此心里的地位,也都没有变。”   林芊芊明白了花霁的意思,无奈的叹息,走到他跟前,对他说:“也许现在没有变,但这只是开始,以后就会慢慢好转的。你没看出王爷已经后悔了吗?”林芊芊决心昧着良心为尊瑞王说好话,“他意识到了你的重要,他也后悔过去做的事,只不过碍于面子不可能这么快就作出什么明朗表现的。今天能说出恢复身份的事,已经很难能可贵了,你千万别失望,他对你其实……”   “没有希望,何来失望?”花霁打断了林芊芊,他的眼睛,似是空洞无神,实则一片清冽冰凉。   林芊芊一时没有说话。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心病难医。   “其实,我觉得尊瑞王还是对你有父子情的,”过了一会儿,林芊芊才重新开口,一边觉得自己这句话真是欠抽,一边又觉得必须这样说才行,“花霁,你们的隔阂太深了,你不可能指望他一下子就冰雪消融,是不是?可你看,他今天也并非被御侍从逼迫才说恢复身份的啊,他也在思考,他也在想你的好,他也在反思之后,才下定决心。这说明你们之间还是有情的,只不过你们都没发现。”   “父子情,我不需要。”花霁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便是这句话,他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却把林芊芊震得一怔。其实,在花霁叙述自己身世的时候,她就隐约觉得花霁对尊瑞王的感情很淡,但她没想到,花霁竟能说出这句话来。   “喂,你要不要这么绝情的,多想到一些光明好不好。”林芊芊说,尽量把语气里的惊讶和心痛掩埋起来。   花霁听林芊芊这么一说,也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这是怎么了,林芊芊苦口婆心的开导他希望他能开心点,他怎么脱口而出就是这句话呢?花霁心下暗暗叹息,想挽回也自知于事无补。他垂下眼,避开了林芊芊那探寻而又责备的目光,缓缓开口,轻声道:“对不起……”   第三十三章   漫漫长夜不知晓,日落云寒苦终宵   痴心未悟拈花笑,魂梦飞渡同心桥   ——新白娘子传奇-原声带   花霁和林芊芊一直在外面站了好一阵子,直到两个人都压下了心中的负面情绪,都调整出一副比较自然的笑颜后,才按响了门铃。   娆哲开门,蹙眉,瞪着眼,一开口就极不客气:“你们两个家伙终于回来了!”   “好凶啊,你这叫什么口气嘛,”林芊芊一边说一边进了门,“我以为你会露出欣慰的表情含着热泪向我们嘘寒问暖什么的。”   娆哲恶狠狠的白了一眼花霁,随后瞪着林芊芊,尖刻地说:“我干什么要对你们这两个头脑简单意气用事的傻瓜嘘寒问暖?特别是你——林芊芊——我更不会费心询问的。”   “要不要这么尖刻的,”林芊芊眨着眼睛看娆哲,发现娆哲脸色绯红,怒气冲冲,知道娆哲必定因为她随花霁去冒险而生气,便对她一笑,“你不要生气嘛,淡定一下啦,听我讲讲今天惊心动魄的行程和特大喜讯好不好?”   “没兴趣。”娆哲说,分明知道林芊芊在讨好她向她道歉,有些心软,但还是极其生气。   姑且不论林芊芊先前干的那些“假男友”之类的荒唐事,就说她今天竟斗胆与花霁一起返回王府这种不要命的行为,就足够让娆哲气到七窍生烟。   想到几小时之前,她回到家,林芊芊和花霁已经不见踪影,焦急万分的花俊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写清楚林芊芊和花霁的所作所为。于是,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不论是她还是花俊轩,简直就如同身陷阿鼻地狱一般难熬——娆哲纵然再怎么妙笔生花,也说不出自己这几个小时的毛躁焦虑、担惊受怕和心惊胆战有多么痛苦。她后悔自己为什么和编辑吃饭后还要在商店耽误时间,以至于没能拦住林芊芊,她甚至有些恨花霁牵连林芊芊,以至于让她也跟着如此担心憔悴。   最终,几个小时的煎熬过去,林芊芊和花霁终于回来。当她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欣慰得几乎双膝瘫软,但却忍不住对林芊芊发火。   娆哲抱着手脸色阴沉仍旧暗暗的怒火中烧,林芊芊则仍在一旁对娆哲忏悔般的碎碎念:“好啦,别生气了嘛,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下次绝对不敢再这样了……”   “还有下次?”娆哲立刻反问。   “没有下次了,我从此以后乖乖待在你家里。”林芊芊立刻保证,伸手,拽着娆哲的胳膊左右摇晃,半是撒娇半是道歉,“我也是迫不得已嘛,你就慈悲为怀原谅我吧,别老拉着脸行不行呀?”   娆哲瞪着林芊芊,本想为了自己的立场继续生气已是警戒,可是面对拉着自己胳膊摇摇晃晃又撒娇又道歉又赔笑又忏悔的林芊芊,再也没法保持阴沉的脸色,只得无奈的说:“好了,别再和我贫了,言归正传——花俊轩也焦急的要死,去他房间里一趟吧。”   在林芊芊对娆哲死缠烂打道歉时,花霁早就进了花俊轩的房间。此时林芊芊和娆哲推门进屋,花霁正在喂花俊轩喝水。看花俊轩那低头连续喝水的样子,再看娆哲一脸无奈的表情,林芊芊就猜到,一定是花俊轩死活不肯让娆哲多喂他喝水,忍着口渴到现在,等到花霁回来才肯让他喂。想到这里,林芊芊心里不由得苦笑,花俊轩还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要是今天自己和花霁都死在花少钦手下,他难道要渴死自己来殉葬?——很有可能——林芊芊一直相信,受到重创的花俊轩很轻生。   花俊轩穿了一件崭新的枣红色高领毛衣,不用说,这毛衣是娆哲下午特意买的。之前花俊轩只穿了花霁的旧衣服,冻得身体冰冷却死活不肯换新毛衣,直到花霁方才进屋,才为他换好毛衣。此刻花俊轩靠在床头的软垫上,下身盖着娆哲最心爱的蚕丝被,静静聆听花霁关于这一下午事情来龙去脉的叙述。   关于今天下午所有事的话题,尽管惊心动魄,却终归是比较沉重的,但时不时地,花霁会默契的停止讲述,让林芊芊插嘴把过于沉重的部分用她诙谐夸张的语言轻描淡写讲完,然后他再接着讲重要内容。这样的叙述方式,是花霁和林芊芊在门外调整心态时,临时商议好的。花霁担心,如果他中规中居的把事情转述给花俊轩,会让花俊轩的心里更掀波澜。为了照顾身心重伤的花俊轩,花霁和林芊芊便决定配合叙述,让花俊轩心里的情绪波动降低到最小。这样的配合多少还算起了一些作用,譬如在花霁讲到御侍从为他们解围时,林芊芊对御侍从美貌那番添油加醋的描绘,竟让花俊轩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   “……所以,就是这样啦,御侍从说要我们老实的呆在家里,他会派人在周边保护我们,只要我们不出家门,就万事ok,大功告成了!”林芊芊最终说,拍拍手,仿佛某件工艺品刚刚完成一般,对花俊轩露出笑容,“所以,我们当前的首要任务,就是保存有生力量展现持久战的魅力。尽管让敌人满街跑,咱们窝在家里幸福的宅生活。”   花霁含笑看着林芊芊,随后对花俊轩点了点头,说:“正是,或许日后我们会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但目前,只要留在这所房子里,御侍从就会保证我们的安全。”   “我倒没什么问题,最近忙着翻译稿子和写书,根本顾不上出门。父母那里,我会找个理由搪塞,暂时让他们不要过来看我。”一直没开口的娆哲说话了,她转向了林芊芊,“只是你的课程怎么办?”   “什么课程不课程的,我像是爱学习的好孩子吗?这样的自主休息,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啊。”林芊芊说,对娆哲杨眉一笑。   娆哲听林芊芊这么说,不觉一笑,无奈的摇摇头,继而道:“懒得和你再贫嘴,既然你们都回来了,我现在就去做饭——”娆哲说到这里,眼睛看向花霁,对他点了点头,“花霁,麻烦你过来帮我打打下手好吗?”   “我来帮你!”刚刚在椅子上坐下的林芊芊,不到一秒钟便一跃而起。花霁已经操劳了一天,她希望他能坐下多休息一阵子,喘口气,喝点水,闭目养神,而不是马不停蹄的帮娆哲做饭。   “你又不会做饭,只会越帮越忙的。”娆哲说,她知道林芊芊是怕花霁劳累才这样踊跃下厨,心里忍不住又升起一股无名邪火。   “花霁也不会……”   林芊芊的辩驳还没说完,却见花霁轻轻一笑:“好啊,大家都饿了,两个人做饭,还能快一些。”   “对啊,”娆哲说,一边和花霁走到卧室门口,一边叮嘱林芊芊,“你留在这里照顾好花少爷就行了,做好饭我们就端进来。”   花霁和娆哲走进厨房,娆哲还没说话,花霁却先开了口:“娆小姐,有什么话,请不妨直说。”   “你知道我有话说?”娆哲反问。   花霁只轻轻一笑,没有接茬。   一阵静默,娆哲背对着花霁伫立在窗前,考虑要不要说这番话。理智告诉她,不要多管闲事,更不要干涉别人的隐私,但是感情却催促她,一定要把该说得说出来,打一个预防针避免日后的麻烦。娆哲一向自认为她是从不会在某个问题上过于纠结的,然而眼下,她却不得不思前想后百般思忖,并非是要照顾花霁的自尊,而是要顾及她和林芊芊的友谊。   “娆小姐,请但说无妨。”花霁看着娆哲的背影说。   娆哲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随后转身,面对着花霁,问:“首先,我想确定一件事,你,是不是喜欢上了芊芊。”   花霁微微蹙眉,听到这个问题身子一僵,苍白的双颊竟飞上了两片浅浅的红晕。他的睫毛微微颤了两颤,丹凤眼轻轻眯起,眼中瞬间闪过娆哲所无法捕捉得流光溢彩,随后,乌黑的眸子瞬间归于平静淡泊。似乎在一秒钟之内,花霁的情绪如火山般喷涌,而在下一秒,他又很好的压制住了那些情绪,并将一切隐于平淡之后。   娆哲紧紧盯着花霁那乌黑的眸子,试图在酷似麻木的淡漠中捕捉转瞬即逝的光芒,但是,眼前的眸子只是淡漠,纵然她再怎么善于捕捉,也看不出任何所以然。   这是娱乐场所里任何一个男妓最常见的那种眼神——眼中似乎含情脉脉,却又偏偏冷漠无情;眼中分明有爱有恨,却又恰恰看不出喜怒哀乐;眼中,是火热,是温柔,也是麻木,是漠然,甚至是心不在焉与漫不经心,有些空洞有些茫然有些无法聚焦,但却又偏偏蕴含着某种情愫,完全是云淡风清,捉摸不透也看不明白。   娆哲凝视着花霁这双眸子,心里忍不住在想,芊芊啊,傻乎乎的芊芊,你难道就是被这双看都看不懂的眼眸所迷惑了吗?   “娆小姐,想听到什么答案?”花霁轻轻的问。   “看来你预备了很多答案?”娆哲敏锐地反问,“我只要听最真实的。”娆哲说到这里,顿了顿,强调道:“你最真实的想法,没有任何隐瞒和掐头去尾的想法,就是我要的答案。”   花霁淡淡地笑了,依旧是那么云淡风清——让娆哲几乎要抓狂的云淡风清。   “娆小姐,请恕我无礼,您……真的是,太自信了。”花霁说,声音轻而淡,听不出是嘲讽还是恼怒,“对不起,我,没什么可说的。”   又是一阵静默。   娆哲缓缓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对我而言,你的答案已经很明了——”她说到这里,心里突然感到很不舒服,“花霁,谢谢你的回答。”   “您不必这样说。”花霁说,垂下眼,轻轻一抹浅笑,“如果没有别的事,还需要我留下来帮忙吗?”   “不用了。”娆哲说,盯着花霁垂眼的面庞,很想从那波澜不惊的从容中寻找丝毫端倪,但最终,仍是未果。娆哲暗暗叹息一声,说道:“你……还是去休息吧。”   “谢谢。”花霁说,抬眼,仍是淡淡的笑,随后转身离开了厨房。   仍是云淡风清的样子。   娆哲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娆哲很担心,云淡风清的他,有朝一日,会不会也像云雾一样轻轻散去,毫无挂念,毫无留恋。如果林芊芊真的越来越喜欢花霁,如果林芊芊真的陷入爱河,而花霁这犹如随时会飘走的云一般的淡泊样子,是不是终究有一天,要让林芊芊的感情再次受伤?   娆哲从没有告诉过林芊芊,约摸一年以前,她的一个异性朋友,某老板的助理,曾请她到幻色体验所谓“纸醉金迷”的高档次享受,而为他们服务的,恰恰就是花霁。他们两个只是喝了一些饮料聊了一会儿便离开了幻色,期间尽管没有要求特殊服务,但花霁仍尽心尽力的为他们端茶送水,服务得丝毫不差。前脚刚出门,花霁还在他们身后不远,那位朋友便毫不客气的对娆哲说:“那个男招待,几年以前是幻色的红牌,被很多富豪包过,我们老板和他很熟——估计是他年纪大了不中用了,竟然降级来包间服务,这就很惨了。”随后,那朋友又开始喋喋不休的,压低声音讲述花霁得性病和服用某种药物导致皮肤雪白病态之类的隐讳事。   娆哲不确定那时花霁是不是听见了这句话,她只知道花霁一直是恭顺而谦逊的温文尔雅的淡漠。正是这种淡漠,让第一次出入声色场所的娆哲,深深记住了花霁。   这件事,娆哲以前没有对林芊芊说过,日后也不会对林芊芊说。她已经决定要把这个秘密带入坟墓,只是,她不甘心,让林芊芊和这样一个人有丝毫的接触,哪怕她也深刻的同情花霁,却不允许花霁玷污林芊芊丝毫。   花霁离开厨房后,并没有立刻回到花俊轩那里,而是拐进了洗手间。他打开凉水洗了洗脸,希望冰凉的刺激能够赶走他的疲惫。   花霁关掉水龙头,抬头,镜子里的人,利索的鬓角和短短的刘海都沾着不断滴落的水珠,雪白的面容湿漉漉的,挂满了疲惫和倦怠。花霁轻轻的笑,镜中人也轻轻的笑,这笑容,好美,也好疲倦,好空洞。   花霁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面容为何这样苍白,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得了什么病服了什么药,一切,就仿佛是标签一样贴在脑门上,让人看一眼就浮想联翩。所以,也难怪,娆哲从第一次见他就满眼的轻蔑和鄙夷。   他抬起手想要抚摸镜中人的面庞,可抬起的手,僵硬在半空,徐徐的,又疲倦的垂了下去。   镜中的人儿这般俊美,可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欣赏他的容颜?   不,没有人真正欣赏他的容颜,也没有人真正欣赏他本人。他是什么?花霁望着镜中人,默默的自问自答,他,是工具。他是王府做苦力的工具,他是王府任人发泄的工具,他是王府保管印玺、保护王爷的工具;同时,他也是幻色的工具,泄欲的工具,床上的工具。只是,在幻色,他是一个不合格的工具。再怎么学着卖力讨好,却总是不尽人意,男顾客嫌弃他不够娇柔,女顾客嫌弃他不会哄人,所以他也仅仅风光一时,便迅速枯萎。染病、让人不满意,随后被扔到一旁,谁爱上谁上。   “这么看来,我这个工具,还是对王府有点用吧。”花霁想,对着镜中人自嘲的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一声长长的叹息。   花霁不知道自己在洗手间耽搁了多久,当他回到花俊轩的卧室时,娆哲还没有做好饭,林芊芊坐在花俊轩床边,正在绘声绘色的讲着什么。花俊轩低垂着眼睑,看不出是不是在听,而林芊芊仍旧讲得眉飞色舞。她见花霁进门,便立刻跳了起来,问:“饭好了么?”   “还没有。”花霁说,撒谎,“我看帮得差不多了,就回来了。”   “嗯,看来两个人的速度也并不快嘛——我希望有丰富的晚宴,肚子饿得咕咕叫了。”林芊芊说,重新坐了下来。   “娆哲帮了我们很大的忙,又操心又破费,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她。”花霁说,想到娆哲刚刚在厨房的样子,心里虽然不舒服,但他却很理解娆哲的感受。   “是啊,我也在想这个难题呢,这个人情太大了。”林芊芊说,“娆哲是一个非常独立的人,喜欢单独待着,不许人侵犯她的私人空间,但却允许咱们住进来;而且最关键的一点,她有洁癖还轻微晕血,但今天花大哥受伤这么严重,她还是义无反顾的与你一起为花大哥疗伤——真得很不容易。”   花霁点了点头:“没错,真得好好谢她。”   “说到花大哥——”林芊芊思维光速般的一转,从这件事跳到了另一件事上,“我觉得这个称呼很别扭,想改一改。”   花俊轩抬眼看着林芊芊,冷峻的面容,有些惊讶。   “‘花大哥’总感觉是进了黑帮一样,要么就像到了武侠小说,小说里的小女子不总爱管男人叫某大哥吗?”林芊芊说。花霁一想,也的确有点这个意思,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时,只听林芊芊出其不意的对花俊轩说:“既然花霁叫你哥哥,那么夫唱妇随,我也就叫你哥哥好啦。”   第三十四章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试试在百度搜索“书本网”   一阵风,一场梦,爱如生命般莫测   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   ——张靓颍-《画心》   这时,只听林芊芊出其不意的对花俊轩说:“既然花霁叫你哥哥,那么夫唱妇随,我也就叫你哥哥好啦。”   花霁和花俊轩不约而同的被林芊芊这句话一怔。   花俊轩看着林芊芊,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花霁垂下眼去,睫毛微微颤抖,似乎陡然有些伤悲,然而嘴角却露出一抹浅笑。   “应该是这个道理吧,花霁现在还是我的假男友,自然是夫唱妇随了。”林芊芊故作糊涂的说,故意忽略掉花俊轩蹙眉的表情,看着花霁眨眼睛,把花霁那一抹浅笑尽收眼底。   花霁听到林芊芊提到“假男友”,忽然想起她这个周日的同学聚会。林芊芊就是因为这个周日的同学会才向尊瑞王要了花霁,林芊芊从一开始就为了这个同学聚会大动干戈准备了这么久,事到临头却突然出了这么一个变故,很显然,林芊芊参加同学会这件事一定得要泡汤了。   花霁抬眼看着林芊芊,心里一声叹息,又一次感叹自己牵连了林芊芊。他心里觉得很对不起她,很想说声对不起,但当着花俊轩的面不好开口,只能与林芊芊相视一笑,眼里掠过满满的刻骨柔情,却是沉默无言。   林芊芊见花霁对自己一笑,完全曲解了花霁笑容的含义,还以为他是与自己心有灵犀心心相印了,不觉精神大振,正要说些俏皮话来逗花霁,却见娆哲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   娆哲与花霁的视线碰触,花霁垂眼礼貌的一笑,娆哲却移开了目光,对花霁的笑容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将他视为空气一样。   “芊芊,你和花霁今天都累了,也饿坏了,先到外面吃吧,我来照顾花大少爷。”娆哲说。   “那就麻烦你啦。”娆哲的话正中林芊芊下怀,她本来就饥肠辘辘,闻到娆哲端来的粥香,更加刺激她空荡荡的肠胃,觉得自己现在简直拥有了希特勒一口吞掉半个世界的海量。林芊芊一边说这一边跳起来,拉住花霁就要往外走,然而,花霁却站在那里不动。   “娆小姐,还是我来吧。”花霁说,想到花俊轩何等清高自傲,连水都不肯让别人多喂,恐怕娆哲喂饭,花俊轩顾及面子只吃几口,一定吃不饱,这样一来对他受伤的身体无疑更加不好。   娆哲端着粥碗,看了花俊轩一眼。花俊轩与娆哲对视,半晌,目光转向了花霁,轻轻的摇了摇头。   “您……不需要我么?”花霁问。   花俊轩慢慢的点点头。   花霁踌躇了,心里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花俊轩分明是不喜欢让外人喂他吃喝的,而现在又让他离开,难道,是见他忙了这么久,心疼他饥饿,让他安心吃顿饱饭么?   “娆哲没问题的,别担心啦,”在一旁的林芊芊没了耐心,娆哲手里那碗粥已经把她诱惑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见花霁磨磨蹭蹭,又拉了他一把,“别这么信不过我姐妹好不好,咱们快吃饭去,要被馋死了。”   花霁有些不情愿,欲言又止希望留下来照顾花俊轩,但还是被林芊芊生拉硬拽地带走了。   娆哲扭头,注视着门被关好之后,才慢慢的扭过头来。她看着花俊轩,轻轻一笑,花俊轩却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无法面对娆哲。   “谢谢你。”娆哲说,声音很轻柔,恐怕这辈子,她都没对谁这么轻柔的说过话。   花俊轩摇了摇头,但仍不抬眼。   “现在看到你闭着眼睛的样子,不由得就想起大三那年的篮球联赛。好像是和XX大学的那场比赛吧,你扭伤了脚,在休息室里,也是这样,闭着眼睛,很安静,很稳当……”娆哲说到这里,凝视着花俊轩的目光,垂了下去,轻轻一笑,“你那个样子,让人看了,也随着你一起安静下来,沉稳下来。慌乱的心,看到你,也就安稳了。”   花俊轩徐徐的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低头轻笑的娆哲。她那笑容,那神态,那语气,就仿佛她又回到了大学时代一样,一切的美好过往,似乎都涌上心头。真的美好么?花俊轩蹙眉,心里突然仿佛被谁狠狠揪了一把一样,猝然疼痛。他知道,他留给她的,一定是美好少一些,苦涩多一点。   “粥要凉了,喝粥吧。”娆哲说,抬起头来,强迫着把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来。她盛了一羹匙馨香营养的肉粥,花俊轩却摇了摇头。娆哲看着他的样子,问:“你是……想等花霁来?”   花俊轩摇头,抬起手比划着,指了指床角的写字板,示意他要写字。   娆哲放下碗,将纸和笔递给花俊轩。花俊轩接过纸笔,却并没有写字,而是怔怔的看着娆哲,片刻,他微微颤抖的闭上眼睛,往事,一幕幕浮现。   那,是大四的冬季吧,情人节的时候,办了一个晚会。那年的晚会,他和娆哲是搭档主持,晚会散去,在空无一人的后台,娆哲送给花俊轩一盒巧克力。花俊轩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那盒子,是乳白色的心型,用典雅的金色丝带系着,十分朴素大方,只在盒子中央,别着一朵玫瑰花,很美,很清香,也很暧昧。   那时,花俊轩是全校极受欢迎的风云人物,是不少女生心中暗恋的对象,不过却从没有任何女生送过他什么礼物。谁都知道,花俊轩的女朋友是当时的校花爱嘉,看着这对貌美高贵的神仙眷侣,再加上地位和身份的悬殊,即便再怎么爱慕,都极有自知之明的选择了放弃。娆哲情人节的这份巧克力,是花俊轩大学四年,收到的唯一一份女同学送的礼物。   那是约摸两年前的事了,那时的花俊轩,何等的风流倜傥,何等的骄傲清高,又是何等的痴情专一,哪里会把娆哲放到眼里。   花俊轩记得,自己只是用眼睛瞟了瞟娆哲手里的巧克力,手揣在裤兜里,高傲的连伸手接礼物的动作都懒得做。那时的娆哲,在他的眼里,完全就是一个自讨没趣的跳梁小丑,根本不值得他作出任何回应。   于是,花俊轩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敷衍了事般的,鼻子里哼出“谢谢”二字,扭头便离开了。任凭娆哲在他身后颜面扫地,他头都没回。   那盒巧克力,拿在娆哲手里,他接都没接,碰都没碰。   只是,谁料到天意弄人。世界这么大,却这么小——毕业一年多以后,他和娆哲,竟以这种方式重新见面。此时此刻,花俊轩心里的羞愧、内疚,以及种种痛苦不堪的情绪,简直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从早上见到娆哲,就愈来愈凶的折磨着他的心灵。   他想和娆哲说句对不起,要来了纸和笔,却发现自己根本写不出来。   花俊轩痛苦的闭着眼睛,睫毛颤抖,喉结蠕动,隐忍而悲戚。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的睁开眼睛,似乎需要很大的勇气,他才能抬起眼,面对坐在自己跟前的娆哲。   四目相对,花俊轩却见娆哲落下了泪。这泪,似乎是一块火热的烙铁,直烧得花俊轩肝肠寸断,让他愈加无颜面对娆哲,羞愧难当,便又一次垂下了眼睛,不去看娆哲。   “花俊轩,”娆哲唤他,任眼泪流下,却并不去擦,只是凝视着花俊轩,开口问道,“如果一切都可以重来,这一次,你,会不会选我?”   花俊轩猛地抬眼,看着娆哲,痛苦的蹙眉,眼中满是彻骨的痛楚。随后,他别过头去,闭上了眼睛。   林芊芊和花霁面对面地坐在餐桌旁。林芊芊已经风卷残云的吃完了,而花霁仍端着碗慢慢的吃。娆哲厨艺很好,饭很好吃,可他,却觉得味如嚼蜡,难以下咽。   “我说……你碗里的饭一点没动啊,”林芊芊开口,胳膊支撑着桌面,懒洋洋的托着脸看对面的花霁。   花霁抬眼,对林芊芊轻轻一笑:“我吃……这不正在吃吗?”   林芊芊叹息一声:“既然心情不好,我看你就不要强迫自己吃了,心情压抑的吃饭,这样对肠胃最不好了,还容易致癌。”   “没有,我只是太累了。”花霁说,依然对林芊芊微笑,想情绪高扬一些,可自己却偏偏提不起劲来。他知道,自己真的是太累了,从昨晚到现在,一点都没休息,如今精神略微松懈了一些,就觉得四肢无力,疲惫不堪,连碗筷,都沉重了起来。   林芊芊看花霁的样子,的确是满面倦容,可见花霁在花俊轩面前是多么艰辛的强打精神。她伸手,拍了拍花霁的胳膊:“既然累,就休息休息再吃,我也不催你了。”她说到这里,微微笑,“对了,你身份恢复的事,打算怎么告诉花俊轩?出其不意,给他一个惊喜吗?”   “在你们进卧室之前,我给他换衣服的时候,已经告诉他了。”花霁说,“我一回来,就把这件事说了。”   “哦……”林芊芊点头,有些失望,她一直很渴望看看花俊轩得知这件事后是什么表情呢,“那,他什么反应?”   “他很高兴。”花霁简练的说。   “很高兴是什么反应?”林芊芊穷追不舍的问,脑子里不禁想象,花俊轩那副扑克牌脸,很高兴该是什么表情。   花霁看了林芊芊一眼,垂下眼,依旧是一抹莫名的浅笑:“他,喜极而泣。”   “这么激动啊,我进去的时候没看出来。”林芊芊说,心里怀疑这是不是真的,她压根没发现花俊轩有喜极而泣的迹象。   “他,真的掉泪了,也真的笑了。他真的……比我还开心。”花霁说,依旧垂着眼睛,依旧是浅笑,脑子里回忆花俊轩那副惊喜而落泪的样子,“只是怕你们进来后发现,所以后来我给他喂水作了掩饰。”   林芊芊没有说话,只默默的看着花霁那抹浅笑。这低垂着眼的浅笑,云淡风清,简直就是花霁的招牌表情。只不过,通过林芊芊对他的了解,她知道,在不同的场合,这种表情都有不同的内涵。只可惜,她从来都没法完全理解。   这次的笑是什么?欣慰,无奈,还是嘲讽?林芊芊隐隐觉得,她说不清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可她总觉得,这一回的笑容,以及花霁那平静的语气里,的确有一丝淡淡的嘲讽,很淡,很难捕捉,但的确真的存在。   “如果他能说话就好了,对不对?”林芊芊说。   花霁点了点头,这才抬起眼看她:“但我想,一会儿他会写给我的。”   林芊芊点了点头,坐在桌子对面,看了花霁几秒钟,眼睛一眨,计上心来。她上前探了探身子,伸手,指着花霁的脸,面色凝重:“哎呀,我才发现,你脸上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花霁反问,抬手摸自己的脸,上一秒还在说花俊轩这件事,下一秒他便被林芊芊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弄得有点转不过弯,摸不着头脑。他记得刚刚照镜子时,自己脸上什么都没有啊。   “天哪,到底怎么搞得啊!”林芊芊面色凝重地说,极其严肃,站了起来,“你快起来,到灯地下让我仔细看看!”   花霁乖乖的站起来,离开餐桌,站到了灯地下。   林芊芊凑到他跟前,与他的脸几乎只有几寸,忽而,林芊芊那凝重严肃的神色被调皮的咧嘴一笑替代。   紧接着,还没等花霁对这急速的变脸做出反应,林芊芊柔软的唇就吻住了他。   花霁吓了一大跳,自从上一次和林芊芊跳舞情不自禁接吻后,他就告诫自己再也不能这样做了。他脏,他不配,他根本不能和林芊芊接吻。   这一回,花霁有些挣扎,别开了头:“别,我脏……”   短短三个字,却刺得林芊芊的心生疼。花霁推着她,她便非要挤上前,一边野蛮的堵住花霁的躲避,一边故意说道:“我也没刷牙!”   说罢,她再一次吻住了花霁的嘴。柔软的舌头,探进花霁的口中,温柔的碰触花霁的口腔,全然不是方才那般野蛮。甜蜜,又是这种林芊芊独有的甜蜜,让花霁明知不该,却又无法抗拒。   花霁的手放在林芊芊的肩头,本想再推她,可是,微微试了试,林芊芊却岿然不动。他的手指轻轻颤抖着,顺着林芊芊的肩膀下滑,搂住了她的腰身,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强迫着此刻不再去想自己有多么肮脏,索性把心一横,深深的回吻了下去。他闭着眼睛,轻柔的吻着林芊芊,依然是那么老道,依然是那么销魂。他分明是一个训练有素的接吻高手,而面对林芊芊,深情款款之中,却带着初恋般的淡淡的羞涩。   林芊芊被吻得几乎要销魂欲仙,几乎要瘫软下去。她徐徐的睁开眼睛,看眼前,仍旧闭着眼亲吻自己的花霁,惊讶的发现,他的脸上,竟挂着两行清泪。   他在吻自己,吻得这么深情,这么甜美。   可是,他却在落泪。   第三十五章   月有阴晴圆缺时,人在旦夕祸福间。   ——新白娘子传奇-原声带   花霁和林芊芊彼此纠缠在一起,深深的拥吻着,仿佛过了几分钟,几天,几个世纪那么长久,他们才彼此松开。   花霁睁开眼,隔着一层泪雾看着林芊芊。他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竟然流泪了——自己流泪,而自己却偏偏不知道,多么可笑,又多么可悲。花霁顿感尴尬,忙垂下眼睛,腾出手擦拭。他发现自己竟然流了这么多泪,满脸都是湿漉漉的,似乎那泪是决堤而下的洪水——在林芊芊面前变得这么脆弱,竟能让眼泪肆意横流,这让他感到更加尴尬,面颊甚至微微泛红。   林芊芊看花霁垂眼拭泪的样子,自己也是泪眼朦胧,却还在抿着嘴笑。   “娆哲家的天花板也爱落灰哦。”林芊芊说,抬起手,也帮着花霁擦眼泪。   花霁轻轻笑了,林芊芊的手轻轻滑过他的面颊,温润如玉,柔弱无骨。带着阵阵的护手霜的馨香,很甜腻的味道,但花霁却很喜欢。他很想顺势握住林芊芊的手,然而,他却不敢。他很明白,情急之下拉住林芊芊的手是一回事,这样温柔暧昧的主动握她的手就是另一回事了。   花霁很明白,这样的暧昧,对谁都不好——他们,是假戏真做,不是吗?他,不过是秦枫的替身,她,也不过是要一场戏。这样的感情,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完全就是一副上瘾的毒药。林芊芊毒害了他,也毒害了自己。花霁总想回避这样的感情,可每一次却发现,越是要回避,就越陷越深。他不愿自己陷入爱河,他不愿自己和林芊芊这样暧昧,他不愿搂她的腰牵她的手吻她的嘴,他不愿——   他不愿这样龌龊破败不堪入目的自己,玷污纯洁的林芊芊。   “你在想什么?”林芊芊问,歪着头凝视着花霁,细细打量他的俊秀的眉峰,微扬的眼角,浓密的睫毛,高庭的鼻梁,温润的唇线。她不止一次这样大量过他,却一次次的重复不倦的这么做。她当初怎么会觉得花霁像秦枫呢?这是多么可笑的想法,花霁这么的俊美,这么的温柔,这么的惹人怜爱,她当时怎么会把他当替身呢?   “我在想——”花霁慢慢的开口,看着林芊芊,深情,却又淡漠,依然是他那招牌的云淡风情,“我在想,你真的不该吻我,我,很脏,这是真的。”   “我不是说了,自己今天也没刷牙吗?”林芊芊故意说,“怎么啦,你也被娆哲传染上洁癖了?”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花霁说,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声音很低,他的睫毛抖了抖,又垂下了眼睛。   林芊芊知道花霁怕他脏了自己,她本想反问那又怎么样,可是却开不了口。“那又怎么样”,这个问题有意义吗?她的确不在乎花霁的身份,不在乎花霁做过什么,可是,她不在乎是她的事。花霁,分明是很在乎。   “我发现个问题——”林芊芊说,看着花霁低垂的眼睑,“每当你控制不住感情的时候,就爱垂下眼睛,花霁,你真的就这么怕暴露自己的真实感情吗?”   花霁依然垂着眼睛,摇了摇头,片刻,却又点了点头:“是,我怕。”   “为什么?”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花霁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害怕有人能洞悉他的喜怒哀乐。似乎自从进了幻色,自从跪在那些达官贵人脚下为他们服务之后,他就习惯性的开始隐藏自己的感情。   别人对他的赞美,他淡漠的笑笑;别人对他的鄙夷,他淡漠的笑笑;别人对他的羞辱和嘲讽,他还是淡漠的笑笑。痛也好,恨也好,爱也罢,乐也罢,他都爱垂下眼来,让长长的睫毛遮挡一切神色,把一切都隐埋在心底。他说不出这是为什么,只是觉得,这样很安全,很好,很舒服。   林芊芊看着低垂眼睑、沉默无言花霁,心里一阵接着一阵的难过。这种难过,夹杂着对尊瑞王府每一个人的憎恨。她恨不能立刻冲进卧室,指着花俊轩破口大骂,她真想让花俊轩好好看看,他,花俊轩不是在暗中保护花霁吗,他不是唯一一个对花霁最好的人吗?但为什么,花霁还是变成了这副样子?尊瑞王府的上上下下,一定要把一个人毁成这样麻木淡漠,才罢休吗?   什么心病难医,去他的鬼话!林芊芊愤愤地想,她一定要,治好花霁所有的心病。   爱嘉一个人在XX路附近,一处空荡荡的巷子口徘徊。这条路很偏,少有人烟,这个巷子口越发荒凉。夜风习习,带着冬日的萧瑟,让只穿着呢子大衣的爱嘉感到很冷;夜色漆黑,偶尔只有流浪的野猫跑过,也让爱嘉感到很害怕。   一小时前,花少钦给她电话,要她到这里等。如果不是花少钦在电话里一直强调等他有多么重要,如果不是花少钦说自己拿到了王府的印玺,爱嘉是绝对不会冒着严寒这么晚跑出来的。   爱嘉看了看表,花少钦说半小时之内赶到,现在都一小时了,他还不见踪影。罢了,爱嘉想,再怎么重要的事她也不等了,自己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已经够给花少钦面子了。她正要掏出手机给花少钦打电话,忽然,一只有力的臂膀从后方袭来,捂住了她的嘴。   爱嘉正要反抗,却感到一个硬硬的东西抵在她的后腰,耳畔,传来花少钦压低的声音:“别动。”   花少钦警惕的左右看了看,挟持着爱嘉步步后退,直到隐进了黑巷子里,他才松开捂着爱嘉嘴的手,随即将爱嘉的身子顶在了墙上,压着她不让她挣扎,手里的枪仍然指着她。   “你,你要干吗?”爱嘉谷作镇定地问,虽然她知道花少钦未必会杀了自己,但看着那乌黑的枪口在月光下泛着阴冷的暗光,仍然感到害怕,“枪会走火的,你难道要我死啊?”   “把兜子里的东西全都掏出来扔掉。”花少钦命令道,“还有你的手提包,也扔掉。”   “你是不是疯了!”纵然害怕,爱嘉也恼了起来,“你,你要绑架我不成?”   “快!”花少钦低喝道。   爱嘉咬住嘴唇,害怕得瞟了一眼乌黑的枪口,她这时才觉得,花少钦杀死她,也不是没有可能。她的手有些颤抖,但还是将坤包扔到了一边,随后把大衣兜里的手机也掏出来扔掉。   花少钦不放心的用另一只手,把她浑身上下又搜了一遍,的确,爱嘉把自己随身携带的一切都扔掉了。   “要不要我再把鞋子脱掉……”爱嘉怯怯的问,抬起脚,做出要脱靴子的动作。   “不用了,你跟我来。”花少钦说,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一把揪住爱嘉的胳膊,依旧挟持着她,朝巷子的另一面走去。   “你……你到底要干嘛?啊?”爱嘉问,巷子不长,走了一阵子,她便看到了巷子另一端,停着花少钦的跑车。   “带着你逃命。”花少钦说,把爱嘉拽到车前,推了她一把,“快进去。”   爱嘉听话的进了车,花少钦四下看了看,随后也跟着进了车内。   “你干什么要逃命?”爱嘉问,此刻花少钦已经发动了汽车。   “阻挠花霁失败了,你以为康文庆能放过我?”花少钦反问。   “怎么不能?你把康将军想得太坏了。”爱嘉说,“再说了,你可是立过军令状的人,怎么能说逃就逃,这可是罪上加罪了。”   花少钦一声冷笑:“军令状?我又不是他军队里的人,那玩意儿对我没用。白纸黑字,全是鬼话。”   爱嘉静默了一阵子,随即抿嘴一笑,又开口道:“那么,你带我,做什么?还要我和你浪迹天涯逃亡不成?”   花少钦看了爱嘉一眼,鼻子哼了一声:“怎么,你真觉得我只把你当个床伴?”   “哎呀,你莫不是对我……”爱嘉低呼一声,掩嘴笑了,“小帅哥,你想清楚,我可不搞姐弟恋——你这粉嫩嫩水灵灵的样子,不得把我衬得更人老珠黄了?”爱嘉一边说,一边探着身子,要摸花少钦的脸。   “给我坐好!”花少钦喝斥着警告道,十分凶恶。   爱嘉瑟缩了一下,乖乖地坐到了座位里。   “你最好老实点,坐着不要动,我不想对你动手。”花少钦说,余光冷冰冰的扫了爱嘉一眼,“不想让我捆着,就乖点。”   “好嘛,我可是束手就擒,千万不要对我动粗。”爱嘉说。   “如果你一路上都这么乖,我就不会。”花少钦说,冷笑,“否则——”   “没有否则,没有否则。”爱嘉立刻说,蜷缩在椅子里,猫一样的,“看样子你要连夜赶车了?我们这是去哪儿?”   “先上高速,我要在高速路上睡一觉。”花少钦说。   “高速路上停车,是要死人的。”爱嘉小声提示道。   花少钦没有说话。   凌晨一点,偏远的塞外荒原,寸草不生,苍茫大地全都暴露在萧瑟的冬风中。在荒原上,突兀的矗立着一个屋子,乍一看十分普通,仔细看去,却是一个铁皮屋子。   铁皮屋内没有任何设施,只有一个楼梯,通向地下。一个白衣人打开地下室的白炽灯,闪身到一旁,恭敬的鞠躬。康将军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一边走一边脱掉身上的大衣,扔给白衣人。   “阿义,有花少钦的信吗?”康将军一边说,一边坐到地下室的一张办公桌旁,胳膊支撑着桌面,双手指尖在脸前触在一起,十分优雅。   “将军,他手机关掉了。”叫阿义的白衣人说。   “遇到御侍从后,花少钦就跑了,是吗?”康将军问。   阿义点头。   “然后他就杳无音讯了,是吗?”康将军再问。   阿义再点头。   “好吧……”康将军说,放下手,舒适的靠在了靠背里,“阿义,吩咐下去,密切留意花家的人,以及任何与花家有关的人。”   “属下遵命。”阿义说,“那么,花少钦,不再追究了么?”   “不必了,他已经没用了。”康将军说,“想想看,花少钦能够背叛他的养父,能够对他的大哥动用酷刑,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即便我不动手,他也难逃尊瑞王的法网。”   “是,属下明白。”   “还有,御侍从为什么会出现在王府附近?”康将军又问。   “似乎是去拜访尊瑞王,其他的,属下还不知道。”阿义说。   “那个阉人,屡屡坏我好事,也是一个祸患。”康将军说,脸色阴沉了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道,“阿义,直升机什么时候来?”   “还有半小时,将军”阿义面露难色,“您一定非走不可么?您若走了——”   “我只是到M国的一个朋友那里,避避风头,顺便与他一同研究我们的武器。过不了多久,也许一年,最多一年半,我就会回来的。”康将军说,嘴角上扬,阴郁一笑,“阿义,我是个老人,和那些年轻人玩不起,总得找个假期休息休息。”   “属下明白。”阿义说。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仍要密切关注我所交待的事,不要因为时间久了,就松懈了。”康将军说,点燃一根雪茄,“阿义,往后的一年,我不在,你可不要辜负我。”   阿义一听这句话,立刻跪倒在地:“将军对属下有救命之恩,属下定要知恩图报,万不敢辜负您的期待。”   第三十六章   想也想不到爱我是你,猜也猜不到伤我的也是你   你能不在乎,但我却不能不在意   只能怪我自己,为何,为何爱上你   ——刘德华-《不该爱上你》   凌晨三点,花少钦将车开到了高速路附近,但却并没有真的上高速,而是拐到了一旁的盘山路,沿路缓缓行驶,一直到半山腰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你不是说要去高速路吗?”爱嘉睡眼惺忪的问,掩嘴打了个哈欠,这一路上,她似乎丝毫也不害怕,反倒蜷缩在座位里睡了一觉。   “你一点都不害怕?”花少钦问,扭头看着爱嘉。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被你绑票了,老老实实跟着你就是。”爱嘉说,嘴角上扬,天然一抹销魂的媚笑,“我这么乖,是不是得奖赏什么。”   “噢?”花少钦也跟着笑了起来,“跟着我,然后你心里还在想着花俊轩,对不对?”   “还要人家对你表白多少次,你真把我当情种了?”爱嘉说,挪动身子,伸手拽住花少钦的领带,勾魂一般的把他勾过来,“我这个女人,和别的女人可不一样,玫瑰巧克力我都不希罕,我只喜欢——你知道的,对不对?”   “哈,谁娶了你做老婆,谁他妈就倒大霉了。”花少钦朗声笑道,探着身子放平了爱嘉的座位,让她躺在了上面。   “小帅哥,你这话就错了,谁娶了我,谁就享福了。”爱嘉吻了吻花少钦的锁骨,嬉笑道。   “你就是个妖精,不要脸的妖精!”花少钦笑骂道,压在了爱嘉的身上,疯狂的亲吻着爱嘉的脸颊和耳朵。   爱嘉被吻得很舒服,忍不住呻吟了几声,对花少钦道:“我若是母妖精,你就是那公妖精。”   “我就是爱你这个母妖精。”花少钦说,咬住了爱嘉的耳垂。   一番云雨过后,花少钦已然精疲力竭,却仍不忘用领带捆住了爱嘉的手,确认她不会逃脱后,才搂住爱嘉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很短暂,只有区区几个小时。等到两个人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花少钦眯起眼看车上的表,刚刚过了五点。   “少钦,我口渴。”爱嘉说,疲倦的靠在花少钦的怀里,脑袋蹭着他的胸膛,声音慵懒而娇滴滴,“有没有水啊?”   花少钦为爱嘉松了绑,取来后座放着的半瓶矿泉水,递给她。自己则打开车门,要到外面的荒郊野地去方便。   待到他方便回来,钻进了车里,刚刚坐下准备发动汽车,却见爱嘉将剩下的小半瓶水递给了他。爱嘉对他嫣然一笑,说道:“少钦,你也喝一点吧,瞧你,嘴都裂了。”   “嘴裂了,也是你这妖精咬的。”花少钦说,手指轻薄的掐了掐爱嘉的脸颊,一脸坏笑,将剩下的小半瓶水一仰而进。   “别忙着发动车嘛,让我问你一个问题。”爱嘉说,笑眯眯的看着花少钦,“少钦,你说,是不是我的魅力特别大,竟把你和轩哥都迷得神魂颠倒。”爱嘉说到这里,轻轻笑出了声:“不过,你和轩哥比,你,可真是个畜牲。”   “嗯?”花少钦听罢这句话,猛地扭头,却因为这一个动作,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爱嘉的脸,也跟着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四肢的力气仿佛瞬间都被抽干,花少钦想要抬手对付爱嘉,却发现自己动都动不了,手指颤抖了几下,却没能抬起胳膊。   “我问你要不要检查我的靴子,我都已经暗示给你了,但你却说不必了。”爱嘉说,满意地看着花少钦的身子软绵绵的歪斜在椅子里,“你也不想想,我爱嘉是何许人物,在靴子里放两粒迷药防身,可是家常便饭哦。”   花少钦挣扎着要让自己清醒起来,可眼前却越来越黑暗,只剩下爱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人们常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看来,我得给尊瑞王爷打个电话了。”爱嘉一边说,一边拿起领带捆住了花少钦的手,又解开了花少钦的裤带,捆住了他的脚踝。随后,爱嘉从花少钦的裤兜里掏出手机,又把花少钦的钱包揣在了自己衣兜里,对已经进入昏睡状态的花少钦嫣然一笑,伸手拍了拍花少钦的脸颊,但看上去更像是打他耳光:“小弟弟,你还太嫩了。”   花少钦再次恢复知觉,是被一股冷空气冻醒的。他睁开眼,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觉得两把铁钳般的大手揪着他,把他生拉硬拽的拖下了车。他的身子狠狠的摔在冰冷的地上,下一秒,就被人拎起来,押着肩膀,强迫抬起了头。   眼前,是尊瑞王铁青的阴沉的脸。   花少钦瞪大了眼睛,身子一僵,脑袋有些发懵。在尊瑞王旁边,站着花霁和林芊芊。后面还有一些人,举着枪,指着他。   “孽畜!”尊瑞王一生怒喝,扬手一巴掌,结结实实打了花少钦一记耳光。花少钦的头被打得偏了过去,这一巴掌打得他眼冒金星,却也把他打清醒了。   花少钦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轮番看了看花霁和林芊芊,又看了看尊瑞王,猛然,仰天大笑了起来。他笑得那么疯狂,那么狂浪,那么彻底,犹如癫狂的妖魔。   “他疯了。”林芊芊小声对花霁说,看到花少钦仰天大笑的癫狂模样,心里一颤。这个花少钦,果然是个潜在的疯子,还没把他怎么样,他这么快就疯了。   花霁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花少钦,目光极其冷酷。看着花少钦,他首先便想起了受伤的花俊轩。就是这个人,丧尽天良,将花俊轩虐待到几乎残废;就是这个人,泯灭人性,几乎要毁掉花俊轩。一种出离愤怒的感觉涌上花霁的心头,让他不由得握住了拳,心中,竟浮现了淡淡的杀机。   若可以,现在就杀了他,该有多好。   林芊芊扭头,看花霁那张愈发苍白的侧脸,她垂下眼,又看了看花霁紧握的拳。在花霁的身上,散发着她从未见识过的冷酷的气势,很寒冷,很可怕,这样无情的愤怒的花霁,让她感到有些害怕。   “你笑什么。”尊瑞王冷冷问道。   “我笑你没眼力,我笑你是个窝囊废!”花少钦对着尊瑞王说,他依然在笑,却是满脸的嘲讽和鄙视,从小压抑在心里的话,索性一起说了出来,“你那蠢婆娘逼我娘自杀,你以为我会甘心认贼作父,对你感恩戴德?你拿个破印玺当宝贝,生怕被别人偷了去盖章,比命根子还重要,你完全就是个老——”   花少钦的话没说完,已经又挨了尊瑞王一耳光。   “发现身边没有棋子了,对不对?”花少钦继续说,吐着嘴里的血,仿佛丝毫没受到那一耳光的影响,他恶毒的看了花霁一眼,冷笑道,“所以,你终于想起花霁了,啊?想起这个不要脸的男妓也可以做棋子——”   又是一耳光。   但这回打他的,不是尊瑞王,而是林芊芊。   林芊芊对花少钦怒目而视,听到花少钦说花霁是棋子,是男妓,花少钦的一字一句,分明都击打在了花霁的痛处,这让她恨到忍无可忍。林芊芊一个耳光打完,似乎觉得不够狠,扬手还要再打。只是再扬起的手,却被花霁拽住了。   “芊芊。”花霁低声说,看了看尊瑞王,轻轻摇头。林芊芊盛怒下的过激举动,反倒让他冷静了下来。花少钦的确不傻,只看他与尊瑞王站在一起,便将一切猜到了七八分。花少钦也的确是个歹毒的人,他似乎知道花霁的软肋在哪里,便唇枪舌剑立刻去袭击,哪怕明知自己处于劣势,也要过过嘴瘾。   花霁拉着林芊芊,退了几步,站到了原位。花霁已经明白,花少钦是想让他痛苦。只是,花少钦越要让他心痛,他就偏偏要抵抗这种痛苦。   “你说够了吗?”尊瑞王冷冷的问。   “你的手为什么在抖?”花少钦反问,又一阵狂放的大笑,一针见血,“哈哈,你的软肋就是花霁,花霁的软肋就是你!”   “王爷息怒,请准属下杀了他吧!”在一旁站着的侍卫长云靖看到尊瑞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实在忍无可忍,插话说道。   “杀了他?”尊瑞王看着花少钦,眼睛眯了起来。   花霁的心禁不住咯噔一下,尊瑞王这个神色,他再熟悉不过。   “你杀了我吧!告诉你——我永远不后悔,我没有错!”花少钦喊道,他也了解尊瑞王这个神色的含义,癫狂里,也随即隐含了些许的恐惧,“你杀了我给你的废物儿子报仇吧!要杀要剐随便你!”   林芊芊听到花少钦这么说,暗地里叹息,这个疯子,完全就是在激尊瑞王。虽说,她个人认为花少钦是死有余辜的;虽说,她心里有一小部分赞同云靖要将花少钦当场处决,但是……林芊芊垂下眼睛,身子下意识的往花霁身后靠了靠……如果真当场杀了他,林芊芊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胆量承受血腥的画面。   “你想死?”尊瑞王说,面无表情,“不过,死,对你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   “你给我个痛快吧!”花少钦直着嗓子叫嚷道,几乎要丧心病狂了。尽管花少钦也是怕死的,但就在此刻,听罢尊瑞王那一番话,他忽然开始强烈的祈求死亡。   林芊芊总算明白了尊瑞王的意思,难怪花少钦刚刚发疯,尊瑞王一直在隐忍。原来,他早就想好要怎么处置花少钦了。林芊芊偷偷瞟了一眼尊瑞王,你个老疯子,你果然是老疯子,歹毒啊,这么做比杀死一个人还要歹毒啊。不过,很歹毒吗?林芊芊脑子里一个邪恶的小声音似乎在幸灾乐祸——想想花少钦有多么丧尽天良吧,死,坐牢,这些都的确是太便宜他了,他不该这么轻松就逃脱罪孽。花少钦的一切作为,这其中的哪一条不是违背人性道德的罪大恶极?   自作孽不可活,林芊芊暗暗的想,多行不义必自毙,这都是花少钦的因果报应。尊瑞王这样报复他,的确,似乎,也不是很歹毒。   林芊芊正在与邪恶念头翻来覆去作斗争的时候,忽然见花霁上前一步,对尊瑞王说话。   只听,花霁徐徐开口,平静而清晰地对尊瑞王说道:“请您,给花少钦一个了断吧,杀了他,比什么都好。”   尊瑞王扭头,看着花霁。   花霁与尊瑞王对视,下意识的要垂下眼睛,但睫毛颤了颤,仍选择直视着尊瑞王。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不用下跪,与尊瑞王地位比较平等的对话。   “我们赶来之前,大少爷……”花霁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想改口叫花俊轩大哥,但当着尊瑞王的面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他转而道,“他特意写了很多话,嘱咐给我。他知道您会这样处置花少钦,所以特地叫我传话——请您,杀了花少钦,恩怨就此,一了百了。”   “那你就回去转告他,为父不可能便宜了害他的人,不论如何,决不轻饶花少钦。”尊瑞王冷言道。   花霁垂下眼,抿了抿嘴角,随后抬起眼,看着尊瑞王,问道:“请恕我斗胆,如果我们对花少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么我们,岂不和花少钦一样了吗?”   一阵静默。   花少钦在花霁身后,咯咯的笑出了声,但却没人制止他。   “《旧约全书-申命记》中,有一句话说得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尊瑞王徐徐开了口,冷眼轮番看着花霁和花少钦,“因果报应,没有谁像谁这种说法。花霁,你错了。”   “我仍然恳请您杀了他吧,”花霁说,“像这样一报还一报,什么时候才是了结呢?”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花少钦,继而道:“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就会有新的问题,您为什么要留下他这个祸根呢?杀了他,毁了他的希望,让他神形俱销,难道,还不够报应么?”   尊瑞王没有言语。   花霁静默了几秒,又一次开口:“即便从国法角度,皇上也会处死他,您这样做,也是……也是给自己出难题,皇上怎么能允许——”   “我意已决,其他不必多言。”尊瑞王打断了花霁说,“你回去告诉俊轩,花少钦施给他的痛苦,我将以千百倍的还回去。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如何处置花少钦,这项权力,永远在我手里。”   花霁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他知道,只要尊瑞王说“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那么,就连神仙也难撼动他的决断。   “花霁,你不要在这里假慈悲了,收起你那副下贱的嘴脸吧。”花少钦再次开口,不再是方才的癫狂,反倒平静了许多,也恶毒了许多,“你们每个人,披着一副臭皮囊,其实心里不都是幸灾乐祸吗?不都想看着我遭报应吗?好啊,那就来吧,我满足你们!”   “堵上他的嘴,把他带走。”尊瑞王说,看了一眼花少钦,又看了看花霁,随即扭身,拂袖而去。   “走吧,我们也上车去。”林芊芊说,拉了拉花霁的手,却发现花霁仍站在那里不动。   “为什么……不能杀了他。”花霁轻轻的呢喃,别过头去,闭上眼睛,一声叹息。   林芊芊轻声问道:“你同情他了?”   花霁睁开眼,低垂着眼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轻轻道:“何苦让他生不如死,倒不如,一刀了断来的干净。”   林芊芊看着花霁这副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是一声叹息,说道:“别想那么多了,花少钦作恶多端,死有余辜。让他活下来赎罪,也是应该的——是他活该遭到这种报应。”   花霁听到林芊芊这句话,扭过头,注视着林芊芊,依然是轻而低沉的语调:“芊芊,你真的认为,有人活该这样吗?”   “难道不是吗?想想他都干了什么,对你,对花俊轩。他对你的羞辱,对你的虐待,甚至对我们的追杀,甚至险些拿枪打死你啊!难道,你都想一笔勾销吗?”林芊芊大声说,想到花少钦的种种歹毒,情绪激烈了起来,“还有,想想花俊轩现在还躺在床上,遍体鳞伤,不能说话!好好的一个王府大少爷,被折磨成那个样子,身心俱伤,恐怕没个十年八载缓不过来——花少钦这个白眼狼,泯灭人性作了这么多坏事,受到报应,难道不是活该吗?”   “有人活该死去,却没有人活该受折磨。人,都是肉做的;花少钦,没有人性,但也是人。所谓赎罪,其实只不过是——”花霁的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他闭上眼,轻轻的摇了摇头,随即睁开,一声叹息,“算了,我们……上车去吧。”   第三十七章   红颜若是只为一段情   就让一生只为这段情   一生只爱一个人   一世只怀一种愁   ——潘越云-《最爱》   花少钦被押入王府大院之后,连铐在背后的双手都没解开,只听到尊瑞王一声令下,花少钦便被两个侍卫扭送着按倒在一条长凳上,另外两个打手取来两根一人多高的板子在一旁候着。又有一个家丁搬来一把椅子让尊瑞王坐在台阶之上,直面下面趴着的花少钦。花霁和林芊芊站在了尊瑞王的身边,其间,林芊芊数次要拉着花霁离开这里,但尊瑞王却命令他们留下观刑,两个人尽管都百般不愿,但迫于愠怒之下的尊瑞王的超常意愿,都不得不遵命旁观。   过了大约两三分钟左右,王府里上上下下的所有家丁都奉命围拢到了院子周围,千万双眼睛一齐看着被死死按住的花少钦,又是好奇又是惊讶,却寂静无声,连呼吸声似乎都没有。   严管家走上前俯身与尊瑞王耳语了几句,得到尊瑞王的低声指示后,便上前一步,站在台阶边缘,对下面的打手以及所有家丁宣告花少钦的深重罪孽,从勾结奸佞到偷盗印玺,除了将绑架花俊轩改为陷害花俊轩之外,事无巨细,但凡能对外宣扬的罪,基本都公布于众。   人群依然寂静。   “……综上所述,现将重责花少钦一百大板以示惩戒,废除二公子身份贬为贱奴——”严管家扯着嗓子大声说,确保每一个人的耳朵都能听道,“现在,行刑!”   “还没上报皇上,就可以把人贬为贱奴么?”林芊芊一边悄声问花霁,一边心里暗骂尊瑞王,老疯子,就会用这一招,老一套,俗而恶意——把人当奴隶,然后放心大胆的开始虐待。林芊芊一边暗骂,一边又不得不承认,这一招虽然很让人恶心,但是,却很毒辣很到位很有效果。   底下板子已经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花霁没有对林芊芊做出任何回答,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下面挨打的花少钦。花霁的身子显得很僵硬,似乎每一板子,都打在了他的身上。   林芊芊很容易想象,这板子,这阵容,往日都是伺候花霁用的。花霁看到别人挨打,自然而然就会联想到自己悲惨的遭遇,这噼里啪啦的板子,连锁反应,虐了花少钦的身,也虐了花霁的心。况且,昔日是花霁挨打,花少钦旁观,如今两个人的位置换了过来,这般猝不及防,又这般残酷现实,也无怪花霁心里波涛汹涌百味杂陈苦不堪言。   两个执板子的打手听得了花少钦的总总罪恶,自然也对他忘恩负义的背叛行径感到深恶痛绝和怒火中烧,都将胳膊抡圆了,把板子高高举起重重落下,使足了力气。前二十板子,花少钦还能够一边挨打一边断断续续的叫骂,等到打过二十大板,向三十以上迈进的时候,花少钦就由咒骂改为鬼哭狼嚎了。   两个打手对花少钦的罪行恨都来不及,听到他哀号,又怎能心软?反倒愈加使劲的打了起来。等打到三十几板的时候,花少钦的臀部就已经被打得几乎血肉横飞,裤子已经被打烂,露出的皮肤已然是皮开肉绽、惨不忍睹。   花少钦似乎也意识到惨叫根本没用,便咬住了嘴,除了闷哼以外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不多时,他的嘴就被咬破,满口的鲜血。但尊瑞王却并不允许人给他塞上毛巾,似乎很愿意让花少钦把嘴咬烂、把牙咬碎。   “我们走吧。”林芊芊见花霁观刑观得已经变了脸色,很是担心他,便小心翼翼地说。   花霁没有理会林芊芊,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听到林芊芊这句话。只见他脸色越加难看,已经闭上了眼睛,睫毛令人心疼的不停的颤抖着,嘴角微微抿在一起,眉头紧蹙,似乎隐忍着比花少钦还多几倍的痛苦和煎熬。   人就是这样的奇怪。花霁自己受刑挨打的时候,哪怕再残酷再痛苦,他都能咬牙坚持下来,多年的虐待已经让他能够坦然面对肉体的伤痛。然而,他却无法面对、无法忍受别人受刑,当初看到花俊轩受苦是义愤填膺,现在看花少钦受刑则仿佛在凌迟他的心一般。那一声声的责打,漫长而残忍,比打在他自己身上还要难熬。花霁即便闭上眼睛,也无法堵住耳朵。   花霁可以冷漠的注视有人死在他眼前,哪怕被肢解,他都能够快速冷静下来;然而,他却偏偏,受不了看别人受虐受刑法,那滋味,比自己受虐受刑法,更难以坚持。心理煎熬,才是最痛苦的。   打到第五十六板,花少钦短暂的呻吟了一声,昏了过去。原来,他的手一直被铐在身后,因为挨打,他的身子本能的挣扎,却又被人按着,屡次之后,终于,左肩脱臼。花少钦昏迷后,打手也停止了行刑。   其中一个走上前来,对尊瑞王行礼,随后说:“王爷,已经……没可打的地方了。”   “嗯?”尊瑞王眯起了眼睛。   “已经——已经露骨了,再打下去,即便不丧命,也会残疾。”打手说。   “继续。”尊瑞王说,仿佛没听见花霁的声音,也似乎根本不把打手的话当回事,“——没听到我的话么,把他弄醒,继续。”   一桶凉水泼到了花少钦的身上,萧瑟的冬日里,感觉更加刺骨。花少钦眼皮颤了颤,幽幽醒转。他还没喘过一口气,已经痛到无以复加的臀部又开始饱受击打。花少钦真想咬舌自尽算了,可现在他浑身脱力,想自杀都没了力气。就在花少钦神情恍惚的时候,忽而听到一个女声。   花少钦艰难的抬头,看到林芊芊的身影。随后,他垂下头,嘴角一抹苦笑。   “别打了!王爷,不要打了!”林芊芊说,实在看不下去花霁心痛欲绝却不得不隐忍的样子,三步两步跑到尊瑞王面前,说,“再打下去,花少钦不死也废了!”   花霁睁开了眼睛,惊讶的看着林芊芊。   “嗯?你在同情他?”尊瑞王问。   “不,我主要是——”林芊芊正欲解释她这么做完全是因为花霁,到嘴边的话却被严管家打断了。   “王爷,您要惩罚这孽障固然没错,不过——既然您有心贬他为奴,那么您必定有更远的打算,如果现在让他死了,或残了,”严管假说到这里,顿了顿,继而道,“那么,该如何偿还大少爷的血债?只有一百大板就让他死去,对于这个罪大恶极的犯人而言,太轻了。”   尊瑞王轮番看了看林芊芊和严管家,哼了一声,举起一只手来:“够了——余下的先留着,给他攒起来换鞭刑。”尊瑞王说,见打手停下了动作,“把花少钦拖到地牢里去,华神医在哪儿?”   “您是要——?”严管家问道。   “让华神医随花霁走一趟,俊轩的伤病,要他复诊才好。”尊瑞王说。   且说华神医与花霁和林芊芊,在侍卫长的护送下到了娆哲家以后,便开始仔细的重新诊治花俊轩。   华神医的“神医”称号并非浪得虚名,一番检查之后变得出了结论:除了花俊轩的琵琶骨和嗓子的伤情较为严重外,其他只需精心调养外,并无大碍。而一直让花霁所担心的,花俊轩饱受凌虐的要害,华神医反倒并不担心,开了一张中药方子,只要花俊轩按时服药,约摸过半年到一年,渐渐的就会恢复。   “毒哑大少爷的哑药,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一种江湖流传的偏方而已。”华神医说,再次检查了一下花俊轩的喉咙,“只是我有些记不清——”   “那还有办法做出解药吗?”花霁急急的问。   “我需要按记忆把毒药的方子先写出来,然后才能回忆起解药。”华神医说,坐到一旁的椅子里,冥思苦想,开始慢慢的写了起来。   等到花霁为花俊轩穿好衣服,招呼在外等待的林芊芊和娆哲进来后,华神医也把解药的方子写好了。   “这个就是吗?”花霁问,拿起来药方,仔细阅读,心里感到惊讶,毒药的方子有一大串纷繁复杂的配料,而解药的方子,竟如此简单,只要到附近的中药店,就能找到所有配料。花霁担心有误,也试着做了一番比较,发现华神医的解药方子,应该是准确的。   华神医点了点头:“一日三次,与方才那副药剂也不冲突。”   “多久可以恢复?”花霁再问。   “一个月到三个月左右。但能发声后也不能说太多话,声带已经受伤,需要继续调养才行,慢慢恢复。”华神医说,“这个万万急不得,毕竟是器官受损,如果想要恢复到正常水平,必须耐心调理,别无捷径。”   花霁没有接茬,就在这时,一直在他身边看药方的娆哲开口了:“对不起,我认为这个药方不靠谱。”   “什么?”   “我认为这个药方,很危险。”娆哲说,转向华神医,“华先生,这只是您凭记忆和推理写出的方子,百药有百毒,其中如果有一味药错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怎么办?”林芊芊立刻问,“让他哑着?”   “去医院,华神医,谁都知道您是华氏皇家医院的院长,如果进行手术,会稳妥得多。”娆哲说。   “手术无法解决这个问题。”华神医说,“江湖术士的偏方,只有找到一种解药方才稳妥便捷。我行医近五十年,也遇到过类似的受害者,自信绝不可能将药方记错。”   “那只是你回忆起来的东西,怎么就不会出错?”娆哲突然大声说道,把林芊芊吓了一跳,就她所知,娆哲一向对长辈十分尊敬,在老人面前通常会悄声细语。而此刻,娆哲却似乎把尊敬老人这一说抛在了脑后:“华先生,人的记忆曲线是会造成失误的,你已经这么大年纪,根本不可能回忆起这种偏方,你会出错的!”   见到华神医蹙眉,花霁赶忙上前要打圆场,却见一旁的花俊轩有些费力的抬起了手臂,轻轻碰了碰娆哲。   娆哲回过头,花俊轩对她摇了摇头,随后,又对华神医点了点头,所要表达的意思即刻明了。   “既然大少爷许可,那么……”华神医拿起了开好的两张药方,转向花霁,正要吩咐他,手里的药方却被林芊芊一把拿了来。   “你们都歇着,我去买药。”林芊芊说,一边麻利的将药方折叠起来放入裤兜,一边继而道,“有云靖和其他两个侍卫保护我,药店也不远,没问题的。”   “芊芊,我与你一起去。”花霁说。   “你老实呆着,好好休息,不许乱跑。”林芊芊说,想到方才观刑对花霁心理上的莫大折磨,只想着让花霁快快休息休息,平复心情,怎能忍心让他继续劳累。她知道花霁一定不放心,为了迅速达到让花霁留下的目的,便故意说:“让我好歹也帮你们一次吧?你这么担心焦虑的,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花霁微微一怔,立刻说:“不是。”   “那就老实呆着,我一会儿就回来啦。”林芊芊说,拍了拍花霁,对他抿嘴一笑。   过了约莫一个多小时,林芊芊和几个侍卫便回来了。华神医亲自去厨房煎药,娆哲依旧赌气坐在一旁,尽管很想阻拦,但碍于花俊轩,不便再多说。   林芊芊走进卧室,见花霁坐在花俊轩旁边的椅子里,刚要打招呼,却见花俊轩对她摇了摇头。林芊芊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花霁竟坐在椅子里,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到底是什么程度的心理煎熬,让他,疲惫成这样。   林芊芊默默的看着花霁,轻叹一声,来到花俊轩身边,压低声音简要的叙述了一下关于今天花少钦的种种事件,随后,轻声问:“哥哥,你能不能亲自告诉王爷,让他杀了花少钦,或者让他把花少钦挪远点,总之不要让花霁再看到花少钦受虐待,不要让他再有任何联想——这样,花霁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花俊轩听罢,看了看花霁,垂眼,短暂的思索,随后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华神医端着刚煎好的汤药,走了进来。   “大少爷,这药很难喝,”华神医说,他记得花俊轩从小就十分厌恶汤药,“但为了恢复声音,还请忍耐。”   “等一等。”一直赌气沉默的娆哲走了过来,拦住了正要给花俊轩喂药的华神医,“这药不能喝,必须试一试。”   这时,在一旁的花霁已经被吵醒,他还没来得及道歉自己睡着觉这种行为,第一时间便听见了娆哲的话,顾不得说别的,先赶忙说:“那么,就让我来试药。”   林芊芊狠狠地拽了花霁一把,用力如此之大,甚至把花霁都拽的一个踉跄。她根本不许花霁多说一句,直接对娆哲说:“人家华神医都说没问题了,你应该信他,他都说了,看过这样的病——华爷爷,您的病人后来中毒了吗?能说话了吗?”   “没有中毒,完全康复。”华神医说。   “你瞧——”林芊芊对娆哲点了点头。   “等一等,为什么要这么急?急迫会惹出麻烦,”娆哲明智地说,她素来信奉越着急越要慢条斯理这句话,“大少爷已经失声两三天了,不在乎多耽误24小时吧?”   “娆小姐的意思,是要我亲自试药?”华神医问。   “不行!”林芊芊想都没想就立刻插话,想到花霁身体一向不好,而且林芊芊有理由相信花霁的身体恐怕比花俊轩还要糟糕得多,如果华神医真有个三长两短,这叫怎么回事儿?她承认自己很自私,她也知道自己这样很讨厌很可耻。但她却没办法阻拦自己的自私和可耻,她很担心如果华神医倒下了,日后谁给花霁治病?   娆哲看着林芊芊,眼神清澈透亮,似乎一下子就看穿了林芊芊的所想。林芊芊的脸颊微微泛红,避开了娆哲的视线,她的心里涌上了窘迫和愧疚,有些难过。   花俊轩看几个人为这件事争执不下,很想把药碗抢过来喝了完事,但身体行动不便,只能干瞪眼。   “我来。”娆哲说,不再看林芊芊,而是有些气恼和怨气的看了看花霁,随后向华神医伸出了手,“这碗药我来喝,24小时之内,如果我有什么问题,就说明你的药方不对。”   “娆小姐,给我喝吧。”花霁说。作为华神医的半个嫡传弟子,他看过药方后已经很清楚,华神医根本不可能出错。而且这种药方十分简单,即便有一两味药记错,对人体的副作用也极小。花霁明白,娆哲因为不懂药方,加上心思缜密,所以才会把后果想象得很严重,这是外行人在医学方面常有的通病。   “娆哲……”林芊芊软弱的叫她,心里的愧疚感更强了。虽说林芊芊完全相信华神医不可能出错,但如果,只是如果,娆哲真有什么问题,她相信很大程度上将是自己酿成的。届时,她将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你俩都闭嘴。”娆哲不客气地说,谴责的看了看花霁和林芊芊,随后催促道,“华神医,药凉了不好,现在就给我吧。”   华神医打量了娆哲一番,轻轻一笑,将药碗递给了娆哲:“好,请娆小姐试药。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你多虑了。”   “多虑不多虑,要试过才知道。”娆哲说完,端起药碗喝了一口,便立刻蹙眉,身子也抖了起来。这药,非一般的苦涩,非一般的难喝,简直无法形容。然而,娆哲只是停顿了一秒,忍住反胃的呕吐感,又喝了一大口汤药。   第三十八章   等你爱我   哪怕只有一次也就足够   等你爱我   也许只有一次才能永久   ——陈明-《等你爱我》   且说娆哲服药之后,仍发现自己一点不适的反应都没有,这才不得不承认华神医的药方无害。   尽管华神医临走前,仍屡次希望花俊轩回到王府治病,举出一大堆诸如治疗更方便、环境更安全、滋补更精细之类的理由,又提出让花俊轩入住华氏皇家医院的特护病房,却被花俊轩一一都拒绝了。花俊轩并不希望自己这个模样出现在公众眼前,便授意花霁向华神医传达意愿,双方都退一步,等到花俊轩皮外伤愈合的差不多的时候,再回到王府接受私人治疗。   翌日,王府方面便传来了康将军潜逃的消息,这个消息不好不坏,尽管威胁小了一些,却仍不敢松懈。御侍从撤掉了自己保护在娆哲家附近的安保,换上了尊瑞王的王府侍卫。为了安全起见,元旦之前,尊瑞王仍不许他们出门。就在同一天,尊瑞王还通知花霁,两天后的周日,要花霁随他一同进宫。   林芊芊照旧为此欣喜不已拍手叫好,花霁也照旧为此反应平平。   接下来的几天,花霁照旧悉心照料花俊轩,娆哲照旧忙着写作和翻译,而林芊芊呢,因为尊瑞王保证替她向校方解释最近的旷课行为,于是她也就欣然自得的继续享受自主休息的闲散生活。   四个人的生活平静而和睦,除了林芊芊和娆哲之间比以往变得客气了一些意外,并无其他异常。   四个人各行其事和睦共处,暂无他话。   转眼就到了周六的晚上。   花霁照顾花俊轩吃过饭后走出卧室,林芊芊正半躺在沙发上,一边吃苹果一边看杂志,见花霁出来了,便立刻坐了起来:“我给你热饭去。”   “不用了,我自己来。”花霁说,对林芊芊轻柔一笑,没有去厨房,而是坐在了她身边。   “咦?有话要说?”林芊芊笑嘻嘻的问,脑袋朝花霁的歪了歪,俏皮的问,“是不是甜言蜜语呀?”   花霁不置可否的笑了:“我是想确定一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明天中午是你的同学会,对吗?”   “对,怎么,你还想去啊?”林芊芊快速的反问。   花霁听到林芊芊这么问,有些错讹:“你……难道不去了吗?”   “去什么去,王爷不是说了,元旦前要让我们乖乖呆在家里,安全方面可不能松懈哦!再说了——”林芊芊说到这里,一笑,“参加那个同学会的,不过是一起留在这里的几个初中老乡,我和他们也不是特别要好,去不去其实也无所谓啦。”   “但是秦枫——”花霁没来得及阻拦自己,脱口而出提到了这个名字,但总算把后半句话及时的咽了回去。   “没什么啦,”林芊芊说,大大咧咧的摆摆手,提起这个话题,林芊芊心里不由得有些慌乱,但不是为了秦枫,却竟然是为了花霁,“你知道——我最初的目的,其实就是想让他见见你,让他知道我找了一个特别棒的男朋友。你瞧,我喝醉的那天你俩都见面了,这就足够了。”   花霁微微蹙眉,他记得林芊芊最初的意愿可不是这样的。   林芊芊见花霁这个表情,咯咯一笑,抿着嘴看他,说:“还有一个更关键的原因。”   “什么?”花霁问。   “心有所属看其他男人就不入眼了呗。”林芊芊爽利的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花霁,嘴角是俏皮的笑,眼里是满目的柔情,   花霁听罢这句话,眼睛立刻垂了下去,嘴角上扬,一抹浅笑:“芊芊,别开这样的玩笑。”   “谁跟你开玩笑了!”林芊芊说,笑盈盈的脸凑近了花霁,小孩子般的摇着他的胳膊故意撒娇道,“花花,别这么害羞嘛,抬起眼睛来呀。”   花霁没有说话,依旧垂着眼睛,但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你瞧你,就好像是我在调戏你一样——真的就这么害羞,不让我看你的眼睛吗?”林芊芊依旧略带娇嗔的嘻嘻哈哈,歪着头就要看到花霁被睫毛遮盖的眼神。   “不,就不让你看。”花霁说,还是不抬眼,故意躲开林芊芊的追寻,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浓。他那磁性的低沉嗓音,招牌性的云淡风轻的语气,却偏偏说了这么一句话。像是撒娇吧,那声音那语气又不是撒娇;不是撒娇吧,那表情那句话却偏偏又带着娇。   林芊芊的心里一阵翻腾,暗骂花霁真是讨厌,不经意间就能给她放电,净说些逗她心尖儿的话,还偏偏要搭配这么一个垂眼微笑的妖孽表情。   “我就要看就要看!”林芊芊一声怪叫,夹杂着嘻嘻哈哈的大笑,直接将花霁扑倒在沙发上,“花霁小娘子,束手就擒吧,哈哈哈!”   花霁冷不防被林芊芊扑倒在沙发上,一时间还以为她又要吻自己什么的,正决心要制止她这个行为,下一秒却发现自作多情了。林芊芊压根没要亲他的意思,而是伸出两只手来,开始咯吱花霁,哪儿能让人痒痒,林芊芊就故意去挠哪儿。   花霁长这么大,只有人掐他咬他踹他,还从没有人挠痒痒咯吱他,林芊芊的不安分的小爪子让他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林芊芊的做法勾起了他缺失的童年,让他不禁也开始和林芊芊一起胡闹。花霁一边朗声笑着,一边抓住林芊芊,也开始回击。   就当两个人在沙发里打闹成一团的时候,娆哲走了过来,见此情景,不由得蹙眉,说道:“花霁,你的衣服熨好了。”   花霁猛地回过头,看到娆哲手里拎着挂衣服的衣钩,一脸不耐烦的站在沙发旁。他的目光与娆哲相遇,脸颊不由得有些泛红,赶忙站了起来,对娆哲尴尬的微微一笑,接过了她手里的衣钩:“谢谢你,娆小姐。”   娆哲脸色沉了下来,似乎想和花霁说些什么,但碍于林芊芊在场,也只是笑了笑:“不客气,我要上楼去写东西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吧。”   “你要努力写啊,大作家。”林芊芊说,丝毫没受到娆哲出现的影响,依然嘻嘻哈哈,“你先忙着,看完电视我就上楼找你玩去。”   林芊芊走过来,细细打量着花霁手里的衣服,手指滑过柔顺的绸缎面料,着迷般的欣赏上面的金线镂空刺绣,忍不住阵阵赞叹:“这就是御侍从特意为你准备的入宫的衣服吗?太有档次了,太漂亮了!”   花霁将那一套新衣服在镜子前比了比,笑了笑,对林芊芊说:“听说进宫的人,都要穿这种绸缎长袍——可我从没穿过这样——”   “你穿上一定很好看,放心吧。”林芊芊说,“话说回来,御侍从为你准备的这套衣服一定很贵啊,他对你真好。”   花霁笑了笑,没有说话,仔细地将衣服挂了起来。   “听着,明天入宫可千万不要紧张哦。”林芊芊说,“我在新闻里也见过皇上的,虽然他贵为九五之尊,但看上去也就四十来岁,不会很可怕的。”林芊芊说到这里,想了想,又补充道:“而且,御侍从对你这么好,一定会帮你,皇上也不可能为难你。”   “是,这些,我都知道。”花霁说。   “那就没问题啦,我看好你哦,加油!”林芊芊笑眯眯的拍了拍花霁的肩膀。   花霁看着林芊芊,目光微微有些黯淡,他垂下眼来,遮挡了自己那一抹黯然神伤。明天入宫,又能怎样?他不知道御侍会用什么样的理由解释这一切,恢复身份,带给他的没有憧憬,只有迷惘、迷惘再迷惘。康将军还在潜逃中,花少钦已经落网,爱嘉被软禁了起来——印玺已经安全了,那么,他,还能做什么?这个时候恢复身份,于他,到底有什么用?是为了日后出什么事,更便捷的使用他么?   翌日上午九点,花霁与尊瑞王进入了宫廷,经过几十扇大门,经过数道检查,才终于踏入了当朝天子所在的会客厅。   因为只有花霁和尊瑞王两个人,这次的会客厅布置得也十分简单。撤掉了很多繁琐的装饰,只留下圆形的棕红色配金银圆形花案的地毯,在正前方摆着一把镏金蟠龙宝座,垂下两道纱帘又加一扇珠帘。在宝座侧旁摆了两把舒适的圆形金漆扶手椅,四周的天鹅绒窗帘已经拉上,遮挡了从巨大落地窗射进来的光线,从天花板直垂而下奢华的水晶大吊灯和四壁的镶水钻猫眼灯已经亮了起来,光线明亮而又柔和,能够将人的脸色照得很好看。   花霁随尊瑞王进门之后,一直紧遵尊瑞王的教导,微微颔首,轻声慢步,皮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愈加无声无息,犹如飘移。整个会客厅里,只有御侍从一人服侍皇上,连端茶送水的宫女都被遣走了。   尊瑞王先向坐在珠帘和纱帘后面的皇上躬身行礼后,便退到了一旁。花霁向前跨了一小步,按照路上尊瑞王所教导的,屈膝跪在了地上,叩首行礼道:“花霁参见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帘子后面静了一会儿,没有任何示意,花霁跪在那里,并不敢动。大约过了四五秒钟,才听到一个沙哑缓慢却又庄严高贵的声音响起:“把帘子升起。”   御侍从按了遥控器,两道纱帘和一道珠帘便依次升了上去。   “花霁,抬起头来。”皇上再次说。   花霁直起身子,抬起了头,却不敢抬眼,依旧低垂着眼睑。   没了帘子的障碍,皇上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花霁:只见他身穿白色高翻领衬衫,配黑色领带,外套棕色亮面绸缎绣金线镂空牡丹花纹刺绣的宫廷礼服长袍,袖口恰露出一公分的衬衫袖边,十分符合审美与规矩,高档的金丝线刺绣和绸缎面料,在水晶大吊灯下微微反着光泽,不经意间营造出一种淡淡的朦胧之美。棕色的衣服,并没有使得花霁暗淡,反倒将他衬托得愈加肌肤胜雪,眉目俊美,尽管垂眼顺从的跪着,也显得气质不凡。   “果然是青年才俊,天然一番王室气质,骨子里的东西,不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皇上说,轻轻一笑,意味深长的看了尊瑞王一眼。   尊瑞王身子一僵,知道御侍从肯定还是将花霁的真实情况转述给了皇上,心里虽对御侍从感到愤怒和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赔笑道:“皇上过奖了。”   “花霁,平身吧。”皇上说,伸手,极其雍容的微微一挥,“二位请坐。”   尊瑞王与花霁一起落座,听了刚才皇上的话,各怀心事,心里都不大舒服。   “皇叔,花霁的事,御侍从已经对我说了。今日邀皇叔和花霁进宫,并不单是身份之事,自然还有其他——御侍从?”皇上说到这里,后面的话戛然而止,他的视线转向了御侍从,示意御侍从替他说下面的内容。   御侍从心领神会,轻轻一笑,转而对尊瑞王说:“皇上的意思是,如今康将军潜逃一事是当前人们所关心的热点,您可以借着这件事说明,花霁在两年前出国留学归来后,便忍辱负重伪装成奴隶,利用身份的掩护,保管皇家机密避免遭到康将军及其党羽的破坏。这样,既能解释为什么花霁一直没出现在公众面前,也能解释前不久花霁与街头无赖打架后,为什么警方笔录里有‘奴隶伤人’这个定性。”   花霁听到这番话,心下一紧,这个理由听上去很是牵强,怎么能够成立呢?姑且不说在王府和其他与王爷相识的熟人,二十年来一直看着他身为奴隶伺候王爷;就说他在幻色的五年,伺候的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知有多少社会名流认识他,人言可畏,这个谎话,有用吗?   “这恐怕,有些牵强吧——”尊瑞王说,强颜苦笑。   坐在宝座上的皇上轻轻笑了笑,开了口:“的确如此,但是,尊瑞王府凭空出了个二公子,总要有个交待。不妨把刚才的理由定为‘官方结论’,不管天下人怎么说,只要朕亲自为这事儿定了论,花霁,他就是留学归来、为王室忍辱负重的二公子。”   尊瑞王敏感的捕捉到了“只要朕亲自为这事儿定了论”这句话,身子不由得一颤,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果真皇上要亲自参与这件事?为了恢复花霁这个奴隶的身份,皇上至于么?果然,尊瑞王暗暗的猜到了源头,看来御侍从在皇上这里,费了很多力气,说了花霁不少的好话,所以才能让花霁得到如此殊荣。   “还有,花霁,”皇上说到这里,目光转向了花霁,花霁忙站了起来,但皇上摆手示意他坐下,“我听御侍从说你在医学方面自学成才,前天又得到了神医华天衡的举荐,说你虽然年轻,却对医术颇有经验——因此——”皇上对花霁轻轻笑了笑:“朕将钦点你为宫廷御医,元旦过后,你即可上任。”   尊瑞王听到这句话,眉头立刻拧在了一起,脸色猛然阴沉了下来,甚至骤然间微微有些泛绿,放在扶手上的手不由得紧握成拳,却又唯恐看出端倪,忙松了下来。   花霁听罢这句话,简直难以置信。他忘记了礼节规矩,瞪着眼睛呆呆得看着皇上,觉得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他是什么?御医?这,这可能吗?不,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皇上怎么能让他当御医呢,他连正式的学校都没上过,他只是跟着华神医学习而已,除了治疗自己以外再无经验,怎么能进入宫廷治疗宫中贵人?这,花霁一时又惊讶又惊慌,这的确是想都想不到的好事,可或许有一天,也会成为料斗料不到的祸事啊。   “花霁,不要没了规矩,还不快谢恩?”御侍从开口提醒道,眉头微蹙,却眼中含笑。   “是……”花霁忙说,赶忙跪了下来,叩首道,“臣花霁……谢皇上恩典。”   皇上又是一挥手,命花霁站了起来,随后说:“这件事先这么定了,时间也差不多了——皇叔和花霁随朕一同用膳,午膳过后,再说其他。”   尊瑞王站了起来,与花霁一起向皇上躬身行礼,先行退出了会客厅。   尊瑞王一直沉默无言的走到会客厅外的楼梯口,才扭身,对花霁压低声音说道:“好啊,好啊,原来火急火燎的被宣入宫,最主要的就是为了这个——花霁啊花霁,你好厉害,日后竟有皇上和御侍从一同为你撑腰了!”   花霁听到这话不由心中一震,看这尊瑞王阴沉至极的脸色,感到一阵慌乱,这慌乱,是他从小到大在尊瑞王生气时,最常有的感觉。他赶忙说:“请您千万不要这样说……我……您这样说,我受不起。”   “受不起?你可知被皇上钦点的宫廷御医,是个什么概念?”尊瑞王说,伸出手指着花霁,面部的肌肉不停的抽搐着,嘴唇嗫嚅,似乎在咀嚼自己的舌头,又似乎有难听的话要脱口而出,却不得不咽下去一般。正当尊瑞王酝酿完毕,要说后面的一些话时,却见两个宫女和一个侍从走了过来带他们下楼,他只好生生咽下到嘴边的话,对花霁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会客厅内,皇上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略微整了整衣领,扭头对御侍从吩咐道:“御侍从,等下午皇叔离开后,你请卫生部的大臣入宫,朕要他明日便对天下昭告钦点花霁一事。”   “小臣明白。”御侍从说。   “那个花霁,虽然乍一看,有些奴隶那低眉顺眼的木讷,但是……”皇上一边说,一边眯起眼睛,回忆方才的花霁,“再仔细看去,却见他眉眼里,的确透着一股灵气。”   “皇上明鉴,这个花霁的确是聪明伶俐,只是生不逢时,若从小能得到正规的教育,就更好了。”御侍从说。   “看那孩子的憔悴模样,朕的确感到心疼,好好的一个孩子,竟是这样长大的。朕方才坐在上面看他,脑子里一直在回忆你说的话,感慨万千。既然他生不逢时,朕便此他个机遇,也免得一个人才就此荒废。”   “皇上圣明而仁慈,是花霁的福分,也是天下苍生的福分。”御侍从说,轻轻一笑   “对了,那个花少钦,你有没有问过皇叔如何处置了?”皇上冷笑一声,随口问道。   “或许这根本不必问,按王爷的风格,何苦探究呢?只是,小臣永远相信,人性本善,花少钦作恶也有他的根源所在。若是好好调教,让他弃恶从善也不是不可能,只可惜——”御侍从说到这里,轻叹一声,“个人有个人的造化,您准了王爷处置花少钦,王爷就会‘按他的方法’办事了。”   “听你的口气,似乎替那个恶人很是惋惜?——御侍从,你的思维想法,和常人总是不同。”皇上说到这里,兀自一笑,“也是啊,多少次,正因为你那非比寻常的思考和眼光,为朕选纳了贤才,也为朕解决了不少难题。”   “小臣惶恐,承蒙皇上胸襟开阔、气度不凡,才能让小臣有畅所欲言的机会。”御侍从赶忙说。   “罢了,那花少钦,咎由自取,皇叔爱怎样,便随他去吧。日后若有不妥,朕准你出面解决。”皇上说,沉默了一阵,半晌,才一声长叹,“朕的皇叔,的确,太让朕失望了。”   第三十九章   雪霁天晴朗   腊梅处处香   ——范晓萱-《踏雪寻梅》   青春的岁序是有弹性的,有的时候无比悠长,有的时候,却因为拥挤着太多的故事,而仿佛疾如闪电,弹指瞬间,便是白驹过隙,春秋四季上下翻。当放眼望去,满眼已是一片银装素裹的琉璃世界的时候,当侧耳倾听,隐约传来噼啪爆竹的清脆响声的时候,林芊芊突然意识到,眨眼之间,又到了年底,整整一年,整整365天已经要过去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花霁刚刚恢复了身份,被皇上钦点,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御医。去年的这个时候,不论是她还是花霁,都被深深的迷惘所包围,说不清谁更加迷惘,花霁迷惘他未知的命运,她迷惘他们扑朔的爱情。去年那种种的悲喜交加还刻骨铭心,去年的一切憧憬和迷茫还记忆犹新,而眨眼之间,一年的光阴已经匆匆飞逝。   在这一年里,每个人的生活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花霁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奴隶,摇身一变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御医,从人人欺凌的卑微地位,变成了高贵的摄政王府二公子。尽管,在一开始,民间的舆论并没有放过花霁,有那么一两个月,花霁在幻色卖身的事被宣传得沸沸扬扬,甚至花霁为奴的真实原因都不胫而走。当时,在那一地鸡毛的两个月里,花霁被种种是非所包围,被种种谣言所中伤,尽管有皇上定论的说法,但私下里,还是有人对花霁含沙射影、指桑骂槐。那一段时间,看着花霁深陷是非之中,林芊芊终于明白什么叫人言可畏,也终于明白有些事,哪怕皇上做主,也堵不住漏风的墙。   然而,好在,花霁的淡漠性格在一定方面终究起了作用。民间的种种含沙射影,他依然按照那招牌性的云淡风清,对此一笑而过。因为他的一笑而过,因为他那貌似不在意的从容淡泊,一度沸沸扬扬的谣言,也渐渐平息了下来,世上值得关注的八卦新闻还有很多,所以尽管症结依然存在,但人们渐渐的也懒得再提。   而林芊芊呢,因为花霁名声在外,她作为花霁的女朋友——尽管花霁还是死不承认这一点——自然也不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女大学生。首先,第一个最显著的变化是,她发现自己突然变得受欢迎了,不管是谁见了她,都极热切的和她打招呼,学校社团活动争着要吸收她进入。其次,每当花霁来校园接下学的林芊芊回家的时候,总会引起一片轩然大波,女生们自然要以各种理由逗留在校门口,观望花霁的银色轿车缓缓驶来,从不厌倦的一次次目睹花霁从车上走下来的风度翩翩,甚至偶尔有几个大胆的女生,号称是林芊芊的同班同学或XX好友,走上前与花霁搭讪——当然了,按花霁温柔而又爱笑的性格,自然让那些女生激动的面红耳赤;而男生,出于同性相斥的原理,表现得就矜持多了,虽然竭力表现对美男子的蔑视,但仍不免对花霁的那辆跑车产生浓厚的兴趣。   综上所述,林芊芊感到了严重的危机感,尽管她的女伴们在她的威逼利诱下,一个个对天发誓决不会色诱花霁也不会被花霁色诱,尽管花霁压根没表现出对恋爱这件事有任何兴趣,但林芊芊还是感到了莫大的危机——所以有时候,她不得不望天长叹随后一声傻笑,没办法,谁让自己有这么绝美的一个男朋友呢?爱美色,就要付出一点点累心的代价。   花俊轩的身体已经基本康复,除了琵琶骨被打穿落下残疾以外,其他伤势基本没了大碍。只是在治疗嗓子的过程中,不小心感冒了一次,声带的病情又有些反复,所以至今,他还是不能说太多话,再加上出事之后,他性格大变,越发不爱说笑,这让原本就惜字如金的他更加沉默寡言。花俊轩暂时辞去了外交翻译的职务,整整一年都在王府里养病,百无聊赖的时候,就会帮娆哲翻译一些书稿——最近这半年以来,娆哲接了份翻译学术巨著的工作,其中有很多艰涩的语段让她无从下手,便与花俊轩一起配合着翻译。似乎也只有在两个人一起翻译书稿的时候,或者是林芊芊和花霁也在的时候,花俊轩才显得快乐了起来,不管多么沉默寡言,他终究还是喜欢身边热闹一些。   娆哲和花俊轩的感情之路还在龟速的行进着。人们常说花霁和林芊芊关系暧昧,但娆哲和花俊轩的关系比他俩还要暧昧。说他们是恋人关系吧,两个人连手都没碰过,相互仍用敬语;说他们不是恋人关系吧,两个人之间还有点让外人匪夷所思摸不着边际的情份,含情脉脉而不语。   至于那个大恶人花少钦,自从林芊芊和花霁在王府观刑以后,就再没见到他。林芊芊只知道他还活着,但至于被扔到了哪里,后来如何,既然花霁从不提,林芊芊也自然懒得费心打听。她只知道爱嘉因为举报花少钦将功赎罪,一年之内处在半软禁的状态,低调做人,别无他信。   一股油炸夹杂着辣子的浓郁香味顺着空气飘过来,萦绕在林芊芊的口鼻之间,暂时打断了她回忆往事的思绪。她抬起眼,顺着香味的源头望去,看到马路对面赫然立着“顺天炸鸡店”的牌子。说起这顺天炸鸡店,寥寥五个字,就让林芊芊忍不住直咽口水——这是一家百年品牌的老店,自从西方人发明了炸鸡翅以后,这家店的老板也跟着学会了这个手艺,在西方炸鸡的基础上融合了自家的独门秘方,让他家的炸鸡翅味道极美别具一格,将近百年,一代又一代的人,就是吃不腻这口。   今天本年的最后一天,她应该和花霁一起去王府吃晚饭然后一起迎新年的。按理说王府的晚宴总是很丰盛的,但是,此刻林芊芊被这香味儿一诱惑,哪里还去想王府盛宴,一溜小跑便过了马路,在炸鸡店门口排起了队。过了一会儿,前面几个人已经离开,终于轮到了林芊芊,她暗自盘算了一下,决定买一对炸鸡翅就够了。   “您的炸鸡翅,一共二十元整。”服务员麻利的将鸡翅包在纸袋里,一边递给林芊芊一边报价。   “二十元?”林芊芊很是诧异,这炸鸡翅怎么涨价了?还涨得这么夸张。她兜子里只有115元,先前盘算十元买鸡翅,五元坐地铁和公交,一百元买点小花送给王府当礼物……这,林芊芊压根没料到鸡翅能涨价,一时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只好道歉的一笑:“那个……我能不能退一个鸡翅,只买一个,十块钱。”   “您这是怎么话说的,我们从来都只卖一对,这都是算好的,您给拆开了,剩下那个怎么卖?”服务员毫不客气的说。所谓店大欺人,林芊芊绝对相信鸡翅是可以单个卖的,如果换别的分店绝对会给退掉,怎么偏偏这家店就不行?   “顺天总店都能卖单个的,你家怎么不行?”林芊芊据理力争。后面已经骚乱了起来,排队的人还有很多,排的时间长一些,自然都焦躁了。   林芊芊被夹在中间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就听身后有人说道:“钱我垫了。”   林芊芊扭过头,看身后这个行侠仗义的人是谁。紧接着,下一秒,她怔在了那里——这个人,不就是花少钦吗!   林芊芊与花少钦四目相对,吓了一跳,顾不得太多,把手里的纸袋扔到一旁,一猫腰从花少钦腋下钻了出去,掉头就跑。   “喂,你,林芊芊,给我站住!”花少钦喊。   林芊芊压根不想站,可她的脚没听从大脑的指挥,脑子里催促自己快跑,脚却落地生根了。她扭过头,花少钦并没有想象中疯狂的追逐,而是慢条斯理的走了过来。   “你跑那么快干什么,”花少钦一边说一边走过来,手里拿着两个纸带,把其中一个递给林芊芊,“欺负我不能跑是不是?”   林芊芊抿了抿嘴,迟疑的接过了花少钦递来的纸袋,警惕的问:“你怎么在这儿?”   “花俊逸让我来买点炸鸡翅。”花少钦说。   “怎么,你回王府了?”林芊芊立刻追问。   “刚刚回去又被遣出来买鸡翅了。”花少钦回答。   林芊芊扫了一眼花少钦,没说话,兀自朝前面的地铁站走。花少钦也不紧不慢的和他一起走。   花少钦的头发比印象中长了一些,人则比印象里瘦了一大圈。林芊芊总觉得花少钦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个所以然。她不想再费心扭头多看他一眼,只目视前方的走,把花少钦当空气。   而花少钦似乎并不想当空气,而是问林芊芊:“花霁还在忙吧?”   林芊芊点头,依旧堤防的看着花少钦,退了一步:“你问这个干嘛?”   “放松点,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他。”花少钦说。   林芊芊听到这话撇了撇嘴,露出极端厌恶的表情,就仿佛看到了鞋底粘着的令人恶心的东西。   这是林芊芊有生以来第一次和花少钦单独接触,想到花少钦的种种恶行,又见街上人来人往,猜测花少钦不敢造次,便决定逞一逞口舌之快,讥讽的问:“你怎么还在这里啊,你怎么还没遭报应,你怎么还没死啊?”   “半死不活吧,你怎么就知道我没遭报应?”花少钦反问,竟笑了起来。   “你这不是有胳膊有腿的吗,我以为按你的卑鄙行径,至少也要被肢解什么的,免得你罪恶的手脚继续造孽。”林芊芊恶毒的说,和花少钦并肩走在人行道上,扭头瞪了他一眼。   “肢解倒谈不上,倒是做了几个小手术。”花少钦说,“比如,在我的手腕做了一个手术,比筷子重的东西,我现在都拿不起来。至于腿脚嘛……刚刚你也听到了,我既不能跑也不能跳,已经没多少力气了。”   “该!”林芊芊嘴上恶狠狠的说,但随即心里又有些不舒服。再怎么恨花少钦,人家的手脚都成这样了,说狠话好像也有点过分。于是,林芊芊只好放软语气又转而问道:“好吧,话说回来,你这一年到哪儿去了?我几次去王府都没看见你。”   “前三个月在地牢里,后来又把我扔到了幻色,两个月前我进了皇宫。”花少钦说到这里,看到林芊芊扬起眉毛,便补充道,“是御侍从让我入宫的。”   “御侍从让你入宫?”林芊芊很是诧异,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个御侍从脑袋里在想什么,他就没想过花少钦贼心不死,让他进皇宫岂不引狼入室?抑或者御侍从想要亲自监视花少钦,所以把他安排在自己身边?林芊芊脑子里一边想入非非,一边继续问:“那你在皇宫都干什么,还有,我记得侍从是不能随便出宫的吧?”   “花俊轩的表姐是皇上的贵妃,我自然是伺候她去……”花少钦说到这里,顿了顿,略作思忖,随后才撒谎道,“不能随便出宫的都是有品级的侍从,而我,只不过是负责打杂的。”   林芊芊虽然不明白什么叫有品级的侍从,但大致也听懂了花少钦的意思。于是,她又开始疑惑不解,御侍从把花少钦安排在那个贵妃身边,显然是有用意的,可却又让他来去自由,这到底是为什么?   两个人沉默无语的到了地铁站候车,过了一小会儿,林芊芊忽然发现了异常。   过路的人,有几个会扭头看花少钦一眼,甚至有两个高中生,看过花少钦后,交头接耳的暗笑,嘀咕不停。候车的人那么多,怎么有人对花少钦这么感兴趣?若说相貌方面,花霁乘地铁的时候,也没引起人侧目。   于是,林芊芊又一次仔细看了看花少钦,过了半晌才明白,难怪她刚才总觉得花少钦有个地方不对劲——他身上穿的灰色缎面长袍,亮面缎子,白色的领边白色的袖口,一看就知道是宫廷的服饰。   此外林芊芊也注意到,花少钦的相貌也的确与原来不大一样了。仔细探究,她终于瞧出端倪:他的睫毛比花霁的还要纤长浓密,看上去很假,原来却是种的假睫毛,还涂了浓浓的睫毛膏;皮肤白里透红,但那红明显就是一层腮红;唇红齿白,但嘴上涂的自然就是唇彩。   看着花少钦,林芊芊自然就联想到了御侍从那绝美典雅的精致妆容。她以前也听花霁说过,宫廷的侍从,只要是贴身伺候主子的,都必须要化妆。林芊芊眯起了眼睛,疑惑的看着花少钦,就他这副打扮,真的只是宫廷打杂的小侍从这么简单吗?一派胡言   第四十章   如果拥抱不够亲密   就溶化在你怀里,合而为一   是两颗心最近的距离   ——梁咏琪-《爱得起》   林芊芊和花少钦一起进了地铁,时间还早,车里的空位还有很多。两个人并排坐在了长凳上。花少钦刚刚挨着林芊芊坐下,她就扭头瞪着他,禁止他和自己挨着坐的意愿溢于言表。   “别这么刻薄好不好,我都站了一天了,你让我歇歇吧。”花少钦说,举起手做无辜状,“看,我什么凶器都没带,能不能放松些?”   林芊芊听花少钦这么说,白了他一眼,挪了挪身子,与他保持一小段距离,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随后她打开了装鸡翅的纸袋,一股浓郁的香味便立刻扑鼻而来,毫不夸张的充满了整个车厢。林芊芊拿出一个炸鸡翅,只见那鸡翅外焦里嫩,裹着的面粉过油之后变得金灿灿的,层层酥脆,层层馨香,单看着这个鸡翅,就可以想象到酥脆面皮里裹着的香嫩鸡肉,以及那附着在鸡肉上特有的淡淡的麻辣味道,不咸不腻,口舌留香。   林芊芊瞪着那个鸡翅足足有两三秒钟,忽然扭身,将手里的鸡翅递给花少钦:“喏,你也吃吧。”   “你终于良心发现了,我还以为你是故意馋我的。”花少钦令人意外的说,大大方方的伸手接过了林芊芊的鸡翅。由于他的手没力气,只好双手拿着炸鸡翅,看上去很傻。   “你这个动作,还真是……够伪娘。”林芊芊看着花少钦双手拿鸡翅吃的样子,故意笑话他。   “伪就伪吧,”花少钦说,朗声一笑,“伪娘总比猥琐好听。”   “话说回来,你手上的伤既然那么严重,还能治吗?”林芊芊问,近距离看花少钦的手,因为吃东西,所以他把袖子略微往上挽了挽,林芊芊可以清楚地看到,在他双手的手腕内侧,的确对称留着术后的刀疤。同时,他的右手手腕还缠着绷带,绷带上点点血红,是新伤。   林芊芊感到心脏被重重一击。   “得了,根本不用治,像我这么罪孽滔天的大罪人,你们总得防患于未然吧?”花少钦说,把吃过的鸡骨头和林芊芊的一起放回纸袋里,抖了抖袖子,遮住了手腕,“我的手要是能拿重物,能拿刀拿枪了,我的腿要是能跑能跳了,你们还能睡安稳觉吗?”   “不要说这些话妄图让我同情你啊。”林芊芊倔强的说,看了花少钦一眼,心里却的确有些疼。那手术,不管是什么,把花少钦的手脚弄成这样,也太惨了。   花少钦笑出了声:“我一个男人——不对,是半个男人,可不需要你这个弱女子同情。”   “半个男人?”林芊芊立刻抓住这句话反问,心里咯噔一下,对啊,她刚刚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难怪林芊芊一直觉得花少钦声音变了,原来不是她记忆有错,是花少钦的声音的确变细变轻了。   “这么吃惊干什么,我要是不被——”花少钦做了个咔嚓的手势,“——哪有资格去伺候任贵妃啊,当然我也不是为了进宫才挨那一刀的,这两样纯属巧合,澄清一下。”   花霁那种对自己伤病云淡风清的态度,向来就让林芊芊抓狂不已,她素来就不能忍受花霁谈论伤病像谈论天气一样;而花少钦这另一种对待自己伤病的态度,又是调侃又是自嘲的,更让林芊芊感到懊恼,愈发要抓狂了。   “你!”林芊芊瞪着花少钦,一个男人竟然这么调侃自己被阉的残酷事实,这个人脑子是不是有病了?林芊芊想到这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气急败坏的骂道:“花少钦,你有病啊!”   “你有药吗?”花少钦冷静的反问,开始坏笑。   “你有神经病啊!”林芊芊气呼呼地说。   “你能治吗?”花少钦继续问,已经笑得抖成一团。   林芊芊和花少钦出了地铁站,林芊芊先到一家花店买了一个小型花篮,随后又走了一小会儿,便拐进了梨花大道。   林芊芊走在这条人烟稀少的大道上,猛然想起去年,就是在这里,她和花霁在这里遭到了花少钦的围攻,花少钦向他们举起了枪,若非御侍从及时出现,她和花霁,恐怕都会成为花少钦枪下的亡魂。   而现在,时隔365天,她却和花少钦一起并肩走在这条路上。这,林芊芊一时望天叹息,这是不是造化弄人?   她扭头看花少钦,发现他正看着自己。   “看我干吗?”林芊芊问,捅破那层窗户纸,故意尖刻的说,“想起不愉快的往事,要不要跟我来个忏悔什么的?”   “忏悔?我还没那个觉悟呢——不过——你说那天,要是我的枪走火了,会怎么样?”花少钦问,语气像是开玩笑,但脸上却丝毫没有笑容。   “你居然还知道问!”林芊芊凶狠的说,“还能怎么样,要么你在我坟前烧纸忏悔,要么我们在阴间讨论这个问题呗。”   花少钦发出一阵笑声,没有说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王府。林芊芊把花篮送给了尊瑞王,十分言不由衷的祝福尊瑞王新年快乐福如东海,随后哪肯在尊瑞王面前久留,随便找个理由后,就跟着两个丫鬟去了花俊轩的院落;花少钦则去给花俊逸送炸鸡翅,随后脱掉宫廷制服,换了身粗布衣服去了厨房,自有人安排他干洗洗涮涮的活。   林芊芊走进花俊轩的房间,花俊轩正在桌旁拿着毛笔练书法。   “哥哥,新年好!”林芊芊一边说一边走到花俊轩旁边,“今天感觉怎么样,嗓子还疼不疼?”   “好多了。”花俊轩说,指了指桌旁的椅子,“坐吧。”   “不坐了,你写什么呢?”林芊芊凑过来兴趣盎然的看,忍不住起哄道,“哥哥,让我也挥毫泼墨一下怎么样?”   花俊轩点了点头,将笔递给了林芊芊。   “虽说我对毛笔字从小就一窍不通,狗爬似的,但最近刚学了四个字——”林芊芊一边说,一边蘸了蘸墨,对花俊轩笑呵呵道,“福禄寿喜,可是篆体哦。”   林芊芊说罢,弯腰,趴在桌上写了起来。她压根就不是学书法的料,看她那样子那里叫写字,分明就是画画。林芊芊虽说在书法方面不学无术,但她有一个本领,就是按画画的方式写字,照猫画虎写出来,还能装蒜蒙一蒙外行人。   “大功告成。”林芊芊收了笔,对花俊轩一笑。   花俊轩看了那四个字一眼,乍一看确实有那么点意思,仔细再一看,就不大像样了。   “不错,这四个字,过年我就挂起来。”花俊轩玩笑道,林芊芊听罢赶忙摆手摇头连说不行。花俊轩看着林芊芊,心里不由感叹,无怪林芊芊来王府只是寥寥几次,上上下下的人就特别喜欢她——这个林芊芊,似乎浑身都是快乐的细胞,活力四射,太阳一样的,感染每一个人,包括他花俊轩。这死寂的院子,林芊芊一进门,就立刻充满了欢声笑语。   也就难怪,花霁为什么那么喜欢她了。   “花霁怎么没一起来?”花俊轩一边拿起毛笔一边问。   “他本来是要接上我然后一回来的,但临走前,有个小公主的狗受伤了,所以他只好又留下去治疗狗了。”林芊芊一边为花俊轩研墨一边说,心里忍不住叹息,这是个什么悲惨的世界啊,百姓的狗看病,扔到宠物医院,公主的狗看病,还得动用御医。看来不只人得托生在富贵人家,狗也是啊。   说花霁花霁到。   林芊芊正一边研墨一边跟花俊轩论述贵族狗与百姓狗的待遇问题,就听见门口的丫鬟那甜嫩的声音:“二少爷好。”   林芊芊扭头,看到花霁正走进来。   今天的花霁穿着米色衬衫,没有领带,墨绿色的休闲款西服外还穿着一件配套的墨绿色长款外滚绒边内镶羽绒的呢子束腰大衣,银色的腰带环扣与墨绿色面料互相映衬,别是一番高贵气质,下配同样颜色的长裤和黑色皮鞋,衬着他那如雪的肤色,非但巧妙的掩饰了他肌肤的病态,更凸显了花霁天生丽质的黄金身材,宽肩细腰,好不倜傥潇洒。   花俊轩不得不承认,这一年来,花霁的确成长了许多,单从这么会搭配衣服,巧妙遮盖自己肤色不足这一点,就可见一斑。当然,值得一提的是,致力于绘画的林芊芊,在艺术熏陶和指导方面,也是功不可没的。   “亲的,那小狗怎么样啦?”林芊芊问,毫不避讳花俊轩在场,亲昵的对花霁称呼道。   花霁听林芊芊这么叫,迅速的看了一眼花俊轩,花俊轩微微一笑,扭过身去继续写字。花霁轻轻的垂下眼,嘴角一抹快乐的浅笑:“前爪被小树枝扎了,简单包扎了一下。”他说罢,抬起眼看着林芊芊,满目柔情,“你在干什么?”   “写字呗——你过来看看我写的字,是不是特有韵味儿?”林芊芊拉着花霁的手,走到桌前,展示刚刚放在一旁的四个篆体字。   “很棒,乍一看还以为你真的练过呢,”花霁说,扭头,对林芊芊说,“这四个字,拿回去挂起来吧。”   花俊轩在一旁笑了起来,花霁看了花俊轩一眼,也跟着笑。   “你俩……果然连思维都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啊。”林芊芊无奈的感叹,怎么搞得,不就是四个照猫画虎的字吗,他俩怎么第一时间都说要挂起来呢?   花俊轩知道花霁在自己这里多少还有些惯性的拘束,也不想总当这两个人的电灯泡,于是,花霁和林芊芊在他这里逗留了约摸半个小时左右,便被他劝着离开了。   林芊芊和花霁一起走在院子里,偌大的王府,两个人却不知道该去哪儿。去亭台楼阁赏雪吧,路太远天气又太冷;去看王府庭前的腊梅吧,还得和尊瑞王打照面;去花俊逸那里,林芊芊跟他不熟,没共同语言。   “二少爷,林小姐,您二位要么去娱乐厅玩一玩吧。”随行的那个家丁冷得有些受不了了,忍不住低声提议道。他虽然穿着棉袄,但仍有些无法抵挡数九的寒风。家丁前脚刚说完,身边一同随行的陈婆子就赶忙暗暗拽他,责备这家丁没有眼色。   “啊,对不起,张伯。”经这个家丁一说,花霁才赶忙对那个张伯道歉,顺手脱下了自己的大衣,披在了张伯的身上,对家丁温和一笑,“很抱歉,张伯,我一时忘了,考虑不周。”   “啊呀,二少爷,使不得,使不得!”张伯赶忙说,摆手,要脱掉花霁的大衣。花霁的大衣已经今非昔比,贵为皇亲国戚、宫廷御医,他的衣服哪件不是名贵品牌,哪里能穿在他身上   “就是,二少爷这么金贵,哪能把衣服给他穿?”陈婆子也说。   林芊芊暗暗鄙夷,真是狗奴才啊,现在学会对花霁溜须拍马了,早干什么去了?以前虐待花霁,如今怕被报复,做贼心虚了吧。   “您穿上吧,没什么的,”花霁说,按住了张伯脱大衣的手,“我穿这个正有些热,不妨事。”   花霁的身体,林芊芊最清楚,一到阴天雨雪,他浑身的旧伤和骨节就隐隐作痛,身体也因为曾经服用冰雪合欢而倍加寒冷,虽说这一年来服药调节的好了些,但也仅仅“好了些”,该难受照样难受。今天下了雪,花霁的身体应该是又疼又怕冷,但却仍脱下了大衣给这个张伯穿上……   林芊芊想到这里,很心疼着花霁,恨不能劈手夺了那件大衣还给他。但她也听花霁说过,这个陈婆子,是王府最厉害的毒舌,其长舌造谣的能力其他人望尘莫及。花霁刚恢复身份的头一两月,就被这婆子背后编排——说花霁之所以没有主子的威严,是因为被千人骑万人压,自知没脸管教下人。这回若要被这个婆子拿了把柄,指不定要怎么恶意诋毁花霁。   所以,尽管心疼,林芊芊不得不顺着花霁说:“大叔,你就穿上吧,要不然看着你受寒,我们都不舒服。”她说到这里,与花霁对视,见花霁对自己轻轻一笑,便又继续说,“我们现在就去前庭赏梅花看电视去,你要是怕惹麻烦,到门口把衣服脱了就行啦。”   “对,前庭这么近,走两步就到了,不会冻着我的。”花霁也说,一边说着,一边给张伯重新穿好了大衣,同时,他的目光接触到了张伯的目光,张伯满眼含着热泪,低下头不敢看花霁。花霁垂下眼,嘴角一抹轻轻的笑,扭过了身子,和林芊芊一起朝前庭走去。   他还记得,在他为奴的时候,张伯没少虐待他。把花霁吊起来用藤条抽的人是他,冰天雪地把花霁扒光了用皮带抽打的也是他——出于人的本能,花霁其实是很想小小的报复张伯一下,让他在严寒里受冻又有何不可?让他也感受哆哆嗦嗦的感觉有何不可?花霁的确有足够的狠心故意忽略受冻的张伯,而有那么一秒钟,他的确下决心要那么做了。   可是,花霁扪心自问——王府的每个人都欺压过他,他这么狠心报复这些坏人,他和坏人,还有什么区别?   花霁虽然不是王府的长住户,但他好歹也是恢复声誉的二公子。花霁很清楚,作为一个从奴隶变成的主子,作为一个人前人后都有话把的主子,作为一个没有威信却必须树立威信的主子,以德报怨往往要比以怨报怨有效得多。   所以,他脱下了自己的大衣为张伯披上。   而且,当他这么做了以后,心里也的确舒服、轻松了很多,甚至感到一些浅浅的快乐。好人好事,为别人舒坦,也为自己舒坦。   “二少爷,距离晚饭时间还早,既然您和林小姐要看电视,不如我给您到厨房取些糕点吧?”一旁的陈婆子借机说,“那些奶油蛋糕你们肯定是吃腻了,最近厨房做了些水晶茉莉糕和玫瑰酥皮饼,可好吃了。”   “是吗?”花霁问,依旧垂着眼,轻轻一抹浅笑。   这样子,依旧与他为奴时的表情一样,但在陈婆子眼里却变得十分不同。招牌性的垂目浅笑,此时已经少了为奴时的谦卑恭顺,多了当主子的雍容和端庄。   陈婆子是何等老辣的奴才,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已经看出,花霁渐渐的有了主子的模样,又因为个性温和、以德报怨渐渐树立起了威信。她自然记得自己曾出言不逊背后诋毁过花霁,眼下难得与花霁单独接触,赶忙讨好希望挽回些老脸。   “可不是,自家做的东西,可比商店的好。”陈婆子说,“就连不爱吃甜食的大少爷,也爱吃呢——”   “那太好啦,你一会儿就去拿吧,到时候陈阿姨和那几个姐姐一起吃。”林芊芊兴趣盎然的插嘴道,大大咧咧的,也不在乎什么地位尊卑,将侍候他们的丫鬟全都叫成了姐姐。   “小姐,我们可受不起啊,这……这是不合规矩的。”陈婆子说。   “陈阿姨,在我和芊芊这里,没那么多讲究。”花霁说,抬眼看着陈婆子,一抹轻笑变成了温和的微笑,“我知道王府的作息时间,这个时候你们肯定都累了也饿了,正好一起吃些糕点,免得晚饭时空着肚子忙来忙去,那样身体会吃不消。”   “哎哟,二少爷,您给我们当主子,可真是福分。”陈婆子连忙马屁道,暗地里拉了一下张伯,一起恭维,“二少爷,您可真是太体谅我们做下人的了。”   “这没什么,体谅你们,也是应该的,”花霁说,此刻他们已经走到了前庭门口,花霁接过张伯还回来的大衣,看着张伯和陈婆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毕竟,我以前,也是个下人。”   他说罢,与林芊芊一起,率先进了屋内。   第四十一章   这条路究竟多少,崎岖多少坎坷途?   我和你,早已没有回头路   我的爱,藏不住   任凭世界无情的摆布   我不怕痛,不怕输   只怕是再多努力也无助   ——刘德华-《天意》   晚上六点钟,花霁和林芊芊在家丁和丫鬟的陪同下,穿过走廊,从前庭到了正厅。他们前脚刚进门,花俊轩和花俊逸也紧随其后走了进来。   在正厅里,一张圆桌已经居中摆好,圆桌不远处竖着一扇屏风,三个丫鬟端着小碟从屏风里走出来,正往桌摆凉菜,六个精致的小碟里,依次是:糟鹅掌鸭信、芥末鸡片、茄汁香芋卷、红酒雪梨瓣、菠萝蜜饯和蜂蜜藕片。   尊瑞王已经坐在了正座上,花俊轩见状,便安排其他几个人一起按次序坐下。   五个人落座后,尊瑞王拍了拍手,随即,花少钦从屏风的那头走了过来。   林芊芊对此感到大为惊讶,眼睛紧随着花少钦的身影,心里又一次暗骂尊瑞王。老疯子您可真会折腾啊,合着花少钦从皇宫回王府,就是为这事儿?您什么时候能消停消停,让花少钦伺候大家吃饭,这不是找别扭么——这,这还让不让大家好好吃这顿饭了?林芊芊就不信,尊瑞王能心安理得、舒舒坦坦的让恨他恨到骨子里的人伺候吃饭?   花少钦手里拿着一瓶陈酿的白葡萄酒,站在尊瑞王旁边为他斟酒。他仍穿着那身深蓝色的粗布衣服,与在座的花家其他四个衣着华美的男人形成了鲜明对比。花少钦的手没多少力气,倾斜酒瓶的时候很吃力,但他还是很好的掩盖了这项缺点,酒倒得又慢又稳。   “少钦啊,大少爷不能饮酒,你先为二少爷斟些吧。”尊瑞王说,特意强调了少钦和二少爷这五个字。   花少钦迅速的抬眼看了一眼尊瑞王,心里暗骂了他一句老不死的,随后走到花霁跟前为他斟酒。   自从花少钦被抓以后,花霁虽然和花少钦在皇宫见过几面,但这么近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   花霁对眼下这个场面感到极端的尴尬,以往的近二十年,今晚的团圆饭都是花霁伺候花少钦,可今晚两个人却调了过来。往事一幕幕重演,又朦胧又残酷。昔日花少钦对花霁的虐待和冷嘲热讽甚至是侮辱,一时间全部涌上了花霁的脑海,那些他向来认为是过眼烟云的记忆,这一刻却如此清晰而残忍。   花少钦为花霁斟酒,短短数秒,却让他顿感如坐针毡。花霁低垂着眼睑,没有任何表情,也没发出任何声音,默默的看着酒杯被酒盈满,感觉花少钦与他擦肩而过。   待到花少钦为五个人都斟好了酒和饮料暂时退下之后,五六个丫鬟又从屏风那头走出来,手里都端着热腾腾的菜,一眨眼,丫鬟们来回几趟,便将热菜摆了满满一桌。今天的晚宴,都是花俊轩亲自拟定的菜谱,林芊芊一看桌上的菜品,心里立刻涌上了一层暖意——十道菜里至少有六道菜,是花俊轩别有用心专门为林芊芊和花霁准备的。   譬如在去年年底,林芊芊第一次在王府吃饭的时候,就对鲜花圆子、螃蟹小年糕、蟹粉鳕鱼酥很感兴趣,果然,今年的饭桌上,不仅又出现了这三样菜,还特意摆在了林芊芊的面前。   另外还有香酥鹌鹑、椒盐鹿肉和燕窝银耳汤,林芊芊一看就知道,这是花俊轩为花霁准备的菜。她很清楚地记得,他们在娆哲家的时候,华神医曾不经意的说过花霁体质太寒而肺部又有旧伤,应吃些鹿肉和燕窝滋补。没想到,时隔近一年,花俊轩竟还记得这回事。   林芊芊扭头,与花霁相视一笑,朝他轻声道:“我终于发现,有个哥哥还真好。”   花霁正要说话,就听坐在林芊芊旁边的花俊逸开了口。   “对了,明天的宫廷舞会,二哥和林姐姐也会去吧?”   提起明天的宫廷舞会,林芊芊的心里就一阵翻腾,一种激动地亢奋的情绪便在她的心里翻涌。一个月前花霁就告诉她,今年宫廷的新年舞会他受邀带她一起出席,整整一个月过去了,一提起这件事林芊芊仍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要知道,她一直就向往宫廷的新年舞会,一直向往那梦幻般的晚礼服和圆舞曲,等到心里最渴望的梦想突然成真的时候,那种惊喜和激动的感情,何等强烈,是笔墨所不足以表达的。   “是,”花霁说,对花俊逸笑了笑,“你应该也能去的,对不对?”   “那是啊,我每年都会去啦,”花俊逸没头没脑的说,“你知道的,以往都是大哥带着我和少钦哥——”   花俊逸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戛然而止,抬头看,花少钦正站在尊瑞王身后朝他扬起了眉毛。   “说到舞会,花霁,”尊瑞王责备的瞪了花俊逸一眼,开口道,“今晚你和林小姐就在王府住吧,一起去宫廷,很方便。”   “王爷,我的礼服和鞋都在家呢。”林芊芊迅速地说,一想起自己还要在这个不愉快的地方过夜,心里就毛躁。她相信花霁也不会痛快,肯定比她还不乐意在这个倒霉的王府过夜。   “是啊,我们还是不——”花霁正要委婉的回绝尊瑞王,却觉得花俊轩的腿在桌子底下轻轻的碰了碰他。花霁看了花俊轩一眼,花俊轩却低着头默默的喝燕窝汤,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花霁收回目光,垂眼一笑,随即抬起眼看这尊瑞王,转而道:“是,一起去的确很方便,不必担心堵车。”   “芊芊,吃过饭后,差人回去取一下礼服就行了。”花俊轩这才开口,对林芊芊说,“明天大家一起走。”   林芊芊轮番看了看花俊轩和花霁,心里一声哀叹,看来自己留在这个鬼地方是在所难免的了,她一边郁闷的想着,一边耸了耸肩,作出无所谓的样子,违心的对尊瑞王一笑:“好吧,不过就要给王爷添麻烦了。”   尊瑞王露出笑容,正要对林芊芊说什么,就见严管家走了进来,对尊瑞王说道:“王爷,宫里的御侍从来了。”   “噢?”尊瑞王杨眉,说不清自己听到这句话是该高兴点还是更郁闷,便站了起来,对严管家说,“快请。”   几个人刚刚走到前庭门口,就见到了御侍从的身影。   外面又下起了雪,一名宫女为御侍从撑起一把纯白的折伞,遮挡了飘飘摇摇的梅花瓣大小的雪花;他贴身的银侍卫手里捧着红布包的盒子,尾随其后。   御侍从仍穿着亮面的墨绿绸缎银线刺绣的蟒袍,只是又在外面披了一件纯黑色绣金线苍蟒的滚绒边大衣,冬风微起,扬起了御侍从蟒袍上的两缕飘带,不经意间带出些许的仙风道骨。   依旧是步履从容,依旧是妆容精致,御侍从由雪中走来,极美。   “尊瑞王爷,新年好啊。”御侍从说着就走进了屋内,向王爷微微一笑,抱拳作揖,“恭祝您在新的一年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御大人新年好,万事如意,万事如意。”尊瑞王笑眯眯的说。   “有几个入宫的西域大臣向皇上进贡了雪参与雪莲,皇上便派在下送来了。”御侍从说,银侍卫上前,将盒子恭敬的放到桌上。   “啊,承蒙皇上关照,本王真是感激不尽。”尊瑞王说,自从花霁那件事以后,尊瑞王就有些抵触御侍从,但却不好表示出来,只好继续强颜苦笑,“为了给我送这些,还要劳烦御大人专程出宫,真是不好意思。”   “这是应该的,王爷言重了。”御侍从说。   花霁在一旁看着御侍从和尊瑞王寒暄,抽了这个空当,抿了抿嘴角,上前对御侍从问道:“御大人,您吃晚饭了没有?”   “还没有。”御侍从说,目光转向花霁,打量了一下他这身漂亮的装束,眼中含着笑。   “御大人如果不忙的话,就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吧。”花俊轩说,他很清楚父亲是绝对不希望御侍从留下来的,但时间都这么晚了,让御侍从饿着肚子来回奔波似乎不合适。   “是啊,又开始下雪了,路又滑,不如等雪停了再走。”尊瑞王接茬道,嘴上说着,心里恨不能拍花霁和花俊轩一巴掌。他相信着俩人完全清楚自己不待见御侍从,却偏偏要留御侍从吃饭——尤其是这个胆大包天的花霁,竟然敢与自己对着干了。   御侍从看了看尊瑞王,轻轻的笑了起来,说道:“今晚是王府的家宴,我不便参加,让花侍从为我倒杯茶,暖和暖和就好。”   尊瑞王听罢,知道御侍从也明白自己的意愿,索性放下老脸,立刻按御侍从所说,留下花少钦为御侍从沏茶。随后又与御侍从寒暄且假意推让了几句后,便带着其他人回到正厅继续吃饭了。   御侍从在前庭的沙发里坐下,花少钦也端着一杯茶走了过来。   御侍从看了花少钦身上的粗布衣服一眼,一边接过茶杯垂眼呷饮,一边似乎不经意的问道:“怎么把制服换了?”   “这个……我下午一直在后面干活,怕脏了衣服。”花少钦解释道。   “作为侍从,哪有不干活的,即便去打扫洗手间,也要有能保持制服的本领。不论环境怎么恶劣肮脏,衣服却永远一尘不染,这才是合格的侍从。”御侍从教导说,抬眼看着花少钦,“如果不能做到这点,就没办法成为一个高级侍从。”他说到这里,笑了笑,继续道:“少钦,你可不是打杂的小侍从,明白吗?”   花少钦听到御侍从这一番话,自嘲的一笑,脱口而出道:“大侍从小侍从,还不都是侍从。”   御侍从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接茬道:“你错了,我们这样的人,素来就让世人所不齿——”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荣华富贵对我们而言,没有多大意义,我们所要的,只是一份尊严而已。成为有品级的大侍从,才是找到尊严的唯一途径。”   花少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尊严,对他而言,有意义吗?在王府,是王府的人虐待折磨他;在宫廷,是任贵妃整治羞辱他。他活着就是赎罪和遭罪的,要尊严,这破玩意儿就是他想要也得有人给啊!   花少钦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到御侍从再次开口。   御侍从仿佛把花少钦这些想法都看透了一般,只听得他缓缓说道:“要自己先看得起自己,才会让别人看得起你。永远把自己当罪人,你就永远不能真的赎罪。”   花少钦听到这句话,心里仿佛被重重的一击,有点痛,却一下子也透亮了许多。他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对御侍从说:“大人说的是,我刚才脑子有点秀逗了,想了不该想的乱七八糟,您千万别为我担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怎么做?”御侍从问,嘴角浮现了丝丝笑意。   “其实,我早想明白了,大势已去,我也就没有什么甘不甘心的了。虽然日子难熬点,但我现在是真的感觉轻松和释怀,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花少钦说到这里,开朗的一笑,“虽然少了点零件,但我还是那个我,您说呢?”   御侍从也忍不住淡淡笑了:“你这张嘴,没少被贵妃娘娘修理,却还是这样。”   花少钦这两个月在宫廷被任贵妃狠狠地折腾是人尽皆知的,他知道御侍从对这事自然也有耳闻。虽然身上被打、被扎、被烙的没一块好地方了,虽然每天都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生不如死,但花少钦可不想借机诉苦给御侍从添乱。   他很明白,御侍从一开始根本没打算让他去伺候花俊轩的表姐,可谁料任贵妃自己找上门来点名要他当侍从,御侍从不能违抗贵妃的命令,皇上也不做主,便只好将花少钦安排给了她。   所以花少钦也没恨过御侍从,甚至感谢御侍从把他从幻色中解脱了出来。自作孽不可活,他把任贵妃的表弟都拷打成那样了,那个脾气坏到出了名任贵妃,不借机报复他是不可能的。   花少钦脑子里一边这么想,一边对御侍从转而说道:“您放心,一会儿我就把那件衣服换回来,以后也不随便脱下了。您说得对,干什么就该有干什么样子,我刚才那些胡言乱语,您千万别当真。”   这条路究竟多少,崎岖多少坎坷途?   我和你,早已没有回头路   我的爱,藏不住   任凭世界无情的摆布   我不怕痛,不怕输   只怕是再多努力也无助   ——刘德华-《天意》   晚上六点钟,花霁和林芊芊在家丁和丫鬟的陪同下,穿过走廊,从前庭到了正厅。他们前脚刚进门,花俊轩和花俊逸也紧随其后走了进来。   在正厅里,一张圆桌已经居中摆好,圆桌不远处竖着一扇屏风,三个丫鬟端着小碟从屏风里走出来,正往桌摆凉菜,六个精致的小碟里,依次是:糟鹅掌鸭信、芥末鸡片、茄汁香芋卷、红酒雪梨瓣、菠萝蜜饯和蜂蜜藕片。   尊瑞王已经坐在了正座上,花俊轩见状,便安排其他几个人一起按次序坐下。   五个人落座后,尊瑞王拍了拍手,随即,花少钦从屏风的那头走了过来。   林芊芊对此感到大为惊讶,眼睛紧随着花少钦的身影,心里又一次暗骂尊瑞王。老疯子您可真会折腾啊,合着花少钦从皇宫回王府,就是为这事儿?您什么时候能消停消停,让花少钦伺候大家吃饭,这不是找别扭么——这,这还让不让大家好好吃这顿饭了?林芊芊就不信,尊瑞王能心安理得、舒舒坦坦的让恨他恨到骨子里的人伺候吃饭?   花少钦手里拿着一瓶陈酿的白葡萄酒,站在尊瑞王旁边为他斟酒。他仍穿着那身深蓝色的粗布衣服,与在座的花家其他四个衣着华美的男人形成了鲜明对比。花少钦的手没多少力气,倾斜酒瓶的时候很吃力,但他还是很好的掩盖了这项缺点,酒倒得又慢又稳。   “少钦啊,大少爷不能饮酒,你先为二少爷斟些吧。”尊瑞王说,特意强调了少钦和二少爷这五个字。   花少钦迅速的抬眼看了一眼尊瑞王,心里暗骂了他一句老不死的,随后走到花霁跟前为他斟酒。   自从花少钦被抓以后,花霁虽然和花少钦在皇宫见过几面,但这么近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   花霁对眼下这个场面感到极端的尴尬,以往的近二十年,今晚的团圆饭都是花霁伺候花少钦,可今晚两个人却调了过来。往事一幕幕重演,又朦胧又残酷。昔日花少钦对花霁的虐待和冷嘲热讽甚至是侮辱,一时间全部涌上了花霁的脑海,那些他向来认为是过眼烟云的记忆,这一刻却如此清晰而残忍。   花少钦为花霁斟酒,短短数秒,却让他顿感如坐针毡。花霁低垂着眼睑,没有任何表情,也没发出任何声音,默默的看着酒杯被酒盈满,感觉花少钦与他擦肩而过。   待到花少钦为五个人都斟好了酒和饮料暂时退下之后,五六个丫鬟又从屏风那头走出来,手里都端着热腾腾的菜,一眨眼,丫鬟们来回几趟,便将热菜摆了满满一桌。今天的晚宴,都是花俊轩亲自拟定的菜谱,林芊芊一看桌上的菜品,心里立刻涌上了一层暖意——十道菜里至少有六道菜,是花俊轩别有用心专门为林芊芊和花霁准备的。   譬如在去年年底,林芊芊第一次在王府吃饭的时候,就对鲜花圆子、螃蟹小年糕、蟹粉鳕鱼酥很感兴趣,果然,今年的饭桌上,不仅又出现了这三样菜,还特意摆在了林芊芊的面前。   另外还有香酥鹌鹑、椒盐鹿肉和燕窝银耳汤,林芊芊一看就知道,这是花俊轩为花霁准备的菜。她很清楚地记得,他们在娆哲家的时候,华神医曾不经意的说过花霁体质太寒而肺部又有旧伤,应吃些鹿肉和燕窝滋补。没想到,时隔近一年,花俊轩竟还记得这回事。   林芊芊扭头,与花霁相视一笑,朝他轻声道:“我终于发现,有个哥哥还真好。”   花霁正要说话,就听坐在林芊芊旁边的花俊逸开了口。   “对了,明天的宫廷舞会,二哥和林姐姐也会去吧?”   提起明天的宫廷舞会,林芊芊的心里就一阵翻腾,一种激动地亢奋的情绪便在她的心里翻涌。一个月前花霁就告诉她,今年宫廷的新年舞会他受邀带她一起出席,整整一个月过去了,一提起这件事林芊芊仍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要知道,她一直就向往宫廷的新年舞会,一直向往那梦幻般的晚礼服和圆舞曲,等到心里最渴望的梦想突然成真的时候,那种惊喜和激动的感情,何等强烈,是笔墨所不足以表达的。   “是,”花霁说,对花俊逸笑了笑,“你应该也能去的,对不对?”   “那是啊,我每年都会去啦,”花俊逸没头没脑的说,“你知道的,以往都是大哥带着我和少钦哥——”   花俊逸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戛然而止,抬头看,花少钦正站在尊瑞王身后朝他扬起了眉毛。   “说到舞会,花霁,”尊瑞王责备的瞪了花俊逸一眼,开口道,“今晚你和林小姐就在王府住吧,一起去宫廷,很方便。”   “王爷,我的礼服和鞋都在家呢。”林芊芊迅速地说,一想起自己还要在这个不愉快的地方过夜,心里就毛躁。她相信花霁也不会痛快,肯定比她还不乐意在这个倒霉的王府过夜。   “是啊,我们还是不——”花霁正要委婉的回绝尊瑞王,却觉得花俊轩的腿在桌子底下轻轻的碰了碰他。花霁看了花俊轩一眼,花俊轩却低着头默默的喝燕窝汤,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花霁收回目光,垂眼一笑,随即抬起眼看这尊瑞王,转而道:“是,一起去的确很方便,不必担心堵车。”   “芊芊,吃过饭后,差人回去取一下礼服就行了。”花俊轩这才开口,对林芊芊说,“明天大家一起走。”   林芊芊轮番看了看花俊轩和花霁,心里一声哀叹,看来自己留在这个鬼地方是在所难免的了,她一边郁闷的想着,一边耸了耸肩,作出无所谓的样子,违心的对尊瑞王一笑:“好吧,不过就要给王爷添麻烦了。”   尊瑞王露出笑容,正要对林芊芊说什么,就见严管家走了进来,对尊瑞王说道:“王爷,宫里的御侍从来了。”   “噢?”尊瑞王杨眉,说不清自己听到这句话是该高兴点还是更郁闷,便站了起来,对严管家说,“快请。”   几个人刚刚走到前庭门口,就见到了御侍从的身影。   外面又下起了雪,一名宫女为御侍从撑起一把纯白的折伞,遮挡了飘飘摇摇的梅花瓣大小的雪花;他贴身的银侍卫手里捧着红布包的盒子,尾随其后。   御侍从仍穿着亮面的墨绿绸缎银线刺绣的蟒袍,只是又在外面披了一件纯黑色绣金线苍蟒的滚绒边大衣,冬风微起,扬起了御侍从蟒袍上的两缕飘带,不经意间带出些许的仙风道骨。   依旧是步履从容,依旧是妆容精致,御侍从由雪中走来,极美。   “尊瑞王爷,新年好啊。”御侍从说着就走进了屋内,向王爷微微一笑,抱拳作揖,“恭祝您在新的一年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御大人新年好,万事如意,万事如意。”尊瑞王笑眯眯的说。   “有几个入宫的西域大臣向皇上进贡了雪参与雪莲,皇上便派在下送来了。”御侍从说,银侍卫上前,将盒子恭敬的放到桌上。   “啊,承蒙皇上关照,本王真是感激不尽。”尊瑞王说,自从花霁那件事以后,尊瑞王就有些抵触御侍从,但却不好表示出来,只好继续强颜苦笑,“为了给我送这些,还要劳烦御大人专程出宫,真是不好意思。”   “这是应该的,王爷言重了。”御侍从说。   花霁在一旁看着御侍从和尊瑞王寒暄,抽了这个空当,抿了抿嘴角,上前对御侍从问道:“御大人,您吃晚饭了没有?”   “还没有。”御侍从说,目光转向花霁,打量了一下他这身漂亮的装束,眼中含着笑。   “御大人如果不忙的话,就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吧。”花俊轩说,他很清楚父亲是绝对不希望御侍从留下来的,但时间都这么晚了,让御侍从饿着肚子来回奔波似乎不合适。   “是啊,又开始下雪了,路又滑,不如等雪停了再走。”尊瑞王接茬道,嘴上说着,心里恨不能拍花霁和花俊轩一巴掌。他相信着俩人完全清楚自己不待见御侍从,却偏偏要留御侍从吃饭——尤其是这个胆大包天的花霁,竟然敢与自己对着干了。   御侍从看了看尊瑞王,轻轻的笑了起来,说道:“今晚是王府的家宴,我不便参加,让花侍从为我倒杯茶,暖和暖和就好。”   尊瑞王听罢,知道御侍从也明白自己的意愿,索性放下老脸,立刻按御侍从所说,留下花少钦为御侍从沏茶。随后又与御侍从寒暄且假意推让了几句后,便带着其他人回到正厅继续吃饭了。   御侍从在前庭的沙发里坐下,花少钦也端着一杯茶走了过来。   御侍从看了花少钦身上的粗布衣服一眼,一边接过茶杯垂眼呷饮,一边似乎不经意的问道:“怎么把制服换了?”   “这个……我下午一直在后面干活,怕脏了衣服。”花少钦解释道。   “作为侍从,哪有不干活的,即便去打扫洗手间,也要有能保持制服的本领。不论环境怎么恶劣肮脏,衣服却永远一尘不染,这才是合格的侍从。”御侍从教导说,抬眼看着花少钦,“如果不能做到这点,就没办法成为一个高级侍从。”他说到这里,笑了笑,继续道:“少钦,你可不是打杂的小侍从,明白吗?”   花少钦听到御侍从这一番话,自嘲的一笑,脱口而出道:“大侍从小侍从,还不都是侍从。”   御侍从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接茬道:“你错了,我们这样的人,素来就让世人所不齿——”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荣华富贵对我们而言,没有多大意义,我们所要的,只是一份尊严而已。成为有品级的大侍从,才是找到尊严的唯一途径。”   花少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尊严,对他而言,有意义吗?在王府,是王府的人虐待折磨他;在宫廷,是任贵妃整治羞辱他。他活着就是赎罪和遭罪的,要尊严,这破玩意儿就是他想要也得有人给啊!   花少钦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到御侍从再次开口。   御侍从仿佛把花少钦这些想法都看透了一般,只听得他缓缓说道:“要自己先看得起自己,才会让别人看得起你。永远把自己当罪人,你就永远不能真的赎罪。”   花少钦听到这句话,心里仿佛被重重的一击,有点痛,却一下子也透亮了许多。他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对御侍从说:“大人说的是,我刚才脑子有点秀逗了,想了不该想的乱七八糟,您千万别为我担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怎么做?”御侍从问,嘴角浮现了丝丝笑意。   “其实,我早想明白了,大势已去,我也就没有什么甘不甘心的了。虽然日子难熬点,但我现在是真的感觉轻松和释怀,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花少钦说到这里,开朗的一笑,“虽然少了点零件,但我还是那个我,您说呢?”   御侍从也忍不住淡淡笑了:“你这张嘴,没少被贵妃娘娘修理,却还是这样。”   花少钦这两个月在宫廷被任贵妃狠狠地折腾是人尽皆知的,他知道御侍从对这事自然也有耳闻。虽然身上被打、被扎、被烙的没一块好地方了,虽然每天都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生不如死,但花少钦可不想借机诉苦给御侍从添乱。   他很明白,御侍从一开始根本没打算让他去伺候花俊轩的表姐,可谁料任贵妃自己找上门来点名要他当侍从,御侍从不能违抗贵妃的命令,皇上也不做主,便只好将花少钦安排给了她。   所以花少钦也没恨过御侍从,甚至感谢御侍从把他从幻色中解脱了出来。自作孽不可活,他把任贵妃的表弟都拷打成那样了,那个脾气坏到出了名任贵妃,不借机报复他是不可能的。   花少钦脑子里一边这么想,一边对御侍从转而说道:“您放心,一会儿我就把那件衣服换回来,以后也不随便脱下了。您说得对,干什么就该有干什么样子,我刚才那些胡言乱语,您千万别当真。”   这条路究竟多少,崎岖多少坎坷途?   我和你,早已没有回头路   我的爱,藏不住   任凭世界无情的摆布   我不怕痛,不怕输   只怕是再多努力也无助   ——刘德华-《天意》   晚上六点钟,花霁和林芊芊在家丁和丫鬟的陪同下,穿过走廊,从前庭到了正厅。他们前脚刚进门,花俊轩和花俊逸也紧随其后走了进来。   在正厅里,一张圆桌已经居中摆好,圆桌不远处竖着一扇屏风,三个丫鬟端着小碟从屏风里走出来,正往桌摆凉菜,六个精致的小碟里,依次是:糟鹅掌鸭信、芥末鸡片、茄汁香芋卷、红酒雪梨瓣、菠萝蜜饯和蜂蜜藕片。   尊瑞王已经坐在了正座上,花俊轩见状,便安排其他几个人一起按次序坐下。   五个人落座后,尊瑞王拍了拍手,随即,花少钦从屏风的那头走了过来。   林芊芊对此感到大为惊讶,眼睛紧随着花少钦的身影,心里又一次暗骂尊瑞王。老疯子您可真会折腾啊,合着花少钦从皇宫回王府,就是为这事儿?您什么时候能消停消停,让花少钦伺候大家吃饭,这不是找别扭么——这,这还让不让大家好好吃这顿饭了?林芊芊就不信,尊瑞王能心安理得、舒舒坦坦的让恨他恨到骨子里的人伺候吃饭?   花少钦手里拿着一瓶陈酿的白葡萄酒,站在尊瑞王旁边为他斟酒。他仍穿着那身深蓝色的粗布衣服,与在座的花家其他四个衣着华美的男人形成了鲜明对比。花少钦的手没多少力气,倾斜酒瓶的时候很吃力,但他还是很好的掩盖了这项缺点,酒倒得又慢又稳。   “少钦啊,大少爷不能饮酒,你先为二少爷斟些吧。”尊瑞王说,特意强调了少钦和二少爷这五个字。   花少钦迅速的抬眼看了一眼尊瑞王,心里暗骂了他一句老不死的,随后走到花霁跟前为他斟酒。   自从花少钦被抓以后,花霁虽然和花少钦在皇宫见过几面,但这么近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   花霁对眼下这个场面感到极端的尴尬,以往的近二十年,今晚的团圆饭都是花霁伺候花少钦,可今晚两个人却调了过来。往事一幕幕重演,又朦胧又残酷。昔日花少钦对花霁的虐待和冷嘲热讽甚至是侮辱,一时间全部涌上了花霁的脑海,那些他向来认为是过眼烟云的记忆,这一刻却如此清晰而残忍。   花少钦为花霁斟酒,短短数秒,却让他顿感如坐针毡。花霁低垂着眼睑,没有任何表情,也没发出任何声音,默默的看着酒杯被酒盈满,感觉花少钦与他擦肩而过。   待到花少钦为五个人都斟好了酒和饮料暂时退下之后,五六个丫鬟又从屏风那头走出来,手里都端着热腾腾的菜,一眨眼,丫鬟们来回几趟,便将热菜摆了满满一桌。今天的晚宴,都是花俊轩亲自拟定的菜谱,林芊芊一看桌上的菜品,心里立刻涌上了一层暖意——十道菜里至少有六道菜,是花俊轩别有用心专门为林芊芊和花霁准备的。   譬如在去年年底,林芊芊第一次在王府吃饭的时候,就对鲜花圆子、螃蟹小年糕、蟹粉鳕鱼酥很感兴趣,果然,今年的饭桌上,不仅又出现了这三样菜,还特意摆在了林芊芊的面前。   另外还有香酥鹌鹑、椒盐鹿肉和燕窝银耳汤,林芊芊一看就知道,这是花俊轩为花霁准备的菜。她很清楚地记得,他们在娆哲家的时候,华神医曾不经意的说过花霁体质太寒而肺部又有旧伤,应吃些鹿肉和燕窝滋补。没想到,时隔近一年,花俊轩竟还记得这回事。   林芊芊扭头,与花霁相视一笑,朝他轻声道:“我终于发现,有个哥哥还真好。”   花霁正要说话,就听坐在林芊芊旁边的花俊逸开了口。   “对了,明天的宫廷舞会,二哥和林姐姐也会去吧?”   提起明天的宫廷舞会,林芊芊的心里就一阵翻腾,一种激动地亢奋的情绪便在她的心里翻涌。一个月前花霁就告诉她,今年宫廷的新年舞会他受邀带她一起出席,整整一个月过去了,一提起这件事林芊芊仍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要知道,她一直就向往宫廷的新年舞会,一直向往那梦幻般的晚礼服和圆舞曲,等到心里最渴望的梦想突然成真的时候,那种惊喜和激动的感情,何等强烈,是笔墨所不足以表达的。   “是,”花霁说,对花俊逸笑了笑,“你应该也能去的,对不对?”   “那是啊,我每年都会去啦,”花俊逸没头没脑的说,“你知道的,以往都是大哥带着我和少钦哥——”   花俊逸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戛然而止,抬头看,花少钦正站在尊瑞王身后朝他扬起了眉毛。   “说到舞会,花霁,”尊瑞王责备的瞪了花俊逸一眼,开口道,“今晚你和林小姐就在王府住吧,一起去宫廷,很方便。”   “王爷,我的礼服和鞋都在家呢。”林芊芊迅速地说,一想起自己还要在这个不愉快的地方过夜,心里就毛躁。她相信花霁也不会痛快,肯定比她还不乐意在这个倒霉的王府过夜。   “是啊,我们还是不——”花霁正要委婉的回绝尊瑞王,却觉得花俊轩的腿在桌子底下轻轻的碰了碰他。花霁看了花俊轩一眼,花俊轩却低着头默默的喝燕窝汤,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花霁收回目光,垂眼一笑,随即抬起眼看这尊瑞王,转而道:“是,一起去的确很方便,不必担心堵车。”   “芊芊,吃过饭后,差人回去取一下礼服就行了。”花俊轩这才开口,对林芊芊说,“明天大家一起走。”   林芊芊轮番看了看花俊轩和花霁,心里一声哀叹,看来自己留在这个鬼地方是在所难免的了,她一边郁闷的想着,一边耸了耸肩,作出无所谓的样子,违心的对尊瑞王一笑:“好吧,不过就要给王爷添麻烦了。”   尊瑞王露出笑容,正要对林芊芊说什么,就见严管家走了进来,对尊瑞王说道:“王爷,宫里的御侍从来了。”   “噢?”尊瑞王杨眉,说不清自己听到这句话是该高兴点还是更郁闷,便站了起来,对严管家说,“快请。”   几个人刚刚走到前庭门口,就见到了御侍从的身影。   外面又下起了雪,一名宫女为御侍从撑起一把纯白的折伞,遮挡了飘飘摇摇的梅花瓣大小的雪花;他贴身的银侍卫手里捧着红布包的盒子,尾随其后。   御侍从仍穿着亮面的墨绿绸缎银线刺绣的蟒袍,只是又在外面披了一件纯黑色绣金线苍蟒的滚绒边大衣,冬风微起,扬起了御侍从蟒袍上的两缕飘带,不经意间带出些许的仙风道骨。   依旧是步履从容,依旧是妆容精致,御侍从由雪中走来,极美。   “尊瑞王爷,新年好啊。”御侍从说着就走进了屋内,向王爷微微一笑,抱拳作揖,“恭祝您在新的一年大吉大利、万事如意。”   “御大人新年好,万事如意,万事如意。”尊瑞王笑眯眯的说。   “有几个入宫的西域大臣向皇上进贡了雪参与雪莲,皇上便派在下送来了。”御侍从说,银侍卫上前,将盒子恭敬的放到桌上。   “啊,承蒙皇上关照,本王真是感激不尽。”尊瑞王说,自从花霁那件事以后,尊瑞王就有些抵触御侍从,但却不好表示出来,只好继续强颜苦笑,“为了给我送这些,还要劳烦御大人专程出宫,真是不好意思。”   “这是应该的,王爷言重了。”御侍从说。   花霁在一旁看着御侍从和尊瑞王寒暄,抽了这个空当,抿了抿嘴角,上前对御侍从问道:“御大人,您吃晚饭了没有?”   “还没有。”御侍从说,目光转向花霁,打量了一下他这身漂亮的装束,眼中含着笑。   “御大人如果不忙的话,就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吧。”花俊轩说,他很清楚父亲是绝对不希望御侍从留下来的,但时间都这么晚了,让御侍从饿着肚子来回奔波似乎不合适。   “是啊,又开始下雪了,路又滑,不如等雪停了再走。”尊瑞王接茬道,嘴上说着,心里恨不能拍花霁和花俊轩一巴掌。他相信着俩人完全清楚自己不待见御侍从,却偏偏要留御侍从吃饭——尤其是这个胆大包天的花霁,竟然敢与自己对着干了。   御侍从看了看尊瑞王,轻轻的笑了起来,说道:“今晚是王府的家宴,我不便参加,让花侍从为我倒杯茶,暖和暖和就好。”   尊瑞王听罢,知道御侍从也明白自己的意愿,索性放下老脸,立刻按御侍从所说,留下花少钦为御侍从沏茶。随后又与御侍从寒暄且假意推让了几句后,便带着其他人回到正厅继续吃饭了。   御侍从在前庭的沙发里坐下,花少钦也端着一杯茶走了过来。   御侍从看了花少钦身上的粗布衣服一眼,一边接过茶杯垂眼呷饮,一边似乎不经意的问道:“怎么把制服换了?”   “这个……我下午一直在后面干活,怕脏了衣服。”花少钦解释道。   “作为侍从,哪有不干活的,即便去打扫洗手间,也要有能保持制服的本领。不论环境怎么恶劣肮脏,衣服却永远一尘不染,这才是合格的侍从。”御侍从教导说,抬眼看着花少钦,“如果不能做到这点,就没办法成为一个高级侍从。”他说到这里,笑了笑,继续道:“少钦,你可不是打杂的小侍从,明白吗?”   花少钦听到御侍从这一番话,自嘲的一笑,脱口而出道:“大侍从小侍从,还不都是侍从。”   御侍从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接茬道:“你错了,我们这样的人,素来就让世人所不齿——”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荣华富贵对我们而言,没有多大意义,我们所要的,只是一份尊严而已。成为有品级的大侍从,才是找到尊严的唯一途径。”   花少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尊严,对他而言,有意义吗?在王府,是王府的人虐待折磨他;在宫廷,是任贵妃整治羞辱他。他活着就是赎罪和遭罪的,要尊严,这破玩意儿就是他想要也得有人给啊!   花少钦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就听到御侍从再次开口。   御侍从仿佛把花少钦这些想法都看透了一般,只听得他缓缓说道:“要自己先看得起自己,才会让别人看得起你。永远把自己当罪人,你就永远不能真的赎罪。”   花少钦听到这句话,心里仿佛被重重的一击,有点痛,却一下子也透亮了许多。他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对御侍从说:“大人说的是,我刚才脑子有点秀逗了,想了不该想的乱七八糟,您千万别为我担心,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怎么做?”御侍从问,嘴角浮现了丝丝笑意。   “其实,我早想明白了,大势已去,我也就没有什么甘不甘心的了。虽然日子难熬点,但我现在是真的感觉轻松和释怀,觉得自己终于解脱了。”花少钦说到这里,开朗的一笑,“虽然少了点零件,但我还是那个我,您说呢?”   御侍从也忍不住淡淡笑了:“你这张嘴,没少被贵妃娘娘修理,却还是这样。”   花少钦这两个月在宫廷被任贵妃狠狠地折腾是人尽皆知的,他知道御侍从对这事自然也有耳闻。虽然身上被打、被扎、被烙的没一块好地方了,虽然每天都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生不如死,但花少钦可不想借机诉苦给御侍从添乱。   他很明白,御侍从一开始根本没打算让他去伺候花俊轩的表姐,可谁料任贵妃自己找上门来点名要他当侍从,御侍从不能违抗贵妃的命令,皇上也不做主,便只好将花少钦安排给了她。   所以花少钦也没恨过御侍从,甚至感谢御侍从把他从幻色中解脱了出来。自作孽不可活,他把任贵妃的表弟都拷打成那样了,那个脾气坏到出了名任贵妃,不借机报复他是不可能的。   花少钦脑子里一边这么想,一边对御侍从转而说道:“您放心,一会儿我就把那件衣服换回来,以后也不随便脱下了。您说得对,干什么就该有干什么样子,我刚才那些胡言乱语,您千万别当真。”   第四十二章   是不敢不想不应该,再谢谢你的爱   我不得不存在在你的未来   最怕这样就是带你最大的伤害   ——刘德华-《谢谢你的爱》   送走了御侍从,晚宴又进行了半个小时左右便散了。   夜已深沉,花少钦站在厨房的水池旁清洗晚餐用过的餐具。他将一个洗好的玻璃托盘放到一旁,一只手伸到身后,轻轻揉着腰,疼得不由得抿了抿嘴角,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一到下雪天,这老腰就跟着凑热闹,疼得要死。   去年尊瑞王抓住他之后,先赏了他近一百板子,当时被打得血肉模糊不说,后来也落下了伤病,比如他的胯骨和臀腿周围的骨头,至今仍时常隐隐作痛。另外,那个打板子的也不知道长没长眼睛,竟有好几板子打在了他的腰上,当时花少钦被拖回地牢就昏过去了,也没觉出什么,第二天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请了医生来看,好在没有高位截瘫,做了个手术,在腰部垫了钢板。   花少钦叹息一声,动了动站麻了的脚,拿起一个脏兮兮、油腻腻的盘子,继续他繁重的洗涮劳作。就在他要打开水龙头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以为又是谁没事找事给他添负担,回头一看,却发现进来的人,竟是花霁。   两个地位调换的人,在空荡荡的厨房彼此对视,气氛毫不尴尬。   “你过来干嘛?”花少钦先开了口,不再与花霁对视,扭头继续洗盘子。   “找你有点事。”花霁说,看着花少钦一个人对付跟前那堆砌成小山的锅碗瓢盆,心里泛起一股同情。虽然这种劳作,在过去的十几年他几乎天天都做,但换了一个角度,花霁恍然发现,他一直习惯了的活儿,竟这么繁重。   “什么事?”花少钦扭头看着花霁。   “你忙完之后,我想看看你的伤。”花霁说,对花少钦轻轻一笑,点到为止。前天他偶然听两个路过的侍从说,花少钦失手打碎了茶杯,被任贵妃用荆条一顿痛打后,发起了烧。   花少钦看到花霁轻轻的笑容,也心领神会,便说:“不必了,我昨天去小秋护士那儿,她都给我上过药了。”   “小秋护士?哪个小秋护士?”花霁蹙眉反问。   “就是你们御医间里,脸蛋最甜最可人的那个呗,”花少钦漫不经心的说,看到花霁疑惑的眼神,嘴角扬起微笑,“你当然不记得她,我看你眼里,似乎只有你家的林芊芊吧。”   花霁听花少钦这样说,垂下了眼睛,嘴角轻轻浮现了一抹浅笑,但随即,这浅笑又转瞬即逝。他听到‘你家的林芊芊’,在几秒钟之内,心里的确感到了幸福和喜悦,就好像每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小男女一样的甜蜜;然而,下一秒,心却又沉了下去。他的林芊芊,他配拥有么?   一年了,所有人都认为他和林芊芊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不管他怎么否认都无济于事。因为花霁还惦记康将军这件未了的事,所以为了避免林芊芊受到不必要的牵连和伤害,他仍和她住在一起随时保护她,正因为这样的“同居生活”,就更惹得世人更加确定他俩是恋情。   是恋人吗?也许是。他已经习惯了和林芊芊牵手并肩而行,他已经喜欢了与林芊芊坐在沙发里,互相依偎着吃东西,搂着她看电视(林芊芊提出要求,他欣然照办),他也很享受与林芊芊朝夕相伴的日子,也很享受属于他们二人世界的一切甜蜜和幸福。   可是,他却一直处在矛盾中。他希望恋爱,希望他们像所有恋人那样亲密,却又害怕和林芊芊接吻,甚至亲吻她的脸颊,心里都有些别扭;他希望他能和林芊芊白头到老,却害怕玷污了她的纯洁。他忘不掉自己在幻色的长达五年的经历,那个污点,硬生生的卡在心里,怎么都磨不去。   他脏,他根本就不配和林芊芊有肌肤之亲。   尽管他知道林芊芊不在意这些,就连林芊芊的父母都不在意他的过去,他们全家都那么喜欢他——可是,这种喜欢,让花霁倍感欣慰,又让他感到承受不起。   “你垂着眼看地干什么,地上可没钱啊。”花少钦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花霁的思绪。花霁抬起头,看到花少钦脸上略带嘲讽的微笑。   “没什么……”花霁说,轻轻的对花少钦一笑,把话题又绕回到了原点,“我觉得你还是让我察看一下伤口比较好,听说,这次伤得很严重。”   “我哪次不是伤得很严重,不差这一次,”花少钦说,看着花霁轻叹一声,语气严肃了起来,“花霁,你给我留点脸面行不行?我今天回王府已经觉得没脸见人了,你要是好心帮我,就千万别关心我。”   花霁怔住了,看着花少钦,花少钦却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花霁的眉头微微蹙了蹙,他的目光掠过花少钦的身体,恍然发现,以前花少钦那十分结实的体格,现在却变得清瘦、单薄而且纤细。他心里一阵又一阵的热浪,过了好一阵子,花霁才不得不承认,心里翻滚的滔滔热浪,是他对花少钦的同情。   很难相信,昔日那个在幻色百般狎玩、虐待他的人,时隔一年,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一报还一报,怨怨相报何时了?   为什么,花霁忍不住在内心发问,为什么他和花少钦如此的不同,却都有一样的遭遇;为什么他们都要面临赎罪与被赎罪的考验;为什么无止境的,无穷尽的,他、花少钦和花俊轩,都陷入了一个轮回,一个漩涡,为什么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   侯门一入深似海,他纵有千万个为什么,也终究是,无语问苍天。   “既然这样……”花霁最终说,对花少钦的侧脸淡淡笑,“那我走了。”   “走吧走吧。”花少钦催促道,有些不耐烦般的挥了挥沾满泡沫的手,没有回头看花霁。   花霁垂下眼,转身,抬起脚朝门口走,刚走了几步,便听见花少钦在背后叫他。   “花霁!”   花霁回头,与花少钦对视。四目相对,各怀心事。   “你……”花少钦张口,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要说什么,他能说什么,他对花霁,有说话的必要么?花少钦看着花霁那波澜不惊的双眸,第一次清楚的意识到,他与这个人认识了二十年,却一点都不了解他。他不像花俊轩,不像林芊芊,他根本摸不透花霁淡漠背后的心思。花少钦叹息一声,转而道:“没什么,你快走吧。”   翌日下午,林芊芊在几个丫鬟的簇拥下,开始为傍晚的宫廷舞会做准备。   经过几个丫鬟齐心合力的装扮,约摸两个多小时后,林芊芊站在了穿衣镜前,来回的照着自己,一时有些不敢相信,镜子里的人,是她吗?   只见这女孩,穿着一身紫罗兰亮面曳地晚礼服,鲜亮的颜色,更衬得她肤若凝脂,白皙可人,脖子上戴着镂空的银挂坠项链,耳垂上配着镂空的银耳坠,双手手腕各带着两对银丝绞花镯,手腕扭动,镯子便发出细微琐碎的悦耳的碰撞声,隐藏在裙子下摆的,是一双洋气的银色高跟舞鞋;她那头乌黑的披肩发已经被烫成精致的卷,不经意便显现出一抹成熟的韵味,刘海已经被重新修建过,在柔顺的刘海之下,两道天然的柳眉,卷曲的睫毛上精致的涂上了睫毛膏,大大的杏眼,隐约有着冷色调的眼影,微微一些腮红,恰到好处,点到为止,甜蜜的双唇被精心勾勒了红润的唇膏,亮泽而性感。   林芊芊本就长相漂亮,被丫鬟们精心化妆过后,简直有些恍若神妃仙子了。也就无怪,为什么花霁一进门,看到林芊芊后,竟然呆住了。   “花霁,你觉得这身装扮,是不是太夸张?”林芊芊问,对着镜子又照了照自己,她从来没这么打扮过,感到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别扭。   花霁呆呆的看着林芊芊,这般的惊艳,这般的美,简直美到让人有些眼晕了。他眨了眨眼睛,脸颊竟因为看到如此貌美的林芊芊,而泛起了红晕,他对她温柔一笑,轻轻摇头:“不,你很美,真的。”   “小姐,您这身打扮啊,和那些贵族小姐比,已经很朴素了。”一个丫鬟说,宽慰着林芊芊,“很多贵族小姐,参加舞会的时候都爱把头发盘起来,都会戴很多又名贵又个性的头饰,那才叫夸张呢。”   “是吗?”林芊芊怀疑的问,一声叹息,“可我觉得好别扭啊好烦啊,真难受,从头到脚叮叮当当的。”她说着,原地转了一圈:“我觉得我这样,简直傻透了。”   “我打断一下,林芊芊,”尾随花霁进屋的花少钦开了口,呵呵的笑了起来,表情十分亲切,故意循循善诱道,“小姐啊,你穿着这身衣服,可千万不要开口说话哦。”   “为什么?”林芊芊立刻反问。   “如果单这么看你,绝对是倾国倾城的、温柔典雅的小淑女,但你一张口嘛……”花少钦说,还是笑着,“怎么世上会有这么表里不如一的人呢?”   “花少钦!”林芊芊大叫一声,想一步冲上去给他几下,但却不敢迈那么大步子,生怕自己穿着高跟鞋,动作太激烈会一头栽在地上,只好由进攻改为怒视。   花少钦不屑的一笑,知道林芊芊不敢有座位,随后便对花霁微微躬身,作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既然林芊芊准备好了,就走吧?”   一个丫鬟走上前,为林芊芊穿上一件黑色的长款大衣。在花少钦的引领下,一行人出了屋子,朝停车场走去。   刚刚到了停车场,就见花俊轩和花俊逸已经提前在院子里等着了。花俊逸看到林芊芊,瞪大了眼睛,上前跨了一步,立刻盛情赞美道:“姐姐,你今天这身装扮,简直美极了!”花俊逸说到这里,看到穿着礼服的花霁,继而道,“你和二哥今天都这么漂亮,绝对会成为舞会的亮点!”   “是吗?谢谢啦。”林芊芊说,开朗的笑。果然,女为悦己者荣,夸赞自己外貌美丽,听起来比什么话都让人舒坦。   花少钦走到林芊芊身边,一边为她打开车门,一边一声轻笑,故意让她听见,逗她生气。   林芊芊听到这声轻笑,果然感到不悦,面目狰狞,咬牙切齿的低声警告道:“你再敢发一声,我掐死你。”   第四十三章   女人独有的天真   和温柔的天分   要留给真爱你的人   不管未来多苦多难   有他陪你完成   ——林忆莲-《伤痕》   且说林芊芊入了皇宫,还没来得及欣赏让人眼花缭乱的宫廷奢华,便听到号角吹响,随即在场的贵族男女纷纷低下了头躬身行礼。皇上与任贵妃和皇妃驾到了,今年的舞会规模比往年要大一些,也热闹得多,就连素来深居简出的太后也前来垂帘观赏。   第一个舞曲响了起来,在舒缓的小提琴合奏中,皇上牵起任贵妃的手走入舞池,翩然起舞。   林芊芊见人们都对皇上和任贵妃行注目礼,便也趁机打量起舞池中心的二人:皇上的雍容华贵与气度不凡自不必说,花氏皇族通常都生的形貌昳丽,皇上自然也不例外,虽已年过四十,却仍体态矫健,皮肤也保养的极好,真人比电视上还显年轻;再看那任贵妃,约摸三十左右,正是风韵最美的年纪,她显然也继承了花家一部分优质的DNA,但她吸引林芊芊的,并不是外貌如何,而是任贵妃盘起的乌发上戴着的一根凤簪——只见这凤簪上遍布翡翠玛瑙,凤头用红宝石配水钻镶嵌,垂下的坠子也皆是珍珠——这般奢华的一枚簪子,在二十多盏水晶大吊灯下不同角度折射着光泽,美不胜收。   一曲终了,皇上和任贵妃便离开了舞池回到大厅尽头的座位里。同时,花霁轻轻拉起了林芊芊的手,对她一笑,柔声提醒道:“芊芊,该我们了。”   随后,一直围在一旁的贵族男女们,这才与各自的舞伴一起来到舞池。又一曲舞曲奏响,舞会这才算正式开始。   一曲作罢,没穿惯高跟鞋的林芊芊就感到脚疼了,花霁便随她一起到舞池外的空位坐下休息。   “芊芊,你渴不渴?”花霁问,“我去让侍从拿饮料来好吗?”   “太好了,有冰镇饮料吗,我好热。”林芊芊说。   “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花霁说,又见附近没有侍从,便决定亲自过去拿饮料,他站起身,对林芊芊笑了笑,补充道,“如果脚疼,可以脱下鞋子,裙摆很长,别人不会看到。”   “嗯,你快点回来。”林芊芊说,心里一阵翻腾,不管怎么说,在这个陌生的全是贵族的皇宫里,没有花霁在身边,哪怕他离开半步,她都难免有些发慌。   花霁点了点头,匆匆离开。林芊芊长吁了口气,将身子靠在柔软的椅子里,脚藏在裙子底下,偷偷的想要把鞋脱下来休息休息。刚刚要暗中行动,却见一个栗色头发、打扮时髦的年轻男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前,对林芊芊露齿一笑:“啊呀,林小姐,好久不见,新年好!”   “我好像……不认识你吧?”林芊芊说,蹙眉,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我是花皓明啊,你忘了,我们在王府见过——”年轻男人说。   林芊芊经他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去年贤瑞王到尊瑞王那里做客的时候,在饭桌上,有一个贵族青年对她死缠烂打,不就是他嘛!   “那个……我还真……一下没想起来。”林芊芊说,险些说她压根对他没印象,但考虑到对方的脸面问题,她好歹临时改口了。   “诶?二公子呢?”花皓明问,四下张望,“他哪去啦?”   “去拿饮料了——”林芊芊说,心想花霁怎么还不回来,赶紧的啊,她可不想和这个自来熟单独在一起。   “哟!皓明公子,过年好啊!”林芊芊左侧响起一个男声,她寻声扭头,却见一个人高马大的胡子男走了过来,他看到林芊芊,眉开眼笑,“啊,还有这位尊贵的小姐,您也过年好。”   “哎呀,芊芊呐,这位是罗大学士的公子,罗威。罗公子可是皇家XX大学国文系的大才子,”林芊芊听到花皓明竟然这样昵称他,明明白白的瞪了他一眼,但花皓明却丝毫没有察觉,立刻介绍道,“罗威,这位就是花霁公子的未婚妻,林芊芊。”   “您就是林小姐?”罗威惊呼一声,立刻一屁股坐到了林芊芊左边的椅子里,赞美道,“您果然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名不虚传,与花霁公子真是一对璧人呐,单看您这相貌,啊呀,那简直就是——”   “别来这一套套的,”花皓明说,对林芊芊一笑,“芊芊,去跳个舞吧?这曲子多好听。”   “林小姐,花公子暂且杳无音信,不知在下可否与您共赴舞池?”罗威也趁热打铁的问,站起身对林芊芊伸出了手。   “那个——我——”林芊芊看了看着两个人,干什么呀这是,贵族追求人怎么也和正常人不一样呢?她站起来,也顾不得脚疼,后退几步,勉强笑道:“那个……我去拿点饮料,一会儿见,一会儿再跳啊。”   “我可以给你拿嘛!”罗威和花皓明异口同声道,话还没说完,林芊芊早就跑了。   林芊芊顺着方才花霁的方向走,还没找到端饮料的侍从,却看到近旁坐在椅子里的花俊轩。   “哥哥!”林芊芊看到花俊轩,如释重负,赶忙跑到他旁边坐下,“你怎么在这儿,不去跳舞啦?”   “连着跳了三支舞,得休息一下。”花俊轩说,“你这是——”   “我来找花霁啊,他说拿饮料,到现在都不知道哪去了。”林芊芊说。   “花霁——那不是?”花俊轩说,抬手一指。   林芊芊顺着花俊轩的手看去,只见花霁被足有十个年轻女子围在中心,这几个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一个个对着花霁笑得花枝乱颤,何其妖孽何其悲剧啊。更悲剧的是,这些女子年龄不一,最大的比花霁要大近十岁,最小的好象也不过是十六七岁。林芊芊顿时觉得脑子嗡的一声,醋坛子顷刻被掀翻,猛然站了起来,就要朝那边走去,却被花俊轩拉住了。   “干嘛!”林芊芊气呼呼的问,瞪着花霁所在的方向,让这几个妖怪围着花霁,这还得了?眼看着最小的那个女孩,突然把手千娇百媚的放在了花霁的胳膊上,林芊芊真想脱掉一只鞋去砸她。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花俊轩慢悠悠的说,悠闲的靠在椅子里,竟然带着笑意,“花霁现在身份不同了,过去为奴,尚有女孩子偷偷看他,现在恢复身份,受到这样的待遇也是自然的,这不是你考验他的绝佳机会吗?”花俊轩说到这里,微微扬眉:“再说,花霁能应付。”   “我当然相信他会坐怀不乱的,花霁可是正人君子!”林芊芊说,“这个局面,我要没看到也就罢了,看到了当然要制止一下,考验什么啊!我才不!”   且说花霁被这十个女子围在中间,简直是苦不堪言。   他要走,可他走到哪,这几个女子就跟到哪,其间还会有其他女孩跑过来,就好像他是一块磁铁;他不说话吧,这几个女子就赞美他冷峻潇洒,酷帅有型;他说话吧,不论说什么,哪怕他说的话再无聊载无趣,这几个女子都很给面子的哈哈大笑。   特别是三公主,年纪不大,可能是今年刚步入社交就遇到了花霁,死乞白赖的非要和花霁跳舞。   “御医哥哥,你治好了我的小狗,我怎么着也得谢谢你。”三公主说,一只手情意绵绵的放在花霁的胳膊上,“我们就去跳个舞吧,别浪费了那么好听的曲子。”   “花公子,刚刚我也看到了,你跳起舞来真是绝代风华,”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子凑过来说,“陪三公主跳完后,能不能给我个面子?我舞技可不好,你得提拔提拔我呢。”   “我还不想跳舞,我先失陪了——”花霁说,退了几步,却发现根本摆脱不了前呼后拥的局面,心里叫苦不迭。他在幻色也不是没碰过女人,但他从来就不会伺候女客人,一句甜言蜜语都不会,哄都哄不了,现在突然一下冒出这么多女人,更让花霁手足无措。   花俊轩和花少钦当年也是被女人围攻的主儿。花俊轩通常都是一副冷面,要么只和爱嘉一起跳舞,要么就在几个女士中选一个自己看顺眼的,其他一律不予理会,视若无物;花少钦则来者不拒,只要是花痴丫头过来,他就一个个的排好队,跟这个跳完跟那个跳,逗逗这个笑笑那个,谁都没耽误,曲终人散,人走茶凉,他下一秒就把这些小花痴都忘光了。   花霁既没有花少钦的八面玲珑,也狠不下心把这帮女子推开。这些女子也看出了花霁的温柔本性,男人越温柔,她们越激动。   正当十人快乐一人痛苦之际,林芊芊迎面走来。   “花霁,你到哪去啦?我找你半天”林芊芊说,对花霁甜甜一笑,语气轻柔,但手脚却没闲着。她大手大脚的把三公主推到一旁,拉起了花霁,顺势拨开另外两个女子,掉头就走。   一个女子一声低呼跳到了起来,林芊芊的鞋跟方才毫不留情的踩了她的脚趾。   “你干吗啊,招惹那么多白痴过来!”林芊芊刚把花霁拉到一个与那些女子较远的地方,就气呼呼地说,“你真是的,应该严肃冷酷的告诫她们,让她们滚远一点嘛,还非得我来救你!”   “那几个人里,有两位公主,其他的也是王侯小姐,我怎么能那样。”花霁说,苦笑,就因为自己拉不下脸来轰走那几个小姐,结果两面受夹,这叫怎么回事儿啊?   林芊芊正欲驳斥,准备纠正花霁这错误的观点,就听身后花皓明一声大叫:“啊!芊芊!可算让我找到你了!”花皓明一边说一边兴冲冲的大步流星朝林芊芊走来,此刻他满眼只聚焦了林芊芊,暂时没看到她旁边的花霁,“芊芊啊,你跑哪去了,这回总该和我跳舞了吧?没得躲了,给个面子啦。”   花霁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有些不悦,他叫她什么?芊芊?这两个字也是他叫的?   “皓明公子?”花霁上前一步,对花皓明轻轻一笑,“新年好啊。”   “啊,二公子,新年好新年好。”花皓明说,“可否允许我与芊芊小姐跳个舞?”   “不行。”还没等林芊芊说话,花霁就立刻一口回绝,拉住了林芊芊,“我正要和她跳舞呢,不好意思。”   花霁和林芊芊再次步入了舞池,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两个人一开始谁都没说话,绷着脸,各自都在吃醋。林芊芊怨恨花霁竟然被一群女子围住,却丝毫没魄力杜绝她们,还让那什么鸟公主抚在他的胳膊上;花霁则因为花皓明左一句芊芊右一句芊芊感到发自肺腑的不悦,芊芊明明就是他的独家词汇,不对,退一万步说,也是只有王府的人能叫的名字,他凭什么叫得这么亲昵?   林芊芊娇嗔的目光,对上花霁郁闷的眼神。一对冤家。   不约而同的,两个人却突然笑了起来。   “真无聊,咱们这是吃得什么醋嘛。”林芊芊率先笑道。   “是挺无聊的,也挺幼稚的,”花霁也笑了起来,被林芊芊那明媚的笑容感染,方才的不悦一扫而光,“都有点傻乎乎了,是不是?”   “你明明就比我更傻。”林芊芊说,想了想,又摇摇头,“不对,损人利己不是我的风格,自我贬低也不是我风格,我得纠正一下,我们都不傻,我们这叫憨。”   “有什么区别吗?”花霁问,语气柔和了起来,随着音乐与林芊芊慢慢起舞,满目柔情的看着她。   “憨比较可爱。”林芊芊说,看着花霁长长的睫毛下那温柔的眸子,一笑,“又放电,你怎么这么多电哪,你是不是太阳能的?”   “嗯?”花霁一时没明白林芊芊这番话,眨了眨眼睛,“什么?”   “别眨了,高压电,要死人了!”林芊芊说。   垂挂的帘子不知何时已经被掀了起来,皇上走到太后身旁,关切地问道:“母后,若觉得疲倦,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不累,”太后说,戴着老花镜的眼睛,看向下面跳舞的林芊芊,“那个穿紫衣裳,和花御医跳舞的,就是那民间女子?”   “回太后,正是。”一旁的御侍从答道。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下载全本TXT电子书来书本网   “那女子……一颦一笑,虽看不真切,却总觉得她像雯淑公主。”太后说,转向皇上,“就像你那芳年早逝的小姑啊。”   “母后,皇叔也曾提过,说那女子的性格,的确与雯淑小姑有些相似。”皇上说,“是否要传她过来?”   “不必了。”太后说,摆了摆手,“今儿就免了,让他们好好跳舞,不要去打扰。”   太后说到这里,忍不住轻叹一声,回忆自己初嫁到宫廷的时候,孤单寂寞而又惶恐不安,多亏了雯淑公主与自己终日相伴,才抚慰了她入宫后惴惴不安的心。想那雯淑公主,貌美如花,活泼开朗,豪爽大方,没有丝毫公主的矫情之气,她这一辈没有女孩,所有的堂兄弟便把这唯一的公主宠溺疼爱。可谁料想,苍天无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雯淑公主,却患了癌症不治身亡。   尽管那都是几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了,现在想来,仍让太后唏嘘不已。雯淑公主逝世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左右,与那林芊芊年纪相仿。难道,太后眯起眼睛,紧盯着下面的林芊芊——这世上,真有来生吗?   花少钦百无聊赖的沿着琉璃瓦的宫墙溜达。他本来应该留在舞会上伺候任贵妃的,没想到任贵妃与花俊轩见面后,心疼重伤初愈的表弟,泪眼婆娑,自然看花少钦越发来气,哪还肯要他一旁伺候,直接让他赶紧“滚出去”。   于是,花少钦便听话的滚出来了。他早就知道,今天任贵妃见了她那受苦的表弟,晚上回到寝宫,肯定又要对他大刑伺候了。但花少钦却并不担心也更不害怕,这两个月,没几天好日子过。前天终于安生了,可他却打碎了东西,自讨苦吃。   在这宫廷之中,他表面上是贴身伺候贵妃的大侍从,实际上却是最低等的贱奴,是奴才中的奴才,连贵妃寝宫里扫厕所的小侍从都欺负他。人们知道他是御侍从带进来的,也知道他先前的身份,公开场合,他身为大侍从还是有点面子的,但私下里,整治他的人却不少。皇后去世的早,任贵妃就是后宫的女主人,任贵妃看不顺眼他,谁还敢对他好?更何况,不少奴才暗中嫉恨御侍从却不敢造次,就借着欺负花少钦出气。   在任贵妃的寝宫里,他不能比任何一个奴才起得晚,不仅要伺候贵妃,给贵妃端茶送水捶背揉肩,还得干最累最苦的活儿。花少钦一天到晚干完粗活还要伺候贵妃,忙完这个赶紧去忙那个,陀螺一样来回转,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奴才们用扫帚打扫,他只能用双手和抹布;奴才们站着干活,他只能跪着擦地;每天早晨四点,贵妃寝宫的其他奴才还在睡觉,而他却已经起身,不论身体怎么酸痛难当,也要精心化妆之后,跪在地上恭候贵妃起床。   更让花少钦倍感无奈的是,他在这贵妃寝宫,干最低贱的活,谁都能欺负他,可他却偏偏还是这里的大侍从,还得操心乱七八糟的事,还要管一群压根就不听他话的人。宫女侍从们大面上自然还会听他的话,毕竟他好歹还是个大侍从,但私下里却没人怕他,更不担心他惩处他们。譬如贵妃要做某某事让他吩咐人去办,他吩咐小宫女们办了,回头私下里,这些小宫女就开始报复他,恶语中伤点他软肋伤他自尊,那都是轻的。   花少钦承认,自己的性格,说得好听点叫越挫越勇,说得难听点叫逆反心理。任贵妃不就喜欢看他身陷尴尬吗?他还偏偏不让她得逞。   谁说大侍从一定要树立威严才能让底下人听命?花少钦偏偏就要做个特例给所有人看,他,就这么低贱着,就这么矛盾着,就这么顺着小奴才们欺负,可有朝一日,也照样能把这些家伙们收拢起来。   花少钦正豪迈的想着,拐了个弯,突然看见迎面走来两个贵族小姐。皇宫的路灯很亮,花少钦一眼就认出,这两个贵族小姐,有一个竟然是爱嘉。   去年,就是这个妖精出手暗害,把他害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花少钦日日夜夜的幻想,如果见了爱嘉他该怎么做——杀了她?一年了,花少钦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对付爱嘉,爱嘉就真的这么一要三晃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爱嘉显然也看到了花少钦,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少钦!”爱嘉说,又是那招牌性的迷魂微笑,“真没想到这么巧,竟然遇到你了。”   花少钦心里暗骂爱嘉竟比他还不要脸,这女人简直就是不要脸中的极品,与此同时,他一边迎上爱嘉,一边对她温柔一笑:“哟,爱嘉姐,好久不见啊,你想我没有?”   “你说呢?”爱嘉见花少钦离自己近了,索性上前一步,伸出手,把花少钦堵住并按在了墙上,她与他面面相对,她对他温柔一笑,口齿间全是酒气,“一年不见,让姐姐好好打量打量你。”   女人独有的天真   和温柔的天分   要留给真爱你的人   不管未来多苦多难   有他陪你完成   ——林忆莲-《伤痕》   且说林芊芊入了皇宫,还没来得及欣赏让人眼花缭乱的宫廷奢华,便听到号角吹响,随即在场的贵族男女纷纷低下了头躬身行礼。皇上与任贵妃和皇妃驾到了,今年的舞会规模比往年要大一些,也热闹得多,就连素来深居简出的太后也前来垂帘观赏。   第一个舞曲响了起来,在舒缓的小提琴合奏中,皇上牵起任贵妃的手走入舞池,翩然起舞。   林芊芊见人们都对皇上和任贵妃行注目礼,便也趁机打量起舞池中心的二人:皇上的雍容华贵与气度不凡自不必说,花氏皇族通常都生的形貌昳丽,皇上自然也不例外,虽已年过四十,却仍体态矫健,皮肤也保养的极好,真人比电视上还显年轻;再看那任贵妃,约摸三十左右,正是风韵最美的年纪,她显然也继承了花家一部分优质的DNA,但她吸引林芊芊的,并不是外貌如何,而是任贵妃盘起的乌发上戴着的一根凤簪——只见这凤簪上遍布翡翠玛瑙,凤头用红宝石配水钻镶嵌,垂下的坠子也皆是珍珠——这般奢华的一枚簪子,在二十多盏水晶大吊灯下不同角度折射着光泽,美不胜收。   一曲终了,皇上和任贵妃便离开了舞池回到大厅尽头的座位里。同时,花霁轻轻拉起了林芊芊的手,对她一笑,柔声提醒道:“芊芊,该我们了。”   随后,一直围在一旁的贵族男女们,这才与各自的舞伴一起来到舞池。又一曲舞曲奏响,舞会这才算正式开始。   一曲作罢,没穿惯高跟鞋的林芊芊就感到脚疼了,花霁便随她一起到舞池外的空位坐下休息。   “芊芊,你渴不渴?”花霁问,“我去让侍从拿饮料来好吗?”   “太好了,有冰镇饮料吗,我好热。”林芊芊说。   “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花霁说,又见附近没有侍从,便决定亲自过去拿饮料,他站起身,对林芊芊笑了笑,补充道,“如果脚疼,可以脱下鞋子,裙摆很长,别人不会看到。”   “嗯,你快点回来。”林芊芊说,心里一阵翻腾,不管怎么说,在这个陌生的全是贵族的皇宫里,没有花霁在身边,哪怕他离开半步,她都难免有些发慌。   花霁点了点头,匆匆离开。林芊芊长吁了口气,将身子靠在柔软的椅子里,脚藏在裙子底下,偷偷的想要把鞋脱下来休息休息。刚刚要暗中行动,却见一个栗色头发、打扮时髦的年轻男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前,对林芊芊露齿一笑:“啊呀,林小姐,好久不见,新年好!”   “我好像……不认识你吧?”林芊芊说,蹙眉,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我是花皓明啊,你忘了,我们在王府见过——”年轻男人说。   林芊芊经他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去年贤瑞王到尊瑞王那里做客的时候,在饭桌上,有一个贵族青年对她死缠烂打,不就是他嘛!   “那个……我还真……一下没想起来。”林芊芊说,险些说她压根对他没印象,但考虑到对方的脸面问题,她好歹临时改口了。   “诶?二公子呢?”花皓明问,四下张望,“他哪去啦?”   “去拿饮料了——”林芊芊说,心想花霁怎么还不回来,赶紧的啊,她可不想和这个自来熟单独在一起。   “哟!皓明公子,过年好啊!”林芊芊左侧响起一个男声,她寻声扭头,却见一个人高马大的胡子男走了过来,他看到林芊芊,眉开眼笑,“啊,还有这位尊贵的小姐,您也过年好。”   “哎呀,芊芊呐,这位是罗大学士的公子,罗威。罗公子可是皇家XX大学国文系的大才子,”林芊芊听到花皓明竟然这样昵称他,明明白白的瞪了他一眼,但花皓明却丝毫没有察觉,立刻介绍道,“罗威,这位就是花霁公子的未婚妻,林芊芊。”   “您就是林小姐?”罗威惊呼一声,立刻一屁股坐到了林芊芊左边的椅子里,赞美道,“您果然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名不虚传,与花霁公子真是一对璧人呐,单看您这相貌,啊呀,那简直就是——”   “别来这一套套的,”花皓明说,对林芊芊一笑,“芊芊,去跳个舞吧?这曲子多好听。”   “林小姐,花公子暂且杳无音信,不知在下可否与您共赴舞池?”罗威也趁热打铁的问,站起身对林芊芊伸出了手。   “那个——我——”林芊芊看了看着两个人,干什么呀这是,贵族追求人怎么也和正常人不一样呢?她站起来,也顾不得脚疼,后退几步,勉强笑道:“那个……我去拿点饮料,一会儿见,一会儿再跳啊。”   “我可以给你拿嘛!”罗威和花皓明异口同声道,话还没说完,林芊芊早就跑了。   林芊芊顺着方才花霁的方向走,还没找到端饮料的侍从,却看到近旁坐在椅子里的花俊轩。   “哥哥!”林芊芊看到花俊轩,如释重负,赶忙跑到他旁边坐下,“你怎么在这儿,不去跳舞啦?”   “连着跳了三支舞,得休息一下。”花俊轩说,“你这是——”   “我来找花霁啊,他说拿饮料,到现在都不知道哪去了。”林芊芊说。   “花霁——那不是?”花俊轩说,抬手一指。   林芊芊顺着花俊轩的手看去,只见花霁被足有十个年轻女子围在中心,这几个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一个个对着花霁笑得花枝乱颤,何其妖孽何其悲剧啊。更悲剧的是,这些女子年龄不一,最大的比花霁要大近十岁,最小的好象也不过是十六七岁。林芊芊顿时觉得脑子嗡的一声,醋坛子顷刻被掀翻,猛然站了起来,就要朝那边走去,却被花俊轩拉住了。   “干嘛!”林芊芊气呼呼的问,瞪着花霁所在的方向,让这几个妖怪围着花霁,这还得了?眼看着最小的那个女孩,突然把手千娇百媚的放在了花霁的胳膊上,林芊芊真想脱掉一只鞋去砸她。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花俊轩慢悠悠的说,悠闲的靠在椅子里,竟然带着笑意,“花霁现在身份不同了,过去为奴,尚有女孩子偷偷看他,现在恢复身份,受到这样的待遇也是自然的,这不是你考验他的绝佳机会吗?”花俊轩说到这里,微微扬眉:“再说,花霁能应付。”   “我当然相信他会坐怀不乱的,花霁可是正人君子!”林芊芊说,“这个局面,我要没看到也就罢了,看到了当然要制止一下,考验什么啊!我才不!”   且说花霁被这十个女子围在中间,简直是苦不堪言。   他要走,可他走到哪,这几个女子就跟到哪,其间还会有其他女孩跑过来,就好像他是一块磁铁;他不说话吧,这几个女子就赞美他冷峻潇洒,酷帅有型;他说话吧,不论说什么,哪怕他说的话再无聊载无趣,这几个女子都很给面子的哈哈大笑。   特别是三公主,年纪不大,可能是今年刚步入社交就遇到了花霁,死乞白赖的非要和花霁跳舞。   “御医哥哥,你治好了我的小狗,我怎么着也得谢谢你。”三公主说,一只手情意绵绵的放在花霁的胳膊上,“我们就去跳个舞吧,别浪费了那么好听的曲子。”   “花公子,刚刚我也看到了,你跳起舞来真是绝代风华,”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子凑过来说,“陪三公主跳完后,能不能给我个面子?我舞技可不好,你得提拔提拔我呢。”   “我还不想跳舞,我先失陪了——”花霁说,退了几步,却发现根本摆脱不了前呼后拥的局面,心里叫苦不迭。他在幻色也不是没碰过女人,但他从来就不会伺候女客人,一句甜言蜜语都不会,哄都哄不了,现在突然一下冒出这么多女人,更让花霁手足无措。   花俊轩和花少钦当年也是被女人围攻的主儿。花俊轩通常都是一副冷面,要么只和爱嘉一起跳舞,要么就在几个女士中选一个自己看顺眼的,其他一律不予理会,视若无物;花少钦则来者不拒,只要是花痴丫头过来,他就一个个的排好队,跟这个跳完跟那个跳,逗逗这个笑笑那个,谁都没耽误,曲终人散,人走茶凉,他下一秒就把这些小花痴都忘光了。   花霁既没有花少钦的八面玲珑,也狠不下心把这帮女子推开。这些女子也看出了花霁的温柔本性,男人越温柔,她们越激动。   正当十人快乐一人痛苦之际,林芊芊迎面走来。   “花霁,你到哪去啦?我找你半天”林芊芊说,对花霁甜甜一笑,语气轻柔,但手脚却没闲着。她大手大脚的把三公主推到一旁,拉起了花霁,顺势拨开另外两个女子,掉头就走。   一个女子一声低呼跳到了起来,林芊芊的鞋跟方才毫不留情的踩了她的脚趾。   “你干吗啊,招惹那么多白痴过来!”林芊芊刚把花霁拉到一个与那些女子较远的地方,就气呼呼地说,“你真是的,应该严肃冷酷的告诫她们,让她们滚远一点嘛,还非得我来救你!”   “那几个人里,有两位公主,其他的也是王侯小姐,我怎么能那样。”花霁说,苦笑,就因为自己拉不下脸来轰走那几个小姐,结果两面受夹,这叫怎么回事儿啊?   林芊芊正欲驳斥,准备纠正花霁这错误的观点,就听身后花皓明一声大叫:“啊!芊芊!可算让我找到你了!”花皓明一边说一边兴冲冲的大步流星朝林芊芊走来,此刻他满眼只聚焦了林芊芊,暂时没看到她旁边的花霁,“芊芊啊,你跑哪去了,这回总该和我跳舞了吧?没得躲了,给个面子啦。”   花霁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有些不悦,他叫她什么?芊芊?这两个字也是他叫的?   “皓明公子?”花霁上前一步,对花皓明轻轻一笑,“新年好啊。”   “啊,二公子,新年好新年好。”花皓明说,“可否允许我与芊芊小姐跳个舞?”   “不行。”还没等林芊芊说话,花霁就立刻一口回绝,拉住了林芊芊,“我正要和她跳舞呢,不好意思。”   花霁和林芊芊再次步入了舞池,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两个人一开始谁都没说话,绷着脸,各自都在吃醋。林芊芊怨恨花霁竟然被一群女子围住,却丝毫没魄力杜绝她们,还让那什么鸟公主抚在他的胳膊上;花霁则因为花皓明左一句芊芊右一句芊芊感到发自肺腑的不悦,芊芊明明就是他的独家词汇,不对,退一万步说,也是只有王府的人能叫的名字,他凭什么叫得这么亲昵?   林芊芊娇嗔的目光,对上花霁郁闷的眼神。一对冤家。   不约而同的,两个人却突然笑了起来。   “真无聊,咱们这是吃得什么醋嘛。”林芊芊率先笑道。   “是挺无聊的,也挺幼稚的,”花霁也笑了起来,被林芊芊那明媚的笑容感染,方才的不悦一扫而光,“都有点傻乎乎了,是不是?”   “你明明就比我更傻。”林芊芊说,想了想,又摇摇头,“不对,损人利己不是我的风格,自我贬低也不是我风格,我得纠正一下,我们都不傻,我们这叫憨。”   “有什么区别吗?”花霁问,语气柔和了起来,随着音乐与林芊芊慢慢起舞,满目柔情的看着她。   “憨比较可爱。”林芊芊说,看着花霁长长的睫毛下那温柔的眸子,一笑,“又放电,你怎么这么多电哪,你是不是太阳能的?”   “嗯?”花霁一时没明白林芊芊这番话,眨了眨眼睛,“什么?”   “别眨了,高压电,要死人了!”林芊芊说。   垂挂的帘子不知何时已经被掀了起来,皇上走到太后身旁,关切地问道:“母后,若觉得疲倦,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不累,”太后说,戴着老花镜的眼睛,看向下面跳舞的林芊芊,“那个穿紫衣裳,和花御医跳舞的,就是那民间女子?”   “回太后,正是。”一旁的御侍从答道。   “那女子……一颦一笑,虽看不真切,却总觉得她像雯淑公主。”太后说,转向皇上,“就像你那芳年早逝的小姑啊。”   “母后,皇叔也曾提过,说那女子的性格,的确与雯淑小姑有些相似。”皇上说,“是否要传她过来?”   “不必了。”太后说,摆了摆手,“今儿就免了,让他们好好跳舞,不要去打扰。”   太后说到这里,忍不住轻叹一声,回忆自己初嫁到宫廷的时候,孤单寂寞而又惶恐不安,多亏了雯淑公主与自己终日相伴,才抚慰了她入宫后惴惴不安的心。想那雯淑公主,貌美如花,活泼开朗,豪爽大方,没有丝毫公主的矫情之气,她这一辈没有女孩,所有的堂兄弟便把这唯一的公主宠溺疼爱。可谁料想,苍天无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雯淑公主,却患了癌症不治身亡。   尽管那都是几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了,现在想来,仍让太后唏嘘不已。雯淑公主逝世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左右,与那林芊芊年纪相仿。难道,太后眯起眼睛,紧盯着下面的林芊芊——这世上,真有来生吗?   花少钦百无聊赖的沿着琉璃瓦的宫墙溜达。他本来应该留在舞会上伺候任贵妃的,没想到任贵妃与花俊轩见面后,心疼重伤初愈的表弟,泪眼婆娑,自然看花少钦越发来气,哪还肯要他一旁伺候,直接让他赶紧“滚出去”。   于是,花少钦便听话的滚出来了。他早就知道,今天任贵妃见了她那受苦的表弟,晚上回到寝宫,肯定又要对他大刑伺候了。但花少钦却并不担心也更不害怕,这两个月,没几天好日子过。前天终于安生了,可他却打碎了东西,自讨苦吃。   在这宫廷之中,他表面上是贴身伺候贵妃的大侍从,实际上却是最低等的贱奴,是奴才中的奴才,连贵妃寝宫里扫厕所的小侍从都欺负他。人们知道他是御侍从带进来的,也知道他先前的身份,公开场合,他身为大侍从还是有点面子的,但私下里,整治他的人却不少。皇后去世的早,任贵妃就是后宫的女主人,任贵妃看不顺眼他,谁还敢对他好?更何况,不少奴才暗中嫉恨御侍从却不敢造次,就借着欺负花少钦出气。   在任贵妃的寝宫里,他不能比任何一个奴才起得晚,不仅要伺候贵妃,给贵妃端茶送水捶背揉肩,还得干最累最苦的活儿。花少钦一天到晚干完粗活还要伺候贵妃,忙完这个赶紧去忙那个,陀螺一样来回转,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奴才们用扫帚打扫,他只能用双手和抹布;奴才们站着干活,他只能跪着擦地;每天早晨四点,贵妃寝宫的其他奴才还在睡觉,而他却已经起身,不论身体怎么酸痛难当,也要精心化妆之后,跪在地上恭候贵妃起床。   更让花少钦倍感无奈的是,他在这贵妃寝宫,干最低贱的活,谁都能欺负他,可他却偏偏还是这里的大侍从,还得操心乱七八糟的事,还要管一群压根就不听他话的人。宫女侍从们大面上自然还会听他的话,毕竟他好歹还是个大侍从,但私下里却没人怕他,更不担心他惩处他们。譬如贵妃要做某某事让他吩咐人去办,他吩咐小宫女们办了,回头私下里,这些小宫女就开始报复他,恶语中伤点他软肋伤他自尊,那都是轻的。   花少钦承认,自己的性格,说得好听点叫越挫越勇,说得难听点叫逆反心理。任贵妃不就喜欢看他身陷尴尬吗?他还偏偏不让她得逞。   谁说大侍从一定要树立威严才能让底下人听命?花少钦偏偏就要做个特例给所有人看,他,就这么低贱着,就这么矛盾着,就这么顺着小奴才们欺负,可有朝一日,也照样能把这些家伙们收拢起来。   花少钦正豪迈的想着,拐了个弯,突然看见迎面走来两个贵族小姐。皇宫的路灯很亮,花少钦一眼就认出,这两个贵族小姐,有一个竟然是爱嘉。   去年,就是这个妖精出手暗害,把他害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花少钦日日夜夜的幻想,如果见了爱嘉他该怎么做——杀了她?一年了,花少钦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对付爱嘉,爱嘉就真的这么一要三晃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爱嘉显然也看到了花少钦,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少钦!”爱嘉说,又是那招牌性的迷魂微笑,“真没想到这么巧,竟然遇到你了。”   花少钦心里暗骂爱嘉竟比他还不要脸,这女人简直就是不要脸中的极品,与此同时,他一边迎上爱嘉,一边对她温柔一笑:“哟,爱嘉姐,好久不见啊,你想我没有?”   “你说呢?”爱嘉见花少钦离自己近了,索性上前一步,伸出手,把花少钦堵住并按在了墙上,她与他面面相对,她对他温柔一笑,口齿间全是酒气,“一年不见,让姐姐好好打量打量你。”   女人独有的天真   和温柔的天分   要留给真爱你的人   不管未来多苦多难   有他陪你完成   ——林忆莲-《伤痕》   且说林芊芊入了皇宫,还没来得及欣赏让人眼花缭乱的宫廷奢华,便听到号角吹响,随即在场的贵族男女纷纷低下了头躬身行礼。皇上与任贵妃和皇妃驾到了,今年的舞会规模比往年要大一些,也热闹得多,就连素来深居简出的太后也前来垂帘观赏。   第一个舞曲响了起来,在舒缓的小提琴合奏中,皇上牵起任贵妃的手走入舞池,翩然起舞。   林芊芊见人们都对皇上和任贵妃行注目礼,便也趁机打量起舞池中心的二人:皇上的雍容华贵与气度不凡自不必说,花氏皇族通常都生的形貌昳丽,皇上自然也不例外,虽已年过四十,却仍体态矫健,皮肤也保养的极好,真人比电视上还显年轻;再看那任贵妃,约摸三十左右,正是风韵最美的年纪,她显然也继承了花家一部分优质的DNA,但她吸引林芊芊的,并不是外貌如何,而是任贵妃盘起的乌发上戴着的一根凤簪——只见这凤簪上遍布翡翠玛瑙,凤头用红宝石配水钻镶嵌,垂下的坠子也皆是珍珠——这般奢华的一枚簪子,在二十多盏水晶大吊灯下不同角度折射着光泽,美不胜收。   一曲终了,皇上和任贵妃便离开了舞池回到大厅尽头的座位里。同时,花霁轻轻拉起了林芊芊的手,对她一笑,柔声提醒道:“芊芊,该我们了。”   随后,一直围在一旁的贵族男女们,这才与各自的舞伴一起来到舞池。又一曲舞曲奏响,舞会这才算正式开始。   一曲作罢,没穿惯高跟鞋的林芊芊就感到脚疼了,花霁便随她一起到舞池外的空位坐下休息。   “芊芊,你渴不渴?”花霁问,“我去让侍从拿饮料来好吗?”   “太好了,有冰镇饮料吗,我好热。”林芊芊说。   “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花霁说,又见附近没有侍从,便决定亲自过去拿饮料,他站起身,对林芊芊笑了笑,补充道,“如果脚疼,可以脱下鞋子,裙摆很长,别人不会看到。”   “嗯,你快点回来。”林芊芊说,心里一阵翻腾,不管怎么说,在这个陌生的全是贵族的皇宫里,没有花霁在身边,哪怕他离开半步,她都难免有些发慌。   花霁点了点头,匆匆离开。林芊芊长吁了口气,将身子靠在柔软的椅子里,脚藏在裙子底下,偷偷的想要把鞋脱下来休息休息。刚刚要暗中行动,却见一个栗色头发、打扮时髦的年轻男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前,对林芊芊露齿一笑:“啊呀,林小姐,好久不见,新年好!”   “我好像……不认识你吧?”林芊芊说,蹙眉,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我是花皓明啊,你忘了,我们在王府见过——”年轻男人说。   林芊芊经他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去年贤瑞王到尊瑞王那里做客的时候,在饭桌上,有一个贵族青年对她死缠烂打,不就是他嘛!   “那个……我还真……一下没想起来。”林芊芊说,险些说她压根对他没印象,但考虑到对方的脸面问题,她好歹临时改口了。   “诶?二公子呢?”花皓明问,四下张望,“他哪去啦?”   “去拿饮料了——”林芊芊说,心想花霁怎么还不回来,赶紧的啊,她可不想和这个自来熟单独在一起。   “哟!皓明公子,过年好啊!”林芊芊左侧响起一个男声,她寻声扭头,却见一个人高马大的胡子男走了过来,他看到林芊芊,眉开眼笑,“啊,还有这位尊贵的小姐,您也过年好。”   “哎呀,芊芊呐,这位是罗大学士的公子,罗威。罗公子可是皇家XX大学国文系的大才子,”林芊芊听到花皓明竟然这样昵称他,明明白白的瞪了他一眼,但花皓明却丝毫没有察觉,立刻介绍道,“罗威,这位就是花霁公子的未婚妻,林芊芊。”   “您就是林小姐?”罗威惊呼一声,立刻一屁股坐到了林芊芊左边的椅子里,赞美道,“您果然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名不虚传,与花霁公子真是一对璧人呐,单看您这相貌,啊呀,那简直就是——”   “别来这一套套的,”花皓明说,对林芊芊一笑,“芊芊,去跳个舞吧?这曲子多好听。”   “林小姐,花公子暂且杳无音信,不知在下可否与您共赴舞池?”罗威也趁热打铁的问,站起身对林芊芊伸出了手。   “那个——我——”林芊芊看了看着两个人,干什么呀这是,贵族追求人怎么也和正常人不一样呢?她站起来,也顾不得脚疼,后退几步,勉强笑道:“那个……我去拿点饮料,一会儿见,一会儿再跳啊。”   “我可以给你拿嘛!”罗威和花皓明异口同声道,话还没说完,林芊芊早就跑了。   林芊芊顺着方才花霁的方向走,还没找到端饮料的侍从,却看到近旁坐在椅子里的花俊轩。   “哥哥!”林芊芊看到花俊轩,如释重负,赶忙跑到他旁边坐下,“你怎么在这儿,不去跳舞啦?”   “连着跳了三支舞,得休息一下。”花俊轩说,“你这是——”   “我来找花霁啊,他说拿饮料,到现在都不知道哪去了。”林芊芊说。   “花霁——那不是?”花俊轩说,抬手一指。   林芊芊顺着花俊轩的手看去,只见花霁被足有十个年轻女子围在中心,这几个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一个个对着花霁笑得花枝乱颤,何其妖孽何其悲剧啊。更悲剧的是,这些女子年龄不一,最大的比花霁要大近十岁,最小的好象也不过是十六七岁。林芊芊顿时觉得脑子嗡的一声,醋坛子顷刻被掀翻,猛然站了起来,就要朝那边走去,却被花俊轩拉住了。   “干嘛!”林芊芊气呼呼的问,瞪着花霁所在的方向,让这几个妖怪围着花霁,这还得了?眼看着最小的那个女孩,突然把手千娇百媚的放在了花霁的胳膊上,林芊芊真想脱掉一只鞋去砸她。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花俊轩慢悠悠的说,悠闲的靠在椅子里,竟然带着笑意,“花霁现在身份不同了,过去为奴,尚有女孩子偷偷看他,现在恢复身份,受到这样的待遇也是自然的,这不是你考验他的绝佳机会吗?”花俊轩说到这里,微微扬眉:“再说,花霁能应付。”   “我当然相信他会坐怀不乱的,花霁可是正人君子!”林芊芊说,“这个局面,我要没看到也就罢了,看到了当然要制止一下,考验什么啊!我才不!”   且说花霁被这十个女子围在中间,简直是苦不堪言。   他要走,可他走到哪,这几个女子就跟到哪,其间还会有其他女孩跑过来,就好像他是一块磁铁;他不说话吧,这几个女子就赞美他冷峻潇洒,酷帅有型;他说话吧,不论说什么,哪怕他说的话再无聊载无趣,这几个女子都很给面子的哈哈大笑。   特别是三公主,年纪不大,可能是今年刚步入社交就遇到了花霁,死乞白赖的非要和花霁跳舞。   “御医哥哥,你治好了我的小狗,我怎么着也得谢谢你。”三公主说,一只手情意绵绵的放在花霁的胳膊上,“我们就去跳个舞吧,别浪费了那么好听的曲子。”   “花公子,刚刚我也看到了,你跳起舞来真是绝代风华,”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子凑过来说,“陪三公主跳完后,能不能给我个面子?我舞技可不好,你得提拔提拔我呢。”   “我还不想跳舞,我先失陪了——”花霁说,退了几步,却发现根本摆脱不了前呼后拥的局面,心里叫苦不迭。他在幻色也不是没碰过女人,但他从来就不会伺候女客人,一句甜言蜜语都不会,哄都哄不了,现在突然一下冒出这么多女人,更让花霁手足无措。   花俊轩和花少钦当年也是被女人围攻的主儿。花俊轩通常都是一副冷面,要么只和爱嘉一起跳舞,要么就在几个女士中选一个自己看顺眼的,其他一律不予理会,视若无物;花少钦则来者不拒,只要是花痴丫头过来,他就一个个的排好队,跟这个跳完跟那个跳,逗逗这个笑笑那个,谁都没耽误,曲终人散,人走茶凉,他下一秒就把这些小花痴都忘光了。   花霁既没有花少钦的八面玲珑,也狠不下心把这帮女子推开。这些女子也看出了花霁的温柔本性,男人越温柔,她们越激动。   正当十人快乐一人痛苦之际,林芊芊迎面走来。   “花霁,你到哪去啦?我找你半天”林芊芊说,对花霁甜甜一笑,语气轻柔,但手脚却没闲着。她大手大脚的把三公主推到一旁,拉起了花霁,顺势拨开另外两个女子,掉头就走。   一个女子一声低呼跳到了起来,林芊芊的鞋跟方才毫不留情的踩了她的脚趾。   “你干吗啊,招惹那么多白痴过来!”林芊芊刚把花霁拉到一个与那些女子较远的地方,就气呼呼地说,“你真是的,应该严肃冷酷的告诫她们,让她们滚远一点嘛,还非得我来救你!”   “那几个人里,有两位公主,其他的也是王侯小姐,我怎么能那样。”花霁说,苦笑,就因为自己拉不下脸来轰走那几个小姐,结果两面受夹,这叫怎么回事儿啊?   林芊芊正欲驳斥,准备纠正花霁这错误的观点,就听身后花皓明一声大叫:“啊!芊芊!可算让我找到你了!”花皓明一边说一边兴冲冲的大步流星朝林芊芊走来,此刻他满眼只聚焦了林芊芊,暂时没看到她旁边的花霁,“芊芊啊,你跑哪去了,这回总该和我跳舞了吧?没得躲了,给个面子啦。”   花霁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有些不悦,他叫她什么?芊芊?这两个字也是他叫的?   “皓明公子?”花霁上前一步,对花皓明轻轻一笑,“新年好啊。”   “啊,二公子,新年好新年好。”花皓明说,“可否允许我与芊芊小姐跳个舞?”   “不行。”还没等林芊芊说话,花霁就立刻一口回绝,拉住了林芊芊,“我正要和她跳舞呢,不好意思。”   花霁和林芊芊再次步入了舞池,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两个人一开始谁都没说话,绷着脸,各自都在吃醋。林芊芊怨恨花霁竟然被一群女子围住,却丝毫没魄力杜绝她们,还让那什么鸟公主抚在他的胳膊上;花霁则因为花皓明左一句芊芊右一句芊芊感到发自肺腑的不悦,芊芊明明就是他的独家词汇,不对,退一万步说,也是只有王府的人能叫的名字,他凭什么叫得这么亲昵?   林芊芊娇嗔的目光,对上花霁郁闷的眼神。一对冤家。   不约而同的,两个人却突然笑了起来。   “真无聊,咱们这是吃得什么醋嘛。”林芊芊率先笑道。   “是挺无聊的,也挺幼稚的,”花霁也笑了起来,被林芊芊那明媚的笑容感染,方才的不悦一扫而光,“都有点傻乎乎了,是不是?”   “你明明就比我更傻。”林芊芊说,想了想,又摇摇头,“不对,损人利己不是我的风格,自我贬低也不是我风格,我得纠正一下,我们都不傻,我们这叫憨。”   “有什么区别吗?”花霁问,语气柔和了起来,随着音乐与林芊芊慢慢起舞,满目柔情的看着她。   “憨比较可爱。”林芊芊说,看着花霁长长的睫毛下那温柔的眸子,一笑,“又放电,你怎么这么多电哪,你是不是太阳能的?”   “嗯?”花霁一时没明白林芊芊这番话,眨了眨眼睛,“什么?”   “别眨了,高压电,要死人了!”林芊芊说。   垂挂的帘子不知何时已经被掀了起来,皇上走到太后身旁,关切地问道:“母后,若觉得疲倦,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不累,”太后说,戴着老花镜的眼睛,看向下面跳舞的林芊芊,“那个穿紫衣裳,和花御医跳舞的,就是那民间女子?”   “回太后,正是。”一旁的御侍从答道。   “那女子……一颦一笑,虽看不真切,却总觉得她像雯淑公主。”太后说,转向皇上,“就像你那芳年早逝的小姑啊。”   “母后,皇叔也曾提过,说那女子的性格,的确与雯淑小姑有些相似。”皇上说,“是否要传她过来?”   “不必了。”太后说,摆了摆手,“今儿就免了,让他们好好跳舞,不要去打扰。”   太后说到这里,忍不住轻叹一声,回忆自己初嫁到宫廷的时候,孤单寂寞而又惶恐不安,多亏了雯淑公主与自己终日相伴,才抚慰了她入宫后惴惴不安的心。想那雯淑公主,貌美如花,活泼开朗,豪爽大方,没有丝毫公主的矫情之气,她这一辈没有女孩,所有的堂兄弟便把这唯一的公主宠溺疼爱。可谁料想,苍天无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雯淑公主,却患了癌症不治身亡。   尽管那都是几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了,现在想来,仍让太后唏嘘不已。雯淑公主逝世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左右,与那林芊芊年纪相仿。难道,太后眯起眼睛,紧盯着下面的林芊芊——这世上,真有来生吗?   花少钦百无聊赖的沿着琉璃瓦的宫墙溜达。他本来应该留在舞会上伺候任贵妃的,没想到任贵妃与花俊轩见面后,心疼重伤初愈的表弟,泪眼婆娑,自然看花少钦越发来气,哪还肯要他一旁伺候,直接让他赶紧“滚出去”。   于是,花少钦便听话的滚出来了。他早就知道,今天任贵妃见了她那受苦的表弟,晚上回到寝宫,肯定又要对他大刑伺候了。但花少钦却并不担心也更不害怕,这两个月,没几天好日子过。前天终于安生了,可他却打碎了东西,自讨苦吃。   在这宫廷之中,他表面上是贴身伺候贵妃的大侍从,实际上却是最低等的贱奴,是奴才中的奴才,连贵妃寝宫里扫厕所的小侍从都欺负他。人们知道他是御侍从带进来的,也知道他先前的身份,公开场合,他身为大侍从还是有点面子的,但私下里,整治他的人却不少。皇后去世的早,任贵妃就是后宫的女主人,任贵妃看不顺眼他,谁还敢对他好?更何况,不少奴才暗中嫉恨御侍从却不敢造次,就借着欺负花少钦出气。   在任贵妃的寝宫里,他不能比任何一个奴才起得晚,不仅要伺候贵妃,给贵妃端茶送水捶背揉肩,还得干最累最苦的活儿。花少钦一天到晚干完粗活还要伺候贵妃,忙完这个赶紧去忙那个,陀螺一样来回转,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奴才们用扫帚打扫,他只能用双手和抹布;奴才们站着干活,他只能跪着擦地;每天早晨四点,贵妃寝宫的其他奴才还在睡觉,而他却已经起身,不论身体怎么酸痛难当,也要精心化妆之后,跪在地上恭候贵妃起床。   更让花少钦倍感无奈的是,他在这贵妃寝宫,干最低贱的活,谁都能欺负他,可他却偏偏还是这里的大侍从,还得操心乱七八糟的事,还要管一群压根就不听他话的人。宫女侍从们大面上自然还会听他的话,毕竟他好歹还是个大侍从,但私下里却没人怕他,更不担心他惩处他们。譬如贵妃要做某某事让他吩咐人去办,他吩咐小宫女们办了,回头私下里,这些小宫女就开始报复他,恶语中伤点他软肋伤他自尊,那都是轻的。   花少钦承认,自己的性格,说得好听点叫越挫越勇,说得难听点叫逆反心理。任贵妃不就喜欢看他身陷尴尬吗?他还偏偏不让她得逞。   谁说大侍从一定要树立威严才能让底下人听命?花少钦偏偏就要做个特例给所有人看,他,就这么低贱着,就这么矛盾着,就这么顺着小奴才们欺负,可有朝一日,也照样能把这些家伙们收拢起来。   花少钦正豪迈的想着,拐了个弯,突然看见迎面走来两个贵族小姐。皇宫的路灯很亮,花少钦一眼就认出,这两个贵族小姐,有一个竟然是爱嘉。   去年,就是这个妖精出手暗害,把他害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花少钦日日夜夜的幻想,如果见了爱嘉他该怎么做——杀了她?一年了,花少钦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对付爱嘉,爱嘉就真的这么一要三晃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爱嘉显然也看到了花少钦,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少钦!”爱嘉说,又是那招牌性的迷魂微笑,“真没想到这么巧,竟然遇到你了。”   花少钦心里暗骂爱嘉竟比他还不要脸,这女人简直就是不要脸中的极品,与此同时,他一边迎上爱嘉,一边对她温柔一笑:“哟,爱嘉姐,好久不见啊,你想我没有?”   “你说呢?”爱嘉见花少钦离自己近了,索性上前一步,伸出手,把花少钦堵住并按在了墙上,她与他面面相对,她对他温柔一笑,口齿间全是酒气,“一年不见,让姐姐好好打量打量你。”   女人独有的天真   和温柔的天分   要留给真爱你的人   不管未来多苦多难   有他陪你完成   ——林忆莲-《伤痕》   且说林芊芊入了皇宫,还没来得及欣赏让人眼花缭乱的宫廷奢华,便听到号角吹响,随即在场的贵族男女纷纷低下了头躬身行礼。皇上与任贵妃和皇妃驾到了,今年的舞会规模比往年要大一些,也热闹得多,就连素来深居简出的太后也前来垂帘观赏。   第一个舞曲响了起来,在舒缓的小提琴合奏中,皇上牵起任贵妃的手走入舞池,翩然起舞。   林芊芊见人们都对皇上和任贵妃行注目礼,便也趁机打量起舞池中心的二人:皇上的雍容华贵与气度不凡自不必说,花氏皇族通常都生的形貌昳丽,皇上自然也不例外,虽已年过四十,却仍体态矫健,皮肤也保养的极好,真人比电视上还显年轻;再看那任贵妃,约摸三十左右,正是风韵最美的年纪,她显然也继承了花家一部分优质的DNA,但她吸引林芊芊的,并不是外貌如何,而是任贵妃盘起的乌发上戴着的一根凤簪——只见这凤簪上遍布翡翠玛瑙,凤头用红宝石配水钻镶嵌,垂下的坠子也皆是珍珠——这般奢华的一枚簪子,在二十多盏水晶大吊灯下不同角度折射着光泽,美不胜收。   一曲终了,皇上和任贵妃便离开了舞池回到大厅尽头的座位里。同时,花霁轻轻拉起了林芊芊的手,对她一笑,柔声提醒道:“芊芊,该我们了。”   随后,一直围在一旁的贵族男女们,这才与各自的舞伴一起来到舞池。又一曲舞曲奏响,舞会这才算正式开始。   一曲作罢,没穿惯高跟鞋的林芊芊就感到脚疼了,花霁便随她一起到舞池外的空位坐下休息。   “芊芊,你渴不渴?”花霁问,“我去让侍从拿饮料来好吗?”   “太好了,有冰镇饮料吗,我好热。”林芊芊说。   “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花霁说,又见附近没有侍从,便决定亲自过去拿饮料,他站起身,对林芊芊笑了笑,补充道,“如果脚疼,可以脱下鞋子,裙摆很长,别人不会看到。”   “嗯,你快点回来。”林芊芊说,心里一阵翻腾,不管怎么说,在这个陌生的全是贵族的皇宫里,没有花霁在身边,哪怕他离开半步,她都难免有些发慌。   花霁点了点头,匆匆离开。林芊芊长吁了口气,将身子靠在柔软的椅子里,脚藏在裙子底下,偷偷的想要把鞋脱下来休息休息。刚刚要暗中行动,却见一个栗色头发、打扮时髦的年轻男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跟前,对林芊芊露齿一笑:“啊呀,林小姐,好久不见,新年好!”   “我好像……不认识你吧?”林芊芊说,蹙眉,怎么也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   “我是花皓明啊,你忘了,我们在王府见过——”年轻男人说。   林芊芊经他这么一说,恍然大悟,去年贤瑞王到尊瑞王那里做客的时候,在饭桌上,有一个贵族青年对她死缠烂打,不就是他嘛!   “那个……我还真……一下没想起来。”林芊芊说,险些说她压根对他没印象,但考虑到对方的脸面问题,她好歹临时改口了。   “诶?二公子呢?”花皓明问,四下张望,“他哪去啦?”   “去拿饮料了——”林芊芊说,心想花霁怎么还不回来,赶紧的啊,她可不想和这个自来熟单独在一起。   “哟!皓明公子,过年好啊!”林芊芊左侧响起一个男声,她寻声扭头,却见一个人高马大的胡子男走了过来,他看到林芊芊,眉开眼笑,“啊,还有这位尊贵的小姐,您也过年好。”   “哎呀,芊芊呐,这位是罗大学士的公子,罗威。罗公子可是皇家XX大学国文系的大才子,”林芊芊听到花皓明竟然这样昵称他,明明白白的瞪了他一眼,但花皓明却丝毫没有察觉,立刻介绍道,“罗威,这位就是花霁公子的未婚妻,林芊芊。”   “您就是林小姐?”罗威惊呼一声,立刻一屁股坐到了林芊芊左边的椅子里,赞美道,“您果然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倾国倾城名不虚传,与花霁公子真是一对璧人呐,单看您这相貌,啊呀,那简直就是——”   “别来这一套套的,”花皓明说,对林芊芊一笑,“芊芊,去跳个舞吧?这曲子多好听。”   “林小姐,花公子暂且杳无音信,不知在下可否与您共赴舞池?”罗威也趁热打铁的问,站起身对林芊芊伸出了手。   “那个——我——”林芊芊看了看着两个人,干什么呀这是,贵族追求人怎么也和正常人不一样呢?她站起来,也顾不得脚疼,后退几步,勉强笑道:“那个……我去拿点饮料,一会儿见,一会儿再跳啊。”   “我可以给你拿嘛!”罗威和花皓明异口同声道,话还没说完,林芊芊早就跑了。   林芊芊顺着方才花霁的方向走,还没找到端饮料的侍从,却看到近旁坐在椅子里的花俊轩。   “哥哥!”林芊芊看到花俊轩,如释重负,赶忙跑到他旁边坐下,“你怎么在这儿,不去跳舞啦?”   “连着跳了三支舞,得休息一下。”花俊轩说,“你这是——”   “我来找花霁啊,他说拿饮料,到现在都不知道哪去了。”林芊芊说。   “花霁——那不是?”花俊轩说,抬手一指。   林芊芊顺着花俊轩的手看去,只见花霁被足有十个年轻女子围在中心,这几个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一个个对着花霁笑得花枝乱颤,何其妖孽何其悲剧啊。更悲剧的是,这些女子年龄不一,最大的比花霁要大近十岁,最小的好象也不过是十六七岁。林芊芊顿时觉得脑子嗡的一声,醋坛子顷刻被掀翻,猛然站了起来,就要朝那边走去,却被花俊轩拉住了。   “干嘛!”林芊芊气呼呼的问,瞪着花霁所在的方向,让这几个妖怪围着花霁,这还得了?眼看着最小的那个女孩,突然把手千娇百媚的放在了花霁的胳膊上,林芊芊真想脱掉一只鞋去砸她。   “对自己这么没信心?”花俊轩慢悠悠的说,悠闲的靠在椅子里,竟然带着笑意,“花霁现在身份不同了,过去为奴,尚有女孩子偷偷看他,现在恢复身份,受到这样的待遇也是自然的,这不是你考验他的绝佳机会吗?”花俊轩说到这里,微微扬眉:“再说,花霁能应付。”   “我当然相信他会坐怀不乱的,花霁可是正人君子!”林芊芊说,“这个局面,我要没看到也就罢了,看到了当然要制止一下,考验什么啊!我才不!”   且说花霁被这十个女子围在中间,简直是苦不堪言。   他要走,可他走到哪,这几个女子就跟到哪,其间还会有其他女孩跑过来,就好像他是一块磁铁;他不说话吧,这几个女子就赞美他冷峻潇洒,酷帅有型;他说话吧,不论说什么,哪怕他说的话再无聊载无趣,这几个女子都很给面子的哈哈大笑。   特别是三公主,年纪不大,可能是今年刚步入社交就遇到了花霁,死乞白赖的非要和花霁跳舞。   “御医哥哥,你治好了我的小狗,我怎么着也得谢谢你。”三公主说,一只手情意绵绵的放在花霁的胳膊上,“我们就去跳个舞吧,别浪费了那么好听的曲子。”   “花公子,刚刚我也看到了,你跳起舞来真是绝代风华,”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子凑过来说,“陪三公主跳完后,能不能给我个面子?我舞技可不好,你得提拔提拔我呢。”   “我还不想跳舞,我先失陪了——”花霁说,退了几步,却发现根本摆脱不了前呼后拥的局面,心里叫苦不迭。他在幻色也不是没碰过女人,但他从来就不会伺候女客人,一句甜言蜜语都不会,哄都哄不了,现在突然一下冒出这么多女人,更让花霁手足无措。   花俊轩和花少钦当年也是被女人围攻的主儿。花俊轩通常都是一副冷面,要么只和爱嘉一起跳舞,要么就在几个女士中选一个自己看顺眼的,其他一律不予理会,视若无物;花少钦则来者不拒,只要是花痴丫头过来,他就一个个的排好队,跟这个跳完跟那个跳,逗逗这个笑笑那个,谁都没耽误,曲终人散,人走茶凉,他下一秒就把这些小花痴都忘光了。   花霁既没有花少钦的八面玲珑,也狠不下心把这帮女子推开。这些女子也看出了花霁的温柔本性,男人越温柔,她们越激动。   正当十人快乐一人痛苦之际,林芊芊迎面走来。   “花霁,你到哪去啦?我找你半天”林芊芊说,对花霁甜甜一笑,语气轻柔,但手脚却没闲着。她大手大脚的把三公主推到一旁,拉起了花霁,顺势拨开另外两个女子,掉头就走。   一个女子一声低呼跳到了起来,林芊芊的鞋跟方才毫不留情的踩了她的脚趾。   “你干吗啊,招惹那么多白痴过来!”林芊芊刚把花霁拉到一个与那些女子较远的地方,就气呼呼地说,“你真是的,应该严肃冷酷的告诫她们,让她们滚远一点嘛,还非得我来救你!”   “那几个人里,有两位公主,其他的也是王侯小姐,我怎么能那样。”花霁说,苦笑,就因为自己拉不下脸来轰走那几个小姐,结果两面受夹,这叫怎么回事儿啊?   林芊芊正欲驳斥,准备纠正花霁这错误的观点,就听身后花皓明一声大叫:“啊!芊芊!可算让我找到你了!”花皓明一边说一边兴冲冲的大步流星朝林芊芊走来,此刻他满眼只聚焦了林芊芊,暂时没看到她旁边的花霁,“芊芊啊,你跑哪去了,这回总该和我跳舞了吧?没得躲了,给个面子啦。”   花霁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有些不悦,他叫她什么?芊芊?这两个字也是他叫的?   “皓明公子?”花霁上前一步,对花皓明轻轻一笑,“新年好啊。”   “啊,二公子,新年好新年好。”花皓明说,“可否允许我与芊芊小姐跳个舞?”   “不行。”还没等林芊芊说话,花霁就立刻一口回绝,拉住了林芊芊,“我正要和她跳舞呢,不好意思。”   花霁和林芊芊再次步入了舞池,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两个人一开始谁都没说话,绷着脸,各自都在吃醋。林芊芊怨恨花霁竟然被一群女子围住,却丝毫没魄力杜绝她们,还让那什么鸟公主抚在他的胳膊上;花霁则因为花皓明左一句芊芊右一句芊芊感到发自肺腑的不悦,芊芊明明就是他的独家词汇,不对,退一万步说,也是只有王府的人能叫的名字,他凭什么叫得这么亲昵?   林芊芊娇嗔的目光,对上花霁郁闷的眼神。一对冤家。   不约而同的,两个人却突然笑了起来。   “真无聊,咱们这是吃得什么醋嘛。”林芊芊率先笑道。   “是挺无聊的,也挺幼稚的,”花霁也笑了起来,被林芊芊那明媚的笑容感染,方才的不悦一扫而光,“都有点傻乎乎了,是不是?”   “你明明就比我更傻。”林芊芊说,想了想,又摇摇头,“不对,损人利己不是我的风格,自我贬低也不是我风格,我得纠正一下,我们都不傻,我们这叫憨。”   “有什么区别吗?”花霁问,语气柔和了起来,随着音乐与林芊芊慢慢起舞,满目柔情的看着她。   “憨比较可爱。”林芊芊说,看着花霁长长的睫毛下那温柔的眸子,一笑,“又放电,你怎么这么多电哪,你是不是太阳能的?”   “嗯?”花霁一时没明白林芊芊这番话,眨了眨眼睛,“什么?”   “别眨了,高压电,要死人了!”林芊芊说。   垂挂的帘子不知何时已经被掀了起来,皇上走到太后身旁,关切地问道:“母后,若觉得疲倦,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不累,”太后说,戴着老花镜的眼睛,看向下面跳舞的林芊芊,“那个穿紫衣裳,和花御医跳舞的,就是那民间女子?”   “回太后,正是。”一旁的御侍从答道。   “那女子……一颦一笑,虽看不真切,却总觉得她像雯淑公主。”太后说,转向皇上,“就像你那芳年早逝的小姑啊。”   “母后,皇叔也曾提过,说那女子的性格,的确与雯淑小姑有些相似。”皇上说,“是否要传她过来?”   “不必了。”太后说,摆了摆手,“今儿就免了,让他们好好跳舞,不要去打扰。”   太后说到这里,忍不住轻叹一声,回忆自己初嫁到宫廷的时候,孤单寂寞而又惶恐不安,多亏了雯淑公主与自己终日相伴,才抚慰了她入宫后惴惴不安的心。想那雯淑公主,貌美如花,活泼开朗,豪爽大方,没有丝毫公主的矫情之气,她这一辈没有女孩,所有的堂兄弟便把这唯一的公主宠溺疼爱。可谁料想,苍天无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雯淑公主,却患了癌症不治身亡。   尽管那都是几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了,现在想来,仍让太后唏嘘不已。雯淑公主逝世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左右,与那林芊芊年纪相仿。难道,太后眯起眼睛,紧盯着下面的林芊芊——这世上,真有来生吗?   花少钦百无聊赖的沿着琉璃瓦的宫墙溜达。他本来应该留在舞会上伺候任贵妃的,没想到任贵妃与花俊轩见面后,心疼重伤初愈的表弟,泪眼婆娑,自然看花少钦越发来气,哪还肯要他一旁伺候,直接让他赶紧“滚出去”。   于是,花少钦便听话的滚出来了。他早就知道,今天任贵妃见了她那受苦的表弟,晚上回到寝宫,肯定又要对他大刑伺候了。但花少钦却并不担心也更不害怕,这两个月,没几天好日子过。前天终于安生了,可他却打碎了东西,自讨苦吃。   在这宫廷之中,他表面上是贴身伺候贵妃的大侍从,实际上却是最低等的贱奴,是奴才中的奴才,连贵妃寝宫里扫厕所的小侍从都欺负他。人们知道他是御侍从带进来的,也知道他先前的身份,公开场合,他身为大侍从还是有点面子的,但私下里,整治他的人却不少。皇后去世的早,任贵妃就是后宫的女主人,任贵妃看不顺眼他,谁还敢对他好?更何况,不少奴才暗中嫉恨御侍从却不敢造次,就借着欺负花少钦出气。   在任贵妃的寝宫里,他不能比任何一个奴才起得晚,不仅要伺候贵妃,给贵妃端茶送水捶背揉肩,还得干最累最苦的活儿。花少钦一天到晚干完粗活还要伺候贵妃,忙完这个赶紧去忙那个,陀螺一样来回转,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奴才们用扫帚打扫,他只能用双手和抹布;奴才们站着干活,他只能跪着擦地;每天早晨四点,贵妃寝宫的其他奴才还在睡觉,而他却已经起身,不论身体怎么酸痛难当,也要精心化妆之后,跪在地上恭候贵妃起床。   更让花少钦倍感无奈的是,他在这贵妃寝宫,干最低贱的活,谁都能欺负他,可他却偏偏还是这里的大侍从,还得操心乱七八糟的事,还要管一群压根就不听他话的人。宫女侍从们大面上自然还会听他的话,毕竟他好歹还是个大侍从,但私下里却没人怕他,更不担心他惩处他们。譬如贵妃要做某某事让他吩咐人去办,他吩咐小宫女们办了,回头私下里,这些小宫女就开始报复他,恶语中伤点他软肋伤他自尊,那都是轻的。   花少钦承认,自己的性格,说得好听点叫越挫越勇,说得难听点叫逆反心理。任贵妃不就喜欢看他身陷尴尬吗?他还偏偏不让她得逞。   谁说大侍从一定要树立威严才能让底下人听命?花少钦偏偏就要做个特例给所有人看,他,就这么低贱着,就这么矛盾着,就这么顺着小奴才们欺负,可有朝一日,也照样能把这些家伙们收拢起来。   花少钦正豪迈的想着,拐了个弯,突然看见迎面走来两个贵族小姐。皇宫的路灯很亮,花少钦一眼就认出,这两个贵族小姐,有一个竟然是爱嘉。   去年,就是这个妖精出手暗害,把他害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花少钦日日夜夜的幻想,如果见了爱嘉他该怎么做——杀了她?一年了,花少钦还没想好到底怎么对付爱嘉,爱嘉就真的这么一要三晃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爱嘉显然也看到了花少钦,她的表情僵硬了一下,却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少钦!”爱嘉说,又是那招牌性的迷魂微笑,“真没想到这么巧,竟然遇到你了。”   花少钦心里暗骂爱嘉竟比他还不要脸,这女人简直就是不要脸中的极品,与此同时,他一边迎上爱嘉,一边对她温柔一笑:“哟,爱嘉姐,好久不见啊,你想我没有?”   “你说呢?”爱嘉见花少钦离自己近了,索性上前一步,伸出手,把花少钦堵住并按在了墙上,她与他面面相对,她对他温柔一笑,口齿间全是酒气,“一年不见,让姐姐好好打量打量你。”   第四十四章   我坚持的都值得坚持吗   我所相信的就是真的吗   如果我赶追求我就敢拥有吗   而如果都算了不要呢   ——梁静茹-《属于》   爱嘉见花少钦离自己近了,索性上前一步,伸出手,把花少钦堵住并按在了墙上,她与他面面相对,她对他温柔一笑,口齿间全是酒气,“一年不见,让姐姐好好打量打量你。”   “爱嘉姐,我们快走吧。”与她相伴而行的那个小姐低声说。   “你到假山那儿等我,我一会儿就去。”爱嘉说,见那小姐站着不懂,又大声道,“快去啊!”   那小姐看了花少钦一眼,舔了舔嘴唇,说了句“你快些”,便扭身先离开了。   爱嘉一直等着那小姐彻底拐过弯去,才将眼神重新凝聚在花少钦的身上,她娇然一笑,目光仔仔细细的打量着花少钦那一身侍从制服,片刻,抬手,玩弄着花少钦胸前的那长长的缎子飘带,说道:“好漂亮的制服——”爱嘉说着,玩弄飘带的手转而轻轻抚摸花少钦的腰身,“你的衣服,剪裁过了吧?”   “是啊,我所有的衣服,娘娘都亲手为我剪裁了,让腰身更显纤细,我就更像女人了,对不对?”花少钦说,知道爱嘉想听什么,便索性也不隐瞒。   爱嘉被花少钦这么一说,一时竟没了可嘲讽的后话,她凝视了花少钦一阵,歹毒的话又涌上心头,随后便笑道:“少钦,这一年不见,你果然变化很大——你瞧,你的腰也细了,身子也软了,看来有不少男人调教你了?”爱嘉说到这里,顿了顿,发现花少钦竟然面带微笑,有些气恼,便又刺激他道,“怎么样,被人压在身下的滋味,不好受吧?”   “是很难熬啊,”花少钦说,还是面带微笑,“说实话,我还真怀念你在我身下的浪叫声,还有你的哭饶,还有你的呻吟——偶尔回忆,都很过瘾呢。”   爱嘉的眼睛眯了起来,花少钦微笑里的嘲讽越来越明显。   突然,猝不及防的,爱嘉的手忽然从花少钦的腰上拿开,伸向了他裤子下的裆处。   花少钦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身子条件反射的要躲,可没成功。   “花少钦,你就是一个阉人,一个下贱的罪人。你没资格去做,你也没资格去想!你,大势已去了!”爱嘉说,没有什么话能比这些更刺痛花少钦的了,她回忆起自己当年被花少钦捆绑在床上的经历,越发发狠,手狠狠地拽了一把花少钦的裆处。   花少钦疼得一声闷哼,脸色也因为爱嘉那一串恶毒的话微微泛白,但他的眉梢微微扬起,对爱嘉一笑,说道:“你说得真好,给我下了个定义,是吧?”   “哼——实话告诉你,你要想摆脱现在这个局面,也简单。”爱嘉说,冷笑一声,“只要你——”   “爱嘉姐。”爱嘉的话没说完,就见那小姐又回来了,“我们快走吧,回家去吧,好冷啊。”   爱嘉狠狠地瞪了那小姐一眼,回过头,对花少钦一声冷笑,似乎想警告他什么,却又轻蔑的扫视了一眼花少钦。一个废人,手无束鸡之力的阉人,千夫所指的罪人,似乎,也没什么价值了。花少钦如今连反抗自己的羞辱都做不到,日后还能指望他干什么?想到这里,爱嘉冷冷一笑,终于扭身离开了。   花少钦注视着爱嘉远去的背影,直到爱嘉的背影都消失了,他仍呆呆得凝视着那一片琉璃高墙。久久之后,他才慢慢的垂下了眼睛,两行清泪,夺眶而出。阉人,罪犯,爱嘉好歹毒,其实这些话倒也不同,他所遇之人,骂他的恶毒语言非常人所能想,他都一一忍受过来了——只是,如今骂他的是爱嘉,莫名的,心就痛了。   这一切都是因果报应吧,花少钦默默的想,抬手擦泪,泪却越擦越多。刚被扔到幻色的时候,因为不想以色侍人,花少钦曾偷车逃跑过,那时他的手已经动过手术,开起车来就很危险了。果真,他在高速路上出了车祸,不仅一条腿严重挫伤,更主要的是,他的要害竟蹊跷的也伤得血肉模糊。为了保命,只得手术切除了□,尊瑞王当然不会为他买保健类药品,任由他被这般阉割,从此,一切都变得不同。幸好御侍从在几个月后将他领进皇宫,好歹为他找了条可行的路。   花少钦一声叹息,想到这一切的循环因果,如今只得摇摇头无奈作罢。他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勉强忍住了还在眼眶里的泪,平复了一下心情,往事如烟,何必去想,过去的不可追,多想多憔悴。   花少钦一直沿着这条路,又走了大约五六分钟,才在御医间停下脚步。屋子还亮着灯,花少钦便走上前,敲了敲门。接着,似乎就在下一秒,门便开了。   为他开门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年轻护士,约摸二十二三岁,齐眉的刘海下,一双杏眼,透着温柔的神色,一抹笑意挂在脸上,不浓,看上去却很甜美;天蓝色的护士制服,衬得她面若桃花、唇红齿白,虽不如宫廷佳丽那般姹紫嫣红,却也堪当海棠水莲含羞娇美。   “小秋,我来上药了。”花少钦说,对这位小秋护士灿烂一笑,丝毫看不出方才被爱嘉伤了心。   小秋微微一笑,请他进了门,轻声道,“你先坐在那儿略微等等,我去拿药。”   “就你一个人值班吗?”花少钦并没有坐下,而是跟着小秋到了配药室,一边将身子斜靠在门上,一边问,“我记得今天应该还有个护士和你一起啊。”   “她回去过年了。”小秋说。   “这话说的,她还真爱搞特殊,谁今天不过年?”花少钦不屑的一笑。   “她家在外地,今年又不能回去,父母好不容易来了,请假陪陪父母也是应该的。”小秋说,将药准备好,抬眼看花少钦,“走吧,我为你上药。”   花少钦坐到书桌旁的椅子里,褪去上衣,露出赤着的后背。只见他的后背,纵横交错的,全是鞭痕,犹如一张渔网般的,覆盖在上面。花少钦的皮肤本来就很白,此刻越发将那鞭痕衬得猩红狰狞,很是凄惨。小秋弯腰仔细查看他的伤势,因为昨天没按时上药,伤口没怎么愈合,有的地方虽然结痂,但有的地方仍然红肿流血。   她将蘸了药的药棉抚在伤口上,看到花少钦的肌肉骤然紧绷,知道他很疼,便说:“如果疼,不要忍着。”   “一点都不疼啊。”花少钦的声音懒洋洋的传来,但他的手却偷偷的攥住了。   “你骗人。”小秋说。   花少钦笑了,没答话。   后背的伤上过药后,小秋又来到了花少钦面前,为他处理前面的鞭子上。身前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有五六道鞭痕。小秋蘸好药水,俯身,目光却停留在了花少钦的锁骨上。极美的锁骨,衬着白皙的皮肤,线条极为优雅。   小秋的脸微微泛红,垂下了眼睛,开始仔细为他上药。   而花少钦却无声的绽放了微笑,这个小秋护士,每次为自己上药,都不免羞涩脸红……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忍不住问:“小秋,你第一次见我,是不是很怕我?”   “我是很怕啊,可我不是害怕那些伤口。”小秋说,“我还记得,你当时浑身都是伤,陷入昏迷,血压下降,甚至有休克迹象……我当然还怕,怕你就这么去世。”   花少钦笑了,他也记得,刚入宫那天,就被贵妃酷刑拷打。那天花霁并不在,几个护士觉得他鲜血淋漓很恶心,不愿靠近他,那时,就是小秋第一个挺身而出,为他疗伤的。   “那么,你怕我这个人吗?”花少钦继而问,穿好衣服,随着小秋到了隔壁的办公室。   “我为什么要怕你呢?”小秋问,在水池旁洗手。   “像我这样作恶多端的大坏蛋,你不怕吗?”花少钦问。   小秋猛地回过头看着他,半晌,慢慢地说:“当然不怕,而且,我觉得你不是坏人——”她说到这里,轻轻一笑,“你只是犯了个错,人人都会犯错,这没什么。”   “你说得好简单。”花少钦朗声笑了,心里莫名涌上一阵暖意。   “我……就是这样想的。”小秋说,脸微微一红,低头去擦手。   花少钦看着小秋,心中陡然生出一股爱怜之情,便打趣道:“你太爱害羞了,这样可不好。”   “嗯?”小秋抬眼,疑惑的看着他。   “你这么娇羞,以后会找不到男朋友的,知道吗?”花少钦说,“遇到喜欢的人,这么害羞不敢主动,到嘴的鸭子可就要跑了——”他说到这里,朗声一笑,“花御医的女朋友,就是死缠烂打的倒追他,这不终于成功了吗?”   “我恐怕,没她那么泼辣。”小秋自嘲地说,拿出了一个饭盒,放到了微波炉里。   “她怎么能叫泼辣,那简直就是疯狂,不,说疯狂那是便宜她了。她那就是又剽悍又傻又疯狂,这三样加起来,她没救了。”花少钦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见小秋将饭盒递给了他,他有些惊愕,立刻问:“干什么?”   “你没吃晚饭吧,我看你饿了。”小秋说,淡淡一笑,“新年了,吃点饺子吧。”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花少钦说,笑,“你真的好贴心,这么抽象的感觉都能看出来。”他说到这里,看了看饺子,问:“你吃了吗?”   小秋低下了头,装作整理办公桌上的杂物,刻意忽略自己的饥饿感,脸上带着笑,催促他道:“你快吃吧,我吃过了。”   “我吃不了这么多,我的身体你也知道,不能多吃。”花少钦说,早料到小秋不可能吃过饭,便将一半的饺子拨到饭盒的盒盖里,“来吧,一起吃,这样才更有情调——还有筷子吗?”   “没了——我真的不饿,你快吃吧。”小秋催促道。花少钦每天忙里忙外又吃不上可口的饭,她是知道的;更何况,每逢佳节倍思亲,花少钦如今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终日里孤苦伶仃,谁都不愿搭理他,她不忍心看他到新年了,却连口过年饺子都吃不上。   花少钦对小秋温和的一笑,转而道:“我这一年来,从没和谁一起吃过饭,你就当满足我一个愿望,行不行?”他见小秋有点踌躇,便继续说,“来吧,我喜欢和你一起吃东西,你用筷子我用手。”   宫廷舞会还在进行,花霁和林芊芊坐在一旁的椅子里,一个累得筋疲力尽,一个脚疼的咬牙切齿。   “他们怎么还在跳,不累吗?”林芊芊愁眉苦脸的说,脚藏在裙子低下,偷偷的脱了鞋,“我的脚要断了。”   “很疼吗?”花霁关切地问,“新鞋都是这样,早知如此,应该先——”   “不是啦,”林芊芊说,事到如今,才不得不实话实说,“这鞋,小一号。”她看到花霁的眉头蹙了起来,赶忙补充:“我见这双鞋这么漂亮,当时小一号也没觉得多难受,可现在好疼啊。”   花霁叹息一声,不知道该说林芊芊什么好,看她那样子,似乎疼得很厉害,正要安慰几句,却见御侍从走了过来。   “花公子,林小姐,太后娘娘宣你们去昌德宫。”   “昌德宫——”花霁重复道,那是太后的寝宫,发生什么事了?   “不必担心,是太后娘娘想见见你们,聊聊天而已。”御侍从说,对他们颔首一笑,“二位请这边走。”   两个人跟着御侍从来到昌德宫,却见太后、皇上以及任贵妃都在。行礼过后,花霁和林芊芊便在太后的示意下坐到了侧旁的椅子里。   “本宫早就听说花公子和林小姐的美名,今日得见,果然是一对璧人,与传闻丝毫不差。”太后说,目光掠过花霁,停留在林芊芊的身上,笑着看她,“尤其是林小姐,简直就是美人坯子。”   “多谢太后娘娘,小女子感激不尽。”林芊芊说,站起来鞠躬行礼。   太后点头笑了笑,一番寒暄后,自觉时机差不多了,便转而对花霁道:“花公子,本宫对你的事迹听闻已久,你为王府和王室所做的一切,都令本宫钦佩而感动。”太后说到这里,见花霁跪下谢恩,微微一笑,继而道,“你且平身吧——尽管你在御医间当差一年,本宫却没机会见到你,今日难得一见,又恰逢新年,本宫决定送你一个礼物。”   花霁站起身,听到这句话,忙垂首拜谢道:“太后娘娘对臣的厚爱,臣感激不尽。”   “得了,这些套话就不必说了。”太后说,将身子靠在靠背里,眼睛打量了一下林芊芊,随后道,“本宫答应满足你一个愿望,只要你提出来,本宫就满足你。”   “一个愿望?”花霁轻声反问。   太后点了点头。   花霁垂下眼,抿了抿嘴角,一时没有说话。约摸过了半分钟左右,花霁才跪了下来,对太后一叩首,随后说道:“臣的确有一个愿望,恳请太后恩准。”   “花御医不必叩首,你说什么娘娘都会答应的。”皇上在一旁说。   花霁抬起头,直起了身子,但仍跪着没有起来。他的眸子大胆的而又沉静的凝视着太后慈祥的面容,略微思忖,缓缓开口道:“臣想……要了花侍从,让他……为臣当差。”   短短一句话,却仿佛一记炸雷。   “什么?”太后蹙眉,与皇上对视,没料到花霁竟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林芊芊也被这句话吓了一跳,身子一震,险些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花霁这是干什么,当着太后、皇上和贵妃的面,怎么说出这样一句话?林芊芊饶是大胆,也不敢像花霁这样,在三个当权者面前触及如此敏感的话题,他是不想活了么?   “花霁,你好大胆子!”一旁的任贵妃听花霁这么说,立刻知道了他的用意,一时激愤,不由拍案喝道。   “臣该死。”花霁说,垂下眼去,但跪着没有动,仍表示自己意愿不改。若可以,借此结束这一报还一报的痛苦,他甘愿狠下心来,拿自己的性命赌一个奇迹。   林芊芊在一旁又气又急,花霁啊花霁,你为了花少钦,连命都不想要么?   “这就是你的愿望?要了花侍从?”太后问,眯起眼睛,探究的看着花霁,“花霁,你可知,你这做法是坏了宫廷规矩的。”   “臣知道……”花霁说。   “那你就是明知故犯,你把宫廷当什么了?”任贵妃怒喝道,“你简直就是忤逆犯上,是对王室的大不敬!如此嚣张,成何体统?”   “娘娘,他不是故意要这样——”林芊芊赶紧说,见贵妃震怒,皇上和太后的脸色也不好看,赶忙也跟着花霁跪了下来,纵然心里很不情愿,也只得维护花霁说,“其实是因为他身体不好,常常生病,所以才想到……”   “够了。”太后开口,看了贵妃一眼,“任贵妃,你在本宫面前大呼小叫,又成何体统?”   “娘娘,臣妾知罪。”任贵妃赶忙垂首道歉,看了花霁一眼,不再说话。   “林小姐先起来——花霁,本宫问你,你是否执意要如此?”太后看了皇上一眼,随后看向花霁,轻声问道。   “是。”花霁说。   “让花少钦与你如此亲近,日后若有意外,你可后悔今日的言行?”太后意味深长的问。   “臣不后悔。”花霁说,语气淡然,心思坦荡。他没有去看站在一旁的林芊芊,但他完全能知道,林芊芊此刻在心里一定把他骂了千万遍了。花霁低垂着眼睑,盯着地毯上纷繁的花纹,但却能依稀感觉到,正中间坐着的太后和皇上,并没有如贵妃那般盛怒。一切,都还平静着。   一阵静默。似乎只有一两分钟那么漫长,又似乎好几个世纪。   终于,太后开口,缓缓说道:“好,本宫自然是说到做到,打明儿起,花少钦就是你和贵妃共有的侍从了。只是,花少钦已是有品级的侍从,本宫不能破了规矩,”太后说到这里,余光看了一眼任贵妃,继而道,“所以,平日里花少钦还要到宫中当差——任贵妃,你今夜便为花少钦拟一个时间表,该交待的,今夜都交代清楚。”   花霁听到太后这么说,欣慰的淡淡一笑,俯身叩首道:“臣谢太后恩典,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娘娘,这……这怎么能行呢,祖宗规矩,有品级的大侍从不得随意出宫,更何况——”任贵妃勉强压住内心一阵阵上涌的火气,对太后勉强一笑,“花少钦身犯重罪,在宫里,臣妾还能看着他,若到了外面——”   “花霁既然说了这话,必然能避免你担心的事出现。”一直沉默的皇上开口了,“任贵妃,太后懿旨大如天,说出的话怎能说改就改?”皇上说到这里,对太后一笑,随后又说:“御侍从,舞会也要结束了,你送花御医和林小姐离开吧。”   任贵妃被噎得一时无话,也只得站起身说道:“既然如此,臣妾这就去为这事儿做准备,现行告退了。”   待到花霁和林芊芊还有任贵妃离开后,皇上这才向太后询问道:“母后,他们来之前,不是说好您要封林芊芊为公主吗,怎么忽然连招呼都不打就变卦了,让儿子都有些措手不及。”   “那林芊芊,鸟儿一样的人,让她当公主,不就束缚了她么?”太后说,眼睛注视着未知的远方,一声叹息,低吟道,“雯淑公主,就是被囚禁的鸟儿啊。”   任贵妃顺着昌德宫的长廊一直走到了尽头,才对左边的一个宫女说道:“桃红,你去,把你在昌德宫听到的和看到的,全都转告给尊瑞王。”任贵妃说到这里,冷笑一声,随后又说,“你告诉王爷,就说那个花霁,不多时,恐怕连他的位子,也要夺了去呢。若想保自己的位子,让王爷自己考虑该怎么办吧。”   “是。”宫女说,扭身一溜小跑离开了。   任贵妃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问右边的宫女:“锦瑟,花侍从现在是否在宫里候着?”   “奴婢听他说,到御医间换药过后,就回宫里候着您。”宫女答道。   “他还蛮爱惜自己的,嗯?”任贵妃冷笑一声,攥紧了双拳,“你先行回宫去,告诉人们都给我准备好了,今夜,我要大刑伺候花少钦!”   第四十五章   一路泥泞走到了美景   习惯在彼此眼中找勇气   累到无力总会想吻你   才能忘了情路艰辛   ——周惠-《约定》   林芊芊和花霁被御侍从送出昌德宫的时候,舞会果然已经结束了,花俊轩和花俊逸正在寻觅他们。几个人与御侍从话别之后,进了车内,一路上一直沉默的林芊芊,这时才不高兴的开口说道:“那个任贵妃凭什么那么嚣张啊,当着太后的面就大呼小叫的,太过分了吧!”   “任贵妃如今再度怀孕,太后和皇上都宠着她,嚣张一点也可以理解。”坐在前排的花俊轩解释道,但他怀疑林芊芊压根没听见自己这句话,因为她这时已经把矛头转向了花霁。   “还有,花霁,你是不是真的疯了,干吗非要把花少钦弄到我们身边,”林芊芊对花霁说,正在气头上,说起话来连珠炮一样,根本容不得花霁插嘴解释,“你记性也太差了吧,是不是需要我一遍遍的强调给你听?别忘了,花少钦对你和哥干了那么多惨无人道伤天害理天理不容的坏事,还差点一枪打死我们,忘恩负义勾结奸臣叛府叛国,就像他这种角色,死一万次都远远不够,现在——别打断我——”花霁和花俊轩都要开口说话,但都被林芊芊蛮横的拒绝了,只听她继续气愤地说道:“现在只因为你看他受了点苦,就心软心疼他?你们受苦的时候,他什么时候心软心疼过?相反,他是笑着看你们哭,你们流血受伤甚至丧命,他眼睛都不会眨的!”   林芊芊好不容易说完了话,花俊轩也找到了插嘴的机会:“花霁,听起来,似乎是你把花少钦要到身边了?你是要他给你当侍从么?”   “哼,才不是,他是要做圣母,以德报怨帮花少钦脱离苦海!”林芊芊快人快嘴的接茬道,气呼呼的瞪了花霁一眼,“真是的,以德报怨以德报怨,你怎么也不想想何以报德呀?救了毒蛇会被毒蛇咬死的!”   “以德报怨难道不对吗?芊芊,怨怨相报何时了?当时如果杀了他也就罢了,问题他没有死,他活下来在赎罪,而且他已经知道错了!”花霁说,终于忍无可忍,第一次和林芊芊生起气来,“你难道没看到他现在的状态吗?他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何必再这么苛刻,宽容一点不好吗?”   “花霁说得对,得饶人处且饶人。”林芊芊正要继续和花霁争论下去的时候,花俊轩悠悠的开口了,“这一年来,我与花少钦虽然只见了两面,但却感触颇多——花少钦,他变了。”花俊轩说到这里,轻轻叹息一声,闭了闭眼睛,继而道:   “昨晚午夜吃过新年饺子以后,我路过厨房,看到花少钦躲在角落里,一个人偷偷的垂泪。昨日与他相见,他处处躲避着我,甚至不敢正视我——想到他这一年来,所受的折磨何等惨烈,他那么强硬的个性,却任打任罚毫无怨言,何等淡定坦然,若非诚心悔过,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也许他只是蛰伏蓄势呢。”林芊芊说,听到花俊轩说花少钦偷偷垂泪,心里也很难受,但她却故意克服这种难过。   “不会。”花俊轩说,“你不了解他,花少钦的性格很强,是个傲气的人,若不是自己甘愿,是不会轻易低头的,这和蛰伏没有关系。”   “但是——”   “哥说得没错,得饶人处且饶人,花少钦已经有了悔过之心,我们更应该宽容对他,所以——”花霁借着花俊轩的话,赶忙扭头对林芊芊循循善诱,但林芊芊却哼了一声,使他的话戛然而止。   花霁方才的恶劣心情本来已经因为花俊轩的一席话平复了下来,现在听到林芊芊这一声哼,不觉又有些不悦,本来酝酿好的后半句话也懒得说了。   “得了,别跟我说这些谬论,我才不听。”林芊芊生气地说,狠狠地瞪了一眼花霁和花俊轩,“爱怎样就怎样吧,我不管了!反正引狼入室,出了事后一起倒霉。”她说到这里,气鼓鼓的把头扭到一旁,不再理会车内的任何人,索性去看外面的风景。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入了一片宁静的小区内。这片小区位于皇城与外城的交界处,是皇上赏给宫廷御医的住宅区,宁静祥和的街道,积雪已经被扫净,道路两旁,矗立着三三两两的、独门独院的小别墅,占地不大,刚好适合居家生活。   车在路上缓速慢行,最终停在了一幢小别墅前,花霁和林芊芊下了车。他们向花俊轩和花俊逸道别,目送着车掉头离开之后,两个人一直懒得看对方的人这才互相对视了一下,但谁都没有说话,各自移开目光。   花霁叹息一声,决定先开口:“芊芊,消消气,这件事其实——”   “我不听!”林芊芊气恼的说,气呼呼的瞪着花霁,“你自己跟自己解释去吧,我不管你了!”   她说完,留给花霁一个备受伤害的怨恨目光,扭头猛地打开门进了屋。花霁想要跟着她一起进去,但门却在她眼前狠狠地关上了。   “大哥,觉得今天的舞会怎么样?”花俊逸一边随花俊轩从停车场朝院内走,一边兴致勃勃地问。   “还好,”花俊轩说,对花俊逸微微一笑,“我倒想问你,今天玩的感觉如何?”   “当然很棒。”花俊逸说,提到方才在宫廷的经历,仍兴奋得神采奕奕,“啊,对了,表姐还给我吃了一种红色的糕点,味道简直棒极了,看着好,吃这也香,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红色的糕点?红糖霜蛋糕么?”花俊轩感兴趣的问,他和任贵妃聊天的时候,并没见到那种糕点。   “好像不是,那是传统点心,不是蛋糕,也不是酥皮儿,可能是宫廷特制吧。”花俊逸说,懊悔的拍拍手,“咳,早知道我该问问表姐的,只顾着吃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进了王府正厅,却见尊瑞王正坐在椅子里。看他面色凝重似有要事,花俊逸便知趣的事先离开了。   尊瑞王等到花俊逸走后,才招呼花俊轩坐到自己身边,一面亲自为他倒了热茶,一面说道:“今天我一直在和财政大臣议事,没有去舞会——怎么样,今天的舞会,你累吗?”   “还好,我只跳了一阵子,并不觉得累。”花俊轩说。   “嗓子怎么样,今天很冷,会不会觉得喉咙有些刺痛。”尊瑞王说,将身子靠在椅子里,和善的看着花俊轩。   “没有,我的嗓子已经恢复差不多了,天气凉一些,不会刺激它。”花俊轩一边说,一边与尊瑞王一起慢慢呷吟着茶。   尊瑞王也对花俊轩和善的笑了笑,顿了顿,继而道:“俊轩,我方才听了这么一件事,花霁向贵妃娘娘要了花少钦当侍从?”   “这件事传得可真快,”花俊轩略带嘲讽地说,“不过,这件事我也很赞同他。”花俊轩说到这里,开始把自己对林芊芊的那番话又向尊瑞王娓娓道来,末了,微微一笑:“所以,您想,与其让花少钦受苦赎罪,倒不如感化他,尽最大可能消除矛盾。我一直劝表姐不要那样苛责花少钦,她却总不听,如今花霁这么做,让花少钦日子好过一些,我也就放了心。”   尊瑞王蹙眉,似乎有话要驳花俊轩,但转念一想,便决定先说另一件事:“俊轩,近来我总听到这样一种说法,花霁这段时间,似乎对我的王位越来越感兴趣啊。”   “是吗?”花俊轩淡淡地反问,“这恐怕是谣传吧?父亲大可不必担心,花霁如今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年纪轻轻,自然惹人嫉妒和非议,也自然就有了谣言。”   “噢?”   花俊轩见尊瑞王仍持疑意,便进而解释道:“我认为,若不是林芊芊还留在本地上学,花霁恐怕早就远走高飞了——您难道没看出来么,花霁对王府,其实一点感情都没有。”花俊轩说到这里,见尊瑞王身子一震眉头紧锁,自己也不禁一声叹息,“而且,花霁他……这么久了,竟从没叫过您一声父亲,每次与您谈话,都以‘您’一语带过。”   尊瑞王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默默的喝起了水。经花俊轩一点,他也记起了,自从花霁恢复身份,他与花霁在一起的时候也不少,但的确,他从没听花霁叫过他父亲,哪怕当着外人的面,也没有开口叫过。   “父亲,花霁的心已经冷了,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感情,依他那个淡漠的性子,又怎能想着王位之争呢?”花俊轩说,看着尊瑞王沉思的样子,继而道,“您别忘记,康将军的事儿还没完呢,虽说现在似乎已经风平浪静了,但扫除康将军的党羽,并不等于根除了隐患。父亲,您要当心,暴风雨前的宁静,比任何谣言都腐蚀人心啊。”   尊瑞王猛地抬起头来,紧紧的注视着花俊轩凝重的眸子。   “与其担心花霁对您的王位是否有危险,倒不如居安思危,想想康将军这件事。”花俊轩说,“我们只知道他潜逃到了M国,其余的什么消息都没有。我们太被动了,这样,会很危险。”   一桶凉水照着花少钦便泼了上去,花少钦的眼皮颤了颤,缓缓得睁开了眼睛。头发和上衣都已经湿透,他过了好一阵子才明白自己原来是躺在积水里。花少钦肘部用力,支撑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摇了摇头,甩掉头发上的水珠,身子动一动,被藤条抽打了一百多记的臀部就火辣辣的疼,让他一阵阵的咬牙,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汗。   “藤条的滋味不好受吧?”端坐面前的任贵妃冷冷一笑,冷眼看着花少钦。   “很疼。”花少钦坦白地说,慢慢的爬起来,跪好,“奴才谢娘娘责罚。”   任贵妃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花少钦□的下身,说道:“忘了规矩了?挨完藤条,应该示臀验刑才对。”   花少钦深深吸了一口气,闭起眼,睫毛颤抖,一阵阵的羞辱之情在心头翻涌。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冲上前去把任贵妃掐死,但他费了莫大的精力,才终于勉强把这个冲动压了下去。花少钦慢慢的转身,背对着任贵妃,弯腰,将赤条条的臀部撅起来,任凭屋子里的人打量自己的刑伤。   任贵妃仔细的审视着,只见那浑圆的臀部,不仅肿大不堪,甚至已经被打成了黑色的两团肉,有的地方也已经被打烂,破皮流血。黑色的臀与腿部的白皙形成鲜明对比,任贵妃的心感到一阵阵的刺痛,忍不住攥起了拳。花少钦,曾经,也是她疼爱的表弟啊,如今,却被自己责打成这个样子,她……任贵妃的手有些抖,心疼之余,脑子里却忽然想起了花俊轩,花俊轩还留有淡淡疤痕的手指,花俊轩那行动僵硬的肩膀,花俊轩那依旧有伤的声带——是他,都是花少钦,把她的俊轩表弟害成了这个样子。   任贵妃的手依然紧紧攥着,逼着自己铭记花俊轩的伤残,狠了狠心,冷声说道:“再打五十藤条,尽量不要让他流血。”   左右立刻又将花少钦按倒,扬起藤条,又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过了一阵子,五十藤条打完,左右松开了花少钦。花少钦被打得眼冒金星,但好歹这回没有昏过去,他不用贵妃强调第二遍,便又转过身去,让贵妃验刑。   “罢了,不看了,你去把裤子穿好吧。”任贵妃说,垂下头去,这回是真的有些不忍了,“我累了,有点头晕了。”   “娘娘,奴婢早就劝您不要太生气的,您这样怕是动了胎气了。”一旁的桃红宫女说,赶忙为任贵妃按摩太阳穴,“要么宣太医为您看一看吧,没来由的就头晕,这可危险呢。”   “不碍的,可能是真的累了。”任贵妃说,见花少钦已经穿戴整齐站到了一旁,便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要休息了,留花侍从一人就行。”   几个宫女和侍从听罢,便将屋里的藤条和水桶都收了起来,依次退了出去。   花少钦在一旁站着,尽管疼得水深火热,也不得不忍痛慢慢走到任贵妃旁边,说道:“娘娘,奴才扶您回屋休息吧。”   任贵妃抬起眼,灯下,花少钦的额头密密麻麻的全是汗。头晕来得快,去得也快,任贵妃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才问:“我说的时间表,你方才可记清了?”   “记清了。”花少钦说。   任贵妃点了点头,看花少钦实在是很不顺眼,哪怕花少钦对她这么顺从,她还是生气。她心里也比较希望让花少钦滚远点,可又不甘心让花霁给他好日子过。但,终究的终究,其实她看他,还是心疼的,可心疼里,却又带着气和恨。尽管两种极端的情绪在心里百般纠结,但最终,任贵妃还是忍不住,问道:“你那伤,要不要紧?”   “可能近期行动会不大方便而已,没事的。”花少钦说,见任贵妃站起身朝卧室走,便也跟上了她。只是这一迈步,臀部就是一阵万箭穿心的痛,何等撕心裂肺,让他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今日的刑责,还有三样没罚,且饶你一次。”任贵妃说,“明天许你休息一日,后天来了,再接着罚——懂了么?”   “懂了。”花少钦说,与任贵妃进了卧室,一边伺候她换上睡衣,一边说,“娘娘,奴才有句话想说。”   任贵妃没有接茬,花少钦见状,便继而道:“您责罚奴才,奴才毫无怨言,只是,您如今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请千万不要动了胎气。”   任贵妃听到这句话,心里微微有些暖,却又没来由的涌上一阵怒火,顺势一甩手,打了花少钦一记响亮的耳光:“狗奴才,好大的胆子,你这是变相的诅咒我么?”   花少钦一怔,心想自己真是好心被当驴肝肺,简直就是自讨苦吃,好端端的说那么一句无聊的话干吗?她要是爱动胎气,那就随便动好了,自己何苦操心呢?自己刚刚真是疯了——花少钦想到这里,只得无奈的笑了,解释道:“不是,我是真的为您着想,一点恶意都没有。”   “你,何等丧尽天良,岂能没有恶意?”任贵妃生气道,“你这该死的奴才,今夜你就跪在这里睡吧——”任贵妃说到这里,不解恨般的,又补充道,“不许跪在地毯上,给我跪到地板砖上去!”   第四十六章   喊声天喊声地喊声冤家   想着你盼着你心乱如麻   千句话万句话喉头打架   谁知道见到了你只会发傻   ——赵薇-《小冤家》   天蒙蒙亮的时候,失眠了一晚上的任贵妃从床上坐了起来。她侧卧在床畔,伸手掀开幔帐,看到花少钦竟真的还老老实实的跪在地板砖上。与此同时,她发现花少钦的身体竟然动了动。   “娘娘,您这么早就醒了?”花少钦问。   任贵妃静静的注视着花少钦,心里明白了,看样子他这是整夜没睡——也是,被打得那么惨,又跪在硬邦邦的地上,谁能睡得着呢?可能人在凌晨的时候和在黑夜一样敏感多情,也可能在蒙蒙亮的光线下,跪在地上的花少钦更惹人心疼,总之,连任贵妃自己都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她竟对他招了招手,说道:“你过来。”   花少钦听到这句话,条件反射的要起来,可跪了一晚上的腿哪还能听大脑的支配。膝盖痛入骨髓,酸胀无力,起都起不来,他想靠上身使力,可肌肉微微动,臀部的伤被扯得就钻心的痛,更不用提有旧伤的腰此刻已经僵硬得弯都弯不了了。   他无奈的叹息一声,只得艰难挪动膝盖,跪行到了贵妃的床前。一双眼眸静静的与任贵妃对视,没有怨恨,也没有恐惧。   任贵妃仔仔细细的看着花少钦,见他竟是满脸的汗水,刘海和鬓角也被汗水浸湿,浑身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湿漉漉的。任贵妃的眉梢微微扬了扬,似而冷漠的问:“看来,你一晚上都没偷懒,一直乖乖跪着,是不是?”   花少钦无力的一笑,点点头,没说话。昨天没来得及卸妆,被水泼了一脸,又让汗冲刷了一夜,此刻,花少钦的脸妆容惨淡,腮红和粉底彻底混在了一起,睫毛膏和眼线也被水融化了,没了唇彩的衬托,整张脸显得格外苍白憔悴,尽管狼狈,也让人看着心疼。   任贵妃看着这张脸微微有些愣神,花少钦,虽没有花家其他男儿的俊美,可也同样生的精致——任贵妃的心一点点的颤抖,王妃当年逼得他母亲自杀,毕竟有错在先——花少钦忘恩负义的报复行为,若换位思考,或许,她也会这么做。她从小看着花少钦长大,自然知道他的母亲是投井自杀的赌徒,却从没问过,他的父亲是谁?从小背负着“赌徒的私生子”这样的谣言,花少钦的心灵,不可能不被潜移默化的侵蚀。她有时候,真的很同情花少钦,可转念一想,却又变了心思。   花少钦那般折磨她的俊轩表弟,永远都,罪不可恕!   “娘娘,您叫奴才有什么事?”被任贵妃这么盯着看感到十分别扭,花少钦实在忍不住,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任贵妃从思索中回过神来,这才说:“你今早不必伺候我了,去收拾一下,然后就到御医间去找花霁自个儿跟他走吧,我可不想让他坏我景禧宫的风景。”她说到这里,顿了顿,那种又恨又怜的矛盾感情又涌上心头,让她骤然觉得甚是烦躁,“我看你烦得很,今明两天你都给我滚远一点,后天再入宫,明白了吗?”   “明白了。”花少钦说,暗自松了一口气,贵妃总算放他一马了。   “滚吧,最近两天别让我看见你。”任贵妃说,挥了挥手,放下了幔帐。   花少钦试了几次,这才硬撑着勉强的站了起来,膝盖和臀部都是钻心的痛楚。他扶着墙蹒跚着走出景禧宫大殿,一步一挨的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草草收拾了一两件备用的内衣和侍从袍,洗漱过后,重新化了精致的妆,略微歇了歇,这才又艰难困苦的朝着御医间走去。   花少钦好不容易到了御医间,等到了八点左右,花霁终于出现了。   “你——这么早就来了?”花霁看到花少钦竟然到御医间来等他,吃了一惊。   “贵妃不想让你去景禧宫,所以我就来这里等你。”花少钦说。   花霁听到这句话,心里略微轻松了一些,对花少钦微微一笑,道:“好,那你略微等等,我把手头的事儿交待完,这就回去。”   花少钦扬了扬眉,表示自己听到了,却没有说话。   过了一阵子,办完事的花霁这才走到花少钦跟前,对他一笑:“事办完了,我们走吧。”   花少钦点了点头,临走前,下意识的扭头去看,办公室的门敞开着,他能够看到值班御医和护士的身影——没有小秋,看样子她已经交班离开了——莫名的,花少钦的心里掠过一阵失望。   花霁打开房门,一边引着花少钦进屋,一边对他回眸一笑:“以后,这就是你的家。”   “什么?”花少钦微微一怔,反问,似乎没听清花霁的话。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你的家。”花霁说,依旧对花少钦微笑。   花少钦的目光与花霁那云淡风情的眸子相遇,半晌,花少钦垂下眼睛,笑着摇了摇头:“我的家?花霁——你在开我玩笑吧。”   “我没有。”花霁立刻说,认真地看着花少钦,说起话来字字清晰,“从今天起,你就要住在这里了,这里当然就是你的家——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吧。”站在玄关的花霁一边让门口的花少钦进来,一边对屋里招呼道:“秦叔,秦姨,花侍从来了。”   “哎呀,花少爷,您怎么自己进来了?我还等着您摁门铃呢!”花霁话音刚落,秦叔便携着秦姨匆匆忙忙走了过来。只见这二人约摸五十多岁,秦叔皮肤黝黑,体格精瘦结实,尽管面容沧桑却十分干练精神;秦姨和秦叔年纪相仿,体态略显臃肿,梳着中年妇女最普遍的卷发,满面慈祥——这两个人虽然已步入中年,但给人的第一印象,却如年轻人一般的热情充沛,情绪昂然。   秦姨见了花少钦,第一件事便快步走上前,一边热情礼貌的和花少钦打招呼,一边伸出手把仍站在门口的花少钦拉进了屋里,一边又不由分说的接过了花少钦手里拎着的行李。   “秦姨,芊芊呢?”花霁问。   “大概还睡着——”   “我在这儿呢!”秦姨刚说完,林芊芊的声音就响了起来。花霁抬起头,见林芊芊穿着睡衣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噘着嘴,满脸的不高兴,看来隔了一夜,她的火气非但没消,反而又创新高。   “秦姨,把花侍从的行李给我吧,您和秦叔先去忙。”花霁说,预感正在气头上的林芊芊又要毛怒了,赶忙劝走了秦叔和秦姨,随后,他对林芊芊微微一笑,不得不硬着头皮说道,“芊芊,少钦他——”   “得了,我看见他杵在那儿啦!”林芊芊一边说一边朝花少钦翻了个白眼。   花少钦面无表情的沉默着看着林芊芊,但心里却还了她一个大白眼。死丫头,什么叫“杵在那儿”,她把他当木桩了么?   “我正要带他去看卧室,二楼不是还有个朝阳的屋子,我正打算——”花霁话说到一半,就被林芊芊一声大叫打断了。   “不行!楼上二人世界,谁都不许去!”林芊芊说,备受伤害的看着花霁,这个冤家,她绝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们在楼上的二人世界,为了这么个恶人,花霁这么尽心尽力他犯得着么?林芊芊一边这么想,一边气得大声说,“花霁,你真讨厌!”   说罢,她跺了跺脚,一转身又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花霁望着楼梯口无奈的笑了笑,扭过头对花少钦说道:“你别在意,芊芊是和我生气呢。”   “看来你干了一件两面都不讨好的事。”花少钦说,意味深长的笑。   “讨好不讨好,并不重要,来吧,上楼来,看看你的房间。”花霁说。   花少钦听他这么一说,脑子里条件反射般的,猛然想起以前自己和花霁的床第之欢,一时顿感尴尬,忙侧过身子,垂下了眼睛,说:“不必了,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楼下这么多屋子,随便给我一间就够了。”   花霁看花少钦这副尴尬的模样,心有灵犀般的,也立刻想起了他们的那些往事儿。他的脸颊不由得泛红,也垂下了眼睛,一时无语,只能也倍感尴尬的说:“那……那也好,楼下的屋子不如楼上暖和,到时候你多盖层被吧……”花霁说到这里,心里被这突如其来的尴尬扰得一团乱麻,只得迅速岔开话题,对花少钦转而道:“对了,有件事我要说一下,你来我这里,其实不必伺候人,就当在家一样——”   “这恰好也是我要说的。”花少钦打断了花霁,迅速调整了一下尴尬的心态,抬起眼正视着他,神情严肃的说,“我已经说过,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就是伺候你的侍从,我是干什么的就该让我干什么,如果你想让我白住在这里,那对不起——别怪我不领情——我立刻就回宫去。”   花霁听花少钦这么说,知道自己效仿林芊芊那一套“废奴运动”失败了。花少钦不是他,不像他那样容易妥协。花霁明白了,看样子自己这么做,变相伤害了他的自尊。花霁觉得自己有点傻,应该对症下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啊,他想到这里,便对花少钦笑着点了点头:“好,你尽你应尽的职责吧,我不会再说什么了。”   上午十一点,花霁回到房间去看书,认真阅读一本古书草药集;花少钦终于偷了个空闲,趴到床上闷头大睡;林芊芊在楼上的画室画漫画,暂时淡漠了方才的不悦;秦叔和秦姨,一个打扫卫生一个准备午饭,一屋子人各干各的,十分安静,相安无事。   与此同时,另一方面,狂欢了一夜的秦枫,这时才从睡梦中醒来。他有个习惯,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电视。于是,秦枫一边睡眼惺忪的从乱糟糟的床上坐起来,一边打开了电视机。   此刻正值午间新闻,电视里正重播着昨夜的宫廷舞会,无数的镜头和闪光灯都聚焦在林芊芊和花霁的身上,播音员正热情洋溢的介绍着这一对光彩夺目的璧人是今年舞会上最美的亮点。   看着电视屏幕里,光彩夺目的林芊芊正在与被媒体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的花霁翩翩起舞。看着闭月羞花的林芊芊,听着主持人的画外音,秦枫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他难以置信的趴在电视机上,近距离仔细看着林芊芊,没错,就是她,当然就是她!就在前半年,当花霁的卖身绯闻传得满城风雨的时候,秦枫还和他的狐朋狗友耻笑林芊芊眼光低下审美病态,没想到今天,他俩竟然如此风光的出现在电视新闻里,一夜之间,成为了全国的焦点。   新闻还在播出着,秦枫却再也坐不住了。他赶忙翻身下床,几乎是扑到了沙发上,拿起手机,疯狂的寻找林芊芊的电话号——幸好,秦枫长吁一口气,他还没把林芊芊删掉。   最近他的日子过得很辛苦,日子过得有些糜烂,把钱全砸在了赌场和女人上,连回家的车票都赔进去了,最近几天只能靠方便面度日。没想到,就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竟然在电视上看到了风光无限的林芊芊。林芊芊啊林芊芊,秦枫笑眯眯的想,你出现的真是太是时候了——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拨通了林芊芊的手机,同时,还对着对面的镜子理了理头发,就好像林芊芊在电话那头能看见自己似的。   且说此刻,秦姨已经将四菜一汤摆上了桌,秦叔也摆好了五个人的餐具。花霁和林芊芊最先坐了下来,秦叔和秦姨正要落座,却见花少钦却依然站在桌旁。见到宫里来的侍从都没有落座,秦叔和秦姨自然也不敢坐下。   “啊,对了。”花霁见状,赶忙对花少钦说,“吃饭的时候,都是大家坐下一起吃的,我这里没有那些规矩。”   “这……”花少钦微微蹙眉,心里阵阵叹息,自己的屁股都被打成那样了,这可怎么坐?理由分明就有,可他根本就不愿告诉花霁自己身上有伤,更何况,还是伤在那种地方。不行,花少钦暗自告诉自己,决不能让花霁觉察分毫。   花霁的眼睛凝视着花少钦的脸,微微蹙眉,在他印象里,花少钦好像还不至于成为一个如此顺从的唯唯诺诺的奴才,按花少钦应有的爽朗作派,就算心里不自在,表面也应该是大方的坐下一起吃饭才对啊。花霁想到这里,目光敏锐的扫视了一下他的臀腿处,他也是挨过打的人,此刻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合理的想象,花少钦是不是臀部有伤,不能落座?花霁想到这里,便开口对花少钦问道:“你,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没有。”听到花霁这么问,花少钦立刻条件反射的迅速答道。他看了一眼花霁,朗声一笑:“我主要是怕坏了规矩,既然主人都发话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他一边这么说,一边拉开椅子,狠了狠心,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顿时,臀部传来撕心裂肺的痛,仿佛千万根钢钉一瞬间全都刺了进去一般,花少钦完全可以想象,他那已经被打成黑色的高高肿起的臀肉,一定悲惨的被椅子压扁了。   花少钦疼的暗自咬牙切齿,但却强撑着对花霁一笑,拿起了筷子。   花霁看花少钦那强颜欢笑的样子,心里立刻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垂下眼,嘴角一抹淡淡的轻笑,心里却忍不住一声叹息。但他并没有把这一切表露分毫,仍装糊涂般的,抬起眼,带着那抹轻笑招呼说:“秦叔,秦姨,坐下吃吧。”   五个人刚动筷子,就听林芊芊的手机响了起来。   林芊芊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秦枫的号码。她有种预感,从来不联系她的秦枫打来电话,一定又不是什么好事。林芊芊本想第一时间就拒接来电的,但她的眼睛扫过正在吃饭的花霁和花少钦,心里的小魔鬼就立刻占了上风。   于是,林芊芊接起了电话,同时身子故意朝花霁所在的左侧倾斜了一些,故意拿捏起强调,提高声音,嗲声嗲气的说道:“啊,是秦枫呀?大帅哥,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啦?”   花少钦狠狠地瞪了林芊芊,别过头去不屑一顾,心里暗骂她一句“花痴”。与此同时,他的视线集中在了花霁身上,只见花霁低垂着眼睑,端着碗,心不在焉的用筷子调戏着碗里的饭菜,明显是在认真聆听林芊芊的每一句话。   “什么?要吃饭啊,现在吗?”林芊芊问,故意又瞟了一眼花霁,看他正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心中的报复快感持续飙升,“好啊,那你等着哦,我半小时后在XX茶餐厅和你见面……bye-bye。”   林芊芊说着挂了电话,站了起来,宣布道:“有朋友请我去吃好吃的,我现在就走啦。”她故意对着花霁说,但花霁仍低垂着眼,没有理她。   “林小姐,那您这饭——”秦姨迟疑的问。   “没关系,我这就走了,迟到了可不好。”林芊芊一边说一边非常不像她的嗲嗲、吃吃的笑了起来,哼着小曲儿到玄关去穿大衣了。等到她穿戴整齐,走到门口的时候,极具报复意味的发出三声邪恶的大笑,随后便雄赳赳的离开了。   林芊芊前脚刚走没一会儿,花霁便把碗放了下来。   “我吃饱了,”花霁说,低垂着眼睛,长长的睫毛遮挡着自己的郁闷心情,他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你们慢慢吃吧。”   秦叔和秦姨抬起头,注视着花霁走上楼去的身影,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化作一声叹息,继续默默的打扫自己碗里的饭菜。   花少钦坐在那里,有生以来第一次认真思考着女孩子为了报复可以变得有多傻。   第四十七章   你我约定一争吵很快要喊停   也说好没有秘密彼此很透明   我会好好地爱你,傻傻爱你   不去计较公平不公平   ——周蕙-《约定》   正午时分,静谧的景禧宫,被一片慵懒的气氛所笼罩。任贵妃斜靠在宽大的沙发里,手里拿着遥控器挨着个的换频道,却没有一个自己中意的节目。她一时感到烦躁了起来,习惯性的挥了挥手,随口说道:“花侍从,去把点心盒子拿来。”   “娘娘,花侍从已经走了——”桃红宫女小声的提醒道。   任贵妃一怔,这才猛然想起花少钦早上就离开了,她叹息一声,继而对桃红说道:“你去把屋里的点心拿来。”   “娘娘,点心已经没了。”桃红小心翼翼地说,眼看着任贵妃就要火大了,“昨儿您把剩下的点心,都给了王府三少爷——”   桃红话音刚落,任贵妃果然立刻勃然大怒,将遥控器摔到了沙发上,这是怎么搞得,要什么没什么,想吃个点心也吃不上了。任贵妃越想越生气,正欲斥责桃红几句,话没出口,却感到一阵眩晕。   “娘娘,”桃红看到任贵妃脸色骤然变白,吓了一跳,赶忙跪了下来,“奴婢该死,娘娘,您别吓奴婢——”   就在这时,只听门外的一个侍从通报道:“娘娘,爱嘉小姐求见。”   侍从话音刚落,还没等任贵妃答复,爱嘉就走进来了。只见她手里拎着一个藤编的点心盒子,笑容满面。   “任姐姐,这是怎么了?”爱嘉一边往进走,一边问候道,“您脸色好憔悴,是昨晚舞会太累了么?不如让太医来瞧瞧。”   “不碍的,的确是有些累了。”任贵妃一边说一边坐了起来,强忍着头晕,勉强笑道。   爱嘉一面笑着一面坐了下来,顺势将手里的点心盒子递给桃红,又对任贵妃说道:“我知道姐姐爱吃这点心,今天又拿来了一些,这回是加了奶油的新品种,姐姐请尝一尝。”   桃红打开盒盖,只见盒子里整齐的码放着制作精巧的红色的糕点——这恰恰就是昨日任贵妃请花俊逸品尝的点心。桃红现拿了一块点心吃下,确认无毒之后,这才又为任贵妃取了一块。   “可巧我今天想吃,你就把点心送来了。”任贵妃说,“这点心的红色,怎么比上一次更鲜艳了?总像是放了添加剂似的。”   “姐姐放心,这红色都是牡丹花瓣还有冬日的红梅花瓣研磨的,绝对没有化学添加剂。”爱嘉说,“我的堂姐最近也是有孕在身,也在吃这点心呢,绝对没问题的。”   任贵妃拿着这点心细细观摩了一番,随后咬了一口,慢慢品着,嘴角扬起一抹轻笑:“话说回来,这点心的味道还真好——自从上次吃了以后,就有些馋这口了。”   “这点心甜而不腻,都是花瓣做的原料,又好吃,又养颜,对胎儿也好。”爱嘉说,笑眯眯的看着任贵妃,“姐姐要是没食欲,就让少钦为您拿些点心——”爱嘉说到这里,忽而戏剧化的直起身子东张西望了一番,随后问:“咦?我怎么没见少钦在服侍您?”   任贵妃听爱嘉这么问,方才刚好些的心情,又有些不悦,一声叹息,放下手中的糕点,向爱嘉讲起了昨晚花霁要了花少钦这件事。   “哎呀,姐姐,这么说来,莫非这事儿真的发生了?”听罢任贵妃的讲述,爱嘉立刻惊讶的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任贵妃立刻反问。   “这……我不敢说,”爱嘉说,面容纠结,支支吾吾道,“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您说,怕您听了动气——”   “有话就直说吧,你这样吞吞吐吐的,我反倒更要生气了。”任贵妃催促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那,我就斗胆直说了。”爱嘉说,眼珠一转,计上心来,遍信口雌黄道,“前些时候您找我入宫,我路过御医间的时候,恰巧看到少钦和花霁,站在御医间的大门口谈话——”   “他俩?”任贵妃打断了爱嘉,“这怎么可能?”   “就是说啊,我也纳闷呢,所以……”爱嘉说到这里,笑了笑,“不怕姐姐笑话,我因为好奇,所以就躲在御医间大门口的杏树下,听了他们的一部分谈话。”爱嘉作出一副神秘的表情,压低了声音,将谎言演绎到底:“实不相瞒,我亲耳听见,少钦对花霁说您如何虐待他,要花霁帮他呢。”   爱嘉这番话,声音很低,但在任贵妃听来,却如惊天霹雳。她身子不觉一震,蹙眉:“你说什么?——此话当真?”   “少钦说您近两个月来百般虐待他,您知道他那张嘴,说出来的话,也实在是——”爱嘉说到这里,垂下眼睛,一副尴尬的表情,“您也知道,那话,实在是不好听,说您是刁妇什么的。”   “后来呢?”任贵妃问,满脸怒容。   “后来的事,我不大清楚了。我怕被发现,也不敢在那里逗留太久,但冲这个情形看,一定是花霁终于答应了他,”爱嘉说,“您想啊,花霁那个性格,蔫巴巴的,怎么敢当面和太后娘娘提出那种要求?必然是少钦在身后推着他呢。”   “花少钦和花霁,好像关系不合吧?”任贵妃怀疑的说。   “姐姐,您这样想就错了,花霁和少钦,身份虽然换了,可感情却没有变。在他们心中,花霁仍觉得自己是仆,少钦仍觉得自己是主,这就是感情的惯性啊。更何况,说句不该说的话,”爱嘉说,低头,一抹羞涩娇美的笑,仿佛她也因为这句话而感到羞惭,“那花霁和少钦,是有过床第之欢的人,所以他俩实际上是……”   “够了!不要说了!”任贵妃拍案制止道,一听说两个男人的床第之欢,简直令她厌恶恶心至极。她也曾奇怪,为什么花霁昨天那么唐突的非要让花少钦归了自己,今天经爱嘉一说,敢情是花少钦在背后嚼舌根。   胆大妄为的花少钦,竟敢背后称自己为刁妇,这让任贵妃愈加感到怒火中烧,一时激愤,在心中暗想道:花少钦啊花少钦,难为我对你一时动了恻隐,准你两天的假期,你且等着,你回宫那日,我定要揭了你的皮!   傍晚时分,花霁依旧坐在桌前看书,认真温习背过的单词。正当他对照着词典查阅一本外文医书的时候,身后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花霁说,回头看,见花少钦端着托盘里的汤药走了进来。以往这个时候来送药的,都是秦姨,今天换成了花少钦,花霁还真感到有些不习惯和不自在。   “你的药好了。”花少钦说,小心的将托盘放在桌上,为他把药碗端了出来。   花少钦的手力气不足,这一连串的动作,看上去显得缓慢而又有些吃力,莫名的让人感到心疼。花霁坐在花少钦的左侧,静静的凝视着他的左半张脸,微微叹息,轻声说:“你的手好些了吗?”   花少钦没有理他,仿佛没听见这句话。   花霁眨了眨眼睛,觉得有些尴尬,但还是微微一笑,把声音提高了些,大声道:“花少钦?”   “干什么?”花少钦抬起眼,“你刚刚在对我说话?”   “是……”花霁说,依旧是淡淡的笑,“我在问你,你手上的伤,是不是恢复一些了。”   花少钦听到这句话,也对花霁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左耳,说:“抱歉啊,我这个耳朵听不到,”他说到这里,扬了扬眉,“我的手没怎么恢复,不过你放心,打碎东西这类事,一般情况下我不会发生的——久经锻炼了,端茶送水还是能做到的。”   “你的左耳怎么了?”花霁问,蹙眉,暂时忽略了他手上的伤。   “耳光挨多了,这个耳朵就听不见了。”花少钦说,看到花霁蹙眉的神情,宽慰一笑,“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听不了立体声而已。”   花霁听花少钦这么说,心里不由得被揪着疼。在他记忆里的花少钦,似乎还是那个能一口气跑三千米还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花少钦,还是那个高中时包揽散打、搏击和跆拳道的花少钦,还是那个游走于情爱之间从不低头从不失败的花少钦——可是,分明的,站在他眼前的这个活生生的人,却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华——花少钦变得更漂亮了,可这美丽的代价,就是失去往昔的风华和野性,变得这样单薄,这样残缺,这样一无所有。   花霁说不清自己是一种什么感情。过去的花少钦让他憎恨,让他害怕,可是,也让他怀念让他难忘。   花霁的心里有些难受,垂下了眼睛,嘴角牵起一抹淡淡的浅笑,把所有的想法都埋在心里,只是云淡风清的一句话:“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幽默。”   “在我那些狐朋狗友面前,我一直都是这样。”花少钦一边注视着花霁喝药,一边说,“只不过在王府里,得端着点架子,你说是不是?”   “那样,很累。”花霁说,蹙眉,药一向都很苦,可这时,他却觉得,从嘴角到心里,都更苦了。   花少钦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花霁。说实话,他完全没想到,一向温润如玉的花霁,竟然能当这太后的面,不顾得罪贵妃,斗胆要了他。花少钦从来就认为,自己不需要帮助,不需要救赎,不需要让人带着他脱离苦海,可是,现在站在花霁的家里,他却发现,花霁所作的一切,竟然触动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才发现,自己缺乏的那种温暖的感觉,竟然到头来,是花霁给了他。   花霁将喝完药的药碗放回到托盘里,从椅子上站起来,俯身从近旁的一个抽屉里取出一管药膏,递给了花少钦。   “这个药膏,对治疗跌打损伤很有效,”花霁说,“今晚把伤处用凉水敷过之后,涂抹这个药膏,明天就会消肿,淤血也会渐渐散开。”   “给我这个干吗?”花少钦装糊涂地说。   “你有伤在身,怎么能瞒得过我。”花霁说,双眸沉静的注视着花少钦,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哀乐,“有了伤病,要尽快治疗,否则就算身体再好,也吃不消。”   花少钦尴尬的抬了抬眉峰,叹息一声,最终还是接过了那管药膏。他将药膏握在手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照理说,他应该谢谢花霁的,可他说不出口。   花少钦在心里纠结了半晌,才终于说了话,一句谢谢,简单的两个字,却好难开口:“好吧,嗯——我晚上试一试。”他说到这里,已经觉得别扭到无一言表,只得端起托盘,逃一般的匆匆离开了花霁的房间。   花少钦从花霁卧室走出来,就见林芊芊正站在门外,来来回回的溜达,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花霁的房间。   “你怎么——无声无息的就回来了?”花少钦疑惑的问,在他的想象里,林芊芊既然能那么嚣张的出门去,那么也应该同样高调的回来才对。   “要你管。”林芊芊说,瞪了花少钦一眼。   花少钦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对林芊芊说:“还在这转悠什么,进去忏悔吧。”   林芊芊看了花少钦一眼,本来想指责他多管闲事,但又觉得和他说这番话简直是浪费时间,又把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她没再理会花少钦,绕开他,进了花霁的房间。   林芊芊推门进来,花霁正坐在书桌旁看书。花霁闻声回头,见是林芊芊进来,嘴角轻扬,对她一个温柔的微笑。   “花花,晚饭吃的好吗?”林芊芊问,竭力掩盖自己心里那一抹的歉疚,故作平常的问。   “还可以,你呢?玩得开心吗?”花霁问,温柔的声音,温柔的微笑,温柔的眼眸,丝毫看不出是在吃醋还是在生气。   “嗯,凑合吧,午饭以后,秦枫带着我去了游乐场和电影院,然后一直把我送到皇城外的大街上。”林芊芊说,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花霁。   “是吗?最近好像有一部新电影吧,看的是那个吗?”花霁问,一想到秦枫和林芊芊又吃又玩又看电影,心里难免酸溜溜的,但仍强迫自己压下这种醋意,跟着林芊芊的话题走。   “是,很刺激啊!而且是3D电影,效果棒极了!”林芊芊说,“今天还是满场呢。”   “听起来很棒,我前些天看影评,据说那部电影票房创纪录了。”花霁说,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在心里不停的奉劝自己,罢了,何必这么酸溜溜的,只要芊芊开心,他也应该跟着开心。   只不过,花霁觉得自己真的是开心不起来。   林芊芊没有接茬,沉默了注视了花霁一会儿,这才叹息一声,坐到了他的膝头,说道:“好了,你就不要这样强颜欢笑了!”她说到这里,又是一声叹息,“我跟你坦白,今天我答应和秦枫出去,是故意气你的。”   花霁垂下了眼:“我知道。”   “可我现在感到很后悔,让你生气的办法应该有很多,但我不该在感情上欺负你,这样其实是很恶毒的做法,对不对?”林芊芊忏悔道,“一路上我在想,我这么做,和那些蛮不讲理的泼妇,也没什么区别了。”   花霁笑了,抬眼看着林芊芊:“你比泼妇,强很多。”   “我还不是因为花少钦这个事儿一直生气,所以才出此下策逼你生气嘛。”林芊芊说,“昨天我把道理说了一大圈,可你就是不听,连花俊轩也不听,我真的很担心你在引狼入室,到时候会倒霉的。”   “芊芊,你静下心来,听听我的理由,好不好?”花霁说,“从昨天起,你一直没耐心听我解释,又怎么能知道我的想法呢?”   “好吧,我听着。”林芊芊说,重提花少钦这件事,她的心里依然毛躁。   “自从花少钦入宫,对于他受虐的消息,已经是宫里的公开秘密了,贵妃对他真的很不好。他的确有错,也或许的确应该受到惩罚,可是他已经连最基本的尊严都被剥夺了,难道这还不够吗?这世上的事,并不是一报还一报这么简单的,我,真的很想结束这一切。”花霁说,叹息一声,继而道,“而且,他来咱们这儿,也能让他略微休息一下,缓一缓身体。总是在贵妃面前绷紧了神经,时间长了,他迟早会受不了的。来到这里,不仅他能得到适当的休息,有什么伤病,我也能及时为他治疗,免得像我一样日后落下病根,因为挨打受刑留下的病根,是很难调理的。还有就是——”花霁说到这里,神色略显迟疑,后面的话迟迟没有说出口,戛然而止。   “还有什么?”林芊芊问。   花霁抬眼,看着林芊芊近在咫尺的面容,微微一笑,说:“还有就是,我希望能感化他。我想,花少钦和我们一样,都渴望有一个温暖的家,都渴望在精神上得到一种慰藉。我相信他需要这些,所以,我希望我能给他。”   “你这些道理我当然都懂。”林芊芊说,无奈的摇了摇头,“可他犯了那么大的错,那么坏,我真的很难相信他会改邪归正。我其实也很同情他,可每次看到他,就想起他的那些坏事,就算很同情,也变得很厌恶了。”   “我知道你的感觉,我也一样,看到他,就会想起往事。我想,他也是一样的,看到我们,心里恐怕要比我们更加难受。”花霁说,对林芊芊温柔的笑,伸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芊芊,我相信人性本善,我了解花少钦,我知道他现在在尽全力的赎罪,我们要相信他。”   “可你知道,和他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实践起来的确很难。”林芊芊说,她本想说不愿让花少钦打扰他们的二人生活,可花霁已经大公无私到了这个地步,她再说这句话,就显然太没眼色了。   花霁听到林芊芊的话,温柔的笑了,在他的笑容里,包含了太多的理解和宽容:“其实,花少钦现在是一个很好接触的人。我认为,他现在已经放下了那些束缚,本性的善良和幽默都已经展露出来了,和他在一起,会很轻松的,不要担心。”花霁说到这里,顿了顿,继而道,“我也在试着重新认识他,重新和他交往,一起努力,好不好?”   “好,既然你对现在的他这么有信心,我也该有信心。”林芊芊说,“我尽量和他接触,也不再因为这个发脾气了——”她说到这里,对花霁抱歉的一笑,“你能不能也原谅我今天的行为?对不起嘛,以后我不再做让你感情受伤吃醋的事了。”   “好。”花霁说,看着林芊芊,温柔的笑。   他的脸上笑着,心里却是一声叹息。在花少钦这件事上,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他并没有告诉林芊芊。   他所谓的“感化”花少钦,其实是想和花少钦重新搞好关系,让花少钦靠到自己这里来。首先,最基本的,这样做能够为林芊芊扫除一个大隐患,进一步确保被牵连到王室漩涡的林芊芊的安全。   其次,更重要的是,花少钦与花俊轩不同。花俊轩和娆哲迟早会走在一起,那时的花俊轩,一定会将大部分心思都扑在家庭妻儿上;而花少钦则不同,他被阉割,也看淡了名利,如今孑然一身,不会再有让他分心的东西——花霁一直在想,万一他的身体没有恢复过来,万一有一天冰雪合欢毒素攻心,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好歹,还有一个花少钦,能替他照顾林芊芊。   林芊芊,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牵挂。他不敢想象,假如自己真的遇到不测,留下形单影只的芊芊以泪洗面,该是何等的悲凉无助,该是何等的肝肠寸断。若花少钦能够真的如他所愿,和他们关系亲密友好,那么将来,一旦毒发无法救治,他,或许也能瞑目了。   第四十八章   你给我安慰,我不致颓废.   你宽容慈悲,我能振翅高飞.   你却功成身退,我不及言谢.   你不告而别,我才后知后觉.   ——张惠妹-《后知后觉》   且说林芊芊与秦枫吃过饭后,才隔了一天,秦枫便又向她发出邀请。这次的理由很简单也很充分,秦枫指出,过几天就是他的生日了,很希望林芊芊能出来和他吃顿饭,提前过个生日。   林芊芊本来不想答应这件事的,她和花霁已经言归于好,而且也预感到和秦枫那种人一旦联系上,就容易纠缠不休。一方面,她是很不希望再和秦枫有什么瓜葛的,然而另一方面,秦枫在电话那头说得情真意切,让她也不好推辞。毕竟,林芊芊心里依旧记得,秦枫是她这辈子的初恋。   初恋,这辈子情窦初开第一个爱上的男人,他的坏他的好,都像是胸口的一根刺,不痛却障碍般的存在着,又怎能说忘就忘。   秦枫在电话那头软硬缠磨,颇有一种不达目的是不罢休的劲头。林芊芊是了解秦枫的,虽然表面大大咧咧,但她心里又何尝不知道,正是因为自己出现在电视里,因为自己的身份与过去不同了,一直不联系她的秦枫,才突然想起她。对于秦枫心里的小算盘,林芊芊是知道得。可是——   她最终作出了决定,最后一次和秦枫吃饭,毕竟曾经珍爱过,就当和一个老朋友最后见一面吧,只一面,再无其他。从此以后假如秦枫再发出任何邀请,她都会一口回绝,再无商量余地。   吃饭的时间定在翌日中午,XX咖啡厅。林芊芊放下电话,耳畔没有了秦枫软硬缠磨的声音,心里突然变得空落落的,似乎少了些什么。她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想了很久,才终于明白,心里之所以突然变得这么空荡荡的,那是因为,一直以来,秦枫在她心目中摇摇欲坠的形象,至此,终于轰然崩塌。   翌日,花少钦的两日休假已经到期。一大早,他便和上班的花霁一起去了宫里,秦叔在外面打扫庭院,秦姨去了市场,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了林芊芊一个人。   林芊芊今天没课,一直睡到上午十点,才没精打采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精神饱满,但却神情沮丧。林芊芊试着让自己高兴一些,选了几件明艳的漂亮衣服穿在身上,打扮得很美,可还是高兴不起来。   她真的不想和秦枫在一起吃饭,这一次真的是十分十分不想这么做。林芊芊有一种感觉,这顿饭后,秦枫在她心中最后一点的美好印象,也将万劫不复。   可是该来的还是要来,林芊芊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还是打起精神出了家门,按约定的时间到了XX咖啡厅。   她下了出租车,超咖啡厅的旋转玻璃门走去。就在林芊芊的脚踏上台阶的时候,从眼前的旋转玻璃门里,走出了一对男女——那男子长身玉立,一袭干净的飘然白衣,在冬季里显得有些萧瑟,却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美感;那女子体态修长,也穿着淡色的飘然风衣,颇有几分脱尘之美,与那男子的气质十分匹配。这对男女一边往出走,一边拉着手说说笑笑轻声呢喃,十指相扣恩爱有佳,真真是一对佳人眷侣。   林芊芊直勾勾的盯着眼前这对男女,一时激动,脱口而出便叫道:“娆哲!哥哥!”   娆哲和花俊轩正在耳鬓呢喃,听得这一声叫,这才发现林芊芊就站在他们跟前的台阶上。   花俊轩对芊芊笑着打了个招呼,私底下立刻松开了牵着娆哲的手。   “芊芊!真巧,你怎么到这儿了?”娆哲一边问,一边下意识的与花俊轩保持了一些距离,仿佛他们刚刚没有亲昵过一般。   “我来——嗯——见个朋友。”林芊芊说,看到娆哲和花俊轩突然分开,心里比娆哲和花俊轩还要尴尬,暗自骂自己真不知趣,早知道他俩见了自己这么别扭,还不如自己刚刚偷偷躲开,免得破坏他们的良辰美景。与此同时,她心里又有些不悦,她一直以为娆哲和花俊轩还停留在暗送秋波的阶段,没想到两个人已经亲密到这个地步。这个娆哲好不仗义啊,和花俊轩有了进展竟然都不告诉她——这很不公平,因为林芊芊和花霁的进展,她都会坦然地告诉娆哲。   “见谁?”娆哲问,想不出谁会在这种咖啡厅与林芊芊见面。同性之间是不会来这种暧昧的地方的,难道是异性?这家咖啡厅里灯光幽暗,娆哲不记得她看见过什么熟悉的面孔——当然了,事实上娆哲的眼里只有花俊轩,如此卓尔不群的男人放在眼前,她哪里还肯多看其他人一眼。   “是大学同学啦,”林芊芊含糊的说,瞟了一眼在旁边静默等候的花俊轩,知道自己还是不要当电灯泡为好,便善解人意的说,“我快迟到了,先走了,以后再见。”   元旦前夕,一直为任贵妃在怀孕期间检查身体的御医突发阑尾炎住院了,花霁便接替了那位御医的职责,今天来上班的主要工作,就是为任贵妃进行例行的检查。   花霁拎着药箱朝景禧宫走去,刚刚进了景禧宫的大门,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引领他的小侍从面色尴尬,似乎不愿领他进里面的院子,但又不能阻拦他。花霁心里觉得不妙,跟着那神情别扭的小侍从七拐八拐的进了景禧宫的内院,这才知道为什么气氛不对了。   只见任贵妃身上穿着貂皮大衣,又盖了一件毯子,正斜靠在院子里的一张躺椅里,脸色很是难看。与此同时,花少钦跪在她的面前,两个虎背熊腰的护卫手里握着鸡毛掸子,正抡圆了胳膊,狠狠地抽打着花少钦的后背和肩膀。   花少钦的双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掌痕,两边的嘴角都已经开裂,细细的血丝顺着开裂的嘴角蔓延,看样子先前被狠狠地掌了嘴。他的后背和肩膀本来就曾遭到鞭刑,伤口近日刚刚结痂,此刻被鸡毛掸子抽打上去,痛楚非同一般。   宫廷规矩,侍从挨打是不许发出声音的,哪怕再痛也不得喊出来。花少钦的后背新伤旧伤被一起抽打,何等剧痛,只得拼命的咬着嘴唇忍耐,满头大汗淋漓却不敢发出一声,只是偶尔忍不住了,才闷哼几声。   花霁看着花少钦这副凄惨的模样,脑子里顷刻间便又联想到了自己当年挨责罚的场面。他素来就见不得别人受虐,看见别人受虐,自己的心理阴影就无以复加的压迫着他。此刻花霁看着花少钦挨打,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被尊瑞王下狠手痛揍,一时间,眼前和回忆纵横交错,让花霁的身子不由晃了两晃,眉头紧蹙,脸色也更加雪白。   任贵妃将花霁的反常反应尽收眼底。她哪里知道花霁是因为心理阴影而变得反常,还以为花霁是心疼花少钦。一时间,爱嘉说花霁和花少钦是断袖关系的话又浮现在了任贵妃的脑海里。任贵妃自小便是大家闺秀,从小到大受到都是正统教育,最恶心的就是同性恋这一说。此刻看着花霁的样子,想起爱嘉的话,心生厌恶,越发生气,便对责打花少钦的侍卫大声说道:“给我狠狠地打这狗奴才,狠狠地打!”   侍卫听到贵妃这么说,哪敢放松,越发用了十二分的力气责打花少钦,花少钦的身体已经伤痕累累,忍不住又发出几声惨哼,因为忍痛,身子抖成一团。   “娘娘,手下留情啊!”在一旁的花霁实在忍不住了,上前一步求情道,“娘娘,他已经到了极限,不能再挨打了,求娘娘手下留情,饶了他吧。”   “你说什么?”任贵妃立刻喝问道,这可耻的花霁,果然是心疼了他的情人,竟敢以下犯上,替他求情。   “娘娘,花侍从已经被打成了这样,惩罚也已经够了。”花霁说,抽打花少钦的声音仍然噼里啪啦的不绝于耳,让他倍受压抑的神经也要承受不住了,“人都是有生理极限的,他不能再挨打了,已经够了。”   “大胆!”任贵妃拍案怒喝道,制止了花霁后面的话。她本来就因为花霁在太后面前要了花少钦,面子有损而极端讨厌花霁,此刻花霁又顶撞她为那同性恋情人求情,让任贵妃简直恼怒到了极点。   此时此刻,盛怒之下的任贵妃,早把花霁的御医身份忘到了九霄云外,又把他当成了当年那个任人打骂的奴隶,怒火中烧,不由得对左右侍卫喝道:“来人,把这个花霁给我拿下,想替他挨打是不是?你们就给我狠狠地打!”   任贵妃气昏了头,可左右侍卫还清醒。花霁乃宫廷御医,谁干轻易拿下?一时间,侍卫们都愣在了那里,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娘娘,消消气啊,您可不要动了胎气……”一旁的桃红宫女赶忙劝道,任贵妃虽说脾气不好,但怀孕后还多少收敛了几分,她近期来还从没见任贵妃如此恼火过。   “都愣着干什么,给我打啊!”任贵妃愤怒的说,一扬手,摔碎了一只茶杯,“给我狠狠地打,谁敢阻拦,一律严惩!”   左右侍卫见贵妃气的连茶杯都摔碎了,哪敢再耽误,与其得罪贵妃还不如得罪御医,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按住花霁,扬起手里的鸡毛掸子,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花霁已经有近两年没有受到刑责,突然挨打,忍不住呻吟了一声,但随后他便及时地闭住了嘴,咬紧牙关,不肯再发半点声音。   既然任贵妃说花霁是替花少钦挨打,责打花少钦的侍卫自然就住了手。花少钦忍着后背的剧痛抬起头,见那心狠手辣的侍卫正在毫不留情的责打着花霁,心里第一次感到了疼痛,这样的疼痛,他人生在世二十二年,从未感受过。   昔日,他能够谈笑风生的看花霁挨打;今日,却是打在花霁的身痛在他的心。   掸子毫无规律的抽打在花霁的肩膀和后背上,没有丝毫的情面可讲,让花霁真真感到痛不欲生。他痛到银牙咬碎,却倔强的不肯发出一声呻吟,任凭汗水湿透了秀发,整个人就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凄凉可怜。后背遭到凄惨的击打,火辣辣的疼痛不说简直犹如剥皮一般痛处,一次次的击打,仿佛还震荡着前胸的肺脏。花霁的肺部本有旧伤,容易咯血,今年因为喝药调理才略微好转,此刻哪里能经受得起这般责打。打了片刻,花霁就觉得口中泛起一阵咸腥,气血翻涌,不禁低下头,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液来。   “娘娘!您打奴才吧!”花少钦突然说,按理说,他见花霁吐血不止一次两次了,过去花霁吐血,他只当戏谑的风景来看,可这一次却突然感到格外的触目惊心,也感到格外的心疼。花少钦实在受不了这种场面,明明就该自己受的罚,何苦要让花霁来受?想到这里,他急忙跪行了几步,对任贵妃哀求道:“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您狠狠的打我吧,求您别再打他了!”   花霁赶忙抬起头,要制止花少钦,可刚叫了他一声,却按捺不住,又吐了一口血来。   任贵妃何尝不知道花霁不能再打下去了,本想叫停,却见花少钦又来为花霁求情,不由得又生起气来。猛地站了起来,指着花少钦怒骂道:“你们这两个孽障!怎么还有脸——”   至于他们还有脸干什么,后面的话谁也不知道。任贵妃说到这里,只觉得腹中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不似一般的胎动,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敲打了一下,肚子里的东西似乎被什么钩住了,下坠得剧痛。任贵妃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是要流产,禁不住脸色刷白,一声负痛得呻吟,身子歪歪斜斜站立不稳,眼前一黑就要昏迷过去。   “娘娘!”花少钦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赶忙站起身来,身体分明受了责打,却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箭步就窜了上去,将突然倒下的任贵妃及时的揽在了怀里。   任贵妃躺在花少钦的怀里,腹痛连连,面如金纸,豆大的汗珠顷刻间便布满了额头。   花霁此时也跑了上来,没有多余的废话,忙帮着花少钦一起,将任贵妃半抱半搀的送回到了屋内。   几个宫女侍从见任贵妃有了流产征兆,一时间都不知所措,又害怕又担心,唯恐日后将罪于自己,毫无办法,竟抽抽嗒嗒的哭了起来。   花少钦正弯腰为任贵妃擦汗,听到这几个宫女和侍从的哭声,心里一阵毛躁,忍不住勃然大怒,扭头骂道:“一群废物!哭什么,号丧啊!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花少钦在景禧宫素来没有威信,几个宫女侍从哪里见过他发火,没料到花少钦毛怒起来这般恐怖,登时吓了一跳,不敢再哭。   任贵妃虽然疼得生死不能,但终究还保持了些理智,尚且知道自己要流产这件事,如果提前宣扬出去,影响将会很不好,此番折腾,自己在后宫的颜面将会何在?因而在剧痛之中,仍不忘拽住花少钦叮咛道:“千万不要惊动皇上,不要让别人知道。”   “可是——”花少钦迟疑了,如果皇上不知道,真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岂不立刻就要被拉出去枪毙?不仅是自己,龙颜大怒,估计这一屋子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娘娘请放心,我已经让人去煎保胎药,您不会有事的,”花霁突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盒针灸用的银针,他的声音沉稳而冷静,让人听了也不由心安,“洛侍从已经去叫护士了,现在臣要为您针灸,也是保胎所用。”   任贵妃已经疼得天昏地暗,哪还听得清花霁说了什么,只胡乱的点了点头。肚子还很疼,但身下却还没有异常的感觉,但——但谁能说得清呢?任贵妃真的很害怕,害怕下一秒,身下会突然涌出鲜血。   “不要让娘娘乱动。”花霁对花少钦说,取来一根银针,唯恐任贵妃疼得打滚妨碍他找穴位。   “你放心,”花少钦对花霁点了点头,他跪在任贵妃床头,握着她汗津津的手。任贵妃疼得双目紧闭,睫毛不停的抖动,花少钦见状,抿了抿嘴角,眉头蹙起,终于垂下头,一只空出的手轻轻的放到任贵妃面前,贴近任贵妃的耳畔小声地说道:“姐姐,你要是疼,就咬我吧。”   第四十九章   我希望你,是我独家的记忆   摆在心底,   不管别人说得多么难听,   现在我拥有的事情,   是你,是给我一半的爱情。   ——陈小春-《独家记忆》   任贵妃抬眼看了花少钦一眼,蹙眉,闭上眼,发出一声痛哼,没有咬他的手,只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红润的嘴唇,昂起了头,脖子上香汗淋漓。桃红不停的为贵妃擦汗,可这汗水却越擦越多,两行泪水顺着贵妃的眼角滑落,消融在汗水之中。   “花霁!”花少钦焦急的抬起头,“好了没有?”   花霁将最后一根针扎到任贵妃的穴位上,抬眼,对花少钦点了点头。   “可为什么她还在痛啊!”花少钦说,手被任贵妃紧紧地攥着,她攥得是那么紧,一个柔弱女子,却简直要把他的手骨都要捏碎了。   “针灸是保胎所用,不可能一下就见效的。”花霁对花少钦说,看着任贵妃痛得死去活来,心里也很难受,便又对任贵妃说道,“娘娘请再忍耐片刻,一会儿就不疼了。”   任贵妃睁开眼,隔着一层朦胧的泪雾,轮番看着花霁和花少钦。只见花霁面色雪白,眉头紧锁,十分憔悴,在他的唇边,还残留着些许方才咯血留下的血迹,至今还顾不上擦洗;再看花少钦则愈发狼狈,满头满脸全都是汗,双颊被掌掴得痕迹没有消除,嘴角开裂血迹残留,除此之外,在那衣服隐藏的新伤旧伤,已然是遍体鳞伤。   他们两个,一个带着重病,一个带着刑伤,全因她所致;而现在,他们却又这样尽心尽力的救她,只因为她是贵妃,所以他们才不敢怠慢么?还是因为——   又是一阵剧痛袭来,打断了任贵妃的思索,这一阵排山倒海的剧痛,似乎比方才的一切痛都要激烈都要汹涌都要恐怖。任贵妃实在忍无可忍,发出了一声凄惨的哀号。   “娘娘!”花少钦和桃红一齐喊道。   任贵妃纵是坚强,也不过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娇贵之身,此刻终于到了身体的极限,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任贵妃前脚刚昏过去,小秋和另一个护士已经匆匆赶到。   “请各位都回避一下,只留下桃红一人就行。”小秋急急的说,一个护士已经手脚麻利的将吊瓶挂好,正在为任贵妃扎针输液。小秋一边说话一边带好手套,准备为任贵妃进行妇科检查。   花霁和花少钦见状,便最先退了出来。   “娘娘不会出问题吧?”两个人刚从卧室走出来,花少钦就立刻问。   “应该不会出问题,但是——”花霁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神色严肃,“我总觉得娘娘不单是因为生气才动了胎气,我在这方面虽然懂得不多,但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哪不对劲?”花少钦立刻追问。   “我不知道……”花霁低声说,垂眼,蹙眉仔细的思索。他真的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那个疑点在哪,他也不敢妄下结论。花霁仔细回忆自己阅读过的任贵妃的病例,近期她总觉得头晕,是不是很早以前,就有流产先兆了?   花霁正苦苦思索这个问题,忽而听到耳旁花少钦的一声惊叫。   “糟了!点心!”花少钦在旁边大声说,不等花霁发问,他便立刻转身,将站在一旁的宫女锦瑟一把拉过来,问道,“锦瑟,娘娘最近还吃那个点心吗?爱嘉送的那个。”   “是……今天早上的早点,还吃的是那个。”锦瑟说,第一次看到花少钦气势汹汹的模样,不禁有点害怕。   “爱嘉送了点心?”花霁在一旁问,心里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但花少钦此刻并没有理会花霁,而是继续追问道:“那点心不是吃完了吗?”   “是爱小姐前天又来送的,她说既然娘娘爱吃——”   “到底是怎么回事?”花霁打断了锦瑟的回答,再一次问花少钦。   “爱嘉以前给娘娘送过一种点心,我早就说过不要吃,结果因为这事儿,还被娘娘吊起来打了一顿,”花少钦对花霁解释道,“后来我也吃过那种点心,桃红也吃过,可是我们都没事,就认为那点心或许是安全的。”   说话间,锦瑟已经将点心取了过来,递给花霁:“花御医,这就是那点心,——可我也吃过,的确没什么事。”   花霁拿起一块点心,看着点心红润鲜艳的漂亮模样,忍不住心下感叹,好艳丽的色彩。他一边想,一边掰下一小块放入口中,甜腻却又清香,还带着浓郁的花香味,的确是极佳的糕点。   “这点心的色彩好艳丽,是用了色素么?”花霁问。   “不,据说是用研磨的花瓣上色,牡丹或芍药什么的。”花少钦说,蹙眉,“这回新送的点心,好像比上一次还要鲜艳。”   “花瓣?的确,是花香味儿。”花霁说,仔细审视着手里的点心,垂着眼睑思考一阵,继而抬眼说,“这点心里或许真的就是花瓣做主料,但有可能不是牡丹或芍药,而是藏红花。”   “那不是补药么?”花少钦立刻说。   花霁微微闭了闭眼睛,脑海里出现一副图像,某本泛黄的医术,第八十三页,倒数第三自然段,他用红笔标注波浪线的下方,有这样一段注释——   “藏红花虽然有活血化淤的功效,但孕妇忌用,它不仅可以避孕,还是民间流传的堕胎药。”花霁说,示意手里的糕点,“有的点心,在面粉里喜欢掺入藏红花,色泽鲜艳,味道也好。”   “什么?”花少钦一怔,藏红花是堕胎药?   “是不是藏红花,要验过才知道。”花霁说,转向锦瑟对她说,“锦瑟,你拿着点心去找御侍从,把整件事情都告诉他,请他让刑部大臣拿去检验——切忌不要让御侍从再告诉任何人,连刑部大臣都不要透露——明白吗?”   锦瑟应了一声,拿着点心跑了出去。   “他妈的,爱嘉能干什么好事儿啊!”花少钦在一旁忍不住咒骂道,“我早就说不要吃那个点心,根本没人信我的话,气死我了!”   花霁见花少钦这么生气,微微一笑,正要劝他,话没出口,先垂下头咳嗽了起来。这一咳嗽不要紧,他却又开始了咯血。花霁赶忙用手捂住嘴,血丝顺着他的指缝,点点滴滴的落到了地上。   花霁这一阵咳嗽很是剧烈,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头晕目眩,身子向前栽去。   花少钦及时地扶住了花霁,看到花霁咳嗽得满嘴满手的鲜血,吓了一跳,急忙说:“别吓我啊,你可千万别倒下!”   花霁抬眼看着花少钦,花少钦突然这样关心他,让他感到有些诧异。他看着花少钦担心的神情,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没事……我……”   花霁话说到这里,胸口一阵闷疼,眉头皱了皱,后半句话没有说出来,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花霁徐徐得睁开眼睛,橘色的灯光,充盈在他的眼前。他慢慢的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却舒适的房间里,看到那熟悉的水晶大吊灯以及天花板上华丽的图画,他知道,自己还身处在宫廷。   他一定昏迷了很久,眼下,窗外已然是夜幕深沉。   一阵阵悠然的口琴声传进了屋内,很舒缓,很美,很好听,却也有说不出的凄凉和寂寞。这声音,简简单单的口琴,却犹如天籁,那么的吸引着花霁,让他忍不住下了床,循着那声音要往屋外走。   “花御医,您醒了——”小秋端着水杯走了过来,见花霁下了床,正要继续说什么,但花霁却举起了手,委婉的制止了她。   花霁轻手轻脚的走出卧室,来到门口,看到花少钦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背对着他,吹着口琴。   月上梢头,清冷的月光,洒在花少钦的身上,让他那银色的绸缎袍子,泛起清冷的光泽。听着那悠扬的、略带伤感的口琴声,看着月光下花少钦的背影,那么单薄,那么孤独,那么寂寞,那么凄凉,花霁的心里莫名的涌上一阵阵的伤感——昔日的花少钦,多么快乐的一个人,今朝的花少钦,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茕茕孑立,踽踽独行,伶仃孤苦,形单影只。这,就是现在的花少钦。   花霁徐徐的垂下了眼睛,长长的睫毛,遮挡住他眼底的黯然落寞。一曲落寞的音乐,拨动了他沉寂在内心的忧伤。原来,他和花少钦,心里面,都是一样的苦。苦,苦到迷惘,苦到痛楚,苦到无法负荷,苦到不能再苦,却只能一直苦下去。除了忍,别无他路。   口琴还在悠扬的吹,可花霁却不愿再去听,听来听去,天籁已经不是天籁,乐曲已经成了苦楚。他慢慢的转身,无声无息,丝毫没有打扰到花少钦,默默的回到了卧室里。   “贵妃娘娘那里怎么样了?”回到卧室后,花霁问小秋。   “娘娘已经没事了,就是身体还很虚弱,一直在睡觉。”小秋开始向花霁汇报他昏迷后的一切,“晚饭前御大人来过,点心已经拿去检验了,明早就出结果。对了,张御医已经为您诊治过了,说您是旧病复发,今晚最好在宫里静养一夜,调理一下身体。”   “好,谢谢您,许护士——”花霁说到这里,想起了林芊芊,“请把电话拿给我好吗?我想打个电话。”   “您是要给林小姐打电话吗?”小秋立刻善解人意的问,见花霁点点头,便笑了,“您放心,花侍从已经替您打过电话了,他说您要照顾贵妃娘娘,今晚暂且不回去过夜。”   “是吗?”花霁问,心里一阵欣慰,对小秋颔首笑,“我知道了,谢谢您。”   “没什么,您继续休息吧,”小秋说,看到花霁这温柔的微笑,不由得羞涩一笑。   看着小秋这一抹娇羞的笑容,恍然想起了什么,便问:“许护士,冒昧的问一下,您的全名是?”   小秋一怔,不知道花霁为什么这么问,便回答道:“许小秋。”   花霁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花少钦口中的“小秋护士”,就是“许护士”啊。   小秋走到门口,花少钦已经不再吹口琴了,但仍坐在台阶上,看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发呆。   看着花少钦这副样子,小秋感到一阵心疼,脱下自己的呢子大衣,轻轻走上前,将大衣披在了花少钦的身上,柔声道:“花侍从,大冬天的,坐在这儿多冷啊。”   花少钦听到她说话,这才回过神来,恍然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大衣,赶忙要脱掉,却被小秋轻柔的制止了。小秋无声的对他一笑,自己也不怕冷,与花少钦一起并肩坐在了台阶上。   “花御医身体怎么样?”花少钦问。   “还好,他醒来喝了些水,又睡着了。”小秋说,看着花少钦清瘦的脸庞,依旧心疼,便再次说,“还是回去吧,你身上还有伤,外面这么冷——”   “我冷,你就不冷吗?”花少钦问,打断了小秋的话,温柔一笑,将大衣脱了下来,极潇洒的一挥,便将大衣披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把大衣脱给我,你会着凉的——不如我们都披上,这样是不是很好?”   小秋笑了笑,垂下了眼,简单的一个字:“好。”   花少钦看着眼前这个容易害羞的小秋,心里蓦然升起一种爱怜。他仰望天空,看着那一轮明月,发出一声感叹:“怪不得人们都说花前月下最美,看来果然是这样的。”   “现在是有月下,不过没有花前啊。”小秋纠正他,十分认真,“现在还是冬天呢。”   “谁说没有花,我就姓花啊。而且我旁边,不是还有一朵名副其实的‘花’吗?”花少钦说,笑盈盈的看着小秋。   小秋一怔,这才明白花少钦的意思,禁不住红了脸,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些许晚风吹过,并不萧瑟,却吹散了小秋耳畔的秀发。几缕飘然的青丝,一抹不胜柔弱的娇羞,如诗,亦如画。   小秋这一低头的温柔,像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深深烙印在花少钦的心上。这烙印,深深的,却是轻轻的;轻轻的,却又是震撼的。   花少钦一时有些怔住了。这娇羞的温柔,这温柔的娇羞,这甜蜜而又忧愁的女子,怎么如此的美,如此的让他心旷神怡,让他情不自禁——世间多少词汇,却无法形容花少钦此刻一刹那的心情   为了掩盖此刻又害羞又慌乱的心情,小秋赶忙换了一个话题,问道:“对了,花侍从,你的口琴吹得真好——”她真希望花少钦不要这样紧紧地凝视着她,那深邃的含笑的目光,让她觉得心如小鹿乱撞,她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心绪,继而说:“看得出,你是一个很喜欢音乐的人,对吗?”   “是啊,我很喜欢音乐,也很爱唱歌。”花少钦说,仍旧紧紧地盯着小秋,眼中含着笑。   “是吗?我猜,你唱歌一定很好听。”小秋夸赞说,垂下了眼睛,看着花少钦胸前的飘带,避开了他的凝视。   “那你想不想听?”花少钦问,“你要想听,我就唱给你。”   小秋扭头看看屋里,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不知道会不会吵醒花御医啊?”   “你就说想不想听吧。”花少钦说,分明知道小秋一定是想的,却故意追问。   小秋笑了,不再看着花少钦胸前的飘带,抬起眼,点了点头:“想。”   “嗯,让我想想——”花少钦说,眯起眼睛,思索片刻,转而对小秋说,“就唱我最爱的那首歌吧,平时没事干,我总爱哼几声。”   “好啊。”小秋说,环膝而坐,准备洗耳恭听。   花少钦无声的笑了笑,抬眼,目光悠远,凝望着苍穹夜色中的那轮明月,开口唱了起来。这首歌,这首词,一句一句,就宛若他这一年来,经历过坎坷辛苦后的心声——   蝶儿闯入我梦,我在蝶梦之中。   是梦是醒有什么不同。   辗转滚滚红尘,流动朗朗时空。   谁是谁非由谁来搬弄。   象是纠缠不停,终究是空。   痴痴恋恋,哭哭笑笑。   爱情一声叹息,盼一次相逢。   聚聚散散,浮云浮萍浮生如梦;   虚虚幻幻,人世人间人生几何。   看风云过尽,人生起落,天地有情。   何必问恩怨对与错,爱恨情仇都付于一笑中。   相聚悲喜难诉,苦痛无痕。   追追逐逐,天翻地覆。   爱情一声叹息,盼一次相逢。   真真假假,江湖江水江山如画;   纠纠缠缠,青山青水青春如风。   看风云过尽,人生起落,天地有情。   何必问恩怨对与错,爱恨情仇都付与一笑中   第五十章   又有谁从来没有受过伤害   但是我们还是要继续找到真的感情   ——凤凰传奇-《等爱的玫瑰》   且说翌日早晨,林芊芊破天荒第一次起了个大早,六点半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林芊芊突然变勤快了,而是因为,她被秦枫扰得一晚上没睡着觉,生了一肚子气,哪里还能安心入眠。   昨天在咖啡厅的午餐很不愉快,用餐后也是不欢而散。秦枫落座后和她谈论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林芊芊没给自己买生日礼物。起先,林芊芊还以为他这么说是玩笑话,但后来才渐渐发现,他是认真的,是十分认真的强调自己需要林芊芊的生日礼物。秦枫的理由似乎是很简单的,他和林芊芊的关系非比寻常,用他自己的话说,他们是昔日的恋人今朝的知己,何等意义重大,在他二十岁生日来临之际,怎能连一份“纪念品”都没有呢?   林芊芊当时被这个理由搞得哭笑不得,什么礼物什么纪念,秦枫最一开始说的可是吃个饭见见面就足够了,怎么突然又变卦?这顿饭钱最后是林芊芊掏的,就当是她请客为秦枫过生日了。虽然不菲的饭钱让林芊芊心疼不已,但想到好歹能摆脱秦枫这通莫名其妙的纠缠,还算值得。   令林芊芊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昨天晚上八点开始,秦枫的短信和电话就源源不断地涌来。内容只有一个,他很感激林芊芊大方的请他吃午饭,但午饭吃过也就没了,他更希望得到一个实质性的礼物,能够让他珍藏并睹物思人的。   抛开这件事本身不说,单是“睹物思人”那一条就足够让林芊芊受刺激的了。睹物思人?干什么说得这么暧昧?现在想起睹物思人,早干什么去了?这四个字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让林芊芊又是气恼又是厌恶,秦枫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当初那个风度翩翩的秦枫早就不复存在,如今这种死皮赖脸的德行简直让她想把手里的电话摔出去。林芊芊最终虽说关机了,却还是气得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全是怒火,怒火过后就是后悔,悔到肠子都青了——她那天如果不和花霁赌气,如果不理秦枫,现在哪会有这么多麻烦事儿啊!   从昨晚到今早,林芊芊一直被气恼和懊悔的情绪纠葛着,好不郁闷。此时正值早上七点,她正顶着两个熊猫眼没精打采的吃早饭,就听见门响,随后花霁和花少钦走了进来。林芊芊抬眼看进门的这两个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看来昨晚也没有休息好。   有句话说得好——林芊芊郁闷的想——熟睡的人都是幸福的,失眠的人各有各的不幸。   “芊芊,你这是——”花霁看到林芊芊眼睛下的大片阴影,关切地问,“昨晚没睡好吗?”   什么叫没睡好,压根就没睡!林芊芊决定坚决不能让花霁知道秦枫纠缠的事,想到这里,她便强颜欢笑,撒谎道:“是啊,看了个恐怖小说,一个人在楼上害怕,就失眠了。”林芊芊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花霁,看过花霁再看花少钦,两个人不仅一样憔悴,似乎表情都差不多——面部貌似平静,但眉头微蹙,似乎在忍受着什么痛苦,于是转而问道,“你俩昨天是不是都累坏了,怎么都这副痛苦的样子。”   花霁迅速的看了一眼花少钦,赶忙自我调整了一下,对林芊芊温柔一笑:“没什么,只是太累了。所以——”他说到这里,坐到了林芊芊旁边的椅子,动作牵动了肩膀和身后的伤口,很痛,但花霁脸上却荡漾着温柔的笑,十分隐忍,声音里也都带不出痛来,“——今早贵妃娘娘体恤我们,给我和少钦都放了假,让我们回家休息,什么时候休息好了什么时候上班。”   “是吗?那可太棒了!”林芊芊有些诧异,脑子里想起任贵妃那拍案怒喝的样子,耸了耸肩,对花霁一笑,“看来她还是比较善良的啊,是吧?”   林芊芊上午还有课,早饭过后,她便去上课了。林芊芊前脚刚走,花霁便招呼花少钦到楼上他的卧室来。   “什么事?”花少钦问,随着花霁走进屋内。他总觉得,现在和花霁独处在一个密闭的卧室,很容易勾起过去的两人某些暧昧的回忆。为了避免彼此都难堪尴尬,花少钦故意没有关身后的门。   花霁抬眼看了一下敞开的门,垂下眼,一边拿着药箱坐在床边,一边头也不抬的,以一种极为淡泊的语气说道:“关一下门,好吗?”   花少钦听到这句话,不情愿的蹙眉,但既然花霁提了要求,他还是不得不遵从了花霁的意思,极不情愿的关上了卧室的门。   两个人又一次单独待在了密闭的空间里,就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四年前他们第一次床第之欢的时候。只不过那时,他们是在花少钦的卧室,花少钦是主,花霁是仆。   “张御医选的药膏不是很好,到现在身上的伤口也没消肿,还是换一种药比较好。”花霁说,从药箱里取出碘酒和棉签以及一个褐色的圆肚瓶,抬眼,对花少钦淡然一笑,“你,能为我上药吗?”   花少钦看了那些药剂一眼,心里很不自在,他其实是很想拒绝花霁的,而且他知道他也是能拒绝花霁的。花少钦张口,拒绝的话都到了嘴边,可还是咽了下去。几天前,是他自己跟花霁说不要搞特殊,要和花霁维持主仆关系,那么现在,他就该最先遵守这句话,主人的要求,他不能违抗;另外,花霁的伤在后背,的确没办法自己上药,让他帮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一番短暂的思想斗争后,花少钦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强忍着不自在和尴尬,说:“好吧,你——把上衣脱掉吧。”   花霁听到这句话,心里有些不舒服,甚至有些恐惧,但他立刻告诉自己,这只是惯性的不适感觉,没什么,不要太在意。他需要给花少钦疗伤,而他知道花少钦一定不让自己这么做。花霁很清楚,花少钦的伤要比他严重得多,而张御医处理伤口的用药他不敢苟同,他必须亲自察看花少钦的伤口,方可心安。   为了给花少钦疗伤,花霁情愿在他面前脱掉衣服,也情愿重温过去不愉快的记忆。花霁很清楚,过去的已经过去,他需要打开未来。如果不能克服过去的恐惧和痛苦,他是没办法让自己和花少钦的关系向前迈进的。   花霁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垂下了眼睛,慢慢的脱掉上衣和毛衣,趴在了床头,将后背如雪的肌肤展露无疑。在那如雪的肌肤上,纵横交错着三十多道红色的隆起的伤痕,有的地方破了皮,微微渗血。   花少钦俯身,将药棉浸湿,把花霁伤口上的旧药清洗掉。在他的手碰触花霁身体的那一刻,花霁的身体不自觉的抖动了一下,但很及时地,花霁制止了自己这种反应。   花少钦抬起眼,看到花霁的半张侧脸——只见花霁眉头微蹙,闭着眼睛,睫毛轻轻的颤抖着,很痛苦的样子,让人看了不由得就心疼。   花少钦叹息一声,直起腰,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趴在床头的花霁,半晌,无奈的摇摇头,说道:“我说你啊,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呢?既然害怕我,干吗强迫自己在我面前脱衣服。”   花霁缓缓睁开了眼睛,但并没有回头看花少钦,只是趴在原地没有动,嘴角牵起一个淡淡的微笑,将眼睛轻轻的闭了闭,随后轻声问:“你,怎么会认为我怕你呢?”   “如果不是怕我,那你抖什么。”花少钦说,朗声一笑,笑声很清朗,笑容却很苦涩,“这几年来,你最怕在我面前脱衣,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啊,”花少钦说到这里,叹息一声,“你不就是想让我为你上药,然后你再顺理成章的给我上药吗?”   花霁坐了起来,抬眼看了看花少钦,随后垂下眼,嘴角一抹清笑:“原来你知道。”   “真是的,你看你这一通折腾,跟我直说不就行了?我要是不答应,你拿主子身份强迫我也行啊,没必要这么虐自己吧?”花少钦说,把花霁放在一旁的衣服递给他,尽管心里因为过去的种种尴尬和难堪而感到很不舒服,但他依然不忘开玩笑道,“哈,要是林芊芊知道你为了给我疗伤而自我牺牲,她估计会掐死我吧。”   花霁默默的穿上衣服,听着花少钦那种强撑欢的语调,心里觉得刺痛,但却又因为他最后那句话,而露出一抹轻笑。他接过了花少钦手里的药瓶,抬眼,看了看花少钦身上的制服,对他微微一笑:“那么,你肯让我为你上药吗?”   “本来是不肯的。”花少钦说,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脱制服了,“但既然你牺牲成那样,我再不肯,也太不仗义——”花少钦说到这里,哑然失笑,自己是一个罪孽滔天、背信弃义的大恶人,戴罪之身,哪配说什么仗义不仗义,便又改口道,“嗯——也太说不过去了。”   花霁笑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注视着花少钦脱掉他的制服外逃、衬衫以及一件十分单薄的线衣。三件单薄的衣服,加起来不过是花霁一件毛衣的厚度,严寒冬日,这就是花少钦的全部御寒装备。   花少钦体态修长纤细,甚至可以说是清瘦单薄,完全没有了昔日的矫健体格。脱去外衣的他,腰肢更显纤细柔软,再加上那先天的白皙肤色,使他犹如女子一般柔美动人。花少钦从小就特别会保养自己,上中学后更加注重打扮美容,常常用牛奶沐浴,因而皮肤特别的白皙细腻,犹如上好的纯白绸缎。只是,现如今这美到令人嫉妒的皮肤上,已经是伤痕累累,难寻往日风采了。   花少钦趴在了床头,将后背的伤处暴露给了花霁。只见他的后背,从肩膀到腰身,密密麻麻全是伤:有鞭子留下的狰狞的血口子、有针刺过的小血点、有烟头和其他东西烫伤留下的烙印、甚至还有用小刀划破后留下的伤疤,这些伤,残忍的布满了花少钦的脊背,昨天鸡毛掸子留下的伤痕,杂糅在这些伤里,几乎无迹可循。如此凄惨的后背,即便是让习惯了伤痛的花霁看到,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花少钦是一个那么爱美的人,昔日那么爱护的皮肤如今没了一块好肉,花少钦所经历的心路历程,恐怕非笔墨可以形容了。   “听难看的,是不是?”花少钦问,脸埋在臂弯间,竟然轻轻的笑了,“小秋第一次看到我的伤,也吓了一跳——我能去拍恐怖片了。”   “不,并不难看,你夸张了。”花霁说,云淡风情的语气,也学着花少钦的口气,调侃了一句,“我身上的伤疤,和你,也就五十步笑百步。”   花少钦刚要反驳他这句话,身后的伤口突然一阵火辣辣的疼,让他人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咬牙道:“你……麻烦你上药之前,让我有个准备好吗?”   “下次会提醒你的,略微忍一下。”花霁说,淡淡一笑,垂下眼睛,轻轻的为花少钦清洗伤口,他手下一边忙着,一边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对了,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花少钦迅速的问。   “昨天贵妃娘娘昏迷的时候,你的反应很迅速,一点都不像是不能跑跳的人,但我记得你好像一直在对别人说,你不能跑跳。”他说到这里,看到花少钦已经变得警惕了,便微微一笑,“我只是问问你的身体状况,不要想太多。”   “这个啊……我昨天是着急了,所以才反应迅速,”花少钦说,他压根没想到花霁的观察力这么敏锐,在昨天那样的情况下目光还是那么敏捷,只好现编理由搪塞道,“其实因为昨天反应过激,我的腿旧伤复发也很难受,小秋为我治了半天今天才缓过来。”花少钦一边说这句话,一边暗自希望花霁最好不要去找小秋核实,更希望小秋能心有灵犀的帮他一起搪塞过去。   花霁低垂的眼抬了起来,没有回应花少钦,只是默默地注视着他的背影,目光不再如往常那般温柔,反倒清冽而敏锐。昨天花少钦那一个箭步,动作敏捷而干净利索,哪有丝毫伤病的模样,看上去完全康复了。花霁想到这里,不由得微微眯起了眼睛——花少钦,你,为什么要隐瞒自己已经康复的事实?   且说花霁和花少钦回家养伤,已经有两三天的时间了,其间似乎一切都是正常的,但一切又都不大对劲。   最不对劲的一点就是,林芊芊突然变得喜怒无常了。例如早上上学的时候还笑逐颜开,晚上回家就面目阴沉;又或者前一天晚上睡觉前还嘻嘻哈哈,甚至和花少钦都开起了玩笑,但第二天早上一睁眼就突然变成了火药桶,一碰就炸,连花霁都不敢惹她。又例如,林芊芊的失眠越来越严重,短短两三天的时间,因为晚上睡不好,脸色越来越憔悴不说,连说话都开始颠三倒四。   对于林芊芊的反常,花霁询问了好几次,但林芊芊总是以“睡眠不好导致脾气不好导致精神错乱”来搪塞他。事实上,林芊芊真的很想向花霁大倒苦水,把秦枫这几天来的种种骚扰都倾诉给花霁听,但很可惜,她什么都不能说,每次话到了嘴边,却不得不生生咽回去,憋在胸间得好不难受。   今日恰逢周六,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早上八点,林芊芊照例顶着熊猫眼软绵绵的下了楼。昨晚她及时关机,秦枫没能骚扰她,但两三天来一直失眠似乎成了惯性,昨晚辗转反侧,又没睡着。   林芊芊刚刚坐到餐桌旁,花少钦就为她端上了早饭。   “花霁呢?”林芊芊问花少钦,这才注意到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一个人,“秦叔和秦姨呢?”   “花俊轩一大早就把花霁叫走了,秦叔和秦姨一起去买螃蟹,过阵子就回来。”花少钦一边说一边把涂好果酱的面包递给林芊芊,“花霁见你最近失眠不舒服,就让我留下给你照顾你。”   “不用照顾我啦,你今天就自己尽情的休息吧。”林芊芊一边说一边往烤肠上倒番茄酱,“我有一个朋友做了寿司,让我一会儿去取,你就留下看家吧。”   花少钦一听让他留下看家,就觉得很不乐意,便说:“不如我和你一起去,能帮你做些事,跑跑腿什么的。”他说到这里,看到林芊芊疑惑的目光,便解释道,“我一个人在家实在是无聊,忙惯了就待不住,你还是让我干点什么吧。”   “你真是,让你休息你都不乐意啊!还专门找活干?”林芊芊说,瞪了花少钦一眼。   “少爷的身子奴才的命,习惯伺候人了,也是没办法的事。”花少钦笑眯眯的说。   “可你知道我的朋友是谁吗?是娆哲啊!”林芊芊警告道。   “娆哲?写书的娆哲?”花少钦一头雾水,“那又怎么样?”   林芊芊见他疑惑不解,这才想起似乎还没有任何人对花少钦提起过娆哲,便解释说:“娆哲是花俊轩的女朋友,而且呢,娆哲是通过为花俊轩疗伤而产生的感情——其他的话,不用我多说了吧?”   花少钦听到这话不禁一怔,随后与林芊芊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便凝视着餐桌出神,眉头紧蹙,想起了心事。   过了很久,等到林芊芊早餐都快吃完的时候,一直默默想心事的花少钦,这才回过神来,对林芊芊说:“我觉得我更应该跟你去一趟了。”   “为什么?”林芊芊立刻问,似乎被他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出于我自己才知道的原因。”花少钦含糊其辞的说。   “等等,你——”林芊芊打量着花少钦,怀疑他是不是脑子突然进水了,“你这种做法是自讨苦吃,娆哲见了你不会放过你的,你这不是找骂吗?我可是为你好,你要去了简直就是——”   “我已经想好了,”花少钦说,对林芊芊开朗的一笑,“今天我就跟定你了,我一定要去见娆哲。”   第五十一章   属于我的昨天之前的结局   我决定我的决定   属于我的明天之后的憧憬   我迷信我的迷信   ——梁静茹-《属于》   且说林芊芊和花少钦收拾停当便出了家门,一路上林芊芊看上去并不高兴,神色黯淡、少言寡语,丝毫也没有花少钦印象里那活泼开朗的劲头。   两个人并肩坐在公交车里,花少钦扭过头看着身边的林芊芊,却见林芊芊面色沉寂的注视着车窗外出神,似乎满腹心事的样子——她这种沉郁的表情倒提醒了花少钦,似乎这几天来,林芊芊这个小丫头总是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花少钦很想问问林芊芊究竟怎么了,但却又把到嘴边的问题压了回去——他算什么?戴罪之身,和林芊芊关系也不是很好,哪有资格问东问西。   车快要到XX站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林芊芊,这才扭头对花少钦说话:“我们就在这站下吧。”书本网 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想下载全本TXT电子书来书本网   花少钦随着林芊芊一同下了车,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条车流穿梭、熙熙攘攘的街道,十分繁荣,也十分眼熟。   “原来……是这里……”花少钦怔怔的凝视着眼前车水马龙的街道,轻声呢喃道。   “什么这里那里的?”一直沉默的林芊芊这时才开口,没精打采的问。   “这里……你不熟悉吗?”花少钦说,出神的凝视着这条街道好一阵子,才扭头对林芊芊轻轻一笑,“去年,我们就在这条路上飚车追逐,花俊轩向我扔了一个水杯,然后我的车和另外两辆车撞在一起,你们趁机就跑了。”   林芊芊听花少钦这一番话,也猛然想起了去年惊心动魄的道路追逐,去年追杀她的敌人今年却和自己并肩站在一起,一时间感慨万千,抬起手照着花少钦的胳膊使劲打了几巴掌,恨恨的说:“哼亏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那个水杯救命,你去年差点就把我们撞死!”   花少钦眼下是遍体鳞伤,林芊芊那几巴掌全都拍在了他的伤口上,疼得花少钦一个劲的蹙眉,却又不由得轻轻笑了起来,只是,他脸上的笑容,是那般的苦涩和自嘲:“其实现在想想,那个水杯也救了我——”他说到这里,对上林芊芊疑惑的目光,收敛起了笑容,严肃的继续解释道,“如果当时,我真的那么追下去,或许会杀了你们,那么我的罪孽,就更大了。”   林芊芊听花少钦这番话,听着他的语气,看着他的神情,心中不由得蓦然一震,她斟酌了一会儿,才问出了一直好奇的问题:“花少钦,你,就那么恨他们?”   花少钦看了林芊芊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我小时候是很羡慕花俊轩的,别看他很小就失去了母爱,但作为一个孤儿,我简直要嫉妒死他了。”花少钦说,对林芊芊一笑,以一种悠然轻松的语气,继续讲道,“王爷虽然给了我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从没像爱花俊轩那么爱我。他对花俊轩很严格,知道吗?上小学的时候,花俊轩如果有哪门功课低于90分,都是要挨家法的。而我嘛——连续逃学一个月,老师都找到家门口了,王爷顶多当着老师的面说教几句就完事,过后还是会给我大笔的钱让我吃喝玩乐尽情挥霍。   “小时候的确觉得这很好,瞧我多潇洒,尽情逃学尽情玩乐,从来没人管我不说,反倒还不停的给我钱供我逍遥。可是渐渐的,我越来越觉得这样更痛苦。没人管我,没人约束我,这不就等于没人爱我,没人关心我吗?你肯定没尝过那种滋味,彻底的自由,反倒就和进了牢笼一个样。”   林芊芊听花少钦这么说,耸了耸肩,她的确没尝过那种滋味,不过哲学书上说过,物极必反,过分的自由看起来的确也不是什么好事。   “所以,后来事情就发展成了这样一种状况——王爷越是管教花俊轩,越是对他严格要求,我就越嫉妒他,越恨他。我甚至会故意和花俊轩犯一样的错,但王爷却只惩罚花俊轩,对我还是一味的放纵。外人都羡慕王爷对我的‘溺爱’,觉得王爷这么宠我,我应该是知恩图报的,可是,我心里却只有恨。   “他对我的宠溺就是对我的淡漠,我要什么有什么,他简直要把我供到天上去了,可我却永远没有嘘寒问暖的关爱。我甚至恨花霁,王爷虐待花霁,那更证明他在乎花霁,对不对?——不管这个在乎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恨,花霁好歹也在他心里存在着。所以啊,很可悲的,他们高兴,让我恨;他们痛苦,也让我恨,反正我就是恨——尤其痛恨花俊轩。”   “为什么?”林芊芊问。   “因为我想要继承王位嘛,”花少钦毫无遮拦的说,“你看,人都是由野心的。我在王爷面前,要什么他给什么,可就是不给我权利,他越不给我越想要。其实现在回过头想,那权利本来就不该是给我的,可我当时不那么想啊——”   “鬼迷心窍了?”林芊芊问。   “对,就是鬼迷心窍了,哈哈。”花少钦说到这里,竟然朗声一笑,“所以我和花俊轩就更加水火不容了,他要继承王位,我也要夺取王位,两个人明争暗斗了好几年。更不用说,我还比较暗恋爱嘉,情敌相见就分外眼红了。当然,我俩的争斗波及到了花霁——我一早就看出他和花俊轩亲密,就更讨厌他,特别是他和花俊轩还那么相像,让我恨上加恨,也就更欺负他了。”   “花少钦,知道吗,我一向觉得你挺混蛋的。”林芊芊说,扭头,对花少钦叹息一声,“不过,我现在觉得——说句不恭敬的话,原谅我的粗鲁——我现在觉得你们的老爹,简直是我见过最混的混蛋。”   “他本来就是世界上最混的混蛋,我已经骂过他好多次了。”花少钦立刻说,“拜他所赐,你瞧这兄弟几个都给折腾成什么样了?”   林芊芊听花少钦所言,联想到花俊轩和花霁,也不由得叹息一声。花俊轩、花霁和花少钦的种种因果,这一切似乎都是一个荒唐的错误。他们之所以有今天的磨难,都是因为当年,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投到了错误的娘胎里啊!   “算了,不说这些了,”林芊芊说,摆了摆手,本来就心烦,提及这些似乎让她的心更乱了,“对了,我问你,你到底为什么要见娆哲啊?”   “出于我自己才知道的原因嘛。”花少钦不好好回答,见林芊芊瞪眼的样子,一笑,并不给她实话。   事实上,他觉得这个理由是没办法说出口的。他想见娆哲,似乎只是很单纯的,希望娆哲对他破口大骂而已。多么可笑的理由,却又是多么真实的理由。从去年出事到现在,他和花俊轩见了几次面,甚至单独和花俊轩碰面过,但花俊轩却从来没有指责过他,甚至从来没有理会过他。这让花少钦感到很不舒服,花俊轩越是闭口不谈当年,他越是觉得心头憋闷。   花少钦得罪的仇人有很多,这一年来,不断有昔日的仇人对他打骂泄愤以作报复,但唯独花俊轩却什么作为都没有。花少钦似乎已经习惯了仇家们对他的打骂和羞辱,他都觉得自己贱,但没办法,心里似乎总有一个沉重的包袱压抑着他。花少钦想,若是娆哲能骂骂他,甚至替花俊轩打打他,他心里似乎还能好受些。   说话间两个人便到了娆哲家,娆哲笑盈盈的将林芊芊迎了进来,但当她看到门口的花少钦时,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凝固。   “这位是——”娆哲有些尴尬的问林芊芊。   “这是——嗯——花少钦。”林芊芊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这个类似禁忌的词汇,观察着娆哲的表情,只见娆哲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你就是花少钦?”娆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花少钦,仔细的看着他的五官,仿佛要把这张脸铭刻在脑子里。他,眼前这个人,竟然就是花少钦——眼前这个看上去温和淡定的男人,就是当年把花俊轩迫害到只剩半条命的凶手吗?娆哲不止一次想象过花少钦的模样,想象花少钦是何等龌龊猥亵的猥琐男,却不曾想,花少钦竟是这样的……   她看了花少钦很久,才终于抬起手指着花少钦,气愤地怒骂道:“你这罪孽滔天的畜牲,竟然还在这里招摇过市?你难道就一点都没有廉耻吗?你怎么竟然还活着,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你有什么脸面站在我面前?你——”   娆哲越说越气,想到花少钦是和林芊芊一起来的,想到在开门的那一瞬间林芊芊似乎还和花少钦说笑,禁不住怒火中烧,转向林芊芊,质问道:“林芊芊!你怎么总这种人搅和在一起!”   “我‘总’和这种人搅和在一起?”林芊芊慢慢的反问,敏感的抓住了娆哲话里的把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娆哲听林芊芊这么说,也猛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眼见林芊芊抓住了这句话的把柄,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赶忙挽回道:“我的意思是,你——”   “你想说什么,说我误解你了,说你说错话了?”林芊芊眯起眼睛反问道,“我总是和这类人搅和在一起?花霁一类的人,是不是?”   “我不是——”   “别狡辩了!终于把真话说出来了,对不对?总算把心里话告诉我了,是不是?”林芊芊瞪着娆哲,越说越气,“从去年你和花霁一见面,你就看不起他,我早就知道!你每次见到他那种神情,以为能骗得了我吗?你为什么看不起他,他到底哪不如你的花俊轩,你倒是说说看啊!”   “我没有看不起他,也不是他比谁强不强的问题,是因为我觉得他配不上你,明白吗?”娆哲说,一想到林芊芊不理解自己的苦衷,也渐渐不能抑制情绪,她是多么希望冰清玉洁的林芊芊找到一个背景单纯的男人啊,在她眼里,在幻色工作过的花霁,压根就配不起纯洁的林芊芊,“芊芊,你为什么就不懂我呢?以你的资历,你完全可以——”   “娆哲,闭嘴吧,我受够你了!”林芊芊大喊一声打断了娆哲的话,她瞪着娆哲,开口说话时,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为什么我和花霁在一起,你就左一个不顺眼右一个不顺眼的?你和花俊轩在一起,我也很反对,可我说过你什么了吗?我甚至都没计较你偷偷和他恋爱而没告诉我,因为我知道这是你俩的事,我没资格参与!而你……”林芊芊说到这里,控诉般的指着娆哲,眼泪夺眶而出:“你凭什么就说花霁不配我,你凭什么看不起他,你凭什么就对我们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的?还说我总和‘这类人’在一起,哪类人?你倒是把话给我说清楚啊!”   “林芊芊……别说了……”花少钦在一旁说,拉了一下林芊芊的胳膊试图劝阻她,但林芊芊狠狠的一甩手,把他甩开了。   “好,让我们一下子把话说清楚。”林芊芊说,看着娆哲,“我,和谁好,和他做什么,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从此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亏我竟然还把你当成最好的姐妹——我真是瞎了眼!”   林芊芊说到这里,怨恨的看了娆哲一眼,转过身便头也不回的夺门而出。   花少钦转身正要追出去,可一脚都踏到门口了,却又转过身来,对娆哲说道:“我想问,你有什么资格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啊?”   “什么?”娆哲还沉浸在林芊芊方才的控诉中,一时没缓过神来。   “你凭什么这么骄傲,又不是什么博士,更不是什么学者,充其量写了两三本小说而已,有什么资本随便就看不起人啊?”花少钦说。   “不是博士,不是学者?”娆哲气呼呼的反问,她心中有一处不能碰的伤疤,就是没能考博士,花少钦这一席话完全就是伤口上洒盐,文人特有的自尊立刻被刺伤了,“你竟敢这么说我——我如果去考……”   “别考了!老也老了,还考什么啊!”花少钦不耐烦地说,瞪着娆哲,随即嘲讽的一笑,“想当花家的大少奶奶,就该有点端庄贤惠的样子,不要做上不了厅堂只能下厨房的女人——那样还不如让花俊轩找个厨娘得了!”   “花少钦,你没资格指责我!”娆哲怒火中烧的说。   “我最讨厌老女人欺负小丫头这种事了——我说,把你那了不起的自尊放下吧!”花少钦嘲讽的看着她,“我真纳闷,你脖子上顶着那么大的脑袋,竟然还能站住。”   花少钦讥讽完毕,便轻蔑的转过身去,没再看娆哲一眼,任由她在身后驳斥,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花少钦走出娆哲的家,找了半天,才在路旁的一棵胡杨树下找到了哭泣的林芊芊。   花少钦走过去的时候,林芊芊还在抹眼泪哭泣,梨花带雨的样子,楚楚动人,看上去好不可怜。花少钦平时虽说自诩为心肠硬,但却最见不得女人哭泣,一见女孩子掉眼泪,不管认识不认识,都觉得心里不好受。   他看着林芊芊又哭又抹眼泪的可怜样,叹息一声,走到她跟前,递给她一张纸巾,轻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看你哭得这么厉害,是不是,还有别的伤心事?”   林芊芊抬眼看着花少钦,却见花少钦一脸关切和温柔。此刻的花少钦,温和得就好像是一个亲切的大哥哥,那一举一动,也仿佛是一个和善的大哥哥在安抚受伤的小妹妹一般。此情此景,分明温馨,却让林芊芊心里更加难受——昔日的大恶人花少钦尚且如此关心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娆哲却为何那样伤了她的心?更不要提曾真心付出过的秦枫,如今也变成了那样一副泼皮模样。   林芊芊一边接过纸巾擦眼泪,却一边哭得更厉害,边哭边说道:“你根本就不知道,这几天都快气死我了,快憋死我了!”她说到这里,心里更伤,继而道,“我还想和娆哲说说话,没想到刚进门她也给我火上浇油!”   花少钦眉梢微扬,看来林芊芊今天情绪波动这么厉害,果然另有隐情。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林芊芊的后背,安慰道:“冷静点,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让你把烦心事而尽情的说出来,好不好?”花少钦说到这里,见林芊芊那犹豫的目光,便补充道,“你放心,所有的话到我这儿就是一个句号,我不会告诉花霁的。”   正午时分,街头的某家快餐厅,林芊芊和花少钦正坐在最角落的雅座里,桌上摆着馨香可口的铁板盖饭,两个人却都没怎么吃。林芊芊一直在向花少钦讲述自己的悲剧故事,犹如一个碎碎念的小怨妇,从秦枫是何许人也到秦枫当年如何作为再到最近几天的百般纠缠,讲述得事无巨细。   “……他说要一个有纪念意义的礼物,我前天索性就给他买了一个围巾,可你知道他什么反应吗?他看到围巾,竟然嫌那是个廉价品牌,说我简直是打发要饭的,说我践踏了他的自尊。”林芊芊说,此刻心情已经由悲伤转为激愤,“然后昨天他一直在给我发信息,说希望我给他一笔钱,让他亲自买一个对我们二人都有纪念意义的名贵东西,然后……”   林芊芊话没说完,花少钦就已经气得险些拍案而起,考虑到周围还有人,他不得不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那家伙还真是恬不知耻——你不教训他倒罢了,竟然还真的给他买了围巾!”   “我不是想赶紧把他安抚了,让他赶紧消失嘛。”林芊芊说,无奈的叹息一声,神情痛苦,“谁知道越想快点了结这事儿,他越来劲呢?你知不知道我最近多悲剧啊,每天中午一点,他发信息骚扰我,每天晚上睡觉前,他又发信息骚扰我,我还要联系别人,总不能天天关机吧——可只要我一开机,他就——”   “换个号码不就得了?”花少钦提醒道。   “突然就换号码,花霁问起来,我怎么说?”林芊芊说,叹息,“我也考虑要不要办个新号轮换着用,可是太费劲了……”   “把你手机拿来给我看看。”花少钦一边说,一边伸手接过林芊芊的手机,打量了一下,抬眼看着她,嘴角一抹招牌性的嘲讽的笑,“我说,傻丫头,你这款手机是有黑名单的,你把他放到黑名单不就得了?”   “啊,对,”林芊芊恍然大悟,经花少钦一说,才想起自己的手机还有这个功能,高兴的一拍手,“我怎么没想到呢!”   花少钦眯起眼睛,习惯性的嘲讽表情,正要讥讽林芊芊几句,突然,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花少钦和林芊芊一起垂眼看去,却是秦枫的一条信息,约林芊芊出门谈一谈。   “瞧,十二点五十分,我说得没错吧?每次午休前他非得来这套不可,就不让我睡觉!”   花少钦听林芊芊这么说,笑了一下,问:“不介意我帮你回一条信息吧?”   “你回吧……”林芊芊说,探着身子,目睹花少钦回信的内容,微微蹙眉,“你真是个毒舌男,说话太损了吧?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他,你这些话可够他受的。”   “就是因为你对他太客气了,他才对你那么暧昧,傻孩子。”花少钦一边说一边摁了发送键,随后,又顺势将秦枫扔到了黑名单里,然后才把手机还给林芊芊,对她轻松一笑,“这回好了,从此你可以高枕无忧了。”   吃过午饭,林芊芊和花少钦又为花霁带了一些烤鱿鱼,两个人便有说有笑的朝家的方向走去。   因为抒发了心中的苦闷,又摆脱了秦枫的来电骚扰,林芊芊很快便恢复了原有的快乐和开朗,她的快乐情绪自然而然也感染了花少钦。两个人并肩走在通往小区的大路上,互相讲着笑话或猜谜语,又开玩笑又调侃,好不逍遥自在。   然而,乐极生悲的状况却在此刻戏剧化的出现了。   林芊芊和花少钦刚刚拐过一个弯,就见一个路牌下,正站着苦等多时的秦枫。   花少钦正扭过头对林芊芊讲一个笑话,突然听得耳畔一个带哭腔的男声,随后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扑过来的秦枫推到了一旁,仿佛自己只不过是个碍事的路人甲一般。   “芊芊,你好狠的心,怎么能骂我是人格分裂的变态呢?”秦枫带着哭腔拽住林芊芊的胳膊,“我是真心想给咱们买个纪念品的,你怎么能说我是唯利是图见钱眼开的猥琐小人?芊芊,你这话,好歹毒,我真是太伤心了……”   林芊芊愁眉苦脸的看了一眼花少钦,那番话明明就是花少钦说的,现在秦枫却对她哭天抹泪,她简直就是冤枉到家了。   “那个……秦枫……你把手放开,”林芊芊说,“别拉拉扯扯,有话能不能好好说?”   “芊芊,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伤我的心,你怎么能说我看上你的钱呢?我是那种人吗?芊芊啊,你真是歹毒——”秦枫不管不顾,压根不听林芊芊这句话,依旧拽着她的胳膊诉苦,“电话也打不通,他们都不让我靠近皇城,我在寒风里等了你俩小时啊!”   “你放手,秦枫,你弄疼我了!”林芊芊挣扎着说,秦枫的手像一把铁钳,紧紧地攥着林芊芊的胳膊,几乎都要把她的胳膊掐断了。   秦枫哪里肯听林芊芊的话,仍旧狠狠拽着林芊芊的胳膊,颇有些虐待和报复的含义在里面。就在他开口打算说下一句话的时候,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没什么力度,但却很有魄力的拍在了他的肩膀。   秦枫回过头,正对上花少钦冷冰冰的目光。他哪里见过如此冰冷的眼神,不由得瑟缩一下,嘴上却不示弱:“你是谁?”   “你弄疼她了,她让你放手,你没听见吗?”花少钦答非所问。   “他妈的,管你屁事啊?”秦枫仔细打量了一下花少钦单薄纤细的身材,又见花少钦容貌姣好犹如女子,便判定他是个文弱书生,胆子也不由得大了起来。   “管我屁事?”花少钦慢悠悠的重复了一句,一瞪眼,抬起脚,冲着秦枫的肋骨狠狠的踢了上去。花少钦是何许人也,当年包揽跆拳道冠军的他,仅仅一脚便把秦枫踹飞了出去,趴在地上半天都爬不起来。   “哎哟……芊芊,芊芊救我……”秦枫狼狈的趴在地上,向林芊芊哀求道。   “住口!芊芊也是你叫的?”花少钦走过来,哪肯给秦枫爬起的机会,抬起腿又踹了他好几脚,疼得秦枫眼泪都快出来了,花少钦一边踢他,嘴里也不放过他,“懒得理你,你还没完了!你这小城市里出来的小市民,真把自己当根儿葱了,也不看看谁稀罕拿你蘸酱吃?给你点面子你还来劲了,想登鼻子上脸是不是啊?”   “哎哟,大哥……大哥饶命啊,小弟不是葱,小弟错了……”秦枫被踢得哀叫连连,不断的求饶,“小弟知错了,您脚下留情啊。”   花少钦听秦枫这么说,又狠补了几脚,喝问道:“以后还敢不敢骚扰林芊芊了?说!”   林芊芊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目睹花少钦对秦枫的毒打,嘴张得下巴都快掉了。只见此刻的花少钦,面目冰冷恐惧,完全是凶神恶煞——就仿佛,当年那个追杀他们的凶残的花少钦又回来了;或者说,花少钦心底潜藏的野性又爆发了——只不过,这回的花少钦看上去完全没有昔日的丧心病狂,反倒还多出了几分行侠的仗义,有点坏,有点野性,同时,也很帅气。   第五十二章   如果人人都是一出折子戏   在剧中尽情释放自己的欢乐悲喜   如果人间失去多彩的面具   是不是也会有人去留恋去惋惜   ——黄阅-《折子戏》   且说秦枫被花少钦一顿痛揍之后,叫苦不迭,连滚带爬的从地上起来,在花少钦的逼迫下连连保证从此以后再也不骚扰林芊芊,得到花少钦的大赦之后,便灰溜溜的跑走了。   “好了,听见了吧?他以后再也不会骚扰你了。”花少钦说,目送着秦枫狼狈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完事大吉般的拍了拍手,转过身对林芊芊一笑。   “你可真是……我该怎么形容呢?嗯——”林芊芊依旧没完全从目瞪口呆的状态下回过神来,她看了一眼秦枫消失的那个拐角,舔了舔嘴唇,对花少钦笑了,“你刚才,可真是行侠仗义该出手时就出手的及时雨啊!”   “哈,你过奖啦!”花少钦说,朗声一笑,一边和林芊芊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去。   “对了,我发现一个问题。”林芊芊说,此时她和花少钦已经走进了住宅小区,她一边说这一边停住了脚,站在花少钦的对面,仔细的打量了他一阵,才继而说道,“你上次不是说自己的腿脚不能跑跳吗?刚刚又是怎么回事啊?”   听到林芊芊这么问,花少钦不由一怔。他看着眼前的林芊芊,却见林芊芊眼中含笑,嘴角上扬,似乎并不是生气或责问,甚至也并不十分严肃。   花少钦有一种感觉,似乎林芊芊哪怕知道了真相,也不会去追究他。对林芊芊,可以说实话吗?有必要说实话吗?隐瞒,真的好吗?   “这个事,我还希望你替我保密呢。”花少钦说,略微思忖,斟酌片刻,决定向林芊芊袒露一小部分实话,“我的腿的确恢复了,但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所以这件事,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行不行?”   “为什么?”林芊芊快人快嘴的问。   花少钦眉梢微微扬了起来,爽朗一笑,半是实话半是玩笑的说:“免得让你们担惊受怕嘛,我这么邪恶,一旦身体健全了,你们就不能高枕无忧了啊。”   林芊芊瞪了花少钦一眼,故意说:“我的确会担惊受怕的,你这么欺瞒大家,是不是准备日后继续干坏事啊?”   “不是,”花少钦立刻说,明知道林芊芊是在故意逗他,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你放心,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再使坏了。”他说到这里,轻笑一声,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林芊芊,又玩笑道:“你可千万不要诱惑我再走上犯罪的道路,明白吗?我好不容易从良了。”   “从良?”林芊芊笑呵呵的反问,拍了拍花少钦,“好啦,说正经的,我相信你,也答应给你保密——你放心,孺子可教也,我会把你领上光明坦荡的康庄大道的。”   林芊芊说罢,自己先嘻嘻哈哈的笑了。花少钦看着她笑的样子,听着她笑的声音,也不由得跟着她笑了起来。   只不过,花少钦脸上笑着,心里却泛着丝丝苦涩和隐隐担忧。已经是第二次暴露自己腿脚恢复的事实了,这让他的确不由得担心。他真的不想任何人知道自己身体复原,真的希望人们继续把他当成一个不能跑不能跳的残疾侍从来看待。   经历了一年的用刑折磨和被迫洗脑反省的赎罪之旅,花少钦真的觉得累了。他的确没什么精力去考虑尔虞我诈的恩怨纷争,甚至没多少精力去恨他曾经恨过的人。从被迫赎罪到自愿赎罪,花少钦消耗了太多太多的心力和精神。他现在看得很开,虽然伺候人身体累了一些,但心却因为没有权利斗争的负担而倍感轻松。他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轻松,真的不想因为自己身体恢复惹得人心惶惶。为了保住眼前的宁静生活,他宁愿一辈子伪装成一个残废。   说话间两人就到了家,林芊芊一进门,就闻到一阵蒸螃蟹的馨香,花霁正在客厅,帮着摆放餐具。   看到眼前的花霁,想到方才的秦枫,再想到天意做媒的甜美爱情,林芊芊骤然百感交集,不由得一个箭步冲上去,扑到了花霁的怀里,发自肺腑的说了一句:“花霁,我好想你!”   花霁被林芊芊这一扑吓了一跳,他看了看尾随林芊芊进门的花少钦,垂下眼,看着怀里撒娇的林芊芊,伸手温柔的抚摸着她芊柔顺的头发,微微一笑,低声道:“是,我也好想你。”   “这一路上我都快想死你了!”林芊芊一语双关的说,抬眼看花霁,满目爱意而又略带愧疚,这几天来,自己险些就让花霁“后院着火”了啊。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这样的眷恋花霁,是这样的爱慕花霁,深爱的感觉从没如此强烈过。受人议论又怎样,被人看不起又怎样,过去如何又怎样?她什么都不在乎,只要能像现在这样,在他的怀里这样依赖的看着他,她什么都可以不管。   “我知道。”花霁温柔的说,轻轻一笑,“一会儿有你爱吃的大螃蟹,高兴不高兴啊?”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林芊芊,抬手,轻轻抚去她耳边凌乱的发丝,动作自然而体贴。看着林芊芊在他怀中喜悦甚至是兴奋,他的心中满满的全是爱。   能这样拥抱着爱的人,看着爱的人满面幸福,此生,纵然残破,他也知足了。   花少钦看着林芊芊在花霁怀里甜腻的样子,别过头去,暗笑了她一句“花痴”,便转身回到了屋里,不再打扰浓情蜜意的二人世界。   晚饭过后,林芊芊和秦姨还有秦叔坐在楼下看肥皂剧,花少钦便楼进了花霁的房间,照例为他的伤口上药。   他敲了敲门,发现门虚掩着,便索性推开走进了屋。只见花霁坐在写字台旁的转椅上,身子靠在靠背里,闭着眼睛,眉头微蹙,似乎哪里不舒服。   “你怎么了?”花少钦问。   花霁慢慢的睁开眼,看了看花少钦,淡淡笑了笑:“没事,就是螃蟹阴寒,我吃了后觉得有点不舒服。”   经花霁这么一说,花少钦方才想起,因为冰雪合欢药的缘故,花霁的身体状况,不能多吃螃蟹这类阴性食品。   “明知道不能吃,干吗还吃?”花少钦说,语气有些指责。   “芊芊喜欢吃,我不想让她扫兴。”花霁说,抬眼,对花少钦微微的笑,雪白的面容,却难掩疲惫。   花少钦对花霁这句话一时哑口无言,他突然发现,花霁对林芊芊实在是过于百依百顺了,只要林芊芊快乐,他完全能牺牲自我。这样的爱,完全能够牺牲自我的无私的爱,花少钦的确从来没有见识过。   “对了,有件事我要告诉你。”花霁说,收敛起笑容,言归正传,“昨天晚上,爱嘉逃走了。”   “什么——她跑了?”花少钦忍不住大声问,看到花霁的眼神,才不得不压低声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早上,大哥告诉我,昨夜御侍从派人缉拿爱嘉,却发现她家起了大火,等到火被扑灭,爱嘉也不见踪影了。”花霁说。   “这……这怎么可能?”花少钦呢喃的问,既然御侍从深夜拿人,说明这次行动是秘密的,而为什么却又偏巧遇到了火灾,爱嘉又偏巧借此消失——这完全就是一场有预谋的演戏,他想到这里,继而说,“不用说,这一定是有了内奸——”   “我正要说这件事。”花霁打断了花少钦,严肃地看着他,目光清冷而敏锐,是花少钦从未见过的一副威严,“最近,我希望你能一直跟我在一起,如果有人来抓你,我能……”   “抓我?”花少钦蹙眉反问,下一秒,眼中的神采,骤然黯淡了下来,他垂下了头,脸上浮现一抹无奈的苦笑,“是啊,你说得没错,我……我似乎是一个现成的内奸。”   “所以我希望你最近能和我在一起,我和芊芊是你最好的证人。”花霁说,看着花少钦骤然落寞的凄凉神色,对他轻轻一笑,“假如你被怀疑,不论如何,我们都会向他们证明,你是清白的。”   花少钦抬起眼看着花霁,有些感动,更多的却是无以复加的忧伤。他眨了眨眼睛,笑了,点了点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一声叹息:“那我还真得谢谢你了。”   第五十三章   爱深深,恨渺渺   天涯海角路迢遥   昔日喜鹊报过晓   今朝却闻乌鸦叫   ——新白娘子传奇-原声带   翌日清早,林芊芊下了楼,她今天早上有课,本以为自己已经起得很早了,却发现花霁和花少钦已经在楼下吃起了早餐。   “咦?你俩今天起得比平时要早啊,”林芊芊一边说一边下了楼,蹦蹦跳跳的来到餐桌旁坐下,“你们不是还在休假中吗,起这么早做什么?”   “睡不着,所以起来了。”花霁说,抬眼,对林芊芊轻轻一笑,体贴的为她拿来熏咸肉和小圆甜面包。   林芊芊的眼睛扫过花霁和花少钦的盘子,两个人似乎都没怎么吃东西,特别是花少钦,看上去十分闷闷不乐,与昨天生龙活虎教训秦枫的样子完全不同。   “还有,你是怎么啦?”林芊芊转而问少钦,看着他苍白的面色,关心的探究,“一夜之间怎么好像老了十岁。”   “失眠催人老嘛。”花少钦没精打采的说,拿起筷子想吃点咸菜丝,夹起来放到盘子里,却又吃不进去。   林芊芊听完这句话,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没有再说话,低头吃起了自己的那份早餐。   她到现在还不知道爱嘉逃跑的事,整个人还蒙在鼓里,全然无法体会花霁和花少钦昨夜的辗转反侧和今日的心乱如麻。   三个人围坐在餐桌旁吃早餐,气氛变得闷闷不乐起来。花霁吃得很慢,眼睛淡漠的凝视着未知的前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眉头微蹙,似乎每一口饭都是味如嚼蜡;林芊芊受了这种压抑气氛的影响,也觉得早饭不香,连秦姨特意为她做的熏咸肉都觉得没胃口。   “唉!没胃口啊!”终于,林芊芊最先说,放弃了自己那份早餐,叹息一声,埋怨道,“今早是怎么搞得啊,我真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   “我也受不了……”花少钦一声叹息,也放下了筷子,将身子靠在了靠背里,疲倦的垂下了眼睛,依旧是没精打采的样子。   花霁没有说话,只是端着碗,低垂着眼睛,十分勉强的继续与自己那份早餐作斗争。从小到大的奴隶教育,使他养成了决不浪费粮食的好习惯,不论病痛,哪怕心情像现在这样恶劣,也决不会像那二位一样浪费粮食。   “算啦,我上课去了。”林芊芊说,从餐桌旁站了起来,对坐在餐桌前闷闷不乐的两个人说道,“你们俩好好在家休息吧,开心点哦。”   林芊芊走后不久,花霁也终于勉强吃完了自己的早餐。他扭过头,见身边的花少钦还蔫蔫的坐在那里,便问道:“你不再吃点了吗?”   “不了。”花少钦低声说,没有抬头看花霁,依旧低垂着头,略长的刘海遮住了他俊俏的眉梢。瘦削的脸庞,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和憔悴。   花霁见状,一声叹息,对花少钦说:“既然这样,你就和我进宫一趟吧。”   “干什么?”花少钦猛地抬头问。   “国防大臣的府邸几乎被烧成废墟,而爱嘉又人间蒸发,这不是件小事,一些大臣今天要在宫里开个短会,所以……”   “这事儿应该是尊瑞王或花俊轩去吧?”花少钦蹙眉说。   “王爷在处理别的事,大哥他……”花霁说到这里,垂下眼睛,微微叹息,“他和爱嘉的关系特殊,所以这次会议,他要避嫌。”   “今天开会,昨天怎么不告诉我?”花少钦问,竭力保持礼貌的语气,把话语中的抱怨感降到最低。   花霁看了花少钦一眼,神情温和而又淡漠,他只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完全回避了花少钦的提问,而是嘴角轻轻上扬,给了花少钦一个无法描摹其内涵的微笑:“收拾一下,我们这就进宫去,好吗?”   林芊芊来到阶梯教室,刚刚进门,就看见几个朋友在招呼她,已经为她占好了座位。   “芊芊,今天来的怎么比平时晚啊?”林芊芊走过来的时候,其中一个朋友一边为她挪出空位一边说,“我们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等公交等不上啊。”林芊芊说,坐下来,往出拿课本。   “咦?你的花花今天没送你吗?”另一个朋友问,竭力压制自己花痴的表情,免得惹林芊芊醋意大发。   “他今天太忙,我只好自己来了。”林芊芊含糊其辞的说,脑子里还在琢磨花霁和花少钦早晨是怎么回事,暂且忽略了朋友那明显绯红的脸颊。   “对了对了,那……那个帅帅的宫廷侍从呢?就是前天接你放学的那个——他还住在你家吗?”又有一个朋友探过身子问,得到林芊芊的肯定答复后,这位朋友露出满怀期待的陶醉神情,接着充满希望地问道,“那位侍从大人以后还会来的,对吧?”   “也许吧,如果花霁忙,他大概会替他来——”林芊芊轻描淡写的说,眼睛停留在刚刚问话同伴手里的一份报纸上,“把那个报纸给我看看好吗?”   林芊芊接过同伴递来的报纸,只见那上面的头版头条,大大的铅字如是写道:国防大臣府邸失火,事故正在调查中。林芊芊翻过报纸,另一版的标题则是:国防大臣千金失踪,疑已于火中罹难。   林芊芊的身子不禁一震,马上扭过头问:“这……这什么时候发生的?”   “可能是前天晚上吧?网上当时就出来消息了,不过电视报道还是昨天晚上呢。”那个同伴说,“好像说是爆炸起火什么的……”   林芊芊低头看着报纸,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难怪花霁和花少钦今天早晨这么反常,国防大臣的府邸爆炸失火,爱嘉失踪——这肯定是有人故意干的,只是,爱嘉到底是死了还是跑了?如果是死了,肯定是暗杀;如果是跑了,会不会是潜逃?可是,她一年来一直低调做人,又有什么可逃的?   林芊芊眼睛盯着报纸,脑子呼呼的转,仍百思不得其解。虽然她一时间想不到明确的答案,但她心里已经隐隐浮现了极不祥的预感。究竟为何不祥,她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说清楚。   皇宫的议事厅里,此刻正弥漫着一片紧张尴尬的气氛。   就在刚刚,接替康将军的一名姓陈的年轻将军,即不客气地冒犯了花霁。这位年轻的陈将军见了花霁第一眼,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礼貌问候,反倒是蹙眉,露出一副戏谑的、轻佻的表情,颇有挑逗意义的,直接问道:“你来干什么?今天的会议似乎和御医没什么关系吧?我记得应该是花俊轩——”   “花俊轩为了避嫌,所以今天我替他来,”花霁说,面对陈将军明显的不敬,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感到恼火或尴尬,神色温和妥帖,“也许我的确不合适,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请各位谅解。”   “哪里哪里,花御医客气——”其他几个大臣赶忙异口同声地说,心里不约而同耻笑陈将军缺心眼。   几个大臣忙不迭的欢迎花霁,但陈将军似乎根本不买花霁的帐。   “避嫌?避什么嫌?”陈将军问,依旧是那副戏谑的模样看着花霁。   在一旁的花少钦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这个陈将军他是认识的。这个家伙向来喜好男色,以前他们熟识的时候,陈将军就总像花少钦唠叨花霁如何如何美到让他神魂颠倒,现在在这么严肃的局面下,这个陈将军还在不正经的调侃花霁,实在让原本心情就十分恶劣的花少钦更加忍无可忍。   “还能避什么嫌啊,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花少钦忍无可忍的开口道,“花大少爷和爱嘉的关系世人皆知,你要他怎么来参加这个会?”   “死奴才,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儿?”陈将军见花少钦这个千古罪人竟敢开口干涉自己,方才轻佻挑逗花霁的心情一扫而光,骤然翻脸,恰巧手里拿着一杯茶水,便扬起手,极具羞辱意味的,将满满一杯水朝着花少钦的脸便泼了上去。   顿时,花少钦的头发和脸便被水淋了个透湿。   “陈将军,发生什么事了吗?”一个声线优雅低沉嗓音在几个大臣身后响起。   几个人回过头来,见御侍从正从里间走了出来。御侍从依旧穿着他那身考究的墨绿色蟒袍,同时,他身上还披了一件黑金丝绒拖地长斗篷。   花霁和花少钦一眼便认出,那黑金丝绒斗篷,是皇上的私人衣物。两个人一下子便瞧出了端倪,其他人似乎也是一样,略有尴尬却不敢表露,甚至方才猖狂的陈将军,此刻见到这副打扮得御侍从,也不敢露出分毫敏感神色。   “花侍从,你暂且在屋外等候。”御侍从首先说,一双冷傲而又尊贵的美眸看了看湿漉漉的花少钦,又看了看还端着茶杯的陈将军,目光不喜不怒但深奥莫测,不经意间便带出了他招牌性的那雍容华贵的气度。   花少钦遵命退出了屋内,等其他几个大臣分别落座之后,御侍从才极慢的且极有风度的坐了下来。   “皇上今早偶感风寒,龙体欠佳,”御侍从说,手指似乎不经意的滑过金丝绒斗篷上的黑色装饰穗子,“所以在下秉承皇命,特来与诸位大人开一个短会。国防大臣的府邸爆炸失火,人员伤亡惨重,此事非同小可——”御侍从说到这里,微微笑道:“还请各位大人直抒胸臆,在下也好将各位的意思转告皇上。”   花少钦出了屋子,自知这个碰头会可能要开一段时间,便抽了这个空当,来到隔壁的洗漱间,用毛巾擦了擦被水浸湿的头发。随后弯下腰,打开龙头简单的洗了洗脸。   此时,低头用毛巾擦脸的花少钦并没有看到,身后已经无声无息的站了两个黑影。   这两个黑影恰恰是尊瑞王府的侍卫长云靖和他的副手。趁着花少钦擦脸的这一刻,云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掌朝花少钦的后脖颈击去。花少钦纵然是腿脚灵敏,也抵不过暗中偷袭,只负痛呻吟了一声,便昏了过去。   “快,把他带到轿车里去。”云靖低声对副手吩咐道,趁着其他宫女和侍从没有到这头来的时候,便架起昏迷不醒的花少钦,向外鬼祟离去。   且说散会之后,花霁走出屋外,却找不到花少钦的人影。   “怎么,花侍从不见了吗?”尾随花霁走出来的御侍从问。   “是啊……我以为他会在门外等着。”花霁说到这里,对御侍从温和的一笑,“我看我还是去别处找找吧。”   “这个会开的时间有些长,他或许是等累了,”御侍从说,指了指前方曲曲折折的长廊,“你去长廊尽头的小屋看看,侍从们一般都在那里休息。”   花霁沿着曲曲折折的长廊走了没多远,就听见身后有尾随而来的脚步声。他以为是御侍从跟了过来,扭过头,却见陈将军在自己身后站定。   “花御医好耳力啊,我脚步这么轻,你都听得见。”陈将军说,冷不防伸手,摸了一下花霁光洁的面颊,“哈,花御医的皮肤真是绝美——”   “陈将军,请自重。”花霁说,垂下了眼睛,轻盈的闪身,施展轻功,地面飘移一般的离开了陈将军的触及范围。   “什么自重不自重的,在幻色都陪我玩过了,还怕什么羞?”陈将军说,脚下功力也颇轻盈,眨眼便又追到了花霁面前,伸手搂住了花霁的一个肩膀,对他轻佻一笑,“你和那个御侍从一样,都爱假正经。”   “过去和现在,已经很不同了。”花霁说,抬起眼看着陈将军,嘴角上扬,一个云淡风清的微笑,手却抬了起来,与陈将军开始了小范围的打斗。   两个人武功相当,小范围的打斗,你追我赶,你来我挡,分不出高下。交手了几个回合之后,陈将军一个闪身,躲开花霁的拳,然后急速转身,顺势又搂住了花霁的肩膀。   “再陪我玩一次,怎么样?”陈将军问,色心大发。   “不行!”花霁说,此刻真的恼火了起来,抬起另一只手,一掌便击在了陈将军的胸口。   在花霁的手掌与陈将军的胸膛碰触的那一刻,陈将军触电般的松开了花霁,后退了几步,手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他抬起手抹了抹嘴,好在没有被打得吐血。   “好大的内力!”陈将军暗自嘀咕道,胸口疼得发闷,让他克制不住的一阵阵咳嗽,“花霁!你干吗,真想打死我啊!”   花霁站在与陈将军一米开外的地方,冷漠的看着陈将军被自己那一掌打得咳喘不止,并没有任何答复,半晌,只是垂下了眼,绕开陈将军离去了。   第五十四章   人易老,好梦短   风尘漫漫烦恼缠。   ——新白娘子传奇-原声带   花霁前前后后找了一个溜够,连任贵妃的景禧宫都偷偷打听过了,但仍旧还是没找到花少钦的身影。花霁又是着急又是生气,一边思考花少钦还能去哪,一边朝御医间走去——这是他目前认为花少钦唯一可能存在的地方了。   花霁推开御医间的门,看到小秋护士正在门口清洗医疗器械。   “花御医?”小秋从水池上抬起头来,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脱口而出道,“您怎么还在宫里?”   “嗯?”花霁眨了眨眼睛,对小秋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疑惑不解。   “我先前看到王府的轿车开出去,还以为是您离开呢。”小秋解释说。   “王府的轿车——尊瑞王府的?”花霁立刻问,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眉头也微微蹙了起来。   “嗯,因为我新年前见过那个司机来接花少钦,所以猜测那辆车或许是——”   “谢谢你啊,许护士。”小秋话还没说完,花霁就连忙道谢,随后转身便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御医间。   花霁匆匆忙忙的发动汽车,一边离开宫廷开向皇城外的大道,一边在心里暗想,昨天还担心的意外今天偏巧就发生了;同时,他又暗暗希望自己是多虑了——他真心的希望王府轿车出现在宫廷与花少钦失踪毫无关联,但直觉却告诉花霁,花少钦一定已经被尊瑞王带走了。非但如此,根据花霁对尊瑞王的了解,现在恐怕花少钦已经遭到了皮肉之苦。   宫廷的勤政殿里,皇上正斜靠在宽大舒适的龙床旁,手里拿着一本奏折,低头细细审阅着。   门口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皇上从奏折上抬起眼,看到御侍从正走进来。   “会开得怎么样?”皇上问,顺势合住了奏折。   “有三位大人坚持认为,花少钦与这事有牵连,希望能审问他,但花霁和小臣却相信,花少钦是清白的。”御侍从说。   “那么,你对这件纵火案,又有什么其它想法?”皇上说,似乎并不着急了解另外几个大臣的意见,话锋一转,继而问,“是你的人去抓捕爱嘉的,有没有想过要查一查你的手下?”   “皇上明鉴,小臣正在仔细排查,不会放过蛛丝马迹。而且——”御侍从说到这里,忽然在皇上床边跪了下来,继而道,“小臣斗胆,恳请皇上,恩准小臣夜探爱大人的府邸。”   “夜探府邸?”皇上轻轻的反问,垂眼看着御侍从,“你想一个人去吗?”   “是。”御侍从说。   “那里都烧成一片废墟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御侍从正要解释缘由,而皇上却又摆了摆手,说道:“不必解释,你平身吧,这件事朕准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   “明夜。”御侍从说,“小臣已经想好,明天午夜动身,尽快调查,不会惊扰那条街上的其他住户。”   皇上静默的看着站在身旁的御侍从,听得他心思缜密的计划,莫名的就想到御侍从昔日与今朝身份的转变,心里陡然感慨万千,禁不住问道:“清风,你在朕身边,已经多少年了?”   “十三年了。”御侍从说。   “是么,眨眼之间,你也到了而立之年了吧。”皇上轻声感叹道,御侍从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皇上见了御侍从这一抹微笑,自己也笑了笑,沉默半晌,随后问道:“你现在,还想家吗?”   御侍从抬起眼,听到这个问题显得很惊讶,但这种惊讶转瞬即逝,他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国已破家也亡,小臣也就不再想了。”御侍从说到这里,与皇上的目光相对,一笑,继而道,“小臣的命是皇上给的,小臣这一生都会追随皇上,其他的,小臣已经无牵无挂。”   尊瑞王府阴暗的地牢里,墙边的长明灯已经亮了起来,尊瑞王坐在地牢墙边的一把扶手椅上,眼睛直视着前方。   在他面前,花少钦被吊在屋子的正中央,脑袋耸拉着,湿漉漉的头发遮挡了昏迷的面容,看上去十分的凄惨和憔悴。身上已经被扒得□,原本伤痕累累的身上,此刻更是被皮鞭抽打的鲜血淋漓、惨不忍睹,那悲惨狰狞的伤口,让站在一旁的严管家都目不忍视。   一桶盐水劈头盖脸的浇了下来,花少钦疼得呻吟了一声,从昏迷中慢慢苏醒。他费力的摇了摇头,甩开挡在眼前的头发,隔着蒙蒙水雾,看着眼前的尊瑞王。   “花少钦,你到底招还是不招?”尊瑞王问,洪亮的声音在地牢里回荡,甚至有些嗡嗡作响。   “招?”花少钦虚弱得问,声音很低,与尊瑞王的洪亮形成鲜明对比,然而,他每一句话却又说得很清晰,在场的人都能清楚地听见,“招什么?招供你这些年来贪污受贿了多少钱?”   几道皮鞭划过,接二连三的抽打在花少钦皮开肉绽的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再挨鞭子,是何等的剧痛钻心。纵然花少钦是个坚强能忍的男人,此刻也忍不住惨叫出声。   “花少钦,我问你,是不是你串通爱嘉,引爆府邸,帮她逃跑的?”尊瑞王问,举起手,制止了打手抽打花少钦。   “你想象力真丰富,可以去写书了……”花少钦说到这里,竟然笑出了声,此时背后又挨了一鞭子,他末尾的笑声变成了一声惨哼。   尊瑞王正要说花少钦什么,就听得牢房的门被猛然推开,几个人回过头,却见花霁正站在门口。   “花霁?”尊瑞王呢喃道,眉头皱了起来,眼睛扫向旁边的看守。只见看守愁眉苦脸的站在门口,无奈的低下头,揉着胳膊,显然胳膊刚刚被花霁伤到了。   “您不要责怪他,是我硬闯进来的。”花霁心领神会地说,眼睛看了一眼吊在屋子中央的花少钦,眉头蹙起,直接跳入谈话主题:“您为什么要拷打他?”   “原因你应该知道。”尊瑞王说,扬眉,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是无辜的。”花霁说,再次看了一眼花少钦,抿了抿嘴角,继而道,“请您原谅我的直言——我认为,您做得很草率。”   “草率么?”尊瑞王反问,感觉到花霁的语气并不像往常那样毕恭毕敬,有些不悦,“花霁,你要想清楚,花少钦和爱嘉极有可能是一伙儿的,明白吗?去年发生的事,不必我提醒你吧?”   “他只是‘极有可能’和爱嘉是一伙儿的,而且去年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是现在——您怎么能这样冤枉他呢?”花霁说。   “冤枉他?”尊瑞王笑了,“眼下,还有谁比他有更充足的动机?”   花霁听到尊瑞王这么说,习惯性的还要反驳,但转念一想,这种你来我望的辩论短时间内是不会取得结果的。于是,他只好沉住气,转而说道:“这几天,我一直与他寸步不离的在一起,他的举动我都一清二楚,我可以向您作证,花少钦是无辜的。”   “花霁,你措辞的确严谨。”尊瑞王说,看着花霁的眼睛变得冰冷了,“可你尽管和他‘寸步不离’,也不能证明什么。他可以有其他的作案方法,现在的通讯这么发达,你光凭两只眼睛,能看得住一个大活人么?”   花霁听得尊瑞王这样说,眉头蹙得更紧了,他顿了顿,继而问:“您是执意认为他有罪,对不对?”   “你执意认为他是清白的,对不对?”尊瑞王立刻反问,看到花霁无言以对,便大声驳斥道,“那么我告诉你,你错了,错了!花霁,睁大眼睛看看花少钦是个什么东西!你在为一个罪人辩护,你错了!”   尊瑞王末尾的三个字,犹如三枚钢钉敲进了花霁的心里。他错了?花霁突然觉得很冲动,似乎把持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他错了?是是非非,恩恩怨怨,他有什么错?到底是谁的错?   因为花少钦弃恶从善,所以花少钦错了?因为他看清了花少钦的清白无辜,所以他也错了?那么,自认为最清醒最理智的尊瑞王,就没错么?   “你也错了!”花霁突然说,连警语竟然都省略了,他的声音不高,语气却与方才截然不同,突然变得很冰冷,同时很震慑人心,“你只是因为他是戴罪之身就认为他是罪人,只不过因为他犯过错就觉得所有错都应该和他有关系,可你想过吗?他并没有错,我也没有,错的人是你!”   花少钦扭头看着花霁,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那个在尊瑞王面前几乎永远都温顺的花霁,怎么竟然敢掷地有声的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花霁还是花霁么?他疯了吧?花少钦真的觉得自己在做梦,可身上的阵阵疼痛又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的。   尊瑞王听得花霁这一席话,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几乎是跳起来的,就仿佛那把椅子着了火烧疼了他一样。尊瑞王呆呆的盯着花霁,仿佛不敢相认他了。这是他所熟悉的花霁?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花霁?是那个在他面前说话都不敢大声地花霁?不,不可能。他调教出来的花霁,乖顺的花霁,当了御医都还在自己面前低着头的花霁,不可能是这样的!   “你,说我错了?”尊瑞王难以置信地问,盯着花霁,似乎已经完全不认识他了。   “是,你错了。在花少钦走上歧途的时候,你错误地留下了他强迫他赎罪;在他真正赎罪的时候,你又错误的把他当成不知悔改的罪犯来逼供。”花霁说,他头脑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阻止他,警告他不要再说下去了。可是那个声音太小太软弱,此时完全没办法战胜花霁的意志。似乎有无形的手在怂恿着他,他明知道不该说这番话,可胸腔里却头一次热血沸腾,多么不该说的话,还是一古脑儿地说了出来:“在这个王府里,不论对我,还是对花少钦,你以为自己永远正确,其实你一错再错。因为你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个局面,你让我赎罪,让花少钦赎罪,其实你才——”   “花霁,别说了!”花少钦大喊道,要不是自己被捆着,他一定上前堵住花霁的嘴。花霁这是在说什么乱七八糟啊!花少钦承认花霁说的对,可现在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吧?花霁他疯了吧?怎么有什么说什么,难道他在地牢还不够,花霁还想来陪自己?就算压抑了二十年忍无可忍了,也不要现在发疯啊,搞清楚场合好不好?   啪的一声过后,尊瑞王放下了手,一张苍老的面容上青筋密布。   花霁的头被打得歪斜了过去,脸颊上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掌痕。尊瑞王这一个耳光如此的大力,直把毫无防备的花霁打得踉踉跄跄,若不是严管家及时扶住他,恐怕花霁要倒在旁边的墙上了。   “你这个孽障!”尊瑞王怒骂道,“没良心的孽障!我让你保管我的印玺,我让你重新回到了王府,你竟然不感恩戴德,还敢说出如此背信弃义的话来!”   “提出让我保管印玺的人,是大哥而不是你……你以为,我真的愿意,回到这个伤心之地么?”花霁轻轻地说,语气不再想方才那么激烈,十分淡漠,也十分无情。那般的冷漠声调,那般的冷漠目光,足以迅速冰冻尊瑞王的心。   感恩戴德,背信弃义。这八个字,如同一桶冰水浇了下来,突然熄灭了花霁方才燃烧的怒火,也彻底的,寒了他的心。   “二少爷,嘴下留情啊。”严管家在花霁耳旁小声说,“你想要花少钦一会儿被王爷打死吗?”   “你!”尊瑞王伸出手直指花霁面门,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却顿感头晕目眩、胸口憋闷,身子立刻站立不稳,摇摇晃晃,眼前一黑,竟昏了过去。   几个家丁和打手慌作一团,一边高呼王爷,一边扶住了尊瑞王倒下的身躯。严管家也不禁慌了起来,尊瑞王毕竟上了年纪,被花霁竟活活气昏了过去,若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才好。   “花霁啊,你……你……好糊涂啊!”等到人们乱哄哄的抬着尊瑞王离开地牢,冷清得牢房只剩下严管家和花霁还有花少钦时,严管家这才扭过身来对花霁说道,“你这孩子怎么没轻没重,这样顶撞王爷,他这把年纪哪受得了啊!”   花霁听得严管家这番话,并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垂下了眼,浓密的睫毛遮盖了他的所有神色,一张俊美的面容毫无表情,没有了方才的激愤,也没有丝毫的慌张和自责。他只是这样,静默的垂下了眼,没有表情也没有言语,让人不知道此刻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严管家见状一声叹息,又唠叨数落了几句,便匆匆忙忙小跑着离开了。   牢房里只剩下花霁和花少钦两个人,牢门大敞着,事发突然,人们似乎暂时忘记了花少钦的存在。   花少钦呆呆得看着花霁,这个时候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认识了他,以前认为他逆来顺受、温和温柔、云淡风清,全都是错的。现在他才终于明白,花霁的本性,远远不是表面那般温暖。   花霁这时才抬起眼来,走上前,拿起一旁的钥匙,默默无语地为花少钦打开锁链。   “你先等一等,”花少钦说,眼睛紧紧盯着花霁那张突然变得面无表情的脸,试探性的问,“你亲爹被你气昏过去了,有可能脑溢血或心梗死,知道吗?”   花霁的手明显的抖了一下,钥匙掉到了地上,他不得不弯腰去捡。等他直起身子的时候,却不再抬眼,而是又低垂了眼睑,云淡风情的飘过一句话:“他不会。”   “他有可能会,而且是很有可能。”花少钦说,近距离观摩着花霁的面容,想从他低垂的眼睛里发现些什么,可花霁却很好的掩盖着自己的情绪。花少钦被松了绑,神色复杂的看着花霁,继续道:“听着,他死了,你和我都脱不了干系。而且,他是你亲爹,你现在好歹也该有点波动吧?”   花霁没有说话,也没有抬眼,与方才那激情昂然完全判若两人。花少钦甚至怀疑,花霁是不是有双重人格,刚才是火爆人格,现在是冷酷人格?   “我也……”就在花少钦猜测花霁是不是人格分裂的时候,花霁已经轻声开口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刚刚是怎么了。我,突然管不住自己的嘴,想到什么,都说了出来。”   “现在终于后悔了?”花少钦问,被花霁搀扶着,慢慢移动剧痛钻心的腿,在花霁的帮忙下勉强套上了衣裤。   “不,我只是心里很乱。”花霁说,扶着花少钦,慢慢的带着他一步一挪得走出牢门。   “花霁,”当两个人终于走到门口的时候,花少钦扭头看着花霁,一声叹息,实话实说,“你是个很冷酷的人,你知道吗?”   花霁抬眼看了一眼花少钦,在那漠然的眼眸里,闪现过复杂的神色——悲伤、落寞、哀愁与愤怒、无助和迷茫交织,有那么一些冷酷和麻木,有那么一些悲悯和愤怒,更多的却是痛苦和无奈。花霁轻轻的闭了闭眼睛,半晌,才轻轻地说道:“我不过是个……病态的人。”   此时此刻,偏远的塞外荒原,矮小的铁皮屋子下面,豪华的、灯火通明的地下室里,爱嘉正潇洒的坐在皮质沙发里,悠闲的品尝着菠萝蜜饯,她洗尽铅华的面容没有了往昔的美艳,却依然漂亮得勾魂。   “爱小姐,要不要来点水果?”一个穿羽绒服的男人走过来,递给爱嘉一个香橙。   “阿义,你真贴心。”爱嘉说,接过了香橙,“我跑了这么远的路,还真馋这水灵灵的东西呢。”   “你竟然能连夜逃到这里来,真得很不容易。”阿义说,坐到了爱嘉的身旁,“将军大人若是知道你的忠心,一定很欣慰。”   “我算得了什么?对他忠心耿耿的,可是你哦。”爱嘉说,抬眼,看着眼前阿义那张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面容,伸手要去抚摸,但阿义却躲开了她。   爱嘉见状,微微一笑,换了个话题:“说到将军,他什么时候回来——还回来么?他老人家都离开一年了。”   “当然回来,就快回来了。”阿义说,不再挨着爱嘉,而是坐到一旁的椅子里。   “我什么时候能和他通话?”爱嘉问。   “午夜以后。”阿义简短的回答。   “爱小姐,我能否问您一个问题——”阿义说,得到爱嘉的许可后,便问道,“您不担心么?据我所知,您的父母现在已经烧伤,躺在医院的急救室里。”   “我的父母不会有问题的,我来的路上也在随时打听情况,他们只是略微烧伤加受到惊吓,并无大碍。”爱嘉说,剥开香橙的皮,“爆炸是从我的屋子引发的,离他们当时在的地方还很远呢,根本不会有事——连我的侍女岚岚都没受到伤害——怎么,你以为我是那种丧心病狂到谋杀父母的人?”   “当然不是。”阿义说,继续问,“你是用什么引爆房子的?”   “一个小玩意儿,很小,威力却很大。”爱嘉说,“你放心好了,那小玩意儿,早就烧得灰飞烟灭,他们只能承认是煤气爆炸,根本找不到蛛丝马迹。”   “我很不放心。”阿义不客气地说,“实不相瞒,我正打算明夜去看看你家,如果有不该留下的,我能提前收走。”   “好吧,一路小心。”爱嘉说,叹息一声,“其实,炸掉自家房子,也是下策啊。”   “哦?”   “我本来是打算让贵妃娘娘流产死掉,顺势铲除花少钦和花霁的,没想到贵妃娘娘竟然提前发作,孩子没掉,人没死,反倒把我自己牵进去了——你说可悲不可悲呢?”爱嘉说到这里,已经吃完了手里的香橙,漫不经心的擦拭着手指,“不过,还是谢谢你提前警告了我,我才免遭他们的毒手——”爱嘉说到这里,抬眼看着阿义,问:“是谁告诉你有人要抓我的?”   “一个皇宫里的小人物。”阿义说,微微一笑,“却也是大人物。”   “此话怎讲?”爱嘉问,嬉笑,“哟,该不会是花少钦吧?”   “当然不是,”阿义说,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看着爱嘉,“这个人物,日后还要帮我们大忙呢。”   “什么忙?”爱嘉继续追问,兴致勃勃地看着阿义。   “铲除最大的绊脚石,”阿义说,“杀死御侍从。”   第五十五章   不同的面具,上演不同的戏   扮演的角色,哭泣多于欢喜   剧本不在自己的手里   随着剧情改变自己   ——新白娘子传奇-悲情面具   花霁搀扶着花少钦走出牢门,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午后的阳光洒满了寂静的庭院。花少钦慢慢的抬起了手,花霁以为他在遮挡阳光,回过头来,却发现花少钦的手抚在太阳穴上,眼睛闭着,眉头紧蹙。   “你怎么了?”花霁问,“头晕?”   “嗯,突然很晕。”花少钦说,歪歪斜斜的靠在花霁身上。他本不想让自己这么软弱的,可无奈遍体鳞伤外加头晕目眩,单靠自己的力量,还真的站不住脚。   “可能是失血或者是没吃午饭的原因。”花霁说,探了探花少钦的额头,满手都是他的冷汗,“我现在扶你到屋里去,先吃点东西吧。”   “不用了,我有贫血,总是头晕。”花少钦说,不知道为什么,听得花霁说“扶他回屋”,觉得很伤面子。自己再怎么说也是堂堂男儿,被另一个男人扶回去,这么娇娇柔柔的场景,他很排斥。   “那就靠墙歇一歇吧。”花霁说,理解了花少钦的感受,扶着他慢慢的走到墙边。受鞭刑后会头晕的感觉,花霁从小到大深有体会,那种眩晕感不是语言可以描述的难受,唯有静静的歇一歇,不要动也不要说话,忍着那感觉过去了,方才好些。于是,花霁便不再多说话,只静静的陪在花少钦旁边,看着花少钦眼睛微闭眉头紧蹙,耐心的等他把那眩晕的感觉熬过去。   “二少爷!”院门口,气喘吁吁的严管家正一溜小跑的赶过来,“哎呀,二少爷,您您您,您怎么把花少钦给放了?”   “不放了他,他一直吊在那里,会虚脱的。”花霁说,见花少钦脸色缓和了一些,知道他眩晕减轻了,便一边搀扶着花少钦,一边对严管家说,“我现在要把他送到我的房间里,麻烦你和王爷说一声吧。王爷若是生气,责罚我一个人就好。”   严管家被花霁这一席话说的哑口无言,他看了一眼虚弱得靠在墙头的花少钦,又看了看面色雪白、目光笃定的花霁,叹息一声,说道:“罢了,您说怎样就怎样吧——二少爷,唉——您……您这孩子,怎么越来越不懂事了呢?”   花霁听到这句话,垂下眼,轻轻一抹淡漠的笑:“我只是想按自己的意愿办事,这样,就是不懂事吗?”   “二少爷,您今天何苦说那些话呢?”严管家说,与花霁一起扶着花少钦走出庭院,“您这番话,自己说了倒痛快了,可您让王爷多伤心呢?”   “他的伤心,又岂是——”花霁说到这里,看到严管家的面色,后面的话戛然而止。他今天这是怎么了?好像突然变傻了一样,什么话都往出说。想到这里,花霁只是清叹一声,无奈的笑了笑,沉默了下来。   花少钦虽然一直说自己伤的不重,吃起东西来似乎也津津有味,但毕竟被拷打了半上午,新伤加旧伤一身都是伤,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了。因此,花少钦吃了些东西后非但没充足精神,反倒是昏昏欲睡,等到了下午的时候,就开始发起高烧来。   花少钦烧得云里雾里、稀里糊涂,隐隐约约觉得周围很乱,似乎有什么人来了,又似乎有什么人走了,他很想睁眼看看发生了什么,但就是烧得昏昏沉沉醒都醒不来。   火舌席卷着他脆弱的身体,呼吸时而沉重时而艰难,外界与他似乎已经隔离了。云雾之中,什么都搞不清。   等到花少钦觉得不那么昏沉了,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睁开眼,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御医间的特护病房,随后,则是小秋的面容。   眼下恰是翌日的清晨,天色微明,屋子里只亮着一盏暗淡的台灯。小秋坐在花少钦的床边,一边为他擦拭着额角细细密密的汗,一边眼睛泛红,默默无声的垂泪。只见那一滴又一滴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从小秋的眼眶滚落而出,让她的睫毛上都沾染了一层晶莹剔透的泪雾。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别是一番让人心疼怜爱。   小秋发现花少钦睁开了眼,自然吓了一跳,赶忙低下头去,惟恐他看到自己这般落泪的模样。可耳边,却听得花少钦那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哭了?”   小秋匆忙擦了擦泪,抬眼看花少钦,却见花少钦对着自己眯起眼睛,温和的微笑。他的笑,在她的眼里,犹如一抹阳光,灿烂而又暖洋洋的。   “我为你拿水。”发觉自己竟然看花少钦看得呆了,小秋赶忙收回了目光。花少钦已经烧了一个下午加整整一夜,嘴唇全都干裂了,小秋从床边站起身,正要去为他取水,可她刚要离开,花少钦却突然拽住了她的手。   小秋扭过头,看了看花少钦,垂眼,又看了看花少钦拽着她手腕的手。   他从没有这般的拽过她,那样子,竟有些像个孩子,怕她离开一般。小秋看着花少钦,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花少钦,坚强如你,其实心里,也是一个无助的人,对不对?平日里,你带着铮铮铁骨的面具,隐藏了你所有的寂寞和无助。等到现在病了,虚弱了,也终于连面具都撑不下来了,是不是?   花少钦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举动,他看了看再次泪落不止的小秋,尴尬的笑了笑,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   小秋将水杯送到花少钦嘴边,花少钦伸手要自己喝,她却轻声地阻止了:“别……还是……我来喂你。”   花少钦抬眼,正对上小秋的目光,她那柔情的眸子里,一抹天然的娇羞。那么美得娇羞,胜过千娇百媚的贵族小姐不知多少倍。   等到花少钦喝够了水,又静静的躺回去休养了片刻,这才问道:“我昨天是不是病得很重,竟从王府挪到御医间来了。”   小秋点了点头,手在米黄色的毛衣上微微攥紧了。花少钦,他昨天岂止是病得很重,简直就是到鬼门关走了一遭——发烧烧到四十多度,几乎要冲破人的生理极限。她和其他几个护士还有花霁,又是输液消炎又是冰敷降温,用了很多办法,折腾了很久,这才让花少钦的温度降了下来。   “瞧你吓得,难道我昨天险些死了?”花少钦问,见小秋诚实的点了点头,便对她一笑,“别害怕嘛,我命特贱,死不了的。”   小秋听花少钦这么说,心里非但没觉得宽慰,反倒更难受了。她模棱两可的点了点头,垂下眼,心里难受得一时无话。就在这时,她听见花少钦问道:   “对了,小秋,你这件毛衣是什么牌子的?”   小秋抬眼,看着花少钦那虚弱的却仍带点坏坏的笑,很是迷惑。   花少钦见小秋疑惑不解,便笑盈盈的解释道:“我猜,一定是天使牌的吧?穿在你身上就和天使一样。”花少钦说到这里,见小秋脸色微微泛红,露出了些许笑容,便继续乘胜追击的逗她问道,“你的翅膀呢,藏起来了吗?”   小秋被这一席话说得又是羞涩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正要说花少钦什么,却病房的门被打开,花霁走了进来。   “花御医。”小秋见了花霁,便站了起来。   “辛苦你了,许护士。”花霁说,对小秋微微一笑,“今天本来不该你加班的。”   “没什么,花御医,请不要客气。”小秋说,看了躺在病床上的花少钦一眼,随后对花霁笑了笑,点点头,离开了病房。   “你进来的真是时候啊。”花少钦故意说反话,懒洋洋的笑,小秋前脚刚走,强撑的他马上就恢复了疲倦的本相。   花霁听花少钦这么说,会心一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降下来了,但还是低烧。   “有心情开玩笑,说明精神好些了。”花霁说,掏出听诊器,放在手心里体贴的捂热之后,这才轻轻掀开花少钦的内衣,“我要简单检查一下你的心肺,可能会碰疼伤口,你忍一忍。”   “怎么样啊,我的狼心狗肺没问题吧?”检查过后,花少钦便调侃的问道。   “很好。”花霁说,摘下听诊器,坐到了花少钦的床边,“你最近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吧,什么都不要操心了。”   “不行,我还得操心几个问题,第一,”花少钦说,“老头儿怎么样?”   “王爷没事。”花霁说,“只不过最近不想见到我,心情还很差,但身体并没有大碍。”   “王爷?花俊英,他是你亲爹,你怎么现在还改不了口。”花少钦说,故意叫花霁的本名。   “不想改罢了,还有,”花霁对花少钦淡淡一笑,“我不喜欢那个名字。”   “好吧,我错了。”花少钦说,见花霁这样的反应,更坚定了自己心里的判断,便转而说,“第二个问题,爱嘉家里着火的案子有定论了吗?我差点被这事儿拖累死,应该有权力过问吧?”   “我没说你不可以问啊,”花霁说,对花少钦温和一笑,“不过现在还没什么新结果,目前还停留在煤气爆炸上,所以——”花霁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我今夜想自己去打探打探。”   “你自己去?”花少钦问,蹙眉,“有必要吗?那么多人都没查出新结果,你半夜跑过去,黑漆漆的能找到什么?”   “我记得在一本军事书上看过,有一种小型炸药,只有纽扣那么大,但却威力无穷,我想,如果爆炸是人为的,是不是会用这样的炸药呢?”花霁说,“这种炸药很难找,但爱嘉的父亲是国防大臣,她以前又追随过康将军,也许她有可能拿到——我只是这么猜测。”   “嗯,你想象力很丰富,不过也有可能。”花少钦说,陷入了沉思,“爱嘉是挺喜欢搞些小玩意儿的,想当初我就是被那些小玩意儿害了……”   “所以我想趁夜亲自去看看。”花霁说,对花少钦轻轻的笑,“希望能找到别人没找到的东西。”   午夜时分,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   街道两旁一些零落的住户已经熄灯休息,唯有路灯一如既往的亮着,照耀着冬季肃杀的宁静街道。矗立在街道尽头的,是一幢占地较大的国防大臣府。   此刻府门前已经拉起了隔离带,几名配枪的警官在门口换岗,一辆巡逻车刚刚从门口驶过。已经被烧成废墟的府邸,俨然还弥漫着案发现场遗留的那种特殊的阴森和狰狞。   花霁身着一袭黑衣,半张脸蒙着黑罩,飞檐走壁,施展轻功越过高耸的墙头,如一片雪花般的轻盈落在府内的庭院里。院里一片死寂,正厅的建筑已经被烧得一塌糊涂,可见昔日的火势蔓延之迅速、燃烧之惨烈。   花霁不是第一次半夜进入别人家院子了。但这次进入国防大臣府,与上次进入康将军的府邸是完全不同的。康将军的府邸纵然阴森可怖,可与国防大臣府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康将军的府邸好歹还有人烟,而这片废墟则似乎完全就是孤魂野鬼的领地了。   这一场爆炸加大火,炸死、烧死了很多家丁,其死状狰狞惨烈更不必多言。   此刻夜深人静,又恰逢午夜,花霁一边在府中行走,一边不自觉地联想起了与林芊芊看过的各类恐怖电影。就算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就算再怎么云淡风情,现在也忍不住心里有些发毛。   花霁摸索着来到一处已经坍塌的完全看不出形状的废墟院子里,这里的一草一木已经被烧得高度碳化,建筑物也被毁坏的支离破碎。联系看过的新闻报道,花霁由此判断,这里就是爱嘉住的院落。   他一边走进院子一边摸索出后腰的手电,正要打开灯源仔细察看这片废墟,忽然,一只手拍到了他的肩膀上。   这只手出现的实在是过于猝不及防了,吓得花霁险些魂飞天外,这平白无故哪里来的一只手?这手的主人是人是鬼?   花霁脑子里虽然胡思乱想,但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反应动作。他迅速扭身,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对方的胳膊。他一边擒拿了对方的胳膊,一边扭过头来要拿手电去照对方,对方显然看明白了花霁的意图,出手打掉了花霁的手电,行动十分迅速敏捷,根本不给花霁丝毫机会。   花霁在对方向自己袭来的时候松开了他,一个筋斗避开了对方击打。   借着皎洁的月光,花霁眯起眼仔细打量眼前的人。   只见眼前这人也穿着一身夜行衣,身材高大体态修长,极具美感。只是此人也蒙着面,与花霁距离较远,看不清所露眉眼如何。   花霁脚步移动,劈掌向这人击来;这人后退几步,闪开了花霁那一掌,他动作十分轻盈,轻功了得,一个跟头翻回去,在花霁没转身之前便踹了花霁一脚。花霁后背挨了这人一脚,踉踉跄跄绊了一步,随后腰身使力,一个燕子凌空腾跃到这人面前,伸手就要去打他,这人动作十分敏捷,伸出手便挡住了花霁的手,但脚下却疏忽了,被花霁踢中小腿,身子一歪倒在地上,赶忙地上打了个滚,躲开了花霁接下来的袭击。   两个人正在打斗的时候,突然又有一个黑影加了进来。这黑影不仅一袭黑衣,连头脸都要蒙的比花霁和另一个人严实,乍一看还真以为来了某个灵异鬼魂。   若说先前那人和花霁之间的打斗还给对方留了些情面,那么这黑影则完全像是凯撒的幽灵,下手毒辣,唯恐让花霁和那人活命——更歹毒的是,这黑影竟然还可耻的带了一把手枪。   三个人一时打得不可开交,花霁和先前那人渐渐由对抗走向联合,一起对付这黑影。这黑影武艺的确不俗,论内功,似乎比花霁还要深厚一些;论轻功,更不逊色那黑衣人。一时间三个人打得不分胜负,这黑影绞尽脑汁要置他们于死地,但都被他们互相扶持着化解。   花霁武艺高强而身体不好,打得久了难免支持不住,动作也不如刚开始敏捷了。黑影显然意识到了花霁进入疲态,开始有针对性的进攻花霁。这场争斗仿佛进入了持久战,花霁越是疲劳,黑影越是迅速,颇有落井下石的意思。   终于,黑影一掌拍到了花霁的胸口,内力之大,直震得花霁口吐鲜血。但同时,花霁也抓住了黑影的衣领,手腕一扭,手由拳变掌,也狠狠地回击了黑影。   黑影胸口挨了一巴掌,被拍的接连倒退好几步,咳嗽不止,鲜血吐了一地。   花霁和另一个黑衣人正欲乘胜追击,却不料这黑影竟举枪射来。砰的一声枪响,震彻了寂静的夜空,花霁感到腰部被重重一击,不由得扑倒在地。   他回过头,只见挡在他前面的黑衣人歪歪斜斜的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负痛的闷哼。黑影似乎还想再对付花霁,却听得外面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枪响惊动了大门巡逻的警察。黑影似乎很不甘的看了花霁一眼,不敢耽搁,一纵身消失在了苍茫夜色。   脚步声越来越近,花霁赶忙搀扶起倒在地上的黑衣人,这才发现黑衣人的左腿中了枪。   “忍一下。”花霁低声说,双手绕过黑衣人的腋下,架住他的身体,运气用力,施展轻功,一个纵身番强而过,到了墙另一头的别院里,迅速的隐匿在一棵被烧得歪七扭八的参天古树背后。   雪白的探照灯在四周来回的晃了晃——真悬啊,险些照到了花霁露在树干之外的半个肩膀。警察在这里没找到任何可疑迹象,便撤离了这里。   “你还好吧。”暗自松了一口气的花霁,这才低声询问受伤的黑衣人。   两个人此刻隐藏在古树背后,脸对着脸,近在咫尺。这时,花霁才真正看清这黑衣人的眉眼——线条极其精致的乌黑的修长的眉毛,一双世间独一无二的漂亮到国色天香的桃花眼——这么美的眉目,还能是谁?   花霁摘下了黑衣人的面罩,意料之外而又预料之中,御侍从的面容暴露在他的眼前。   御侍从看着花霁,对他轻轻一笑。   花霁这才终于明白,御侍从一定早就认出了他,兴许从一开始就认出了他,所以打斗时才那么留情面,所以才会为他挡了那一枪。   “你需要治疗,我带你去我家,那儿很安全。”花霁说,看了一眼御侍从的左腿,一袭黑衣辨不出血迹,“路上你的腿可能会很痛,请忍耐一下。”   “嗯。”御侍从沉声,简短的点了一下头。   回家的旅途很顺利,花霁扶着御侍从轻手轻脚的进了家门。黑黢黢的屋子,从卧室传来秦叔均匀的鼾声,夜猫子林芊芊此刻也已经入睡。花霁扶着御侍从进了花少钦的卧室,开了灯。   “御大人,我要为您取出子弹。”花霁一边拿来药箱,一边对躺在床上的御侍从说。   御侍从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手下意识的摸住了腰间,似乎那里突然疼痛了一般。看御侍从的样子,他似乎是要一口回绝花霁的,但同时,御侍从也毕竟是个明事理的人,他很清楚,自己的伤若不得到妥善料理,若不在花霁这里暂时落脚,是根本没能力回皇宫的。   御侍从点了点头,慢慢的脱掉黑色的长卦,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衫。他抬眼看着花霁,神情严肃而威严,说道:“花霁,在你为我疗伤之前,我希望你能对我发个誓言。”   “您请说。”听得御侍从这番莫名其妙的话,又见御侍从神情如此严肃,花霁忍不住微微一怔,但还是点头应了。   “我要你以性命起誓,疗伤时,不论你看到了什么,都要忘记,永远不得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你要埋藏在心里。”御侍从说,严肃地看着花霁。   “好,我花霁,愿以性命起誓,今夜不论看到什么,都将它带入坟墓,不走漏丝毫。”花霁说。   御侍从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神情似乎略有欣慰,但还带着警惕。但最终,他也只是静静的躺在了床上,示意花霁可以治疗了。   没有麻醉剂,花霁便为御侍从吃了三粒强效止痛片,并让他的嘴里含住毛巾,免得疼痛难当时银牙咬碎。   他仔细的检查了一下中弹部位——子弹伤在左腿的大腿处,好在没有伤到筋络,日后对行动更不会产生丝毫影响。   取子弹相当于一个小手术,马虎不得。为了全面消毒避免感染,花霁不得不将御侍从的外裤与内裤一并褪掉。此时,花霁纵然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却也下不去手脱御侍从的裤子。   御侍从,毕竟也是阉割之身,这件事实在是过于尴尬和敏感了。花霁就算是疗伤心切,也不敢轻举妄动。   想到这里,花霁不得不一声暗叹,垂下眼睛,轻声道:“御大人,得罪了……”   御侍从简短的“嗯”了一声,慢慢的闭上了眼睛。眼不见心不乱,事已至此,疗伤最为关键,什么该看得不该看得,随它去吧……   花霁深深吸了一口气,掀开了御侍从的衬衫,露出了他华美的高档裤带。在这裤带上,竟拴着一枚白璧无瑕的极美的玉佩,在那通体浑白的玉佩上,雕刻着华丽的花纹,同时,还刻了两行字。   花霁粗浅的瞟了那玉佩一眼,只瞥见“大景国”、“王储”几个字。   为了遵循方才的誓言,花霁并没有对御侍从腰间的玉佩多做计较,只是轻轻的取了下来放到一旁,随后,他慢慢的退下了御侍从的外裤,又小心翼翼的退下了他的内裤。   如果说方才看到玉佩让花霁微微惊诧了一下,那么现在花霁简直就险些要大惊失色了。无怪乎御侍从那么严肃认真的逼着花霁要以性命起誓,无怪乎御侍从会这样迟疑,无怪乎御侍从现在闭着的眼睛,那美丽的睫毛在不停的颤抖。   御侍从,他,竟不是个阉人!   第五十六章 温馨早餐论景国,俊轩娆哲设饭局   听花开的声音   暖暖的你,看着我灿烂的微笑   我喜欢你那样看我,你眼中我是惟一   我喜欢我那样爱你,管不住的我的心   我的心一直想,一直想你啊   ——张靓颖·《花开的声音》   取子弹的过程很顺利,御侍从非常配合,也非常坚强,自始至终没有哼出一声。待到花霁为御侍从包扎完毕,扶着他坐起来的时候,他这才发现,御侍从的衬衣和里面的毛衫已经被汗水浸得透湿。   “御大人,您受苦了。”花霁说,取来一杯温热的糖水,“请喝些水吧。”   “谢谢。”御侍从说,似乎已经精力耗尽,连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疲惫的笑笑。   今夜的御侍从并没有化妆,洗尽铅华的他,素面朝天,柔和的灯光照射在他天然白皙的肌肤上,别一番的妩媚俊美,也是别一番的刚毅冷峻。   八卦媒体成天大呼小叫的把花霁称之为天下第一的美男子,总是毫不吝啬的赞美花霁如何俊美潇洒、灵秀美丽,可这时,当花霁看完了灯下的御侍从,再扭头看镜子里的自己,却不可否认的发现,他的容貌与御侍从相比,自己就相形见绌了。   御侍从那俊美脱俗的容貌,那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之气,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或效仿的。   想到这里,方才瞟见的玉佩上那五个字自然而然的就浮现在了花霁的脑海。大景国的名声他似乎隐约听说过,但却没留下什么印象,御侍从为什么会带着这个玉佩,难道他以前是——   “花霁,方才取出的子弹,给我看一看。”御侍从似乎看透花霁脑子里在猜测什么,故意说这句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啊……好。”花霁说,从猜测御侍从背景的思路中回过神来,赶忙擦干净方采取出的子弹递给了御侍从。   御侍从接过子弹,在灯下细细的看了起来。他微微蹙眉,修长的手指滑过子弹金属的表面,将那枚小小的子弹翻来覆去的研究着,一时没有说话。   “这是9mm的子弹。”御侍从说,抬起眼,凝视着台灯,若有所思的微微眯起了眼睛,“应该适合——”   “M1902转轮。”花霁立刻接茬道,当年在幻色和老泰学抢,他第一次摸的就是这种枪,故而印象十分深刻。   御侍从摇了摇头:“那人用的似乎不是转轮,也有可能是半自动——”他说到这里,再次看了看子弹,“总之,我想那应该是一把老式枪,有些年头了。”   “那个人很聪明,是吗?”花霁说,垂眼,轻轻笑,“现在连王府的侍卫都不再用这类枪了,他是故意用这种老式武器的——您认为呢?”   “欲盖弥彰而已。”御侍从说,轻轻一笑,将子弹放到了上衣兜里,随后扶着桌子慢慢的站了起来,花霁赶忙上前去扶他。   “御大人,您还是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儿,等天快亮的时候再回吧。”花霁说。   “这点小伤,不必耽搁时间。”御侍从说,披上了外套,微微动了动受伤的腿,依然是钻心的疼,他垂眼看了看腿,无奈的摇摇头,随后对花霁笑笑,“不过,看样子,还是要劳烦花御医送我了。”   待到花霁将御侍从送回宫中,与御侍从谈论了一会儿关于那黑影的问题,又听得御侍从吩咐了请他带办的事,一直天快亮的时候,他这才离开了皇宫。   花霁将车驶入社区外的街道上,这时候已经凌晨五点,社区门口的一家快餐店已经开了门,开始准备早餐和外卖了。   这家的葱花小饼很受欢迎,细嫩的饼上撒着翠绿的葱花,刷一层薄薄的辣酱,看上去虽然朴实无华,但闻着那香喷喷的、夹杂着葱香与辣香的味道,就让人忍不住要流口水了。林芊芊是极爱吃这种葱花小饼的,简直到了酷爱的地步,一个葱花小饼抹香辣酱,简简单单的早餐,就足以把她香得手舞足蹈。   花霁想到这里,便将车停到一旁,到那快餐店买了一份小饼。他一边回到车里,脑海里也不由自主浮现了林芊芊那埋头吃早点的可爱模样,那样子,完全就是小馋猫的翻版,让他忍俊不禁,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清雅的微笑。   花霁回到家里,此刻还没到六点,林芊芊也必定还在昏天暗地的昏头大睡。花霁本想把早餐放到厨房里,等她醒来在吃,可走到半路,却不知怎的,突然童心乍现——以往有些早晨,都是林芊芊突然恶作剧搅了他的美梦,是不是他也可以效仿一下她?他若也去故意扰一扰她的觉,是不是也可以?   此时此刻,花霁那从小到大都被强行压制的童心突然泛滥,从未有过的想要恶作剧的冲动有史以来第一次在心头浮现。他垂下眼,轻轻一抹笑,拿起早餐,转身离开厨房到了二楼。   花霁敲了敲林芊芊的房门,隔了一会儿,听得里面懒洋洋的声音:“嗯——什么事啊——”   听得那声音,花霁完全能想象林芊芊大梦未醒、迷迷糊糊的样子。他低下头,忍俊不禁偷偷的笑了笑,随后收敛笑容,以一种十分严肃的声音说道:“芊芊,你……可不可以出来一下,我有话说。”   屋里安静了一阵子,随后想起林芊芊的声音,听上去比刚刚要清醒些了:“你等等。”   半分钟后,略微整理着装的林芊芊,满脸睡意的打开了房门,看到花霁正背着手站在门口。   “要说什么?”林芊芊问,睡眼惺忪的看着花霁。她心里有些埋怨他,这家伙搞什么名堂啊,天还没大亮呢,他就杵到这里,还一副很严肃的表情。   “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到底什么事,快说啊!你……”林芊芊催促道,话说到一半,却又打住了。她略微怔了怔,精巧的鼻子在空气中吸了吸,那样子,就好像是一只发现了猎物的小猎犬:“等等——慢着——花霁,你背后藏着什么?”   “没什么啊。”   “不对……我闻到葱花饼的味儿!”林芊芊说,拉扯着花霁背到身后的手,绕着要看花霁身后到底藏了什么,“你买葱花饼了,对不对?”   花霁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被识破了,见林芊芊晃来晃去非要一探究竟,只得认输的笑了,乖乖拿出了身后的早餐。   “果然是——花霁,你学坏了!”林芊芊说,捶了一下花霁的肩膀,随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竟然想骗我,我是那么容易上当受骗的人吗?”   “的确不是,你的鼻子就像——”花霁话说到一半,想到不该把林芊芊比喻成小狗,便不再说,只是垂下了眼睛,轻轻的笑了。   “我就是嗅觉灵敏的小狗,直接嗅到了你想糊弄我的邪恶气息。”林芊芊把花霁的话补充完整,一只手接过花霁手里的早餐,另一只手拉住了花霁,直接把他拉到了自己的卧室里,“今天非得惩罚你不可。”   “啊?”花霁眨了眨眼睛,“怎么罚?”   “这个嘛——”林芊芊说到这里,看了看手里的葱花饼,立刻泛起了恶意趣味,一笑,“我罚你喂我吃饼,用嘴。”   花霁听到这句话,身子一怔,慢慢一笑:“这……这不好吧?”   他向来是很避讳和林芊芊接吻的,他还是很难忘记自己有多脏,更不允许自己玷污林芊芊。接吻尚且如此,更何况要让他用嘴喂她吃饼,这简直就是强人所难,花霁根本办不到。   “好吧,我出个谜语,给你两次机会,你要是猜错了,就得乖乖听话。”林芊芊说。   花霁苦笑,林芊芊那古怪精灵的脑子想出的谜语,他能猜对就怪了,但他终究还是点头应了林芊芊。   林芊芊伸出四根手指,问道:“这是什么?”   “手指——”花霁说,看到林芊芊扬起眉毛,才心领神会纠正道,“four(四)。”   林芊芊一笑,将四根手指弯成爪子状,问:“那这个呢?”   “claw(爪子)?”花霁试探性的说,林芊芊摇头,他还有一次机会。   “crab(螃蟹)?”花霁问,极不公平的两次机会已经用完,他知道自己肯定又答错了。   “笨,螃蟹是八个爪,我这是四个。”林芊芊说,得逞的笑,四个弯曲的手指来回晃了晃,说出答案,“这个叫Wonderfour啦——弯的four——明白啦?”   花霁苦笑,自己怎么这么笨,自从林芊芊提示英文后,竟然就在英文上直线思维,都不知道拐弯的。花霁一边低下头无奈的笑,一边下意识的略过林芊芊桌上摊开的一本书,上面印着一个标题——“消失的景王朝,消失的民俗文化”,在这标题下,还有一行副标题:“论景王朝的玉佩民俗及其美学意义”。   景王朝?是不是御侍从玉佩上所写的大景国?   “芊芊,你知道景王朝么?”花霁说,伸手,翻着书页。   “你没学过历史吗?”林芊芊说到这里,猛然想起花霁除了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肯定也不可能有机会去读历史书,便解释道,“原来是咱们的附属国,后来因为内部叛乱什么的,就灭亡了。”   “我听说过,但没多少印象——”花霁说,抬眼看着林芊芊,“灭亡了?然后呢?”   “没有然后啊,他们的国王死了,王储也消失了,还有什么然后啊。”林芊芊说,疑惑的看着花霁,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这个感兴趣。   “王储消失了……那个王储,是怎么回事?”花霁问。   “好像被叛党当作战俘给关起来了,然后就再没音信,权威认为是被虐待死了。据说那时候内部斗争很惨的,很多贵族都被叛党虐待死了……”林芊芊说,耸耸肩,“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我还上幼儿园呢,这也是最近要研究玉器文化,才又说起这些的。”   花霁低下头慢慢翻着那本书,仔细阅览着。书里只是说,景国王储佩戴一块世间罕见的和田玉,通体浑白晶莹剔透,极为美观,只是后来随着景国破灭,那块玉也消失了。   就在花霁继续阅读那本书的时候,林芊芊又开了口。   “其实我历史也很差啦,世界史更是一窍不通。娆哲就很强大了,你要是问她这些问题,她估计连景国大事年表那种细节都能倒背如流,可惜——”林芊芊说到这里,一声叹息,摇了摇头。可惜她和娆哲闹翻了,可惜娆哲竟然那么伤害她,明明就是娆哲错了,可到现在还不肯联络她。   陪林芊芊吃完早餐后,花霁又回到房间里小睡了一会儿,余下的一上午的时间,他便上网寻找有关景国的所有资料。他本以为,能在网上找到景国王储的照片或资料什么的,可几个小时过去,却一无所获。   网络资讯所告诉花霁的,只有一条:叛军为了建立新政权,大肆破坏先前的王室,有关景国国王、王妃以及王储的所有资料,都被一把火烧得精光。传言那王储俊美异常,可惜却没能留下一张照片——景国王室的一切,都已经灰飞烟灭。   花霁一声叹息,将身体疲惫的靠在了靠背里,闭上酸涩的眼睛。   正在他闭目养神之际,林芊芊敲门进来,手里拿着电话:“是哥哥的电话,找你呢。”   花霁赶忙坐起来,接过电话,里面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只是静静地听过后,点头应了,便挂断电话,结束这场短暂的通话。   “怎么啦?”林芊芊问。   “中午和哥还有娆哲一起吃火锅,XX店,挺不错的。”花霁说,看了看表,“还有一个多小时,我们准备一下就出发吧。”   “我不去。”林芊芊条件反射地逆反说,其实心里也蛮希望通过这次饭局打破和娆哲的尴尬,刚刚还叹息娆哲不来找自己,现在又觉得很不甘心去赴宴。其实按娆哲上次那么伤她的行为,她应该不理会她的邀请,故意无视她才对。   “别这样,你不是也一直很希望和娆哲和好吗?”花霁说,一眼看透了林芊芊纠结的心思,对她温柔一笑,“你还没看出来吗?今天的午饭肯定是他们有意安排的,也是为了和你和好呢。”   “我知道啊!”林芊芊说,“我是想和她和好啊,可是想到她那天说的话,我就生气!”   “没必要计较那么多,她那么说也是为你好,怕我配不上你。”花霁淡然地说,见林芊芊要反驳,便赶在她之前继续说,“其实我也很担心我配不上你,所以她那么说,我一点都不生气,也一点都不在乎——”   “你真够宽宏大量。”林芊芊忍不住讥讽道,心里一阵波澜,花霁要不要这么宽容的?海纳百川也有个限度好吧?娆哲那么明显的看不起他,他竟然还这么风平浪静,要不要这么有容乃大啊?   “我理解她,所以才不生气。”花霁说到这里,对林芊芊温柔的一笑,“而且她这样为你的幸福着想,我也很欣慰。”   “她啊,要有你一半的思想境界就好了。真是的,花俊轩和她在一起,竟然都没把她的情操陶冶了。”林芊芊说,想起娆哲和花俊轩,顺势道,“还有,我还不高兴她瞒着我谈恋爱的事呢!花俊轩也没告诉过你,对不对?”   花霁微微一笑:“公开的秘密了。”   “真是的,我服了你啦!你能不能把这个好脾气改一改呢?”林芊芊说,无奈的叹息一声,“我这就去准备,你放心,我说不去那是气话。”   花霁笑着点了点头,满目宠爱的看着林芊芊,没有言语。   “不过我还是很生气,”林芊芊说,“这样吧,你熊抱我一下,缓解缓解我悲剧的心情吧。”   第五十七章 百转千折,花霁少钦审岚岚   你说你还是喜欢孤单,其实你怕被我看穿   你怕属于我们的船,漂漂荡荡靠不了岸   事到如今没有答案,我的真心为你牵绊   不管相见的夜多么难堪,简简单单的说,爱是不爱   ——苏永康·《爱一个人好难》   与花俊轩和娆哲的这顿午饭,虽然一开始有些尴尬,但总体而言气氛还是很融洽的。并且,这顿午饭还促成了质的飞跃——比如花霁和娆哲的关系突然缓和了很多,娆哲为了全力修复和林芊芊之间的友谊,对花霁的态度大为改观,饭桌上大部分时间,她都在向花霁讲解关于破灭的景国的一切详尽信息,包括景国残缺不全的大事年表、王室风俗、民族文化等等,她都介绍得事无巨细,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步活百科全书。   整场午餐比花霁想象中的要完美和谐得多,看到林芊芊因为和娆哲因为关系破冰而喜上眉梢,心里也总算轻松了不少。   人常说爱似良药,花霁现在才觉得,似乎真的就是这样。他身子伤病犯了,看到林芊芊的笑容就觉得康复了不少;他心里苦闷了,看到林芊芊,就豁然开朗——甚至包括,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可看着林芊芊在饭桌上快乐的样子,那份沉重,也骤然减轻了很多。   能有一个人,可以这样尽心尽力、痴痴傻傻的去爱着,是多好的事啊?花霁静静的注视着林芊芊,眼中闪烁着似水的柔情,他从来都没想到自己也可以拥有爱情……他,卑贱残破之身,能得到这份爱,此生足矣。   午饭过后,花霁和林芊芊正在回家路上的时候,手机就响了。御侍从在电话里告诉他,爱嘉的贴身女仆岚岚经过治疗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可以进行问询了,只不过他腿受伤行动不便,希望花霁代他去问询岚岚。   花霁本想直接去医院,但走到半路,却又变了想法。他猛然想起,自己似乎不是很适合去和岚岚对话。虽然他以前常伴着花俊轩出入爱嘉住处,但却和岚岚一点都不熟——他是奴隶,岚岚是仆人,两个人见面顶多就是点点头的交情,这点交情,想要循循善诱的问话,似乎是不可能的。那么他该找谁?花霁微微眯起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关于岚岚陪同爱嘉造访王府的零散片断,他需要找一个和岚岚很熟悉的人,除了花俊轩、花俊逸,还有谁?   答案浮出水面:花少钦。花霁的脑海里,回忆起了花少钦时常调戏岚岚,故意逗她招惹她的画面——每次爱嘉造访王府,在王府和花俊轩约会的时候,花少钦不是去当电灯泡就是去挑逗岚岚——他们的确很熟悉,他怎么一开始就没想到去找花少钦呢?   花霁想到这里,便立刻掉转车头,返回了皇城。   一路无话。   当花霁和花少钦一前一后的来到岚岚病房的时候,只见岚岚穿着一身淡绿色的病号服,头上打着绷带,短短几天内,人瘦得几乎脱了形,半躺在偌大的白色病床上,这让本来就瘦小的她看上去显得更加干瘪可怜了。   岚岚见到花霁和花少钦,身子瑟缩了一下,她的眼睛轮番看了看眼前的两个人,最后停留在花少钦身上,显然是很怕他。   花少钦见状,对岚岚亲切的一笑,顺势坐到了她的床边,关切地问道:“岚岚,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岚岚迅速的点了一下头。   “是这样的,我们今天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花少钦说,看了一眼花霁,对岚岚温和的笑笑,“你尽力配合我们,怎么样?”   岚岚看着花少钦那温和的笑,嗫嚅片刻,低下头,没有回音。   花霁的目光移向岚岚露在外面的手,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   “你很害怕吗?”花霁问,岚岚躲避着他的目光,草率的点了点头,蜷缩膝盖,将头埋在膝盖里。花霁看着岚岚这副模样,微微叹息,继而问,“能告诉我们,你在怕什么吗?”   花少钦抬眼看了看花霁,想起自己当年拷打花俊轩的时候岚岚也有所闻,便转而对岚岚轻声问道:“你在怕我?”   “不……”岚岚小声说,“不是的,我不怕你。”   “我想也不会,”花少钦意味深长的说,听说岚岚不怕他,便立刻趁热打铁的问,“爆炸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什么都没干。”岚岚说。   花霁和花少钦对视了一下,花少钦的眉头蹙了蹙,看样子对这个答案感到不大高兴。   “那其他人呢?爱嘉在干吗?”花少钦继续问,根据他对爱嘉府邸生活习性的粗浅了解,故意继续问,“她是陪着父母看电视,还是自己在房间里上网?”   “我不记得了。”岚岚说,“大概在厨房吧。”   “去厨房干什么?”花少钦立刻追问,语气还是比较温和的,但脸色已经明显不高兴了起来。花霁看得出来,花少钦的耐心快要被磨光了——这也不难理解,花霁暗暗的想,如果他是花少钦现在这个身份,恐怕也很难保持耐心和冷静。   “我忘记了。”岚岚说到这里,咬了咬嘴唇,继而道,“你们什么都别问了,我病了这么多天,好多事都记不起来。”   “喂,我说——”花少钦的眉头蹙了起来,但话刚出口,就被岚岚打断了。   “我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   “我说,你是怕爱嘉报复你,对吧?”花少钦说,从岚岚骤然紧张的神色里得到了肯定答案,便道,“她现在都人间蒸发了,哪能知道你说了什么?再说了,这病房里就我们三个,你怕什么?有话就说,别绕来绕去的。”   “我说了,我真的好像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岚岚说。   花少钦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方才温和的语气也渐渐消失,继续说:“不如我们把话摊开来说吧,爱嘉每次做什么,你都会知道。我也了解爱嘉,我知道她一定告诉过你要出事——”   “她什么都没说过,”岚岚说,“我只知道突然爆炸起火了,就这些。”   “我只问一个问题好吗?”花霁插嘴说,“起火的地方在哪?爆炸声大致是从哪儿响的?”   “厨房,煤气爆炸。”岚岚说,“煤气漏了,然后莫名其妙就爆炸了。”   “然后呢?爱嘉哪去了?”花少钦立刻顺势问。   “小姐她——”岚岚说到这里,舔了舔嘴唇,继而道,“小姐那天其实是在厨房自己熬汤,没想到突然爆炸,所以就不幸遇难——”   “岚岚!”岚岚话没说完,花少钦便突然跳了起来,似乎只在一瞬间,他一直不断冒火星脾气就被彻底点着了,“我告诉你,不要撒谎,否则——”   “你干什么?”花霁说,见花少钦突然暴躁起来,赶忙制止他。   “干什么?”花少钦脾气恶劣的反问,猛地站了起来,“你应该问她在干什么,她当我们都是傻子啊?全世界人都知道爆炸是从爱嘉的院子发生的,她还说什么厨房爆炸——还说爱嘉当时炸死了?扯这个破谎,她当我们是什么——”   岚岚被花少钦吓得不清,紧张的蜷缩起来,唯恐毛躁的花少钦扑上来掐死她。   “你怎么一点耐心都没有,”花霁小声说,“你这么急躁,除了让她编谎话,还能问出什么?”   “人的耐心是有限的,她明明知道却躲躲闪闪装糊涂,我为这事儿差点让打死,现在还背着嫌疑,你让我怎么保持耐心?”花少钦气急败坏的说到这里,猛地转向岚岚,伸手指着她,过去的狂野劲儿似乎又回来了,只听他厉声道,“我最后一次告诉你,你,给我老老实实回答问题,不然我有的是手段强迫你!我已经没耐心了!”   “别逼我了!她会杀死我的!”岚岚突然大声道,抬眼看着花霁和花少钦,满眼都是恐惧的泪水。   “她不会知道这些的,”花霁接茬道,相比花少钦的厉声喝斥,他的声音则显得温柔而让人心安,“刚刚我们不是也说过吗,爱嘉不在这里,你说过什么,她是不会知道的。”   “她会知道的!什么都瞒不过她,”岚岚说,嘴唇微微颤抖着,“她什么都知道,连皇宫里发生什么,她都知道……”岚岚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大为惊吓,赶忙捂住了嘴。   “她有眼线?”花少钦立刻追问,“是谁?”   花霁看了一眼花少钦,又看了看捂住嘴不说话的岚岚,垂下眼,暗暗叹息一声,伸手拉住了花少钦的胳膊:“算了,不要问了。”   “她说的话你没听到?皇宫里可能有眼线——”花少钦说,心情更加恶劣,脾气也更加毛躁了。皇宫里既然有眼线,那么他这个罪人,就又有了背黑锅的可能了。该死的爱嘉,难为自己一度对她动了真情,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变相的把他推到了悬崖边上。难道他花少钦这辈子就要在这个女人手里,摔得粉身碎骨吗?   “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花霁说,拉着花少钦的手更用力了一些,他抬起眼按看着花少钦,“今天得到这句话,已经足够了。”   第五十八章 柔小秋贴心炖鸡汤,银侍卫端得果盘来   是谁导演这场戏,在这孤单角色里   对白总是自言自语,   对手都是回忆,   看不出什么结局   ——许如芸·《独角戏》   花霁把花少钦拉到了病房外走廊里的时候,花少钦的脾气依然很冲动,而且对花霁这种半途而废的做法明显表示了强烈的不满。   “你就打算这么走了?——我们来是为了什么,难道你就打算这么了事?”他不满的问花霁,若不是还被花霁拉着,恐怕就要再次回到病房了。   “你冷静些。”花霁说,“我能理解你的感觉,但今天的确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她显然很害怕爱嘉的报复,我们不能强迫她。”   “她根本不是害怕报复,她的害怕都是装出来的,她是在包庇!”花少钦激烈的说,“还有,为什么不能强迫她,我们需要答案,明白吗?”   “如果能强迫她回答,我们又何必来?”花霁说,不由得想起花少钦当年严刑拷打花俊轩的事,蹙眉,继续说,“你和她以前的关系那么好,这是一个很有利的条件,只要耐心劝导,让她明白她是安全的,她一定会开口。”   “我们有多少时间来耐心规劝她?事情已经发生了一个星期,爱嘉父母还在昏迷中,爱嘉本人连影子都没有,而我们这里的进展却这么慢——”花少钦说,冷笑一声,“简直他妈的就是一无所获——换句话说。”   花少钦的话是花霁此刻最不乐意听到的,虽然说得很现实,但的确不中听。他听到花少钦这番话,一时也没了应答。他垂下眼默默地想了想,随后抬眼对花少钦冷静地说道:“只要方法得当,时间不是问题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强迫她。”   “你!”花少钦一时语塞,看花霁方才的样子,还以为他下定决心要审问岚岚呢,可没想到却听到了这番话。   “花御医,花侍从,请问二位还有要问的吗?”看见花霁和花少钦从病房里出来,岚岚的医生便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病例夹,“我现在要查房了,所以——”   “没有要问的了,谢谢您,”花霁说,对医生温和的一笑,“请不要让我们妨碍了您的工作。”   医生与花霁简单的攀谈了几句,站在一旁的花少钦却默默的低下了头。医生的一句“花侍从”,突然提醒了狂躁中的花少钦,他如今的身份是什么——他是一个侍从,是花霁的贴身侍从,花霁是主,他是仆,他有什么资格和花霁争论不休?花霁说什么他照办就是了,现在他的身份已经不同了,怎么忽然就忘了本分呢。   送走了医生,花霁回过头,看到花少钦正靠在一旁的墙上,默默的看着他,这幅突然冷静沉默的样子,与方才那狂热和叛逆判若两人。   “你怎么了?”花霁问。   “什么怎么了?”花少钦反问,十分冷静,“你说什么呢?”   “你……”花霁说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花少钦,随后轻轻笑了,“没什么,我们走吧。”   花少钦沉默的点了点头,尾随在花霁身后,出了医院。两个人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花少钦本来打算顺着花霁的意思罢了,本来已经决定不再提起方才的问讯,可两个人进了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岚岚刚才那话的意思你也明白了吧?”花少钦说,“她好像说宫廷里有眼线?”   “嗯,”花霁点了点头,“你最近一定要多加小心,也许那个眼线,就是冲你来的。”   “那我干脆还是回到景禧宫住吧,那儿的人多。再说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回去了,贵妃娘娘给我的假期也够长了。”花少钦说。   “如果眼线就在景禧宫里呢?”   “那我就更应该回去了。”花少钦说,故意作出一幅大义凛然的表情,“我好歹也是景禧宫的主管大侍从,也算是职责所在吧——不过我今天还想回御医间。”   花霁看了花少钦一眼,轻轻一笑,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开车。   当花霁将花少钦送回御医间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其他的医生和护士已经下班了,值夜班的小秋已经来了,正在登记簿上登记。   “许护士?”花霁见状,有些迷惑,依稀记得这周的日程表,便问道,“今天似乎不是你的夜班,是——”   “我后天有些事,所以与连护士换班了。”小秋说,白炽灯下的桃花面容,不经意间泛起些许羞涩的绯红。   花霁看了看小秋,又看了看花少钦,依稀明白了什么,便笑着寒暄了几句,不再此地耽搁,赶忙离开了御医间,向御侍从的住处走去。   花霁前脚刚走,花少钦就忍不住问身边的小秋:“为什么换班啊?好像很神秘似的。”   “因为我——”小秋话说一半,突然说不下去,总觉得接下来的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暧昧,前思后想了一阵,这才继而道,“我觉得你最近病了一场,想为你做些吃的。”   “是吗?”花少钦立刻问,故意忽略掉了小秋绯红的脸,开始东张西望起来,“看来一定很好吃,我馋虫都被你勾起来了。”   小秋将一个保温饭盒拿到了桌子上,打开盒盖,飘出一股浓浓的带着肉香味儿的白色蒸气,待到那蒸气散去后,便见到饭盒里盛着馨香的炖鸡,且不必说那色泽鲜亮味道鲜美,光是闻一闻味道就够让人流口水的了。   “炖鸡啊?”花少钦说,“我已经有一年没吃它了。”   “是吗?”小秋轻声地问,不经意的样子,心里骤然有些刺痛,她一边说一边微笑着,一边将筷子和羹匙递给花少钦,“尝一尝怎么样,我不知道是不是合你的口味。”   花少钦笑盈盈的尝了一口鸡肉,肉质心香嫩滑,火候掌握得恰到好处,完全堪比专业厨师的手艺;他又尝了尝鸡汤,沁人心脾的馨香,并不油腻,喝起来温热舒适。   “好吃吗?”小秋说,坐在花少钦身边,满目柔情的看着花少钦吃东西的样子。   “真棒啊,小秋,你如果做厨师,一定会抢了御膳房大厨的饭碗。”花少钦说,慢慢的呷饮着温热的鸡汤,浑身上下都是暖融融的。但花少钦依稀觉得,这股暖意更多的是来源于内心。   鸡肉并不多,吃了两三口边饭盒里更多的是鸡汤。   “我想,也许你晚饭不能多吃,所以多盛了些汤,让你多补补身体。”小秋自知鸡肉的确很少,便委婉的解释了原委。   花少钦一怔,看着小秋,心中的暖意更加汹涌澎湃。他现在是一个阉宦之身,身体失衡,极易臃肿发胖,为了保持现在的纤细身材,花少钦一直吃得很少——这些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但小秋却以她敏锐的观察力发现了这一点。何等心细、何等贴心,又是何等的为他着想。   花少钦静静的看着小秋,心潮涌动。   小秋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他不止一次这么想,不止一次这么疑惑,为什么小秋从自打一见面,从那天自告奋勇救治他的时候,就对他格外的好。   是善良的本性,还是其他?其他,又能是什么?花少钦不敢多想,却又忍不住去猜想。其实,他明明是知道答案的,那答案就在嘴边,呼之欲出,可是,他却不敢去想,也不愿去想。   似乎,听到了那个答案,现在所拥有的一切美好,立刻就会化为泡影。   花霁来到御侍从的住处已经有一两个小时了,其间他一直在与御侍从商讨关于问讯岚岚的事。   相比花霁和花少钦,御侍从的看法则十分独到。   御侍从似乎并不是特别急迫需要从岚岚口中得知什么重要消息,虽然对岚岚所谓的皇宫有眼线也十分关注,但他似乎更偏重于如何保护岚岚。   “……岚岚总在说爱嘉无所不知,而且总是害怕爱嘉到病房去报复她,这说明爱嘉一定做过类似的事,或很有把握的威胁过岚岚。”御侍从对花霁说,“也许岚岚的担心并多余,反倒很有预见性,她比任何人都更要了解爱嘉,甚至比爱嘉的父母都了解她。岚岚害怕自己会死,也许,她的确是危在旦夕。”   花霁听得御侍从这样说,也意识到自己的确没考虑到这一方面。他和花少钦似乎陷入了盲点,只想着如何去问讯岚岚,而没有过多去想岚岚会不会真得有生命危险。   “岚岚所在的病房是特护病房,有专人照料,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是吗?”花霁说。   “不见得,特护病房也不一定真的万无一失。”御侍从说,否定了花霁天真的想法,“爱嘉心思诡秘,还是不得不防。多派几个人保护岚岚,不要让陌生的医生或护士接触她。”   两个人正在说话间,忽听得一阵敲门声,银侍卫端着一盘蜜饯茶果走了进来。   第五十九章 银侍卫意外中毒,林芊芊偶遇新朋   看不穿,是你失落的魂魄   猜不透,是你瞳孔的颜色   ——张靓颖·《画心》   花霁和御侍从正在说话间,忽听得一阵敲门声,银侍卫端着一盘蜜饯茶果走了进来。   “这是……”御侍从看着银侍卫手里的蜜饯微微蹙眉,他似乎不记得自己要过茶果。   “御大人,我见天色晚了,所以就擅自做主,去御膳房为您和花御医要了些茶果。”银侍卫说,恭敬的将托盘放到御侍从和花霁面前的茶几上。   “多谢您,银侍卫。”花霁说,下意识的看了看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但他相信林芊芊一定还在固执的等他回去一起吃饭。想到这里,花霁便站了起来,和御侍从寒暄了几句,准备告辞了。   从花霁与御侍从告别到花霁离开,御侍从一直坐在沙发上没有动弹。腿上的伤口还在作痛,而御侍从个人很忌讳让皇上和花霁以外的任何人知道自己负伤的事实,为了避免让银侍卫觉察端倪,御侍从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自然而然的坐在沙发上,看上去尽管有些慵懒、有些闲散、有些贵气,但却看不出丝毫伤病在身。   “御大人,这些吃的,您现在想吃一些吗?”送走花霁的银侍卫,返回来看到那些蜜饯依然一口未动,不由得替御侍从有些心疼,便继而道,“您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这些蜜饯都是开胃的,您多少吃一些也好。”   御侍从看着银侍卫,轻轻一笑。   银侍卫素来是十分关心自己的,今天他因为伤口疼,一反常态的食欲不振,已经引起了银侍卫的注意。为了不让银侍卫继续担心进而发现自己受伤,御侍从只好决定多多少少吃一些。   “银侍卫,现在只有你和我,就不必遵循宫廷规矩了。”御侍从说,想到银侍卫也没时间吃晚饭,便说,“你坐下来,多少也吃一些吧。”   “这……”银侍卫有些迟疑,看着盘子里那些娇艳欲滴、色泽鲜亮的各类蜜饯果子,胃里条件反射的翻江倒海。   “没关系,不要这么拘束。”御侍从说,拿起一枚胭脂红色的小果子递给了银侍卫。   银侍卫见状,觉得自己再推托好像就有些不知好歹了,只好无奈的挠挠头,憨厚一笑,接过那枚小果子,随后坐到了御侍从对面的沙发上。   “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银侍卫说,呵呵一笑,拿起小果子吃了起来。   御侍从对他微微笑了笑,垂下眼,心里无奈的叹息,看着那满满一盘蜜饯,却没有真正能勾起他食欲的。正当御侍从准备尝一尝薄片菠萝的时候,忽而听得对面发出一声艰涩的呜咽——他闻声抬头,却见银侍卫轰然到地。   “银侍卫!”御侍从一声惊呼,顾不得腿上有伤,猛地站了起来,绕过茶几,俯身跪在了银侍卫身旁。   只见银侍卫浑身抽搐不止,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翻起了白眼,嘴里吐出了白沫,同时还夹杂着鲜血,看上去十分恐怖骇人,俨然是中毒的症状。   御侍从立刻封住了银侍卫的两处穴道,避免毒素流入心脉。随后他赶忙叫来了在外守护的其他侍从,看着那几个人七手八脚的将银侍卫送到御医间后,御侍从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召集了御膳房的所有厨师。   “……总之,银侍卫被送到了宫外的医院抢救,御医间的抗毒血清没有多大效果——”此时,夜色正浓,已经快到午夜时分。刚刚抢救完银侍卫的花霁,正一边摘手套一边对花少钦说。   花霁从御侍从那里离开后,还没出宫门,就传来了银侍卫中毒的消息。他立刻马不停蹄的返回御医间,忙碌到临近午夜,直到略微将银侍从的病情安抚并转送医院后,这才有空向花少钦讲述这一切。   “不是传说,御医间特制的抗毒血清十分强悍么,百毒可解——”花少钦问。   “那是谣言。”花霁淡漠的纠正了花少钦,“御医间的抗毒血清的确很厉害,但并不是百毒可解,只能对付一些寻常毒药。”   一阵沉默,花霁低下头换自己的防护服,花少钦静静的坐在御医间的椅子里,看对面的小秋清洗用过的器械,另外几个赶来加班的御医也陆续走出来,默默无语的洗手。   屋子里一时很静,只有小秋开关消毒柜的声音和哗哗的流水声。似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换好衣服的花霁才又开口问花少钦。   “你那边呢?有什么情况?”   其他人还在默默做事,但似乎都竖着耳朵认真去听。   “御大人找出了给银侍卫拿蜜饯的那个小侍从,但那个小侍从大呼冤枉,而且明显吓得不清,要不是有侍卫押着,估计都站不起来了。”花少钦说到这里,想起刚刚那个被吓得浑身打颤的小侍从,心里翻滚起一阵恻隐。他不由得无奈苦笑,没想到自己现在竟然还会同情弱者,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对他人动恻隐之心的一天——是这个世界变得坏了,还是自己真的变好了?   “是因为心虚吗?”花霁一边问一边朝门口走。   “也有人说是做贼心虚,但我觉得不大像。看他那样子,完全是懵了,起先根本不知道御大人问的是什么。”花少钦说,站起身,也随着花霁出了医院的门,继续说,“那个小侍从已经被暂时羁押了,主管御膳房的蓝侍从已经到皇上那里去回话,人们目前都在等检验报告。”   “现在是李御医跟着去了医院,我不大清楚那里的情况。”花霁说,“不过那份报告,估计很快就会出来的。”   “希望银侍从不要出事。”花少钦说,有史以来第一次衷心祈祷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平安无事。   花霁看了一眼花少钦,嘴角微微上扬,一个似有似无的微笑。他微微轻叹一声,摇头,说道:“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毒手,但我想,那个人一定是费比寻常的歹毒,为了达到目的,不仅如此疯狂,而且看上去似乎是蓄谋已久。”   “这个人的歹毒,和我也八九不离十了——对了,你现在要去哪儿?”花少钦话锋一转问道,看见花霁掏出了车钥匙,有些纳闷,“你难道要回家去?”   “那我该去哪儿?”花霁反问。   “依你的习惯,好像应该去亲自见一见御大人吧?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又是发生在御大人那里的,你和他关系那么好,不过去看看,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这么晚了,御大人要处理的事还那么多,我就不去添乱了。在不恰当的时候去关心,大概会招人反感的吧。”花霁说,垂眼,轻轻的笑了笑,随后抬眼看着花少钦,继续道,“我顺路还要去一趟医院,宫里的事,御大人那里,就麻烦你今晚多关心一些了——明天一早我会尽早赶来的。”   “也是,职责不同。”花少钦说,扬了扬眉,“你去医院看看吧,我现在就去御大人那儿。”   翌日早晨,林芊芊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反常态的察言观色和阅读早报。   还好,周围同学的谈话内容,依旧平淡无奇,大抵都停留在各类八卦上面,偶尔几个人说起国家大事,也不过是经济问题,似乎还没人提及昨晚宫廷侍卫中毒的事;报纸上也一样……林芊芊将报纸的边边角角都仔细的阅读了一遍,连治疗性病的豆腐块广告都没放过,关于中毒的一个字都没找到,看样子消息封锁得果然很紧,一丝风都没透。   就在林芊芊胡乱翻着报纸其他内容的时候,忽而听得耳旁有一个男声响起。   “请问,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林芊芊抬起头,看到一个穿着一身雪白的男子——很少看到现在哪个男子会穿得如此雪白——纯白的毛衣、纯白的羽绒服、纯白的裤子、纯白的鞋,甚至连脸色都显得十分苍白,乍一看,颇有些白狐成仙的感觉。如此一袭白衣的一个人,也无怪周围人不断对他行注目礼了。   “当然可以。”林芊芊说,把身边的包拿走,为白衣男子腾出一个座位。   “谢谢。”白衣男子说,坐到了林芊芊身边的座位上,对她彬彬有礼的一笑,“你是林芊芊,对吗?我在电视上见过你。”   林芊芊一笑,对于人们类似的话已经习以为常。   “这位同学,我好像以前没见过你。”林芊芊转而说,再次打量了一下对方雪白的装束,真真是纤尘不染,像他这样的人,偌大的校园里,应该走到哪都会惹人注目,可她却对此毫无印象。   对方微微一笑,彬彬有礼的样子:“我是自考的学生,只在期末前才来几次。”   “好潇洒啊!”林芊芊说,一笑,难怪对方看上去显得比自己大几岁了,自考生,真是一个既辛苦又潇洒的身份。   对方笑了笑,没有说话,开始从随身拎着的白包里取课本。在他的课本上,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雪义哲。   林芊芊眼尖,看到了雪义哲书包里的一本侦探小说。单瞟了那本侦探小说一眼,林芊芊就知道,那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阳光下的罪恶》。林芊芊是个狂热的克里斯蒂书迷,看到那本书,不由得感到一阵兴奋。只是对方终究和自己不熟,林芊芊再怎么兴奋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要那本书看,只好移开了目光,免得自己不能自控的总去看人家的包。   “你也是克里斯蒂的书迷?”雪义哲敏锐地捕捉到了林芊芊那转瞬即逝的兴奋,善解人意的问。   “啊……是啊,看来你也是咯?”林芊芊说,让对方察觉到了这一点,她感到有些尴尬,但同时又很高兴终于能名正言顺谈谈那本书了,“《阳光下的罪恶》很畅销,我觉得是她的小说中最出彩的几本书之一。”   “是啊,还被改编成了电影。”雪义哲说,“不过爱看她作品的人不多,很多人会觉得她风格太罗嗦了。”   “不会啊,英伦风情,都是这样的——”林芊芊说到这里,抬眼,看到讲课的老师已经进来,话说到一半,却也只好无奈的笑笑,“我看我还是保持安静吧,这个老师比高中老师还凶,在他的课上乱讲话,是要扣学分的。”   雪义哲点了点头,但只沉默了一阵子。在老师开始讲课的时候,他悄悄的传给林芊芊一张纸条,上面写道:你还读过她的什么书,给我多介绍几本好吗?   第六十章 芊芊借书借情意,爱嘉连线康将军   谁动了我的琴弦唤我到窗前   流水浮舟你在深夜的那一边   ——周笔畅·《谁动了我的琴弦》   似乎是因为和雪义哲你来我往一只在穿纸条的缘故,这堂枯燥乏味的公共课时间过得特别快,似乎只眨眼之间,林芊芊连课本都没来得及摊开,就已经下课了。   “这么快就下课了——”林芊芊说,这时周围的同学已经陆续站起来离开教室,她对雪义哲耸了耸肩,“时间过得还真快。”   “是啊,”雪义哲说,“不过,或许也有另一种解释。”   “噢?”林芊芊微微偏了偏头。   “可能是相见恨晚的感觉吧。”雪义哲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毕竟,我还没遇到和我一样这么喜欢克里斯蒂的人。”   “说得也对啊,我认识的人里,还真没有爱看她作品的。”林芊芊说,恍然大悟般的一拍手,开朗的笑了,“相见恨晚,这个概括倒也很精辟。”   林芊芊一边这么说,一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收拾好背包,对雪义哲说:“和你聊天真愉快,可惜我要去吃午饭了——”   “是到餐厅去吃午饭吗?”雪义哲说,也跟着林芊芊站了起来。   “是啊。”   “真巧,我中午也想去尝尝餐厅的饭,”雪义哲说,“不如我们一起去,你看这样好吗?”   “那太好了。”林芊芊大方的说,此时她和雪义哲已经下了楼,一起朝餐厅走去,“对了,你以前在学校的餐厅吃过饭吗?”   “没有,今天下午我想在图书馆看看书,所以才决定中午留下的。”雪义哲说,与林芊芊并肩走在校园笔直的大道上,扭头对她彬彬有礼的一笑,“不如你向我介绍一下,餐厅有什么好吃的菜?”   “当然有啦,不过我现在一时想不起来。”林芊芊说,大大咧咧的挥挥手,直接切入主题,“如果要我说,我必须得向你推荐炸丸子,有肉丸子和素丸子两种——味道嘛,十分特殊,让你吃了还想吃。”   雪义哲扬起了眉毛,笑眯眯的看着林芊芊:“噢?听你这么一说,看来不去尝一尝那‘极品丸子’,我可就枉来餐厅一趟了。”   “对啊,极品丸子只此一家嘛。”林芊芊点头赞同道,两个人进了食堂,她递给雪义哲一个餐盘,随后拿起自己的,朝着右手人较多的方向指了指,“瞧,那个窗口就是,人们都排队等着呢。”   “好多的人啊。”雪义哲说,“也许排到我们,早就吃不上了。”   “放心,时间还来得及。”林芊芊一边说,一边引领着雪义哲跟着前面的几个学生排队。   不得不说,像雪义哲这样一身素白的装扮,全餐厅只有他一个。这纤尘不染的装束引得周围几个学生不断的回头看他,排在林芊芊前面的几个女生扭头匆匆瞟了他一眼,便赶忙回过头去,只彼此悄声议论着什么,脸蛋都红扑扑的。   林芊芊也意味深长的扭过头看着雪义哲,若不是彼此刚刚认识,她一定会开玩笑的损一损他。   林芊芊的目光停留在雪义哲极其纯白的衣服上,若有所思,随后说:“这样吧,如果你不介意,还是我帮你端菜比较好。”   “怎么呢?”雪义哲微微歪头,反问。   “你的衣服很容易弄脏的。”林芊芊率直的一语道破。   “没关系,衣服脏了可以洗。”雪义哲说,微笑,“这么大的餐盘,要你拿两份,也太吃力了。”   林芊芊的目光掠过雪义哲的衣衫,初次相见,虽说是为了对方着想,可她也不好固执己见得勉强对方,只得笑着耸耸肩:“那好吧,你要小心些,这么干净的衣服如果碰脏了,多心疼啊。”   林芊芊和雪义哲要了一些相同的饭菜后,两个人挑了一个较为安静的角落,一边吃午饭一边继续攀谈了起来——从彼此喜欢什么书聊到音乐、聊到艺术,再聊到人生、聊到境界,大到对广袤宇宙的无厘头猜想,小到对校园里某类讨厌人物的看法,海阔天空,两个人竟什么都谈得来。   林芊芊发现雪义哲真的是一个让人感到十分舒服的伙伴。他是一个思维非常敏捷而又非常随和的人,不论什么话题,哪怕是林芊芊的搞怪言论,天马行空、古灵精怪,他也照样能随着林芊芊的思路一起走,而且能紧跟着林芊芊跳跃极大的思维,一点都不困难。   一顿午饭,两个人足足吃了两个多小时,直到意识到妨碍了打扫餐厅的工作,这才知趣的离开。   “你现在要去图书馆看书去了,对吗?”两个人走到校园里的时候,林芊芊问。   “是啊,你呢?”雪义哲问。   “我想我得回去了。”林芊芊说,略带遗憾的叹息一声。昨晚银侍卫中毒,花霁和花少钦已经忙了一晚上一白天,她早上就说好,晚上要亲自做些好吃的饭犒劳他们俩,看看时间,也的确该回去准备了。   雪义哲笑了笑,一时没说话。他看着林芊芊片刻,继而掏出包里那本书,递给林芊芊:“我记得你提到过,没看完这本书,不如我就把书借给你吧。”   林芊芊看着雪义哲,微微一怔。这句话是她轻描淡写一带而过的,自己说过后就立刻忘记了,没想到雪义哲心里却还惦记着这件事。   “拿上吧。”见林芊芊迟疑,雪义哲便催促道。   “这……谢谢你啊。”林芊芊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最终还是接过了那本书。   “你客气了。”雪义哲说,对林芊芊莞尔一笑。   “那……我什么时候还给你呢?”林芊芊问,“你什么时候还来上课?”   “我都已经看过了,不用急着还。”雪义哲说,看到林芊芊扬起了眉毛,随即无奈一笑,掏出了电话,“我也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再来,这样吧,你记一下我的电话,我来学校后方便找你。”   下午四点半,林芊芊在秦姨的协助下,忙着准备做火锅。就在她忙里忙外的准备做沙葱土豆泥的时候,花少钦推开厨房的门走了进来,手里拿着雪义哲的那本侦探小说。   “你去休息吧,今天不用你帮忙——”林芊芊一边说一边从菜板上抬起头,眼睛立刻看到了花少钦手里拿着的那本书,蹙眉,“你拿着它干吗?”   “我见你放在茶几上,就拿过来问问——我能不能看?”花少钦说,晃了晃手里的书。   “我也正看着呢。”林芊芊说,不知道为什么,她自己也解释不清,但却很不情愿让花少钦看雪义哲的书。   “我知道啊,所以我把你看的那页折起来了,方便你——”花少钦话没说完,就听到林芊芊不满的大叫。   “你怎么能把书页折起来!不许折!”林芊芊躲着脚说,“那不是我的书,你给人家折坏了,我还怎么还回去啊!”   “好吧,我有罪,我忏悔。”花少钦赶忙安抚道,自觉地将折起来的书页打开,“这回行了吧?我一会儿用书签夹起来。”   林芊芊瞪了花少钦一眼,把切好的土豆扔到蒸锅里,嘟囔道:“好吧,你可千万不要再碰坏了那本书,那是我借别人的。”   花少钦没有对林芊芊这句话作出应答,而是将身子斜靠在墙上,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打量起了林芊芊,他的嘴角又扬起了那种招牌性的略带些邪气的、得意的小坏笑。   “你这是什么表情?”林芊芊立刻反问。   “不对啊……我得问问你,这书的主人,是男是女还是和我一样?”花少钦慢悠悠的反问。   “问这个干吗?”林芊芊问,不假思索的回答,“是个男的,怎么啦?”   “怪不得你这么爱惜这本书,”花少钦说,看林芊芊没心没肺的样子,决定逗一逗她,便继续道,“原来是你又开始犯花痴了。”   林芊芊瞪着花少钦,正要反驳他几句,可花少钦却故意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朗声大笑着,转身离开了厨房。   午夜时分,爱嘉坐在了地下室的书桌旁,终于得到了与康将军连线通话的机会。   扁平的屏幕上放映出康将军的面容,因为信号并不十分稳定,康将军的图像若隐若现。   “将军,我不得不说,M国的水土可真养人。”爱嘉对着话筒说,盯着康将军那模糊不清的图像,“一年不见,您可却越活越年轻了呢。”   “爱小姐真会说笑,”康将军说,“一把老骨头,哪有越活越年轻的道理。”   爱嘉听得这番话,兀自一笑,自知谈话时间有限,便切入了主题:“将军,最近阿义已经替我联系上了宫里的人,我们略微作了些行动,除掉了御侍从的贴身侍卫,以后再对他下手,就方便多了。”   “做得不错,尊瑞王府那头怎么样?”康将军问。   “还没什么大动静,但似乎花霁和花少钦现在关系越来越好了,而且两个人好像还很受重用,”爱嘉说,“您看这要怎么办?”   “在宫里宫外都搞些小动作,让他们忙乱起来。必要的时候,现铲除花少钦,然后再对付花霁。”康将军说,继而道,“具体怎么做,我临走前已经向阿义交待过了——”康将军说到这里,顿了顿,话锋一转:“对了,阿义呢?”   “他进市里去了,我问他去做什么,他也不说。”爱嘉说,趁机娇嗔道,“将军,阿义他什么都不告诉我,去哪里,做什么,都是自己干,——就说今天,天没亮就走了,还说好几天不回来,我问什么,都一概不理——难不成是您让他堤防我吗?”   “这倒没有。”康将军说,哑声一笑,对爱嘉道,“阿义去做什么,都是我实现嘱咐好的,至于他怎么做,自有他自己的打算——既然你提出来了,那下次我会告诉他,不必对你有所隐瞒。”   第六十一章 花霁芊芊月下习武,少钦决心推波助澜   每一次当爱再靠近,感觉像他一定要说服你   他骚动你的心,遮住你的眼睛   又不让你知道去哪里   ——刘若英·《当爱在靠近》   林芊芊端着火锅从厨房来到餐厅,看到花少钦正歪歪斜斜的躺在沙发上看小说。   “花少钦。”林芊芊开口说。   “要帮忙?”花少钦立刻自觉地问,坐了起来,放下书要来帮林芊芊摆火锅。   “才不是,”林芊芊说,看了花少钦一眼,终于找到了报复他的机会,便故做关心的继续道,“我是说啊,你这样歪躺着看书,有朝一日一定会变成斜眼——眼睛一个往东看一个往西看——”   “那我过马路就相当方便了。”花少钦说。   “那你这辈子就只能横着走了。”林芊芊说。   “横行霸道,向来就是我的作风。”花少钦说,赶在林芊芊嘲讽他之前,立刻换了一个话题,“对了,你这本书——还挺有意思的。”   “本来就是啊,”林芊芊说,压根没听出花少钦的话外音,“克里斯蒂的书一向都是十分有意思。”   “我不是说书的内容,我是说……”花少钦拿着书贴在自己的鼻子上,深深嗅了嗅上面的味道,随后继续道,“这本书带着很特殊的香味儿,我从来没见过什么书是有香味儿的,这让我想起了情书。”   “什么莫名其妙的,书带香味儿有什么不对吗?”林芊芊一边说一边摆放碗筷,“可能是他把书和香料什么的放在一起吧。”   “玫瑰香,很暧昧啊。”花少钦说,“写情书的信纸都是这个味道,难道对方在以书示爱?”   “喂!不要瞎想好不好!”林芊芊大声说,“什么玫瑰香啊,你是狗鼻子吗?连这都能分辨出来。”   “一般人倒是很难闻出来。”花少钦说,耸肩,“但像我这样从小就收情书的人,一下子就知道,这是示爱的玫瑰香——”   “什么示爱的玫瑰香?”花霁一边说一边从楼下走了出来。   “我在讲我过去的风流韵事。”花少钦说,顺势收起了那本书,为花霁拉出椅子,让花霁坐了下来。   “什锦火锅啊?”花霁说,对林芊芊温柔一笑,“辛苦你了,芊芊。”   “不辛苦,和你们相比,我这算什么啊。”林芊芊大大咧咧的说,挥挥手,招呼秦叔和秦姨过来坐下,她一边给每个人分发调料盘,一边转而问花霁,“你休息好了吗?”   花霁点了点头,对林芊芊默默一笑,巧妙而娴熟的掩盖了自己实际上仍然很疲倦的事实。   “银侍卫那儿怎么样了?”林芊芊接着问。   “检验已经出来了,他中的是一种罕见的蛇毒,所以就难怪御医间找不到合适的血清。”花霁说,“他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但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   “好在把他送到医院很及时,”花少钦接茬说,“皇宫里人心惶惶,那个小侍从已经送到隔离关押了,御膳房主管茶果零食的人都革职受审了。”   “好在外界对此一无所知,不然又要折腾得沸沸扬扬了。”林芊芊嘴里含着章鱼丸,含糊不清地说,“有人想要毒杀皇上的贴身侍从,或者更险恶——想要毒杀皇上——这一定会成为世界级爆炸新闻的。”   “这件事好不容易才压了下来,但我想那些记者不会轻易闭嘴的。”花霁说,垂下眼,无奈的轻轻一笑,摇摇头。   “我总觉得最近很危险,”花少钦一边拨弄着碗里的菜,一边若有所思的说,“从贵妃娘娘差点流产,到爱嘉消失,再到银侍卫中毒,性质越来越恶劣了。”   “所以我说幕后的那个人很阴险,一步一步,连节奏都把握得很好。”花霁说,脑子里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联系在一起,“每当我们松口气的时候,就有新的事情发生,而且这些事,都会——”   “牵连到我和你。”花少钦无奈的接茬,但随即发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因为他看到花霁略带告诫地看了他一眼。这时花少钦才猛然想起,花霁一向主张避免让林芊芊担心他,而他刚刚那句话显然已经引起了林芊芊的关注。   “牵连到你们?”林芊芊立刻说,转念一想,微微蹙眉,“也是啊,皇上和御侍从似乎都很看好你们,我要是他们,也觉得你们很碍眼。”林芊芊说到这里,一边为花霁夹菜一边对他和花少钦继续说:“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干嘛,但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秦叔和秦姨,你们也要多加小心,以后我们吃什么用什么,都得留心。”   “难得你有了高智商的时候啊,真该录音留念。”花少钦故意说,林芊芊立刻大声抗议。   “其实,话说回来,芊芊你才是最该留心的人。”花霁说,制止了林芊芊和花少钦的唇枪舌剑,言归正传,“你现在还没有放假,学校人杂,也有一定的危险。”   “放心啦,我每天都和朋友们在一起。”林芊芊笑盈盈地说。   花少钦看看花霁,又看看林芊芊,略一思忖,便对花霁说道:“其实你完全可以教她一点防身术嘛。”   “嗯?”花霁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怔,眨了眨眼睛,他一直在考虑委托谁来保护林芊芊,还从没想过让林芊芊自己学些防身术。   林芊芊听到花少钦的话,高兴的一拍巴掌,说道:“对啊!你教我一些见血封喉的必杀技,又好学又有效。”   花霁看了看林芊芊和花少钦,轻轻一笑。的确是该教林芊芊学几招,他怎么从来就没有想过这点呢?看来自己从小养成的那种直线的思维方式,果然不如花少钦那样头脑灵活。   晚饭过后,秦叔和秦姨忙着收拾碗筷,花少钦继续去看那本被他称作“暧昧飘香”的侦探小说。花霁则与林芊芊来到了庭院,教她学一些简单的搏击术。   “我们要学些什么?”林芊芊摩拳擦掌的问,兴致很高。   “你学过艺术体操,身体柔韧性好,个子又高,我想教你学一些符合你特质的。”花霁一边说一边温柔的为林芊芊摆好了预备姿势,走上前来调整她手脚的角度,对她轻轻一笑,“我只教你三招,并不难,如果有人袭击你,还是很有用的。”   林芊芊点了点头,目光看向花霁那双雪白修长的手指。经过一年多的调养,花霁手指原有的疤痕已经消失不见,在院子里橘黄的灯下,那双手显得格外白皙优雅。   “你的手要握成拳,保持这样的角度,然后……”花霁一边说一边手把手教着林芊芊,他的动作温柔而耐心,目光专注而平和,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学生已经走了神,正痴痴的盯着他看。   爱情是什么?是不是就像这样,从肉体到灵魂,都近在咫尺?可她的灵魂,真的与他近在咫尺吗?为什么总觉得若即若离,为什么他时而亲密时而遥远,他,为什么还有顾虑?   林芊芊漫无边际的想,早就魂飞天外,丝毫没听清花霁在耳畔指导什么,只是机械的随着花霁的动作而动作,完全忘记了自己学武的初衷。   俗话说一心不可二用。   林芊芊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学习搏击,哪里能时刻保持动作的协调?终于一个不小心,左脚踩在了右脚上,身子一歪,哎呀一声,毫无防备的朝一边倒去。   “小心。”花霁说,赶忙弯腰扶住林芊芊。   林芊芊微微一笑,顺势将身子靠在了花霁的怀里。   “你要……”花霁低下头,本想询问林芊芊要不要紧,可话没出口,却迎上了林芊芊那柔软香甜的红唇。   “别——”花霁要躲开林芊芊的热吻,身子向后闪,可林芊芊却拽着他肩膀的衣服,执著的追随着他,丝毫不给花霁躲闪的机会。   “我偏要!”林芊芊执拗的说,娇嗔的看着花霁。她何尝不知道花霁有忌讳亲吻的心病,她又何尝不知道,就是花霁那块治不好的心病,成为了他们爱情中的“狮子群的封锁”。今天林芊芊索性把心一横,非要亲自治一治花霁心头那治不好的创伤。   “芊芊……”花霁无奈的说,垂下眼睛,避开了林芊芊那火热而固执的目光,淡漠的语气无法掩盖浓浓的无可奈何,“……我们还是继续练习,好吗?”   “你爱不爱我?”林芊芊问。   花霁的眉头微微一蹙,低垂的眼睛,睫毛微微颤动,雪白的脸颊露出淡淡的红晕,他抿了抿嘴角,低声道:“你,何必这样问。”   “我觉得我们应该像其他恋人那样,”林芊芊直白的说,决心趁着这个机会把那层窗户纸捅破,“实话说,如果你心里总想着过去,我们的爱情就没办法有进展的。”   “爱情……进展……”花霁轻轻重复着这两个词,抬眼看着林芊芊,眼里掠过莫名的悲哀。他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这么脆弱,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个懦弱的男人——他发现自己其实很以来林芊芊,恨不能一夜之间白头,和她永不分离;可是,他又发现自己很害怕他们的爱情有进展,他甚至希望他们就停留在这样不温不火的阶段,没有进展,没有婚姻,没有白头偕老。   婚姻,他和那么多人交欢,又怎么配得上和林芊芊谈婚姻;偕老,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依旧时好时坏,怎么敢去奢望和林芊芊走到暮年。   心病难医,花霁何尝不想轰轰烈烈的去爱一场,他还是这么的年轻,又何尝不想和林芊芊浪漫相爱毫无顾忌。可是,过去的回忆和身体的伤病,却是怎么赶都赶不走的阴影——他希望林芊芊幸福,希望林芊芊快乐,但他更想对她负责,他不想脏了她的身子,他更不想让她有朝一日面临守寡的悲剧。   “喂……花霁?”林芊芊轻声问,追寻着花霁那闪烁悲凉的眼眸,心里一阵阵的酸痛,“你……”   “我有些累了。”花霁说,轻轻动了动身子,温柔的挣脱开了林芊芊放在他双臂的手,他抬眼,似乎花了很大力气,才勉强对林芊芊露出了一个笑容,“把我教的那些动作先记好——那么——我先回屋去了,晚安。”   林芊芊伫立在原地,看花霁转身回屋。看着他逃一样的离开这里,心里五位杂陈,翻江倒海,说不出的难过和郁闷。   林芊芊在院子里落寞的站了片刻之后,这才有气无力的回到了屋里。   厨房的灯还亮着,她推开门,发现不是秦姨而是花少钦在洗涮锅碗。   “这么快就学完了?”花少钦扭头看到林芊芊,笑着问。   “秦姨呢?”林芊芊答非所问,“怎么是你在洗碗。”   “我看他们老两口似乎都累了,就劝他们去休息,谁洗都一样。”花少钦说。   林芊芊没有说话,也无话可说,简短的“嗯”了一声,转身就要走,但却被花少钦从背后叫住了。   “你这是怎么了,跟霜打了一样。”花少钦说,洗完最后几双筷子,一边擦手一边仔细打量着林芊芊,“和刚刚判若两人啊,发生什么惊天核爆之类的事了?”   “我只不过是想——”林芊芊开口,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得一声叹息,“我只不过想快点穿越‘狮子群的封锁’。”   “我明白了。”花少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机灵的脑子立刻推测出事情的大致原委,“然后花霁又退缩了是吧?”   林芊芊模棱两可的点点头,无奈的一笑:“算了,我很理解他——换做是谁都会像他一样吧,如果是你,你也会退缩,对不对?”   “未必,为了弥补对方的厚爱,我也许会让自己主动些——”花少钦说,脑子里莫名其妙想起了小秋,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赶忙把小秋从脑海里清除,眼下不是想她的时候。   林芊芊失望的看了花少钦一眼,兀自摇头:“也许,是我太着急吧,今天本不该这样的——如果我不胡思乱想,好好跟他学,也不会弄得都不舒服。”   “花霁现在这样,一部分也是拜我所赐。”花少钦说,走上前来,安慰的拍了拍林芊芊的肩膀,“这样吧,为了弥补我的罪孽,我会尽力撮合你们的——我给了花霁心病,帮他治疗也是应该的。”   林芊芊扭头看着花少钦,听得他这番话,不由心中一怔。以前总想问却因为时机和场合不对没办法问的问题,现在终于能问出来了。   “你——”林芊芊慢慢开口,“我早想说,你变得这么好,完全和过去判若两人了。”   “千万别这么说,我受不了这种赞美。”花少钦说,幽默一笑。   “其实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林芊芊问。   “被迫赎罪对我这种不可救药的人来说还是很有效的。”花少钦诚实的回答,既然林芊芊问到这里,他显得很大方,一点都不隐瞒,“我这一年多来,有些人——别问我他们是谁——强迫我每天对自己的罪孽进行忏悔,我几乎天天都要在一个本上写自己的罪行,然后再忏悔,如果不能让他们满意,那我就要皮肉受苦,很惨啊。”   “所以——”林芊芊有些明白了。   “潜移默化呗,我每天都在检讨自己的不是,渐渐也明白自己在某些方面的确做错了,有时候一些极端□虽然挺变态,不过还算有成效吧,”花少钦说,轻松的一笑,说了一部分真话之后,自然而然收回了后半部分的真话,打趣道,“当然其中还有很多手段,我的心路历程也是九曲十八弯,鉴于你还是一个幼稚的小朋友,就不详细告诉你了。”   第六十二章 芊芊义哲滑旱冰,少钦侥幸逃罹难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再也没能忘掉你的容颜   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   从此我开始孤单地思念   ——王菲·《传奇》   翌日上午,林芊芊拎着画夹溜溜达达的走进校内的小公园,她必须完成一幅风景写生,距离交作业的时间只剩下一两天了,林芊芊完全是抱着应付事的心理,打算画一幅校内公园图凑够学分了事。   她一边想着昨天和花霁练习防身术时的种种纠结情感,一边低着头拐过小公园的黑铁雕金的小门,不料却与一个迎面走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啊哟——对不起——”林芊芊被撞得踉跄一下,自知错在自己,赶忙一边道歉一边抬起眼。   雪义哲依旧是一袭潇洒俊爽的白衣,挎着背包,站在林芊芊面前,脸上带着温文尔雅的微笑,看样子他早就看到林芊芊闷头走过来,只不过出于他自己才知道的原因,眼看林芊芊要与自己撞个满怀,他却偏偏没有躲开。   “诶?是你?”林芊芊惊讶的说,“真巧啊!”   “是啊,”雪义哲说,“你来这儿是——?”   “完成作业呗。”林芊芊说,指了指自己的画板,“你呢?”   “我昨天听说学校有旱冰场,今天想来找一找。”雪义哲说。   “旱冰场不在公园里,是在体育馆里。”林芊芊说,扭身,为雪义哲指路,“顺着这条路走然后右转,你就会看到体育馆,在体育馆二楼,就是旱冰场。”   “原来如此。”雪义哲说,点了点头,但看样子并没有立刻去的打算,而是转而问道,“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等你完成作业以后,一起去吗?”   林芊芊听到这句话不禁一怔,猛然想起花少钦昨天所说的“暧昧飘香”的书本,想起花少钦所谓的“玫瑰香味”的含义,不由得也跟着想入非非——难道雪义哲对她有那个意思?   答案似乎是肯定的,可似乎又很荒唐。雪义哲难道对她林芊芊一见钟情了?要不要这么戏剧化的?林芊芊完全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   一时间,林芊芊顿感心乱如麻,只得对雪义哲模棱两可的笑了笑,说道:“好——好吧,但我不会滑旱冰,去了也白去啊。”   “会不会滑旱冰不要紧,”雪义哲说,“实话说,我也很想看看你作画的样子。”   “呃——”林芊芊听到这种明显带着暧昧感觉的话,越来越觉得不自在,但也只得笑一笑,“好啊,不过看人画画还是挺无聊的。”   雪义哲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   林芊芊耸了耸肩,不置可否的笑,既然如此,她也懒得再去想什么暧昧不暧昧,他乐意耐着性子看就看吧,总不能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感触轰人家走。林芊芊一边这么想,一边支起画架拿出工具,与雪义哲又抽空寒暄了几句后,便开始画画了。   不得不说,林芊芊的确是一个十分热爱绘画的人,只要一动笔画画,就会完全进入状态,聚精会神,旁若无人,根本不会关注周围发生了什么。   就比如说现在,林芊芊拿着笔,眯起眼睛寻找合适的光和角度,眼里只剩下对面的冬末景色,完全没看到一旁的雪义哲已经悄然无声的绕到了她的身后,更不知道雪义哲已经从袖口里拿出了一枚麻醉针,闪闪发亮的针头,随时可能刺入林芊芊的肌肤,让她昏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在雪义哲刚要完全掏出手里的那枚麻醉针的时候,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及时地收起了那枚麻醉针,扭头,看见两个林芊芊的同学正拎着画夹走过来,她们显然也发现了林芊芊,一边走一边叫喊着她的名字。   “是你们?”林芊芊闻声回头,笑了,“怎么,你们也来投机取巧啊。”   “懒得到外面去找素材,就在学校里画吧,有分就行呗。”   其中一个同学嬉笑着说,另一个同学则毫不掩饰的打量着雪义哲,快人快语的问林芊芊:“这位是——新朋友?”   “是啊,”林芊芊说,真希望这个同学不要用那样八卦的语气说话,为了表明自己的清白,赶忙解释道,“这位是雪义哲,我们都是克里斯蒂的书迷,昨天才刚刚认识的。”   “你们好。”雪义哲说,伸出手,礼貌的和两个同学分别握了握手,谦和的一笑。   林芊芊跟着笑呵呵的寒暄,她看看雪义哲,再看看那两位笑容意味深长的同学,心里觉得越来越别扭。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不就是自己和一个男同学在公园里画画嘛,干什么这两个同学笑得这么委婉,就好像自己真的和雪义哲有什么非分关系一样。   可是,如果换成自己看到某某和某某,孤男寡女在公园里,又会怎么想呢?   林芊芊想到这里,忍不住暗自叹息,同时,也不禁在心里埋怨起了花少钦——都是这讨厌的家伙,好端端的非要说什么“暧昧飘香”之类的话,才会引得她一个劲儿敏感的浮想联翩。林芊芊坚持相信,如果没有花少钦昨天那番无聊的话,她今天根本不会落得这样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心境。   本该慢慢完成的绘画作业,因为林芊芊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只好草草画完收尾。等林芊芊和雪义哲一起出了小公园的门以后,她那十分别扭不舒服的心,才稍微轻松了一点。   “你不是要去滑旱冰吗?应该走这条路才对。”见雪义哲出门朝相反方向走,本来不想开口提这件事的林芊芊,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你不会滑旱冰,我一个人去,其实也挺没意思的。”雪义哲笑着说。实际上,在他看来,时机已过,的确已经没有去旱冰场的必要了。   “是吗?”林芊芊反问,暗自松了口气,但听得雪义哲这句话,一时又觉得有些对不住他——毕竟说好了画完画就去旱冰场,人家耐心的等了自己这么半天,现在突然不去了,也有些说不过去。林芊芊想到这里,善念战胜了尴尬,转而道:“我想还是去玩玩吧,我不会也没关系啊,可以现学。”   雪义哲思量得看着林芊芊,火光电石的思忖片刻,随后一笑,点了点头:“说得对,我对这方面还比较在行,可以教你。”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旱冰场,雪义哲在前,穿着旱冰鞋,姿态潇洒、动作娴熟的滑行;林芊芊在后,扶着栏杆,一摇三晃、重心不稳的与脚下的轮子作斗争。   “那个——你先去玩一会儿吧,”林芊芊说,靠墙而立,勉强站稳,看着旱冰场人来人往,实在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个人,便赶忙对雪义哲催促道,“你先去玩,我自己扶着墙慢慢练,一会儿你再来教我。”   “好。”雪义哲说,“你小心些,我一会儿就回来。”   林芊芊点了点头,扶墙站好,看着雪义哲转身进入场地中心。   雪义哲的确是一个滑旱冰的高手。只见他动作潇洒自如、英姿飒爽,高挑的个子,修长的四肢,每一个动作都那么舒展,那么具有美感。他穿梭在人群之中,他漂亮的转身,他完美的倒退,他甚至可以做到电视节目里那样玩出许多花样来,别人滑旱冰是在娱乐,而雪义哲滑旱冰,则似乎是在进行一场艺术表演——他没有可以装酷,可他却比场地里任何一个人都要酷帅有型。   再加之他一袭白衣飘飘,纤尘不染,清丽脱俗,进入场地没多久,就立刻成为了人们目光的焦点。闪烁的灯光似乎也在跟着他满场旋转,不时有男生吹起口哨,也零星有女生在压低的尖叫。   林芊芊看着雪义哲,不禁心驰神往,无法克制的去想象,如果花霁会滑旱冰,一切又是什么样?花霁的黄金身材,比雪义哲的还要漂亮,而且花霁还会武,若要耍起花样,肯定比雪义哲更帅气几万倍。   不,不对——林芊芊脑海里马上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花霁不应该是滑旱冰的——花霁,那么俊美的他,那么高贵的他,那么文雅的他,一定很适合水冰上的花样滑冰,穿着漂亮的服装,驰骋在洁白的冰面,冰刀与冰面划出雪白的结晶。   如雪的花霁,如雪的冰场,轻盈的姿态,轻盈的乐曲,多么完美而华丽的组合。这样,才最适合她心爱的花霁;这样,才最匹配她心爱的男人。   林芊芊想象得出了神,直到雪义哲轻轻在她耳畔叫她,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呢?”雪义哲问,似乎并不等林芊芊做出回答,而是礼貌的拉起了她的手,“来吧,我带着你滑一圈,总这么站着,是学不会的。”   “好啊。”林芊芊说,艰难的移动步子。   林芊芊从小就有些恐惧旱冰这项运动,总觉得脚下有轮子,是一件十分恐怖的事。她协调能力虽然很好,但穿上旱冰鞋,却往往连最基本的平衡都把握不住。   林芊芊在雪义哲的带领下,才刚刚动了一步,就失去重心向后仰去,吓得她花容失色,忍不住叫了起来。   “别怕,”雪义哲赶忙说,一只手紧紧握着林芊芊的手,另一只手拦住她的后腰,有力的臂膀平衡了差点要躺下去的林芊芊。他垂眼看着受惊的林芊芊,一笑,继而道,“大胆些,我扶着你呢,摔不倒的。”   林芊芊扬了扬眉,没有说话,心还在怦怦乱跳。   雪义哲握住林芊芊的双手,后退着滑行,带着林芊芊一步步沿着场地边缘慢慢学。   雪义哲能感觉得到,林芊芊因为害怕摔倒,双手已经微微渗出了汗。只不过,林芊芊并不知道,雪义哲的心里,此刻比她还要紧张得多。   这是雪义哲有生以来,第一次拉异性的手。他长这么大,摸过的只有刀枪棍棒,从来没有过女朋友,更从来没碰过任何女性。林芊芊,是他这辈子第一个手拉手的女性——雪义哲第一次明白,原来,女人的手是这样的柔软细腻、柔弱无骨,娇嫩得犹如水滴,纤细得犹如兰花。   雪义哲抬起眼,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林芊芊。他和她的距离这么近,他甚至可以看得清林芊芊鼻梁上细密的汗珠,他也可以端详林芊芊那甜美可人的五官、漂亮的酒窝和粉嫩的嘴唇。   “啊!”林芊芊发出一声惊叫,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出错了,左脚的轮子不听使唤的一歪,紧跟着双腿一软,要不是雪义哲紧紧拉着她,她恐怕就要很滑稽的在大庭广众下下跪磕头了。   “我的天,这也太难了。”林芊芊说,再度虚惊一场,无奈的摇头,“看来,我还真是一点运动细胞都没有。”   “不摔跤哪能学会滑旱冰呢?”雪义哲笑着说,声音里的耐心,连他自己都有些吃惊,“不着急,多练练,这个其实特别简单。”   且说在皇宫里,花少钦正忙乱不停。他刚刚伺候完睡懒觉的任贵妃洗漱梳头更衣,刚刚扶着任贵妃到院子里晒太阳,自己忙前忙后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称病卧床的御侍从便又要他过去一趟。   被关押的、一直大喊冤枉的那个小侍从,今天一早竟然在看守不注意的情况下自杀了。这件事本该由御侍从和御膳房的主管蓝侍从负责料理,但由于御侍从受伤不便,便找了他比较信任的花少钦代他去警察局走一趟。   眼下,花少钦正十分不乐意的和蓝侍从一起朝停车场走去。他已经和蓝侍从叮叮当当的争吵了一路,原因很简单,鉴于花少钦的前科,蓝侍从很不信任他,极力要求换一个人和自己走。但蓝侍从不满归不满,却又不敢去找御侍从挑理,只得把怨气撒到花少钦身上,一路上对花少钦冷嘲热讽、含沙射影。   花少钦又岂是乐意被蓝侍从如此对待的人?他虽然不能过分反驳蓝侍从,但也对蓝侍从讥讽了一路。两个人十分不愉快的走到了停车场,负责开车的司机还没有来。   “花侍从,我刚刚想起来,御大人说要带一名御医随同,御医应该和法医碰个头——你替我到御医间走一趟吧。”蓝侍从说,看了看表,“司机差不多要来了,你在十分钟之内赶回来。”   “你自己怎么不去。”花少钦立刻说,厌烦的蹙眉。他相信蓝侍从一定是故意让自己跑腿的,刚刚一路上有那么多时间嘲讽自己,却不肯说这么关键的事,完全是蓝侍从在故意刁难。   “我要在这里等司机,再者说了——”蓝侍从说,撇了撇嘴,轻蔑的看着花少钦,“花侍从,你还有没有规矩?难道连自己这个品级该听谁的都不知道?”   花少钦的眼睛眯了起来,打量着蓝侍从身上那身宝石蓝色的蟒袍,心中不悦。这个蓝侍从,只不过比自己官高一品,就这样的趾高气扬,实在让人可恨。然而可恨归可恨,宫廷里的侍从必须严格遵从品级制度,上级的要求,下级都要无条件服从。花少钦纵然千万般的不满和不情愿,此刻也没办法,只得掉头,乖乖的去御医间。   花少钦敲开御医间的门,包括小秋在内的几个护士,正在门口低声聊天,花霁正坐在沙发里阅读今天的报纸,另一个御医在察看医药柜。   小秋看到花少钦进门,对他轻轻一笑,脸颊习惯性的微微泛红,见花少钦对她回以点头微笑,便略带羞涩的垂下了眼睛。   在小秋身边的一个护士,敏锐地将一切尽收眼底,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淡笑,扭头对另一个护士耳语起来。   “你这是?”花霁放下报纸,询问得看着花少钦。   “御医间要请一位御医与法医见面。”花少钦简短的说,心里暗暗希望花霁不要前往——花少钦有种感觉,他和花霁对这件事参与得太多,似乎也不是很好。   花霁显然和花少钦的想法是一样的,尊瑞王府两个花氏兄弟,都不是直接管辖类似事件的人,却总与这些事纠缠不休,让个别外人看去,难免又要有闲言闲语。本来最近就总有人谣传花霁和花少钦是同性恋,现在两个人住在一起,工作在一起,办事还在一起——花边新闻的小报记者拿这些大做文章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花霁认为,能避免这方面的谣言,还是要尽量避免。   “我想还是要负责银侍卫中毒案的李御医去比较好。”花霁说,扭头问正在察看医药柜的那名御医,“——李御医到哪儿去了?”   “好像还在太后娘娘那里吧,”那名御医说,“量血压之类的常规检查,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你略微等一会儿吧。”花霁对花少钦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坐这儿等等,他很快就回来。”   花少钦抬眼看了看表,早就超过了蓝侍从所谓的十分钟。算了,什么十分钟不十分钟的——花少钦坐到了沙发里,百无聊赖的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阅了起来,他才懒得去遵从一个御膳房侍从的命令呢,既然要等,大家就一起等。   时间分分秒秒的走,又过了约摸五分钟左右。花少钦放下杂志,正要问花霁那位例行检查的李御医怎么还没回来,话没开口,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几个护士条件反射地发出惊叫,花少钦和花霁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另外两名御医慌张的从里面的办公室跑了出来。   “好像有爆炸声,”花霁说,一边说一边朝门口走去,“似乎是停车场那个方向——”   第六十三章 针锋再相对,俊轩少钦又相逢   是郎给的诱惑,我唱起了情歌   在渴望的天空,有美丽的月色   ——凤凰传奇·《郎的诱惑》   林芊芊战战兢兢的绕着旱冰场滑了一周,在雪义哲的引导下,好不容易能独立慢慢蹭着滑了。   “其实这个……看样子也不是很难嘛。”林芊芊说,对身边的雪义哲一笑,还有些难以把握平衡,身子晃晃悠悠。   “本来就不难。”雪义哲说,在林芊芊身边斡旋着慢慢滑,“只要保持平衡,学会旱冰,其实就和走路一样。”   “我哪有那么好的运动细胞啊。”林芊芊说,想到自己昔日惨淡结尾的艺术体操,无奈的摇摇头,“不瞒你说,我周围认识的人,都很有运动天赋,唯独我不行。”   “是吗?”雪义哲问,笑了,“我听说花霁的武功很高——”他说到这里,似乎担心林芊芊质疑什么,继而补充道:“民间是这样流传的,听说他没有动一根手指,就打倒了贤瑞亲王的保镖阿烈。”   “有些夸张啦,没动一根手指怎么去打人啊?”林芊芊笑嘻嘻的说,“不过他的功夫也的确棒,就好像武侠片里的那样厉害。”   雪义哲无声的笑了笑,心中想起他与花霁在苍茫夜色下唯一的一次交手,心中有了些许计较。   “你教了我这么长时间,也累了吧,”林芊芊说,指了指旱冰场休息区的空位,“休息一下好不好?”   “好啊。”雪义哲说,拉着磕磕绊绊的林芊芊,与她一起坐到了休息区的空位上。   雪义哲扭过头,近距离看着与他肩并肩的林芊芊。   林芊芊耳鬓的头发微微有些散乱,但却蓬蓬松松的十分好看。因为运动的缘故,她白皙的脸颊泛起健康的红晕,白里透红的肌肤看上去犹如香甜的蜜桃,再加之林芊芊那迷人的、甜美的、开朗的微笑,明眸皓齿,怎么看怎么惹人喜欢。   “一提起花霁,你就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一样。”雪义哲说,他看得出来——傻子都能看得出来——林芊芊特别特别的爱花霁,一提起花霁,她就立刻变得兴致勃勃、容光焕发了起来。   “是吗?”林芊芊说,不由得有些羞涩,但还是开朗的一笑,略带反击意味的说,“不过话不能这么说啊,如果我提起你的女友,你也一定会兴奋起来,人之常情嘛。”   雪义哲听得林芊芊的话,无声的笑,摇摇头:“我可没有女友。”   “是吗?”林芊芊说,心里有些别扭,难不成雪义哲他真的对自己有意思?不行,不能这么胡思乱想,她悲哀的发现她完全被花少钦那句话弄得有心理阴影了。林芊芊为了摆脱这烦人的阴影,调侃的问道:“别怪我八卦哦,像你这么帅气的人,没有女朋友很稀奇呢。”   “但奇迹就发生在我身上啊。”雪义哲说,心里暗笑,经林芊芊一说,他也的确觉得自己好像缺少了什么。出生入死这么多年,陪在身边的只有刀枪而不是女人,这话说出去,谁信呢?当然,这话也永远不能说出去。   林芊芊正要接茬,就听到手机铃声,她掏出来一看,是花霁发来的短信。花霁在短信里简要的告诉林芊芊皇宫的停车场发生了爆炸案,他和花少钦现在都走不开,中午恐怕回不去了,想让林芊芊中午到皇城边的饭馆和他们吃个便饭。   雪义哲坐在林芊芊身边,看她低头回发短信的样子,手肘微微动了动。他和林芊芊的距离如此之近,他完全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点了林芊芊的穴道,然后巧妙的将她带走。   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旱冰场的人恰好还比较多,趁着中午人们离开之前动手……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掩护,也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   雪义哲屏气凝神,眼看着就要点中林芊芊的穴道,可他却没有下手。因为就在这时,林芊芊已经发完了信息,回过头来。雪义哲收回了手,有些生自己的气,搞不懂自己刚刚干什么优柔寡断、磨磨蹭蹭,白白耽误了大好时机。   林芊芊对身边差点要发生的危险浑然不觉,距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她站了起来,一边保持平衡,一边对雪义哲开朗一笑:“我想自己再联系联系,你在旁边帮帮我,别让我摔得那么惨,好不好啊?”   且说林芊芊与雪义哲在旱冰场分手后,便来到与花霁约好的皇城附近的XX饭馆。刚走到门口,就见花少钦在等着她。   “怎么来得这么晚啊,”花少钦说,语气里有一丝不满,“这个节骨眼上,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不好意思,让你担心啦!”林芊芊说,“我滑旱冰后来有点忘记时间了——花霁呢?”   “他一会儿忙完就过来,我先来点菜。”花少钦说,一边和林芊芊朝饭馆里走,一边问道,“对了,你还会滑旱冰啊?技术怎么样?”   “我不会滑啊,不过今天学了一上午,也差不多啦——”林芊芊说,一时不小心,没心没肺的继续说了下去,“——就是向我借书的那个人,他技术超级棒啊……”   “‘暧昧男’教你滑旱冰?”花少钦立刻敏锐地问,扭头看着林芊芊,眼睛眯了起来,坏笑,“拉手了吧?”   “你——”林芊芊见花少钦这副表情,又听他说话的语气,一时语塞,“你心里阳光点好不好啊,能不能别想那么多。”   花少钦无声的一笑,和林芊芊在桌前坐了下来。菜还没有上来,花少钦一边为林芊芊倒茶,一边说:“话说回来,你不是因为和花霁赌气,又要上演一次‘秦枫2号’的事件吧。”   “当然不是!”林芊芊抗议道,“他和秦枫完全是两码事,不许说这些乱七八糟的——难道我不能有异性朋友吗?”   “能啊。”花少钦说,两只手端着水杯,似笑非笑的看着林芊芊,“不过你那个‘暧昧男’真的很暧昧,一本书弄得和情书一样。”   “就因为飘香啊?”林芊芊不满的说,“你太敏感了,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身上也有淡淡香味,还总喜欢穿——”   “不是因为飘香,我就是有这样的感觉,多年风流的经验。”花少钦说,叹息一声,眉梢上扬,“算了,我也不问了,只要你千万别弄出‘秦枫2号’就好。”   “必然不能啊。”林芊芊立刻说,“他们有着质的不同!”   “质的不同……”花少钦忍不住一声嗤笑,随后略微收敛起笑容,但还是忍俊不禁,“言归正传,你可不要让花霁后院起火,我还打算最近在适当的时候劝说他对你主动些呢。”   “是吗?”林芊芊惊喜地问,想都没有想到花少钦竟然真的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禁不住隔着桌子高兴的大力拍了拍花少钦的胳膊,“我越来越发现,你这个人真是太仗义了!”   花少钦和林芊芊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饭馆的人都差不多走了,但花霁还没有来。   “你给他打个电话吧。”花少钦说,看了看墙上的表,他们已经等了近一个小时,花霁不是主治御医,再怎么忙,也不该耽搁这么久。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txt全本小说网   “还是再等等吧,也许他正忙呢,不要打扰他。”林芊芊说,端起茶杯放到嘴边,却又放了下去,饭还没有吃,她反倒先喝了一肚子水。   两个人又百无聊赖的坐了一段时间,暂且无话。   等到林芊芊再次抬眼的时候,越过花少钦的肩膀,终于看到花霁走了进来,同时也看到了跟在花霁身后的人——花俊轩。   花少钦随着林芊芊的目光扭头,看到了花霁和花俊轩一起走来,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和花霁点了点头,随后垂下了眼睛,并没有理会花俊轩。花俊轩的目光淡淡的扫了花少钦一眼,也没有理他,只是笑着和林芊芊打了个招呼。   四个人重新坐了下来,服务员将菜端了上来。   “哥哥,你怎么过来了?”林芊芊问。   “听说皇宫发生爆炸,父亲委托我过来看一看情况,正巧就遇到了花霁。”花俊轩说,看了花霁一眼,有意无意的带过一句,“他的身体还没怎么恢复,最近一直是我在替他处理事。”   花霁垂下了眼睛,知道花俊轩在暗示他回去看一看尊瑞王——自从他上次把尊瑞王气病之后,因为尊瑞王恼怒至极不想见花霁,花霁也就一直没有去王府问过丝毫。   “这样啊……你最近还真是辛苦呢。”林芊芊说,勉强笑了笑。花家三个兄弟难得聚在一起,可气氛却似乎尴尬了起来。   “是啊,哥,你最近的确辛苦了。”花霁终于接茬说,语气明显表示方才的话题不要再提起,他抬眼,对花俊轩温和的一笑,随后对林芊芊说,“哥今天来,还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我们。”   “什么消息?”林芊芊问。   花俊轩笑了起来,似乎颇有无奈的摇了摇头,继而道:“是这样,我和娆哲,周六要举行订婚典礼了。”   “那可——真是个好消息。”林芊芊说,拿不准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高兴。理论上说,她的确是很应该高兴的,自己闺蜜的终身大事,她应该感到高兴、喜悦和欢欣;但就她目前的第一感觉,林芊芊还是觉得有些不悦,这么大的事,娆哲竟然第二次瞒着自己……如果是她,她恐怕会第一个告诉娆哲,但娆哲却通过花俊轩来传递这个消息。   “周六中午,在XX酒店,”花俊轩说,这时才转向了一直默默吃饭的花少钦,“你也来吧。”   花少钦从饭碗里抬起头,似笑非笑的表情,问道:“你在和我说话?”   “是,周六中午,在XX酒店。”花俊轩再次重复道,看着花少钦的目光不冷不热、不恼不喜,只是十分的淡漠。   “不必这么勉强吧?”花少钦说,淡淡一笑。   第六十四章 芊芊结识许小秋,花家兄弟各恩怨   好想唱情歌,看最美的烟火   在城市中漂泊,我的心为爱颤抖   ——凤凰传奇·《郎的诱惑》   “不必这么勉强吧?”花少钦说,淡淡一笑。   “花少钦,”花俊轩看着花少钦,嘴角上扬,淡淡的一个微笑,“你这话,又从何说起呢?”   花霁心中一声叹息,虽说时过境迁,虽说花俊轩和花少钦都表示不计较过去,但两个从小就水火不容的人见了面,不管各自的身份变成什么样,看来心里的芥蒂,还是没办法消除的。   花霁责怪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他原本以为磨平了棱角的两个人可以和平共处,但看来今天让花俊轩和花少钦见面完全是个错误。就目前看来,似乎花俊轩的一番好意,被花少钦曲解了。为了避免不愉快的事情发生,花霁决定暂时把花少钦遣走。   “少钦,麻烦你一件事。”花霁说,看少钦似乎吃得差不多了——或者说,看少钦已经因为花俊轩而吃不下饭了,便微微一笑,委婉的介入了他们之间,“点一两个菜打包,送到御医间吧,许护士还没有吃饭。”   花少钦扭头看花霁,立刻明白了花霁的用意,心里有些不悦——花霁就这么害怕他和花俊轩闹矛盾吗?   这让花少钦想起了小时候,他和花俊轩在花园里打架,花俊逸只知道在一旁哭,而花霁则绝对会以奴隶的身份以下犯上,为了维护花俊轩而冒犯花少钦。   但花少钦不悦归不悦,他知道花霁已经敏锐的觉察到他在乎小秋,这个时候花霁把小秋搬出来,花少钦就是不乐意离席也不得不心甘情愿的离席。   “也好,芊芊,你也随他去吧。”花俊轩突然说。   “我?”林芊芊疑惑的反问,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莫名其妙的干什么要到宫里去。   “你正好可以去看看太后娘娘,她很喜欢你,从舞会之后还没再见你,”花俊轩解释说,“可能她心里也有些想念你了。”   “可我……今天不合适吧?”林芊芊说,“我是说……难道你要我空着手去见太后?”   “她只是想让你陪她聊聊天,其他的宫廷礼节,太后不会介意的。”花俊轩说。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林芊芊说,花俊轩这一席话,把她听得莫名其妙。真是匪夷所思,他花俊轩又不是太后,怎么知道人家太后的心思?要不要这么委婉的,不想让她加入他们的谈话,就直说好了,总比这样莫名其妙绕弯子好多了吧。   “好了,走吧,”花少钦一边站起来,一边碰了碰林芊芊的胳膊,“没看出来他在轰你吗?”   花俊轩的眉头蹙了起来,目光复杂的看着花少钦,有些恼怒,有些冷漠,也有些无可奈何。   “少钦。”花霁开口,淡淡的语气,却含着告诫的意味。   花少钦垂下眼看了看花霁,自知他这么说话的确让花俊轩下不来台,但他还是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若不是为了给花霁留点面子,花少钦倒是很想再说些让花俊轩更没面子的话。   林芊芊拎着两个饭盒,和花少钦从饭馆里走了出来。   “不好意思啊,我的手拎不了东西,这一路就劳驾你了。”花少钦说,心里还因为刚才的事不高兴,说起话来,不经意间仍带着淡淡的火药味。   “好啦,还这么客气,”林芊芊说,扭头看着花少钦,“你也不要生气了,何必呢,你现在不是对这些都很淡定了吗?”   “我没生气啊,我什么时候生气了。”花少钦立刻说。   “我知道你俩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不过新年的时候,你以前回王府的时候,你俩见面都没什么事,今天又何必这样。”林芊芊劝慰道。   “我只是今天看他不顺眼罢了,”花少钦说,“他订婚这件事,本来不必告诉我,我去不去也毫无妨碍”花少钦说到这里,想起花俊轩刚刚的作为,还是忍不住心情恶劣,“可他非要做出一副姿态,好像很勉强的样子才加上我——难道我花少钦真的在乎吃那一顿订婚饭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林芊芊说,觉得花少钦有些斤斤计较了,但她也比较能理解他的感受,毕竟她现在心里也不大舒服,便也索性说道,“其实,我也对娆哲不满,她已经是第二次把这种事瞒着我了,真是纳闷。”   “他们两个完全就是一对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他们的思维方式我们正常人是无法理解的。”花少钦说,深深叹了一口气,排解了些许郁闷,冷静地想一想,其实他现在的身份,没资格、也没必要计较这么多,便又说道,“算了,娆哲也许想给你个惊喜,没想到被花俊轩先说漏了。”   林芊芊耸了耸肩,对花少钦这句聊以□的话无法赞同也无法反驳。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边走边聊,说话间便通过了皇宫的警戒,七拐八拐的进了御医间的院落。   花少钦推开门,小秋正在看报纸,见他和林芊芊进来,无声的一笑,指了指病房门,示意病房里躺着蓝侍从,花少钦不要大声说话。   “小秋,听花霁说你没吃午饭,所以我为你带了两个菜来——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点了一荤一素。”花少钦说,声音自觉地放低,听上去竟有了一种别样的温柔和磁性。   林芊芊扭头看着他,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分明是花霁考虑到小秋没吃饭让花少钦来一趟,怎么这句话被花少钦一说,意思都变了?   “谢谢。”小秋说,露出略带羞涩的欣喜地微笑,显然被花少钦这番话掀起了波澜。   “对了,介绍一下,这位是林芊芊,想必你早听说过她了,”花少钦说,拍了拍林芊芊的肩膀,一笑,“芊芊,这位就是许护士。”   “许护士,”在小秋向林芊芊问好之后,林芊芊笑眯眯的打招呼,“既然花少钦总叫你小秋,我干脆也叫你小秋姐,好不好啊?”   “好啊。”小秋说,和林芊芊寒暄着,接过了她手里的饭盒。   “我来帮你。”花少钦说,为小秋打开饭盒的盒盖,并体贴得将筷子递给小秋。   “你平时对别人总提起我,也总叫我小秋吗?”小秋在花少钦身边轻声问,声音很低很低,除了花少钦,任何人都听不到。   “当然。”花少钦轻声说,莞尔一笑,微微俯身看着她的脸,意料之中的看到小秋面色绯红。   林芊芊坐在边上,将花少钦和小秋嘀嘀咕咕的背影尽收眼底。虽说她听不清他们在小声说什么,但看那紧紧相挨的暧昧背影,林芊芊的嘴角还是浮现了得意地笑容,心下想道——花少钦啊花少钦,每天你欺负我,说我和雪义哲暧昧,原来你才是有情况的人啊。   且说林芊芊和花少钦离开后,饭馆里只剩下了花俊轩和花霁。眼下已经过了午饭的高峰期,饭馆里已经没有多少人,加之他们的位置挨着角落,似乎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花霁,今天的爆炸案,负责治疗蓝侍从和给司机验尸的御医,是你吗?”花俊轩问。   “现在还没定下来谁负责,事发突然,要下午上班的时候才有安排。”花霁说,   花俊轩点了点头,继而道:“是这样,花霁,我个人建议你,还是不要插手这件事,有了任命,也最好回避。”   花霁看着花俊轩,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他垂下眼,扬起一抹轻轻的微笑,随后说:“我觉得上面怎么安排,我听命就是,这是职责所在,怎么好回避自己的工作呢?”   “这件事——不论是康将军、是爱嘉还是最近的两起事件,我们王府的人,不要参与太多。”花俊轩说,他发现花霁可能没明白他的用意,便索性直说了出来。   花霁抬起眼看着花俊轩,有些不解:“这件事的起因就和王府的印玺有关,整串事件,王府都脱不了干系。”他说到这里,抿了抿嘴角,补充了一句,“王府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参与了这件事,现在想要抽身,可能,已经晚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花俊轩说,心下感叹,花霁现在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默契了理解自己的暗示了,只得继续直白的解释道,“你看,事情起因是王府的印玺,而我和爱嘉又曾经是恋人关系,花少钦和爱嘉之间也说不明白,你又曾经是王府的印玺保护人,我们已经在无形中参与的太多,以前的事已经没办法挽回,想抽身也不可能,只有在日后尽量避免继续卷进去,明白吗?这样,对谁都好。”   花霁听得花俊轩这一番话,尽管心里的想法和他完全是背道而驰,但还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花俊轩扬了扬眉梢,怀疑他是否真的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他看了花霁片刻,端起茶杯略微呷饮几口,随后继而道:“对了,花霁,我有一种感觉——”   “嗯?”花霁看着花俊轩。   “自从你向贵妃要了花少钦后,是不是一直也让花少钦参与这件事?”花俊轩问,语气不像方才那么温和,而是有些冷漠了,“在父亲病倒后,你还是让他参与这些事,对不对?”   花霁点了点头,承认了花俊轩的观点,但他并不打算详细向花俊轩说明他和花少钦都干过什么。   花霁认为,如果让花俊轩知道他和花少钦去审问岚岚,御侍从派花少钦去处理小侍从自杀案等等,花俊轩一定接受不了这些事。   “你……”花俊轩见花霁点头,无奈的叹息,“你怎么能让他参与这件事,你忘了他是戴罪之身了吗?”   “哥,不久前,你不是也赞同我的做法吗?”花霁说,现在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似乎越来越不爱听别人告诫他警惕罪人花少钦这类话,“‘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是你说过的话,既然你也赞同宽恕他,那现在又何必这样猜忌。”   “我不是猜忌他,你怎么能这样说话。”花俊轩说,蹙眉,明显感觉到花霁在维护花少钦,“我只是提醒你,花少钦现在是奴仆,奴仆的本分,不该参与这类事。”   “我以前,不是也参与了这件事么?”花霁说,看着花俊轩,轻轻的一抹微笑。明知道花俊轩在指什么,但他却有意无意的避开这个点。   花俊轩一怔,半天没说出话来。他看着花霁淡漠的神情,随即低下头,一边摇头一边无奈的笑。这个花霁,什么时候学会和他绕着圈子说话了?   若在过去,花俊轩一定要因为花霁这句话和表现而生气,会严厉的指责花霁偏激的维护花少钦,会强行纠正花霁对待花少钦的行为……不论是作为长子、长兄还是尊瑞王府的接班人,花俊轩都有义务和职责制止花霁如此信任花少钦。   可现在,花俊轩却选择了放弃。他明白,花霁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唯命是从的奴隶,尽管花霁还是没有自信、还是有些幼稚,但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判断,也有了将这些付诸实践的权利。花霁已经渐渐的变了,而他,作为花霁的亲哥哥,则必须要支持花霁蜕茧城蝶的转变。   他和花少钦的恩怨,没必要强迫花霁继续参与下去。   不论花霁如何看待花少钦,只要没有过火,那么他花俊轩,就会一直尊重花霁的判断和选择。   第六十五章 订婚前夜花霁咯血,爱嘉义哲医院碰面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   原来你也在这里   ——刘若英·《原来你也在这里》   快到下午上班的时候,花霁和花俊轩才走出饭馆。花霁前思后想了片刻,才将他夜探国防大臣府的事掐头去尾的告诉了花俊轩,提到了遇到的那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   “武功高强的黑衣人……”花俊轩呢喃着重复道。   “是,我还拿了他遗留的子弹进行了检验,”花霁说,顿了顿,“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康文庆的人,还是爱嘉的人——子弹检验之后,只能判断是他们二者之一的手下。”   “如果是康文庆的手下,我倒觉得可能是阿义。”花俊轩说,想起自己在康将军魔窟里的那段人间地狱,脑子里自然而然浮现出了一个身材高挑、白衣飘飘的男子身影。   “阿义,是谁?”花霁问。   “他本名叫雪义哲,似乎是一个孤儿,被康文庆收养。这个阿义,自小习武,是康文庆训练的秘密杀手——”花俊轩说,“花霁,你记不记得,康文庆府里的那些白衣人。”   “记得,”花霁说,想起了当初三个对花俊轩施暴的人,“那个阿义是他们中的一个么?”   “不,他是他们的头目,平时并不怎么露面,那些白衣人就是阿义所领导的秘密杀手。”花俊轩说,“阿义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心狠手辣、冷酷无情,康文庆十分器重他。”   “或许那个人就是阿义吧,”花霁说,“——这样就能说通了,爱嘉原本就和康文庆是一起的,她现在和阿义在一起,也最有可能。”   花俊轩听得花霁这样说,禁不住一声叹息:“爱嘉啊……”   花霁扭头看着花俊轩,却见花俊轩脸上浮现一抹苦笑。   “我和爱嘉相恋六年,自认为了解她,可我到现在也想不通,她为什么要选择这条路。”   “她已经无法回头了,”花霁说,垂下眼,轻轻摇了摇头,“当时在举报花少钦的时候,她如果能真的悔过,该多好。”   花霁的这句话,正是说到了花俊轩的心坎里。虽然花俊轩对爱嘉已经没有了昔日疯狂的爱恋,但提起爱嘉,还是让他不由得心乱如麻。往事不可追,回忆恰像苦咖啡,花俊轩纵然看破往昔情网,却还是看不透爱嘉那变幻莫测的心思。事已至此,多说多想也不过都是徒劳,花俊轩叹息一声,随花霁一起进了宫门,便朝停车场走去。   “好了,你去忙吧,我也要回去了。”花俊轩说,拍了拍花霁的胳膊,“周六见。”   “好,周六见,路上小心些。”花霁说,对花俊轩微微一笑,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中,随后才回到了御医间。   接下来的几天平安无事、平淡无奇,只是林芊芊又多了一个纠缠不休的话题,那就是想赶在花俊轩和娆哲订婚之前,赶快和花霁订婚。她这个想法被花少钦毫不客气的评价为“痴人说梦”,而花霁则很认真的告诉林芊芊,花俊轩是他的哥哥,不论结婚生子,在他前面都是理所应当的。   眨眼之间,便到了周五晚上。   秦姨为花霁和林芊芊拿出了他们明天要用的礼服,仔细的熨过之后,将其挂在了衣架上。   林芊芊站在客厅的落地镜前,不知疲倦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想要在明天梳一个别致的发型,她将头发披下来又扎上去,梳成马尾又改为发髻,折腾了半天,依然不确定怎样才最好看。   “芊芊,来吃水果了。”坐在沙发上的花霁说,看林芊芊折腾来折腾去,早洞悉了她不愿再在美貌上输给娆哲的心理,不觉爱怜的笑笑,但并不将这些说出来。   “你就别折腾了,明天娆哲请的是专业化妆师,你自己怎么弄都比不过人家。”坐在花霁对面看小说的花少钦说,一语道破林芊芊的想法。   “我底板比她好,根本不用专业化妆师。”林芊芊说着坐到花霁身旁,与他依偎在一起。花霁体贴的递过一枚山楂果。   “芊芊,我想,你就这样将头发披散开,也是很美的。”花霁说,对林芊芊温和一笑,“我见三公主就这样梳头发,配一个发卡,又简单又漂亮……”   花少钦将脸埋在书里偷偷的笑了,这个花霁啊,真不会说话。   林芊芊一听到“三公主”,立刻想起了舞会上勾引花霁的那个小姑娘,醋坛子在一瞬间被打翻:“好啊,你竟然还和那个公主有联系。”   “不是啊……我……”花霁没想到林芊芊隔了这么久还在吃三公主的醋,只得无力的辩驳,“我是御医,自然要和三公主见面,你千万不要多想啊。”   “我没有多想啊,”林芊芊说,噘嘴,“我只是想,你离那些女生远一点嘛——”   花少钦恰在此时咳嗽了几声,晃了晃手里那本“暧昧飘香”的小说,脸上忍俊不禁。   林芊芊见花少钦这样,气得直拿眼睛瞪他,随后便又换了个话题,对花霁说:“对了,花霁,娆哲的订婚宴在XX酒店,等咱们订婚的时候——”   “我们订婚?”花霁淡淡地反问,看了林芊芊一眼,垂下眼,温柔的一笑,“距离我们订婚的时候,还早着呢。”   “不早啊,我爸妈不是都说了,咱俩现在订婚完全可以啊,”林芊芊说,碰了碰花霁,提醒道,“你忘啦?去年暑假你和我回去的时候,他们说过的,只要你……”   “那就等寒假的时候再说吧,”花霁说,抬眼,对林芊芊温柔一笑,“等寒假的时候我和你回去,然后再商量一下这件事。”   “唔——说的也是,我爸妈还要和王爷见面吧?”林芊芊若有所思地说。   “不用见也行。”花霁说,余光看到花少钦放下书盯着自己,便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继而道,“到时候,我就倒插门到你家,不用见王爷了。”   “御医下嫁,花痴高攀……”花少钦小声嘀咕道,但却故意让林芊芊听到,脸上还是忍俊不禁的表情。   “花少钦!你说什么!”林芊芊大声问,又笑又气,随手将一粒樱桃扔到花少钦身上。   “我说,你这个小花痴的阴谋就要得逞了。”花少钦朗声笑着说,把樱桃吃进嘴里,将樱桃梗回掷到林芊芊身上。   花霁看着眼前的两个人陷入再一次的唇枪舌剑当中,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客厅里的三个人有说有笑,闹成了一团。就在他们嘻嘻哈哈的时候,花霁突然觉得胸口一阵钝痛,熟悉的咸腥感涌上喉咙,他不敢耽搁,一边脸上保持着微笑不让其他二人察觉,一边站起来走进了洗手间。   花霁关上洗手间的门,打开水龙头,张开嘴,一大口鲜血便吐到了水池里,鲜血染红洁白的池子,便顷刻又被水冲走。胸口还是默默的钝痛,花霁又咳嗽了一会儿,吐了几口血,这才感到好些。只是,咯血过后,兴许是咳嗽得有些强烈,兴许是这次咯血血量有些大,他感到了阵阵眩晕,便用凉水洗了洗脸,闭目凝神,静静调息自己。   他一边用毛巾擦脸,脑海里一边回响起林芊芊方才的话。订婚——就他这个状况,他怎么敢订婚呢?   肃静的医院大楼走廊,白炽灯寂寞的亮着。此刻夜已深沉,除了偶尔有值班的医护和陪床的家属路过,寂静的走廊大部分时间空空如也。   一个身材纤长的护士,端着医疗托盘走在医院的走廊里,白色的布鞋走在瓷砖地上,悄无声息。她梳着厚重的刘海,鼻梁上架着一副粗黑框眼镜,戴着口罩,看上去显得十分呆板,只是眼镜片后面的一双眼睛,机灵的扫视着病房窗户和门牌。   就在护士一边看病房门一边走的时候,突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护士回过头,看到雪义哲似笑非笑的脸。   “爱小姐真有兴致,”雪义哲说,“现在这么乱,你在后面就可以了,又何必抛头露面。”   “你真是个机灵鬼儿,”爱嘉说,眼镜后的眼睛掠过一丝狐媚之色,“没想到你跟我,还挺心有灵犀的。”   雪义哲没有说话,手腕微微使力,便将爱嘉踉踉跄跄的强行拉到了拐角的楼梯口。爱嘉被拉的站立不稳,嘴角一抹诡秘的笑,任由着自己身子向雪义哲的胸口靠去。   雪义哲松开了爱嘉,身子一转,躲开了爱嘉的身体。   爱嘉没料到雪义哲会躲开她,赶忙扶住一旁的楼梯扶手站稳,对雪义哲娇嗔道:“冷酷的家伙,你不怕我摔下去吗?”   “你为什么要出来?”雪义哲说,“你抛头露面,知道有多危险么?”   “原来,你是在挂心我啊?”爱嘉说,嘻嘻一笑,拉住了雪义哲的手,但她的手却被雪义哲甩开了。   “你来干什么。”雪义哲再次问。   “自然是来看看岚岚,”爱嘉说,眼睛扫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医疗托盘,“我啊,也没别的意思,只来看看她乖不乖。”   雪义哲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你,又是来做什么的?”爱嘉问。   “你又何必知道。”雪义哲说。   “康将军可是说过,你不该瞒我的,”爱嘉说,“你有什么行动,也该和我说一声——”   “那你这次出来,和我说了吗?”雪义哲立刻问。   爱嘉的眉毛扬了扬,继而一笑,道:“说到这儿,我也正要问呢,你是怎么知道我要来这儿的?”   “你做什么,以为能瞒得过我么?”雪义哲说,一把拽住爱嘉的胳膊,要朝楼下走去。   “你要干嘛——”爱嘉说,要挣脱开雪义哲的手,却不料雪义哲的手像铁钳一样根本无法摆脱,“我不走,你别管我!”   雪义哲扭过头,冷漠的看了爱嘉一眼,冷冷的笑了:“我不管你,难道要让你坏我的好事么?”   第六十六章 订婚宴悲喜交加,心绪乱花霁醉酒   最痴情的男人像海洋   爱在风暴里逞强   苦还是风平浪静的模样   ——周传雄·《男人海洋》   翌日,花霁和林芊芊还有花少钦,故意迟到了近一个小时才到了订婚的酒店,刻意避免了与尊瑞王的直接相见。对于他们的举动,花俊轩俨然心领神会,便将他们三个安排到了另外一桌,并没有与尊瑞王和贤瑞王坐在一起。   宴会差不多已经开始了,林芊芊刚刚坐下来,便环顾四周——她有生以来还从没见过这样阵容庞大、场面隆重的订婚宴,王室成员、社会名流,几乎能请到的嘉宾都请到了。林芊芊的心里又开始暗暗的不平衡了起来,好家伙,一个订婚宴就隆重得好比民间的婚礼,等花俊轩和娆哲结婚的时候,哪又得是什么场面啊?林芊芊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想象不出来。   “你这眼神,怎么酸溜溜的?”坐在林芊芊左边的花少钦凑过来轻轻的问,只有她和花霁能听见。   “我订婚的时候,一定要超越他们。”林芊芊说。   “恐怕很难啊,花俊轩是摄政王的大公子,日后的王位继承人,这可是最高级别的订婚宴。”花少钦解释说。   林芊芊瞪了花少钦一眼,心里有些不高兴,什么大公子、继承人的,花霁还是失而复得的二公子呢,尊瑞王要是有良心,就该把花霁的终身大事办得比花俊轩的还要漂亮。   “那我们到时候也最高级别,对吧?”林芊芊一边说一边用手肘碰了碰右侧的花霁,对他灿烂一笑。   花霁回过头,迎住林芊芊的目光,淡淡一笑,随即垂下眼去,并没有语言上的应答。他何尝不希望有这样一个风光的订婚典礼,感到心里不舒服的,不只是林芊芊和花少钦两个人,此时此刻,花霁的心情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来梳理。   他是怀着悲喜交加的心情来参加这场典礼的。悲的是,他看到花俊轩和娆哲,忍不住想象他和林芊芊,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和林芊芊的爱情仍然是个无言的结局,即便他敢抛开自己随时会死去的想法和林芊芊在一起,可他也不敢让自己肮脏的身体玷污了心爱的女人;反之,他喜的是,一年以前,当花俊轩因为受到折磨而一蹶不振的时候,他真害怕花俊轩的人生就此颓废下去,可现在,当他看到花俊轩不仅振作精神,而且还找到了相伴终身的爱侣,又怎能不为哥哥的幸福感到由衷的喜悦和欣慰。   就在花霁心中翻江倒海的时候,贤瑞王的两位公子来向他敬酒,一来是同贺尊瑞王府有了这样的喜事,二来是听闻花霁在御医间屡屡救死扶伤、劳苦功高,特意来敬一杯酒犒劳他。   自从这俩个人起了头,来给花霁敬酒的人便络绎不绝。   最近接连发生了几起恶性事件,花霁作为御医,凭借自学成材的医术,能够在第一时间稳定患者的病情,拥有很多专业科班出身的御医都无法比拟的技术。加之他本人俊美漂亮、性格温和、交际得体,而皇上对他的重用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因而他近期来的人缘越来越好,就连以前蔑视他的人,现在也不由得敬佩起他来,纷纷来与他捧杯敬酒。   “花霁,吃点东西吧,”林芊芊说,花霁刚刚又将一杯酒一饮而进,她便赶忙为花霁夹了一些菜,“你一口东西都没吃,空腹喝酒,一会儿该醉了。”   事实上,花霁已经有些醉意朦胧了。他坐下来,默默的看着林芊芊为他夹菜的体贴模样,嘴角上扬,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今天林芊芊略施粉黛,使得本来就漂亮的她更加惹人喜爱,加之酒店的灯光与花霁的醉眼朦胧,他更是将林芊芊爱得不能自已。   就在此时,花俊逸走了过来。   “二哥,芊芊姐,你们怎么坐到这儿了?”花俊逸笑呵呵的打招呼,“——趁着今天的吉祥日子,我必须得敬你们一杯。”   花霁和林芊芊听得他这样说,便一齐站了起来,花俊逸对他们一笑,随即又对一直被全体人都故意遗忘的少钦说道:“还有少钦哥,这杯酒我也是敬你的。”   “我?好啊,谢谢了。”少钦怔了一怔,没想到花俊逸能提及他,便也端起茶杯站了起来,继而笑着解释道,“侍从不得饮酒,我就以茶代酒吧。”   花俊逸点了点头,随后说道:“二哥,少钦哥,最近你们的工作都这么忙,做了这么多大事,真伟大,也真的特别辛苦;还有芊芊姐,谢谢你一直陪在二哥身边,因为有你,二哥才能这么快乐,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所有祝福和感谢,全在酒里了。”   花俊逸说完,一口干了杯子里的酒。   花霁听得花俊逸这一席话,禁不住被他感动。在他眼里,花俊逸似乎一直是那个躲在哥哥们身后的弟弟,好像那个爱哭的娇惯男孩还没有长大;而方才他的一席话,却让花霁恍然大悟,其实这个长不大的弟弟,都已经快要高中毕业了。这一年里,花俊逸一直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王府的天翻地覆,但却从来没多说过什么,今天这一番肺腑之言,终于让花霁明白,长不大的花俊逸,其实早就长大了。   花霁的眼眶有些湿润,赶忙垂下了眼睛,只轻轻一笑,将酒一仰而进。   “行啊,我的傻弟弟终于长大了。”花少钦朗声笑着说,伸手拍了一下花俊逸的胳膊,“谢谢你还记得我这个少钦哥啊。”   “少钦哥,你在说什么呀。”花俊逸说,听得花少钦这句话,又如此近距离的看着花少钦清瘦的面庞,抿了抿嘴,傻乎乎的一笑,掩盖了心里的伤感。   送走花俊逸,林芊芊看了一眼花霁,发现他雪白的脸上已经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看样子花霁是真的喝多了。据林芊芊对花霁的了解,他其实还是有些酒量的,只不过今天他一直在空腹喝酒,而所喝的酒度数也不低,这才让花霁变得不胜酒力了起来。   “花霁,少喝点吧,你都醉了。”林芊芊说,“快把盘子里的菜吃一些,不然你会难受的。”   花霁抬起眼,轻轻笑着凝视着林芊芊。她真的好美,也真的好可爱,他真的好爱她。他真的很爱她,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他时时刻刻、心里挂念的全都是她。可是爱她,又有什么用呢?为什么老天赐给他这样心爱的女人,而又赐给他如此破败的身体。花霁那已经被酒精混沌的脑子很纳闷,他很奇怪,他花霁可以忍受世间一切酷刑和折磨,当年拶子把手指夹成了那个样子,他都无所畏惧,可他现在,怎么却连坦然面对感情的勇气都没有了?   过去,当他和林芊芊假扮恋人的时候,他可以很大方的与林芊芊拉手或拥抱;现在,当他和林芊芊真的成为恋人的时候,他却常常顾及他们之间的肉体接触。   他,怎么这样优柔寡断,他讨厌自己这样,可又无法克制自己。   他,还是他吗?   花霁想到这里,心乱如麻,痛苦不堪,一时无所适从,随手拿起刚刚斟满的酒杯,一仰而进。   “花霁!”林芊芊低呼,“你在干吗啊?”   “我没事,”花霁说,对林芊芊安慰的一笑,“我只是,觉得很高兴。”   等到订婚宴散了的时候,花霁已经醉得一塌糊涂。尽管他还保持着体面和风度,但再怎么矜持,也不得不在花少钦的搀扶下才能行走。花少钦和林芊芊将花霁扶进了车里,两个人谁也没有到副驾驶的位子上,只一左一右的将他夹在了中间。   “我们现在就走么?”负责开车的秦叔不放心的问,“要不要等花少爷酒醒了再说,免得车动起来他更难受。”   “没事的,他不晕车,也难受不到哪去。”花少钦说,“醉成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别耽误了,快点让他回家躺着。”   “芊芊……”花霁轻声的唤着,半闭着眼睛,握住了林芊芊得手,轻声呢喃着,“芊芊,我好爱你……”   “我知道。”林芊芊说,心里涌上一阵酸楚的暖流。   “芊芊……”花霁依旧轻轻呢喃着,说不清到底是对林芊芊说话,还是自言自语,“我好爱你,可我也好痛苦……”   “什么?”林芊芊轻声问。   “我好爱你,可我好痛……我爱你,我痛苦……”花霁惯性地说,此刻他已经醉得一塌糊涂,理智管不住情感,千言万语,只能化成两句重复千万遍的话,“我好爱你,可我好痛苦。”   花少钦见林芊芊的头低了下去,他看不清她的面容,但他已经知道,林芊芊哭了。   听着花霁翻来覆去念叨着两句话,花少钦的眼泪也差点掉下来,他赶忙把头扭向车窗,装作看窗外的风景,借此来平复起伏的心绪。   花少钦已经知道,花霁对林芊芊的爱很矛盾,但他从没想过,这矛盾已经痛入骨髓到这个地步。平日里花霁总是那样云淡风清的样子,温柔的脾气,温柔的话语,温柔的笑容,他给花少钦的感觉永远是那么淡漠和从容,可直到今天,直到现在花霁喝醉了,花少钦才明白,原来在淡漠和从容背后,隐藏着这么深的痛苦。   能让花霁感到“好痛苦”的痛苦,该是什么样的痛苦?   花少钦默默的闭上了眼睛,觉得胸口一阵窒息般的椎痛。是他花少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带给了花霁今天这样的痛苦。而花霁,却见不得他被任贵妃虐待,把他要到自己身边,顶着舆论的压力,只为让他过得好一些。   车停在了家门口,秦叔和花少钦一起将花霁扶了出来。花霁喝多了脚软,而秦叔一时没将他扶稳,花霁身子一歪,若不是花少钦及时将他抱住,他险些就摔倒了。   花少钦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让花霁产生了本能的排斥。花少钦的拥抱他太熟悉了,也太恐惧和排斥了。曾几何时,这样的拥抱带来的,是他饮泣血伺候花少钦的床第之欢。一时间,花霁理智薄弱的脑海里骤然回忆起了花少钦的皮鞭、花少钦的狎玩和花少钦的侵犯。花霁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瞬间便推开了花少钦。   花少钦被推得一个踉跄,见秦叔扶着吃力,便又上前拉住了花霁,并说道:“你别乱动,小心摔着!”   花霁抬起朦胧的醉眼,似乎是隔着一层雾一样看着花少钦,半晌,冷冷的却又轻轻的一笑,问道:“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什么?”花少钦一边问,一边和秦叔扶着花霁进了一楼的一间空卧室里。   “你为什么,要让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花霁断断续续的说,虽然没说明白,但花少钦已经听懂了。   花少钦一时倍感尴尬,而林芊芊的目光则无疑让他更加难看。   花少钦叹息一声,低声道:“我以前常嗑药,而且我还是个混蛋,明白了吗?”   “嗑药?”花霁轻轻的反问,淡淡地笑了笑,随即又摇了摇头,但并没有再说话。   “好了,别再纠缠这个问题了!”林芊芊说,她本来是不想对花少钦发火的,但还是克制不住,生气的拉了他一把,“你出去,我来照顾花霁。”   “不行,你能照顾他什么啊,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花少钦不客气地说,“我不放心你,还是我来照顾他吧。”   “你不放心我,我还不放心你呢。”林芊芊说,根本不给花少钦面子,“我怕你占他便宜。”   “我……”花少钦张口,后面的话半天没说出来,他叹息一声,无奈的笑了,“我都男女莫辨了,我拿什么占便宜?再说,我是你们的贴身侍从,照顾主人,是职责所在吧?”   “反正不许你和他单独在一起,”林芊芊心直口快的说,“他都让你弄得有阴影了,难道你还想继续让他难受啊?”   花少钦沉默的看着林芊芊半晌,直到秦姨端着解酒汤走进来,才说:“好吧,我们各退一步,让秦姨照顾花霁。”他说完这句话,也不听林芊芊的反对,顺势强行拉起了她的手,将她拽出了卧室。   “你干吗啊?”两个人站在客厅里,林芊芊不高兴的说。   “你给花霁点面子好吧?”花少钦说,不满的瞪着林芊芊,“他第一次醉成这样,醒来后如果发现你一直目睹他喝醉的情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你说他心里该怎么想?”   第六十七章 庆生日义哲献歌,御侍从审问嫌犯   折子戏,不过是全剧的几分之一   通常不会上演开始和结局   正是多了一种残缺不全的魅力   才没有那么多含恨不如意   ——黄阅·《折子戏》   花霁酒醉得不轻,秦姨的解酒汤还没喂他,他就已经呕吐不止。秦叔和秦姨好一通收拾,为花霁捶背喂水折腾了半天,这才让他安稳的躺下。   “真是的,怎么喝成这样。”林芊芊说道,见花霁真的睡着了,她才和花少钦进了卧房。   “解酒消愁愁更愁呗。”花少钦说,同情的看着睡梦中的花霁。   此刻的花霁,深深的熟睡着,眉头舒展,呼吸沉稳,面容平和,静如处子——似乎只有在睡梦中,他那颗痛苦的心才能暂时麻痹休息一下——想到这里,花少钦一声叹息,世间总有千言万语,也无法描摹花少钦此刻的心情。   林芊芊静静的注视着花霁,半晌,才深深的一声叹息。她一直知道他很爱她,也一直知道他爱得很痛苦,可她从来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分担他的痛苦,从开始到现在,她绞尽脑汁的去想,费尽心思的琢磨,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前进,他便后退;她后退,他便静止;她委婉的提醒,他便装糊涂;她直言明说,他却轻轻一笑。   “让他睡一觉吧。”花少钦说,碰了碰林芊芊的胳膊,“等晚上他酒醒了,给他吃点清淡的,睡一夜就好了。”   “他身体本来不好,今天喝成这样,对身体肯定更不好了。”林芊芊一边说,一边和花少钦走出了卧室。   “后天等花霁休息好了,我请华神医再来给他看看。”花少钦说,对林芊芊宽慰的一笑。   “别跟我笑。”林芊芊不客气地说,瞪了花少钦一眼,“我现在看见你就牙痒痒的,你最好今天一天不要说话,免得我对你失控!”   花少钦听得林芊芊这番话,便知道她因为花霁今天的痛苦,而直接把责任寻到了他这个始作俑者的身上。花少钦自知理亏,而林芊芊也把丑话说到前头,他便也知趣的没有再出声,只默默的随着林芊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个人沉默不语的看着索然无味的电视节目。   林芊芊本来是不想和花少钦说话的,但过了不久,便自己又先开了口:“明天本来和花霁说好的,要去给XX过生日,这下肯定去不成了。”   “你最好也不要提这件事,”花少钦说,“他喝醉了肯定记不起来,忘了最好,免得明天他勉强自己。”   “我当然知道啦!”林芊芊说,顿了顿,继而问道,“明天我们几个姐妹,说好了都要带男朋友去的——要么,你陪我去?”   “我陪你去算怎么回事啊?”花少钦说,“你自己去吧,明天我得进宫,真没时间。”   林芊芊听罢,一声叹息,将身子靠在了沙发里:“算了,我自己去吧——大不了当一个小时电灯泡,聚餐以后就回家,不和她们继续去玩了。”   翌日早晨,林芊芊趁花霁还没睡醒就离开了。等花霁睡醒后,尽管想起来要陪林芊芊参加生日会,也尽管他十分想赶忙去追上林芊芊随她一起去,却怎奈力不从心。昨天醉得的确太厉害,尽管昨天喝了醒酒汤又休息了一个下午一个晚上,但今天早上还是头疼的要死,头晕目眩,浑身疲惫,爬都爬不起来。   花霁以前也喝过酒,也醉过,但从没醉成这样,也第一次体会到原来酩酊大醉之后会这么难受。   “喝点酸奶吧。”花少钦敲开了卧室的门,将一杯酸奶递给花霁。   花霁摇了摇头,轻轻推开了花少钦手里的玻璃杯:“我喝不下,躺一躺就好。”   “我还是放在这儿吧,”花少钦说,“这个对胃好,你一定要喝。”   花霁点了点头,见花少钦转身要出门,略一犹豫,又叫住了他:“对了——我昨天——”他说到这里,抿了抿嘴,有些不好意思的微微一笑,继而道,“我昨天有没有说什么傻话,或者是……”   “昨天啊?”花少钦说,眨了眨眼睛,故作回忆状,随后装糊涂地说,“昨天你只说自己高兴——怎么了?”   “没什么。”花霁笑了笑,虽然是将信将疑,但心里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俗话说酒醉心明,花霁虽然记得自己好像依稀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但这记忆却迷迷糊糊,不知道是真是假——花霁倒并不很在意林芊芊看到他喝醉酒的狼狈样子,反倒是很担心,倘若昨天自己的记忆是真的,那么他所说的话、他所表现的情感,必定要给林芊芊增加心理负担。   而给林芊芊增加负担,却恰恰是他不愿发生的事。   花少钦退了出去,花霁静静的躺在床上,漂亮的凤眼静静凝视着窗帘上的花纹,渐渐感到疲惫,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嘴角也随即露出一丝淡淡的苦笑。他突然矛盾了,不希望让林芊芊看到自己的脆弱,是怕给她增加负担;可隐隐的,他却又有些希望林芊芊能了解自己的脆弱,强撑着面具很累很苦,他一边强撑着,一边又希望林芊芊能替他摘下那疲倦的面具。   “怎么傻瓜一样……”花霁猛然意识到自己这股纠结矛盾的、有些幼稚的感觉,自嘲的笑着摇摇头,轻叹一声,侧过身去,将枕头拍打成一个更舒服的形状,强迫自己重新进入梦乡。   林芊芊下了公交车,刚刚踏上人行道,就听得有人叫她。   她回过头来,只见雪义哲依旧是一袭白衣,正边招手边朝她这里走来。   “诶?雪义哲?”林芊芊说,对他一笑,“你怎么在这儿?”   “我刚刚去亲戚家送些东西,”雪义哲说,指了指身后的方向,“他家恰好在这附近,我从巷子里一出来,就见你刚下车。”雪义哲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问道:“你这是——?”   “XX今天过生日,说好要给她庆祝生日的。”林芊芊说。   “这样啊,”雪义哲说,看了一眼旁边的公交站牌,“从你家到这儿很远啊,花霁怎么没来送你呢?”   “他加班忙工作嘛,”林芊芊说,耸了耸肩,她总是习惯性的把雪义哲当成好朋友,偶尔便忘记了花少钦所谓的“暧昧”,没心没肺的把后面的话也说了出来,“真遗憾,本来说好都要带男伴的。”   “是吗?”雪义哲眉梢微微上扬,对林芊芊温和的一笑,“照这样看来,你好象有当电灯泡的危险了。”   “可不是嘛,不过没关系,”林芊芊说,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当电灯泡也不是什么难熬的事,我不在意啦。”   雪义哲看哲林芊芊,依旧是温和的微笑,依旧是彬彬有礼的语气,对林芊芊说道:“当电灯泡的确不算难熬,但也挺别扭吧——如果可以的话,不知道我是否可以奉陪呢?”雪义哲说到这里,敏锐地捕捉到林芊芊笑容里的那丝尴尬和勉强,便继而道,“你不要多想,XX也认识我,我想她也不会多想什么——不知道你是否可以给我这个面子?”   林芊芊听雪义哲这么说,一时也没了对策。她给了这个面子,不知道那些八卦朋友私下又要如何开玩笑取笑她,虽然她根本不在乎这种八卦玩笑,但听起来还是觉得有那么一些刺耳;她不给这个面子,雪义哲下不来台不说,更意味着她的确是“多想了”,林芊芊很不愿意雪义哲以为她有什么想法,假若他这样设想,那恐怕要比她被八卦朋友乱开玩笑更难过。   “我当然不会多想啦,”林芊芊最终说,“我很乐意,有你陪我聊天,简直再好不过了。”   不得不说,有雪义哲做伴,的确是件快乐的事。林芊芊发现,雪义哲是一个颇具领导能力的人,而且也很擅长调动气氛。尽管他和花霁一样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但却在举手投足之间有一股子气势,让人忍不住便关注他,很轻易的就成为谈话中心的焦点;然而,他与人周旋却又不像花少钦那般油滑,他不会像花少钦那样讲俏皮话,但那淡淡的诙谐也往往能引人会心微笑。   此刻雪义哲正与一个同学的男友谈笑风生,林芊芊在一旁安静的听,她细细的观察着雪义哲,也不免好奇——雪义哲虽比不上花霁的俊美,却也称得上俊朗脱俗,即便抛开眉清目秀的外貌,单单这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就足够增加美感——如此男子,竟自称从没接触过女朋友,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而林芊芊也不免进而去想,如此男子,如此性格,若与花霁相识,他们两个,会成为好朋友吗?   一行人吃过饭,林芊芊和雪义哲本要回去了,却架不住其他人的百般要求,非要他们去酒吧玩一玩。   “就隔着一条街嘛,又不远,”其中一个朋友说,拉着林芊芊,非要她随她去酒吧,“现在这么早,回去也没意思,既然说好要给XX过生日,就要尽兴一点啊。”   “酒吧很乱啊,我还是不去了。”林芊芊推诿说,心里惦记着花霁还在家里,着急着想快些回去。   “怕什么啊,难道你担心酒吧里有狗仔队给你造谣啊?”另一个人故意开玩笑说。   “芊芊,你总不能连我的面子也不给吧?”XX说,走上来与另一个朋友一起拉住了林芊芊,“今天我可是寿星,不能连寿星的面子都不给吧?”   几个人推推搡搡,半是劝着林芊芊,半是强迫着,将她和雪义哲硬是拉到了酒吧里。   眼下正值下午,酒吧的人还不多,中央舞台的灯光还比较暗淡,偶尔只有几个客人即兴上去表演,气氛并没有晚上那么浓,但恰到好处,正好适合林芊芊他们这几个学生来玩。   他们要了一些啤酒,又要了几个骰子,一边掷骰子一边转圈喝酒讲笑话,耐心的耗时间,几个男生坚持要等到晚些时候去舞池跳完舞再走。   林芊芊玩得有些索然无味,她不喜欢来这类场合,总觉得很烦躁。与其来这些乱哄哄的地方,还不如去一个KTV包间好好玩一玩呢;更何况,如果按花霁和花少钦的警告,在这个混乱的时候,她更应该远离这类场所。   如上种种,再加上时间渐晚,让林芊芊觉得提不起兴致,正当她低着头,一边与旁边的同学低声聊天一边玩骰子的时候,忽而听到周围响起一阵掌声。她抬起眼,惊讶的发现,雪义哲竟然跑到了中央舞台上,坐在酒吧的高凳上,怀里抱着一把舞台上的吉他。   “他要干吗?”林芊芊疑惑的问周围的人。   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回答,台上的雪义哲便颇有默契的回答了林芊芊的疑问:“今天是XX的生日,没来得及给你送礼物,所以现在送上一首歌,祝你生日快乐,也为大家助助兴。”   台下响起掌声,雪义哲笑了笑,更贴近麦克风,继而道:“借着这首歌,我也想献给一个人——一个和我因书相识的朋友,我想说——”他顿了顿,眼睛明显看向了台下的林芊芊,“谢谢克里斯蒂,让我认识了你;也谢谢你,给我枯燥的生活注入了活力,尽管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却一见如故,这份快乐,我很珍惜……千言万语,只合成一句话:祝你幸福。”   周围几个朋友显然明白了雪义哲的意思,纷纷将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向了林芊芊。林芊芊轻轻笑了笑,垂下了眼睛,不自觉地便感到自己的脸上热了起来。   雪义哲的手指轻轻的撩动琴弦,吉他的声音缓缓响起,他开口,歌声透过扬声器悠扬散开。   如果留下多一秒钟   可以减少明天想你的痛   我会愿意放下所有   交换任何一丝丝可能的占有   幸福只剩一杯沙漏   眼睁睁看着一幕幕甜蜜,不会再有   原来平凡无奇的拥有   到现在竟像是无助的奢求   我已开始练习   开始慢慢着急   着急这世界没有你   已经和眼泪说好不哭泣   但倒数计时的爱该怎么继续   我天天练习   天天都会熟悉   在没有你的城市里   试着删除每个两人世界里   那些曾经共同拥有的一切美好和回忆   爱是一万公顷的森林   迷了路的却是我和你   不是说好一起闯出去   怎能剩我一人回去   雪义哲一边唱着歌,一边不时地凝视着台下的林芊芊。他知道自己今天这个举动有些过,但他很确信自己并非酒后的失常之举。他反倒很感谢今天这个契机,让一直冷静理智的他有机会感性一次,说出最近几天一直挂念的心绪。   他从没想过自己可以喜欢一个女人,更没想过自己能这么快就把林芊芊放在了心上。他没料到,自己竟有这么一天,阴错阳差的喜欢上了本该绑架带走的女人。   他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人。   他和林芊芊不过是两条平行线,因为失误而联系在一起。机敏如他,自有办法让林芊芊躲过这一劫,可他却没办法让他们在一起。   且说花少钦到了皇宫,例行公事伺候任贵妃起居。眼下正值下午时分,任贵妃刚刚午休醒来。肚子越来越大,身子也越来越笨,让她慵懒得动都不想动,便索性和衣躺在床上,让花少钦喂她水果吃。   “娘娘,您这么爱吃水果,日后的小王子,皮肤必定很好。”花少钦说。   任贵妃看了花少钦一眼,目光掠过他含笑的脸,以及他喂她吃水果时略带谦卑的职业模样,轻轻笑了笑,没有言语。自从上次的流产危机过后,任贵妃便不再无故惩罚花少钦。在最初的暴怒和报复过后,任贵妃和花少钦之间便变得越来越尴尬。   “最近发生的事,有了新的结果么?”任贵妃沉默了半晌,转而问道。   “银侍卫已经苏醒了过来,但那种蛇毒属于剧毒,他的脑神经受到了一些损伤,暂时不能言语,行动也不大利索——不过听医生说,只要继续耐心治疗,他完全康复是没问题的。”花少钦说,“至于爆炸案,这件事正在查。”   “御膳房出了这种事,本就搞得人心惶惶,现在又有爆炸案,宫廷何等威严,却也这样的危险……”任贵妃说到这里,无奈的摇了摇头,“受害的都是御侍从身边的人,他本人没有什么想法么?”   “这个……”花少钦轻轻笑了,“奴才得知,御侍从一直在努力追查这些,只不过需要时间。”   “他在调查?那且去调查吧,有了什么新结果,你多去问问。”任贵妃说到这里,难掩其中淡淡的醋意,“我听说,他到现在一直卧病在床,非但伺候不了皇上,还要皇上常去亲自探他,可有此事?”   “娘娘,这个……”花少钦一时语塞,纵然伶牙俐齿,也不好再回答这个问题。   他正想着该如何回答任贵妃这个明显带着醋意的问题,就听得门外桃红通报道:“娘娘,御侍从请花侍从过去,说要商量最近的几件事,恳请娘娘恩准。”   任贵妃看了花少钦一眼,眼睛似笑非笑,嘴角勾起一个略带醋意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她本来是要不准的,但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该如此驳了御侍从的面子,便对花少钦点了点头:“你去吧,有什么新的结果,回来告诉我就好。”   花少钦敲开门,见御侍从坐在沙发上,屋内并无他人。   “御大人,您找我?”花少钦走到御侍从身旁,问道。   “坐吧,”御侍从说,指了指身旁的沙发,“我有事托你替我去办。”   “谢谢——您有什么事?您只管说。”花少钦一笑,一边说一边坐了下来。   “我本该亲自去的,但病还没好,是这样的——”御侍从说,不经意间瞟了一眼自己受伤的腿,实际上他的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但皇上却说什么都不愿让他奔走,“在果盘里下毒的嫌犯已经查到了,只不过他不肯承认,你替我去审审他,随后将记录带回来。”   “嫌犯是谁?”花少钦立刻问。   御侍从垂下头轻轻一笑,随即抬起眼来,答道:“是蓝侍从。”   第六十八章 蓝侍从招供雪义哲,林芊芊娇眠花霁怀   滚滚红尘里,谁又种下了爱的蛊   茫茫人海中,谁又喝下了爱的毒   ——陈瑞·《白狐》   “嫌犯是谁?”花少钦立刻问。   御侍从垂下头轻轻一笑,随即抬起眼来,答道:“是蓝侍从。”   花少钦的身子动了动,若不是及时控制了自己,显然就要从沙发上跳起来了:“蓝侍从?”他难以置信的反问,怀疑自己是不是一时听错了,“主管御膳房的那个蓝侍从?”   御侍从点了点头。   “这……这可真是……”花少钦眨了眨眼睛,对于这个惊天霹雳的消息有许多感叹,却又欲言又止,最终说,“您是怎么查出来的?”   “自从国防大臣府爆炸案以后,我就确定手下的人有问题,这几日一路暗中查来,终于把那个人抓了出来。”御侍从娓娓道来,“昨天他才终于供出了杀害那名御膳房小侍从的凶手……是御膳房的另一名侍从。昨夜抓捕了那名侍从后,他立即招供,是蓝侍从指使他去行凶的。”   “好一串骇人听闻的罪犯。”花少钦轻声感叹道。   “今天抓捕了蓝侍从后,他一直拒绝承认自己是主谋,大呼冤枉。”御侍从说,“尽管已经被那两名犯人指证,他还是拒不承认。”   花少钦忍不住不屑的一笑,“我觉得,直接把他定罪就行了,人证都在了。”   “蓝侍从现在一直在说,是那两名犯人和他有私仇,所以才诬告他。注意,”御侍从认真地看着花少钦,强调道,“人证作伪证的案例屡见不鲜,而我需要蓝侍从自己供认不讳。”   “您为什么确信蓝侍从一定是幕后元凶?如果按他的说法,遭人陷害,也不是不可能。”花少钦问。   “不会的,首先,我很了解被抓的这两个犯人,其次——”御侍从说,将桌上的一摞文件递给了花少钦,“这是审讯他们的笔录,你仔细看一看,一环扣一环,所牵扯出来的案犯,并不只有蓝侍从一个人。”   花少钦接过笔录,仔细的看着,在这些笔录中,所牵扯的还有负责整理书籍的侍从一名,巡查皇城外围的侍卫一名,宫廷接线员一名,内务洗衣的宫女一名。   “还好没有我。”花少钦开玩笑的说,将笔录放回到桌上。尽管他脸上笑着,暗地里还是禁不住心惊肉跳,好家伙,一共纠出这么多人来,难怪最近宫里事故频发,有这样的祸害在,如何能安宁得了?   “警察的审问宫里的主管侍从,终究还是要顾忌宫里,何况,皇上对蓝侍从这件事更是十分着急。我想了几个人替我去都不大合适,还是你替我跑一趟吧。”御侍从说,将身子靠在沙发里,对花少钦微微一笑,“蓝侍从是那种不吃亏便决不回头的人,略微让他吃些亏吧。”   花少钦一下就听出了御侍从的言外之意,无奈的苦笑,忍不住抱怨道:“我这辈子只严刑拷打过花俊轩一个人,可不是逼供高手啊。”   “你误会了,”御侍从说,知道花少钦会这么回答,只依旧微笑着,解释道,“我不是让你真的对他下手,如果这么做,有理的也成没理了——”   “您只是让我吓唬他一下,逢场作戏,对不对?”花少钦机灵的接茬道,随后一笑,“这样我就明白了,您放心吧,我有的是办法吓唬他。”   “切忌不要让他有翻供的机会,也不要留下逼供的把柄。”御侍从嘱咐道。   “放心吧,我想好该怎么做了。”花少钦一边说一边站了起来,“我会尽快给您答复的,如果他招供了,我第一时间联系您。”   花少钦从警察局把蓝侍从押回到了皇宫内的一间极偏僻的小屋里——这个小屋,位于皇宫最阴暗的角落,一般人根本不会去注意到,然而一旦注意到,便会觉得这屋子看上去阴森可怖,不由得毛骨悚然、浑身战栗——这里,便是宫廷里秘密动大刑惩罚侍从和宫女的地方,个别犯错极为严重的侍从或宫女,往往在夜里被主人送到这里严惩。从这里出来的受刑者,都会被打得改头换面、温顺不已。   想当初,花少钦便被任贵妃扔到了这个屋里,大刑伺候,受尽非人折磨,生不如死。他的棱角被真正的磨平,也全拜这个小屋所赐。   这个小屋,宫里的皇亲国戚早已经把它忘记,但其余的仆人们却谈之色变,唯恐某天犯下大错勾起主人的记忆被送到这里。   蓝侍从自入宫以来,从来没进过这个屋内。尽管他没来过,但却和其他人一样惧怕这里,那雪白的大吊灯、捆绑人的长凳和十字刑架、包着铁皮的一人多高的板子、戴倒勾的皮鞭以及银针、拶子等一系列刑具,犹如狰狞的魔鬼,自打蓝侍从被推进屋内,就对他张牙舞爪,颇有将他生吞活剥的威胁力。   花少钦对门口的两个打手悄声耳语了几句,便与他们一起进了屋内。两个膀大腰圆的打手不由分说,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抡起胳膊将蓝侍从结识的捆绑在了十字刑架上。   蓝侍从见状,立刻因为惊慌而怒骂了起来:“花少钦!你这禽兽!竟敢对我严刑逼供!”   “什么严刑逼供,我还没碰你呢。”花少钦说,背着手站在蓝侍从对面,“现在承认还来得及,人证物证俱在,你就别抵赖了,免得一会儿自己倒霉。”   “你……”蓝侍从打量着花少钦,心里不确定他到底敢不敢对自己动手,“我已经说了,我是冤枉的,是他们陷害我!”   “他们都招供了,难道会有近十个人一起陷害你么?”花少钦说,轻轻一笑,“蓝侍从,我可不是好东西,耐心尤其差——你已经听说过我如何折磨花俊轩的吧?”   蓝侍从心里一震,他自然是听说过花少钦的歹毒残忍。昔日,这花少钦能将花家大公子打成半残;今朝,这歹毒的混帐若犯了兽性,自己怕是也活不了几小时了。蓝侍从自然知道花少钦是御侍从派来的,此刻忍不住在心里对御侍从破口大骂,好一个歹毒的侍从长,竟派一个花少钦来审他。   身处在这么阴森的屋子里,看着那些被无数人鲜血染成暗红的刑具,蓝侍从心里已经开始动摇。他觉得他应该招了,尽管他认为自己招了以后,怕是有杀身之祸,但一枪了断总比钝刀子割肉受折磨好吧?可他又不想承认,勾结奸党叛国尚且不谈,在皇宫里搞谋杀,仅仅此罪就是必死无疑,连死缓都不可能,更别指望宽大处理让他活命了。   他还想活,他还不想死。   “想好了吗?”花少钦问,打断了蓝侍从百般纠结的心思。   “我是冤枉的。”蓝侍从惯性地说,满脑子都在想自己该怎么办。他是真的怕死,但他也怕受折磨。   “那好吧,看来历史又要重演了。”花少钦说,走到蓝侍从近旁的墙壁上,取下一根黑亮的皮鞭,“这根皮鞭,是带电的。打上去以后,不仅皮开肉绽,而且伤口还会被释放出的电烫伤,疤痕永远不能磨灭——我被这个伺候过,深有感触,你要不要也试试?”   蓝侍从看了一眼那黑亮的鞭子,听得心惊胆战。他真希望自己没有表现出恐惧感,但他的眼睛却流露出了绝对的、深刻的恐惧。   “放心啦,我不会这么对你的。”花少钦说,将那根皮鞭放回原为,又慢慢的退回到了蓝侍从面前,“这屋里的刑具,我大部分都体验过了,没什么意思。”   花少钦说到这里,歪着头打量着蓝侍从,犹如淘气的孩子再看一件玩具——这样的神情,与他拷打花俊轩的时候完全是一模一样——这时,只听得花少钦轻声一笑,继而道:“我不能辜负我‘变态’的恶名……警察看在皇宫的面子上对你客气,可我绝对不会。二位,”花少钦对伫立在两旁的两个打手招呼道,“把蓝侍从的裤子脱掉,再拿盘烤红的银针过来。”   “花少钦!你!你要干什么!”蓝侍从惊恐的问,声音不觉变了调。他是一个阉人,尽管他知道花少钦跟他一样,但要让他就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他异于常人的耻辱隐私,这完全比任何酷刑都要难受,更何况这个变态还要拿烤红的针来。   “你说我要干什么?”花少钦懒洋洋的问,变戏法般的从制服兜子里掏出数码照相机,“顺便给你照相,留念一下。”   “浑蛋!变态!禽兽!”蓝侍从声嘶力竭的叫骂道,花少钦的做法完全冲破了他的尊严底线。被扒掉裤子不说,竟然还要拍照,谁知道日后他还会做什么。   “快脱啊,愣着干什么?”花少钦问。   两个打手演戏般的夸张地按住蓝侍从的裤腰带,蓝侍从浑身一阵颤抖,终于忍无可忍,闭上眼睛大声叫道:“好吧!我招了,我招了!”   “真的?”花少钦轻声问。   “真的!”蓝侍从恨恨地说。   花少钦眉梢微微扬了扬,掏出录音笔,对着蓝侍从:“那么,开始讲吧,事无巨细,越详细越好。”   蓝侍从瞪着花少钦,很想破口大骂,但那两个打手还摁着他的裤腰带,花少钦还把数码相机摆在了桌上随时恭候,这让他禁不住一阵羞辱,万般无奈之下,为了不受皮肉刑罚之苦,只得从实招来:   “两年前,我投资了康文庆的生化武器试验,开始和他走在了一起。起先,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参与者,康文庆并不给我任何任务,我为了隐藏身份,也不怎么联系他。后来,事情败露了,康文庆在临走前对我说,他先去M国,等安定后,再偷偷把我们接走,然后统统在M国定居。而在他不在的时候,我们有了新的任务。”   “你们?是谁?”花少钦问。   “主要是我和一个叫雪义哲的人。”蓝侍从说。   “你们的任务是什么?”花少钦接着问。   “康文庆其实已经知道生化武器的实验失败了,但他很不甘心,他想要报复阻挠过他的人——比如尊瑞王府的人、比如你、还有御侍从,康文庆一直将御侍从视为眼中钉,和他不共戴天。所以,在他走后,我负责制造一些混乱,让民众慌乱、让舆论制造麻烦;同时,我还负责尽可能的铲除这些人。比如铲除御侍从,只可惜下毒的蜜饯被银侍卫吃了,而我策划并亲自参与的爆炸案,也没能杀死既定的人。并且,通过屡屡的恐怖事件,希望让矛头指责你,你是戴罪之身,只要有办法让你替我背黑锅,我也能一并除掉你。而雪义哲,他是康文庆的高级杀手,但这次的任务却是敛财。为了让我们出国有保障,雪义哲必须要搞到一大笔款子……”   “敛财?怎么去敛?”花少钦问。   “不知道——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康文庆向来都和我们单线联系,而且他只在一开始联系过我,从此以后就在没了音讯。但我确定,他一定还在和雪义哲联系着,雪义哲是他的心腹,他们之间的交流很多。但至于怎么搞到钱,我真的不知道。那雪义哲生性阴冷怪僻,我也试着问过,但一无所获。而且他来无影去无踪,总是自己做事,行动诡秘,如果不是他主动联系我,我一般都找不到他。”   “看来分工还挺明确的……既然你已经想开了,自觉自愿的要把一切全盘脱出,”他说到这里,意料之中的看到蓝侍从怨恨的瞪着他,便无声一笑,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一边继续录音,一边继续说道,“那我们就慢慢来谈——你作为御膳房的主管,要用食物加害人简直是轻而易举,和爱嘉的做法有一比。现在你就谈谈爱嘉吧,她是死是活?如果活着,你们联系过吗?”   蓝侍从舔了舔嘴唇,一边怨恨的瞪着花少钦,一边无奈的继续道:“她还活着,我也联系过她。只不过她的出现完全是个意外,康文庆压根就没考虑过让她也跟着出国,可她却又跟上我们了,她可能还以为康文庆会回来……”   转眼之间,夜幕降临,林芊芊和雪义哲一边散步一边走到了皇城附近。   “看来我只能送到这里了。”雪义哲说,“前面到了皇家重地,我无法进去了。”   “谢谢你送我回来,”林芊芊说,“天都这么晚了,你回去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没事,我打车,一会儿就到家了。”雪义哲说,看了一眼林芊芊手里拎着的盒装虾饺,一笑,“我想虾饺还热着,回去后花霁一定爱吃。”   “是啊,他挺爱吃虾饺的,”林芊芊说,轻轻晃了晃手里的盒子,顿了顿,似而想起什么一样,说道,“对了,等哪天有时间,我们一起吃个便饭吧,我猜你和花霁啊,只要一见面,就会成为好朋友的?”   雪义哲听得林芊芊这番话,有些诧异的笑了:“好朋友?你这么认为吗?”   “是啊,你们的性格很相近,应该会说得来。”林芊芊说到这里,笑了笑。   雪义哲静静注视着路灯下的林芊芊,有一会儿没有说话。他读得懂林芊芊眼里对花霁的爱,那是已经超越迷恋、爱慕的神情,就好像,她的魂儿都已经给了花霁了。能这样的爱一场,一定很美好;能被林芊芊这样的爱一场,也一定很幸福。   心底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提醒雪义哲动手,击昏林芊芊,绑架林芊芊,带走林芊芊。这个使命总是不停的提醒他,可他也总是习惯性的将那小小的声音忽略——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故意忽略了多少次。   他似乎有些忘记自己该做什么,忘记自己接近林芊芊最初的本意是干什么:他是要带走她的呀!从他第一次见到她的那天,就是要带走她的。可他竟屡屡错过好机会,现在,孤男寡女在路灯下,他还是选择错过这个机会。   雪义哲做梦也没想过,自己那颗从来没萌动过的心,竟然会为林芊芊而燃烧。他每日都在跟踪着她,监视着她,陪伴着她,也了解着她,一次次的跟踪,制造一次次的偶遇,随即是一次次的交流与欢乐。他冰冷的心燃烧得越来越火热,但火热又有什么用?林芊芊是花霁的,他不能争,不能抢,那样,林芊芊会不幸福,这是他不愿看到的结局。   也许,雪义哲和花霁最共同的一点就是,从来不希望林芊芊受伤,可总在不留心间就埋下了伤害她的种子。   雪义哲深深的在心里叹息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对林芊芊说道:“快回去吧,再耽搁下去,虾饺凉了再热就不好吃了。”   “嗯,你也快些回去吧,玩了一天,肯定很累了。”林芊芊说,一边转身向皇城内走去,一边扭过头来,对雪义哲摆了摆手,“路上注意安全啊。”   雪义哲点了点头,与林芊芊摆了摆手,随后静静地站在灯下,注视着林芊芊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一盏孤灯,将他高挑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林芊芊到家的时候,花少钦和花霁正在谈论下午审问蓝侍从的事,见她进了门,两个人便默契的住了口。花霁住口的原因是不想让林芊芊在这类事上多参与,他一向主张不要破坏林芊芊白纸一张的生活,这类恐怖事件、阴谋诡计,她知道得越烧越好;花少钦住口的原因,是不想让林芊芊问东问西,他现在很累,懒得重头再讲。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林芊芊问。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嘴。”花少钦说,疲倦的斜靠在沙发里,懒洋洋的笑着,眼睛看到了林芊芊手里拎的东西,“你拿的是什么?虾饺?”   “没你的份,是给花霁一个人的。”林芊芊立刻说,一边把筷子递给花霁,一边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张碟片,“不过这个有你的份,新出的恐怖片,不知道你敢不敢看?”   “这个片子啊……”花少钦接过那张碟片,“听说拍的不错,值得一看。”   “很恐怖吗?”花霁问。   “一般吧,吓唬吓唬女孩子还可以。”花少钦说,意味深长的一笑,“林芊芊,你还挺狡猾的。”   花霁明白花少钦指的是什么,不由得垂下眼去,嘴角露出轻轻一笑,略有羞涩,但一点都没有窘态。   三个人看完电影,已经夜色深沉,洗漱过后,互相道了晚安,便各自回房间睡觉了。   花霁因为酩酊大醉,虽然休息了一天半,还是觉得疲惫困乏。身为男性且加之他那淡漠的性格,根本不会把电影里那些恐怖镜头放在心上,看的时候觉得恐怖是一回事,看完后便把那些无意义的画面抛在了脑后。他躺到床上听了一会儿轻音乐,便渐渐进入了梦乡。   花少钦白天又是伺候人、又是审讯人,也已经疲乏不堪,更何况他从小就不怕这些东西,看完后虽然大呼过瘾觉得很刺激,可随后进了卧室,便条件反射的进入困倦状态,倒头便睡。他入睡极快,身子疲惫,又没有受到恐怖片的困扰,睡得极为香甜。   林芊芊就不同了。她本来就害怕这个,看完后,那些该死的恐怖画面就好像烙在脑子里一样挥之不去,而且还被她主观加工想象的更为可怕。关了灯躺在床上,她辗转反侧,黑黢黢的屋子也的确有些吓人,一个人躺在床上,想象力格外敏感,哪里还能独自睡得了觉?   不过,这正是她想要的。   半夜三更,林芊芊穿着睡衣敲响了花霁卧房的门。   “怎么了?”花霁打开门,睡眼惺忪的看着林芊芊。   “那个,我一个人睡有点害怕,能不能和你挤一张床啊?”林芊芊问。   花霁被这句话弄得略为清醒了一些,林芊芊要干什么——和他同床共枕?花霁第一个反应就是万万不能答应,他何等肮脏,曾和多少男男女女睡在一起,又怎么能和林芊芊这冰清玉洁的身子睡在一个床上?   “我自己一个人不敢睡啊,”林芊芊说,“难道你要我把自己吓死吗?”   花霁无奈的叹息一声,林芊芊的狼子野心在这一刻突然被他参透。他本想说,如果林芊芊害怕,他就陪她回她的卧室里,让她睡床上,自己睡转椅上。但话为出口,却被林芊芊连推带拉的领进了屋内。   “我不管了,反正我害怕。我一个人在就觉得鬼怪横生,而我也决不允许你为了给我壮胆而委屈自己——你是我男朋友,关键时刻必须保护我的安危,现在就是这样。”林芊芊一口气说道,拿出平日里胡搅蛮缠的劲头。   花霁无奈的看着黑夜里林芊芊那半模糊半清晰的轮廓,见她穿着睡衣,而他自己也穿着睡衣。罢了,他现在困倦不堪,实在没精力和林芊芊讨价还价,不如索性退一步,既然两个人都穿着睡衣,那么同床共枕一次,也没什么大碍。   “好吧,”花霁退让了一步,“你睡里面,我睡外面。”   “这才对嘛,谢谢体贴哦。”林芊芊说,在黑暗中狡黠的一笑,躺到了花霁的床上。   花霁的屋内重归宁静。   林芊芊躺在花霁身旁,一边感受着首次同床共枕的新奇和幸福,一边轻轻嗅着花霁身上那股好闻的清香,在静谧的夜色中,方才的恐怖镜头已经烟消云散。   她翻了个身,蜷缩着身子,将头靠在花霁结实的臂膀上,美美的闭了眼,很快便有了睡意袭来。   她筹划这个已经很久了,为了现在的时刻,自己因为恐怖片受点惊吓也值得。尽管,两个人这样纯洁无比的躺着,没有任何肌肤之亲,但却又偏偏胜过肌肤之亲。林芊芊认为,有时候夸张地拉近一些两人的距离,可能有些过分,可能有些冒傻气,但或许,会比循循善诱更好的治疗花霁的心病。   耳畔传来林芊芊均匀柔和的呼吸声,花霁轻轻的扭过头,看到林芊芊的头靠在自己臂膀上,已经睡着了。她身上那阵阵甜甜的奶香,萦绕在空气之中,十分香甜,也十分美好。   这样一个美好的人儿,却搂着他这样一个破败的身子熟睡。   花霁轻轻的翻过身,面朝着林芊芊,在夜色中静静凝视着她熟睡的面庞,宛若孩童般的纯净可爱,令他禁不住爱意绵绵。他爱恋而又怜爱的注视着林芊芊,轻柔的一笑,目光温柔而深情,同时也夹杂着些许的悲凉和无奈。   他轻轻的抬起手,修长的胳膊和手指在半空中僵了半晌,似乎过了很久很久,才终于痛下决心般的,轻轻的、轻轻的落在了林芊芊的身上。   他温柔的将她搂在怀里,徐徐的闭上了眼睛,嘴角仍旧带着那丝有些苦涩却又有些甜蜜的微笑,渐渐进入了梦乡……   第六十九章 花霁回绝花俊轩,爱嘉路遇林芊芊   爱是你的手   把我的伤痛抚摸   爱是用我的心   倾听你的忧伤欢乐   ——刀郎&云朵《爱是你我》   翌日早晨,花少钦起床后,刚刚走进客厅,就问到一股油煎的味道。他走进厨房,见秦姨正围着围裙文火细细煎着肉片,平底锅里,薄薄的肉片吱吱的冒着油,看起来虽然有些油腻,但味道却很香。   “秦姨早上好。”花少钦一边打招呼一边走到秦姨身边,帮着她准备果汁,“秦姨,今天早上吃煎肉吗?”他见秦姨点点头,随即笑了:“秦姨,早上吃这个肉,有点油腻吧?”   “这个肉现在油腻点,等过阵子煎好了,就半点油星子都没有了。”秦姨说,对花少钦慈祥的一笑,“你这孩子,阿姨知道你怕油腻,你放心。”   花少钦听得秦姨这么说,不好意思的一笑,没有接茬,正要端起果汁杯,却被秦姨拦住了。她素来知道花少钦手上有伤,一般总是尽量避免让他多做家务。   “少钦,你去叫花少爷和林小姐起床吧,”秦姨说,“一会儿再来帮我。”   “也好。”花少钦说,对秦姨一笑,转身出了厨房。   他一边上楼,一边心里有些纳闷,平日里按这个时间,林芊芊那个小懒猫暂且不论,花霁必定是早就起床下楼了,可今日却还不寻常的赖在床上,难道他想上班迟到不成?花少钦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轻轻敲了敲花霁卧室的门。   屋内一片寂静,花少钦侧过头,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听,却听不出丝毫动静。花少钦有些不安心了,花霁身体不好,而前天又大醉一场,兴许半夜会突然发生什么状况也未可知——想到这里,花少钦决定推开门看看,在这一瞬间,他已经想好,若花霁平安无事还睡着,他便关了门过阵子再叫他,免得两个人再因此而起了尴尬。   花少钦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推开了门,呈现在他眼前的,是花少钦怎么想也没想到的画面。   只见花霁和林芊芊躺在一张床上,林芊芊紧挨着花霁,搂着他的半个胳膊睡得正香,而花霁已然早就醒来,看到花少钦推门进来,面色明显有些绯红。他对花少钦模棱两可的轻轻一笑,随即垂下了眼睛,显然十分尴尬,但嘴角还是带着淡淡的微笑,有些苦涩,也有些甜蜜。   花少钦见花霁这个样子,也垂下了眼睛,轻轻的关上了门。   约摸过了二十多分钟,花少钦和秦姨已经将早餐都摆放好了以后,花霁和林芊芊这才下了楼。几个人落座吃饭,花少钦照例挨着花霁,花霁不经意抬眼看了看他,想到方才情景,觉得很不自在,便索性垂下眼去,默默吃他盘子里的煎肉。   “这煎肉味道真好,”林芊芊说,相比花霁的缄默,她则显得兴致高昂、精神饱满,似乎是因为心情大好的缘故,她吃起早餐来也是风卷残云,片刻便将盘子里的煎肉吃完,“秦姨,麻烦再给我盛些煎肉吧。”   秦姨起身去厨房为林芊芊盛煎肉,恰在这时,秦叔接了一个电话,对花霁道:“花少爷,王府大少爷找您。”   花霁放下餐叉站了起来,心中不免咯噔一下,花俊轩大清早打电话来,莫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花少钦注视着花霁去接电话,又趁秦姨还没回来,便对林芊芊轻声一笑,低声道:“你今天可真能吃,一夜春晓值千金啊……”他说到这里,见林芊芊明显的脸一红,“我刚刚去花霁房间叫醒他,可什么都看到了——你们两个,进展真快。”   “什么乱七八糟,你……”林芊芊眯起了眼睛,看花少钦一脸坏笑,反驳道,“你脑子里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心里阳光一点好不好,我俩——”林芊芊说到这里,暂时闭了嘴,接过秦姨递来的盘子,在秦姨离开后才低声道,“我俩什么都没发生!”   “是吗?”花少钦不怀好意的笑着,打量了一下林芊芊,继而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你说的话我可不信。”   “我说的是真的!”林芊芊说,抬腿,在桌子下踢了花少钦的腿一脚,柳眉倒竖,“你这家伙!你……花霁可是正人君子,你把我俩想成什么人了,他能干出那种事吗?”   “这……”经林芊芊一说,花少钦也觉得花霁恐怕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他抬眼看了看还在打电话的花霁,随即道,“你俩同床共枕,换了谁都会那么想啊——这不能怪我吧——你跑人家屋里干什么去了?”   “看恐怖片害怕不敢一个人睡啊,”林芊芊说,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不然你以为会是什么?”   “你是故意的。”花少钦说,用叉子指着林芊芊,忍俊不禁。   “我……”经花少钦揭穿,林芊芊感到大为窘迫,正要辩解,却见花霁回到了餐桌旁,便转而对花霁问道:“花俊轩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花霁说,对林芊芊微微一笑,“今天王爷邀请娆哲到王府吃晚饭,哥的意思是,希望今晚我们一起过去。”花霁说到这里,见林芊芊兴致勃勃地要开口说话,便委婉的堵住了她的嘴,继而道,“我已经回绝哥了,今晚,不大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林芊芊反问。虽然她并不是真心实意想去参加晚上这顿饭,但考虑到要缓和花霁和尊瑞王的关系,她认为今晚去助兴还是很有必要的。   “今晚我值班,最近宫里这么乱,值班表也不能随便更换了。”花霁说,将用来推托花俊轩的理由一并解释给了林芊芊。事实上,晚上值班是他刚刚自己定的,这周真正的值班表,要到上午上班后才排出来——花霁其实并不想拂了花俊轩的面子,但他确实不想再踏进王府半步,也不想再和尊瑞王见面。   花霁一直认为,上一次和尊瑞王闹矛盾,对他而言是一个坏事变好事的契机。借着这个机会渐渐远离王府,对花霁而言,是一件何乐而不为的事情。什么王府公子的名分,什么父子亲情,他对这个是压根都不想要的——以前,他尚且看在花俊轩的面子上勉强维持着和尊瑞王的关系,现在,花霁也想开了很多——他终于明白,如果这份父子亲情让他倍感痛苦,那么他便有权利摆脱这份痛苦。至于尊瑞王不止一次在背后大骂他翅膀硬了、忘恩负义之类的话,花霁听到,也不过是一笑而过。   他只想过轻松一些的生活,仅此而已。   “看来今晚我又要一个人无聊了。”林芊芊笑着说,决定不再强求花霁,虽然她还是认为花霁应该去一趟王府。   “你晚上什么时候下课?”花少钦插嘴问。   “五点左右吧,怎么啦?”   “我和小秋晚上有活动,带上你怎么样?”花少钦说,“五点的时候我们去学校找你,先去吃饭,然后我带你们去玩。”   “我才不去当电灯泡。”林芊芊说,一边随花霁站起来,一边问,“花霁,今晚值班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还有两个护士。”花霁说,预料到林芊芊后面要说什么,但还是问道,“怎么?”   “御医间哪是你想去就去的啊,”花少钦不等林芊芊回答,便立刻替花霁否决了她,“我不嫌你这个电灯泡,晚上还是乖乖跟我和小秋在一起吧,宫里这么乱,你就别去添乱了。”   “是啊,芊芊,宫里现在很乱,等过段时间安稳了,你再陪我值班也好。”花霁说,语气温柔,与花少钦的截然不同,“既然少钦这么说了,今晚你和他们在一起玩一玩,不是也挺好的吗?”   “好好好,我就是随口一说嘛,你们俩就七嘴八舌的反对我。”林芊芊说,舍不得打花霁,便只捶了花少钦的肩膀一下。   “对了,芊芊,一会儿我要去华神医那里复诊,不能送你了。”花霁说,见花少钦被林芊芊捶了一下似乎要还手,便将林芊芊拉到了自己身边,“你自己去学校,可以吗?”   “必须可以啊,我又不是小孩儿。”林芊芊说,一边说着一边和花霁还有花少钦走出了家门,“最近我不是一直自己去学校嘛,别担心,我路上会注意的。”   “那就好,”花霁说,温柔的看着林芊芊,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这一个月来我总在忙,等忙完这段时间,我每天都会送你去的。”   “我知道,理解万岁,”林芊芊乐呵呵的说,“你好好工作天天向上,送不送我都是次要的。”她一边说一边率先走出了院门,对花霁和花少钦摆了摆手,“我先走了,bye-bye。”   且说林芊芊刚刚踏上通往学校的步行街,一眼便看到了茫茫人海中那穿着一身白衣的、正在慢悠悠溜达的雪义哲。   林芊芊走了过去,在左边轻轻拍了一下雪义哲的肩膀,随即又闪到了他的右边。待到雪义哲发现她这个恶作剧时,她便笑着打招呼道:“今天你也有课吗?”   “没有,但在学校借的书到期了,我是来还书的。”雪义哲说,“你今天心情好像很好,有什么喜事吗?”   “因为早餐吃得好,所以心情也好。”林芊芊撒谎道,自然不能把她心情好的原因告诉雪义哲,“我这个人,就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的,早餐吃的舒心,一整天都能笑口常开。”   雪义哲听得林芊芊这句话,禁不住笑了起来,如此单纯可爱的女孩,怎能不惹人喜爱。   “对了,你借我的那本书,我过些日子再还你吧,还没看完呢。”林芊芊说,想到花少钦那家伙拿走书至今不还,只得替他再拖延些时间。   “不用急着还,”雪义哲说,“侦探小说如果着急着看,怎么能看好?”   “说的也是。”林芊芊说,无奈的一笑,心里决定今晚一定要把那本书要回来,借了东西迟迟不还,这么惹人厌的行为可不是她的作风。   雪义哲和林芊芊一边聊天一边拐过了一个弯,进了校门。他们并没有看到,在与他们背后间隔四五个人的,是一身白领装扮的、戴着眼镜和假发的爱嘉。   爱嘉在校门口附近停住了脚步,默默地注视着雪义哲和林芊芊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外,朱唇轻起,勾勒出一个淡淡的迷人微笑。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她本是因为雪义哲阻挠她接近岚岚而心生不满,这才乔装打扮跟踪雪义哲,决心要看明白他究竟是在干什么。可没想到,今日运气竟出奇的好,雪义哲一路上似乎都显得心事重重,根本没发现被人跟踪,而更令爱嘉心中欣喜的是,她竟无意中知道了林芊芊学校的确切位置。   爱嘉转身离开了校门,临行末了,扭头意味深长的看了那菁菁校园一眼。无怪雪义哲会心事重重,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果然是一个亘古不变的定律。   爱嘉轻轻的笑出了声,看来,好戏就要上演了。   第七十章 今朝听闻乌鸦叫,爱嘉绑架林芊芊   月有阴晴圆缺时,人在旦夕祸福间   恩爱夫妻难偕老,哀乐人生事不全   最怕似这红烛终有尽,到头来鸳鸯两分飞   ——新白娘子传奇·原声带   林芊芊坐在三楼某教室里较后排的靠窗座位里,百无聊赖的听课,这堂理论课足足要上135分钟才会结束,为了打发时间,林芊芊手里拿着一根自动铅,在笔记本的空白处乱写乱画。她画了半个侧脸的轮廓,细碎的短发,利索的鬓角,漂亮的丹凤眼凝视着未知的地方——花霁的肖像就这样渐渐的浮现在林芊芊的笔记本上。   林芊芊微微描画修饰了一下花霁那浓密的睫毛,住了笔,出神的凝视着本上自己所画的花霁。林芊芊不敢肯定自己的画技有多么高,但不知怎的,出自她笔下的花霁,她自己看着都觉得着迷。那眉毛,那睫毛,那五官,在林芊芊眼里,满满的都是爱。   她歪着头欣赏着自己的作品,不由得深深叹息一声,默默的、傻乎乎的自己笑了起来。她发现自己真得很爱他,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这么爱他,仔细的想一想,他们的相遇和相识,是那么的戏剧化、那么的机缘——她和花霁初次相见的那个晚上,她向他透露自己小小阴谋的那一刻,她全然没想到花霁这个假冒的男朋友日后会成为自己最深爱的人。她和花霁初次相见、一起走在繁华夜景的街头时,那幅景象还清晰得仿佛发生在昨天,可眨眼之间,他们已经走过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   幸福来得太快,让她措手不及。   幸福来得太慢,让她等得有些憔悴。   好像自从她和花霁在一起以后,她那线条简单的感情世界就开始变得矛盾和复杂了起来,林芊芊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急性子,可没想到自己在花霁这里,却比任何人都有耐心。似乎花少钦都在替她着急,可她却还是愿意随着花霁的步伐慢慢走。   林芊芊正坐在座位里胡思乱想,就听见讲台上老师发话,暂时休息20分钟后再回来上课。   周围的人稀稀拉拉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林芊芊合住笔记本,也随着其他人一起站了起来。她看了看表,上午十点一刻,不知道雪义哲是不是还留在学校里,林芊芊伸了个懒腰,决定先去趟洗手间,然后再去超市,顺便再给雪义哲打个电话。   林芊芊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下了楼,在拐角转了个弯,本想去二楼的洗手间,却发现那里竟然排起了长队,乍一看颇有在超市排队交款的气势。   林芊芊无奈,只得再下一层楼,到一楼阴面的洗手间去。说实话,林芊芊是很不想到一楼那个洗手间的,那里一直传言着各式各样的鬼故事,按理说,她是不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但昨晚刚刚看过恐怖片,到底是让她有些踌躇。   倘若林芊芊因为踌躇而选择放弃进那个洗手间,恐怕她的生命会发生很多的改变。   但她还是进去了,尿急的感觉战胜了对鬼故事的恐惧。林芊芊上过厕所,走出隔间,走到水池旁洗手。洗手间很静,哗哗的流水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她低垂着眼睛专心洗手,并没感觉到其他。   爱嘉蹑手蹑脚的从洗手间的阴暗处绕了出来,慢慢地站在了林芊芊身后。林芊芊的个子按理说是比她高的,但此刻林芊芊正弯腰洗手,恰恰符合了爱嘉的高度。   只见爱嘉掏出一块半湿的手帕,向前一探身子,迅速的捂住了林芊芊的口鼻。   林芊芊蹙眉,条件反射的挣扎,想学着花霁教给她的去掰开爱嘉的手随后擒拿了她,但自从那半湿的手帕捂到她的鼻子上开始,紧接着下一秒,她的身体便不由得酥软了起来,大脑渐渐陷入了一片空白,纵然抓住了爱嘉的手,但却也只如缺氧的鱼,徒劳的挣扎了几下,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小林丫头,我本是迷路暂时藏在这里的,谁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爱嘉说,用手扶着失去知觉的林芊芊,轻轻一笑,“芊芊呀,你可别怪我,这可是你自己不走运的。”   爱嘉说罢,四下看了看,发现厕所最里面有一处废弃的、年久失修的隔间,她才不管那隔间有多肮脏,直接将昏迷不醒的林芊芊扔到了那隔间里,用绑头发的美式复古长发带将林芊芊的手绑了个结结实实,又掏出自己预先准备好的一条皮带捆住了林芊芊的腿脚,将带着昏迷药的手帕堵住了林芊芊的嘴。   一切就绪后,爱嘉又在林芊芊身上搜了一遍,找到了林芊芊的手机,将手机卡扔到了厕所里,顺势将手机装在了自己的怀里。   她看了看表,十点半,她还没办法把林芊芊带走。爱嘉反锁了门,在门把手上挂了一块“正在维修”的牌子,这才放了心。   且说雪义哲从图书馆出来,恰恰是林芊芊该下课的时候。他找到林芊芊上课的教室,从教室里陆陆续续出来的学生中,却并没有林芊芊的影子。他来回看了看其他的教室,没错啊,林芊芊是该在三楼这个教室上课,怎么会没见人影呢?   雪义哲给林芊芊打了个电话,但却收到对方关机的消息。他四下看了看,从教室里出来的学生,还是没有林芊芊。这门课是林芊芊的选修课,她其他的朋友并没有和她一起,雪义哲没办法通过其他人打听林芊芊到底去了哪里。   也许,她已经离开了?雪义哲默默的想,收起了手机——也许吧,林芊芊毕竟是名花有主的人,自然是要和花霁约会的,花霁是她的男朋友,而他不过是她的好朋友……一字之差,已经相差万里,她又怎能时时刻刻和他汇报行踪呢?雪义哲无奈的笑了笑,随着下课的人流一起走下了楼梯。   可叹他没能多看看那教室一眼。若他等到教室里的人散得差不多时,恐怕便会发现,在教室后排的偏僻角落,林芊芊空荡荡的座位里散落着她没来得及收拾得书本和笔记。   雪义哲出了教学楼,习惯性的又进入了图书馆,在偌大的图书馆里一栏栏的慢慢寻找,希望能看到她那熟悉的高挑身影在小说区游荡。他总觉得林芊芊不可能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离开。毕竟他们早上分别前,林芊芊还说过要让他等她的信息,怎么临到放学,人却不见踪影了呢?   他掏出手机,本想再打一个电话试试,但顿了顿,却又把手机放回了裤兜。也许,雪义哲不大快乐的承认,也许林芊芊现在正和花霁在一起,不想被打扰,所以才关机的吧?他又何苦频频庸人自扰呢,林芊芊终究是有她的生活,今天失约,大不了明日他再来找她罢了。   雪义哲早就忘记,自己找林芊芊的初衷是什么。   临近中午,花霁下了班,正在整理自己的办公桌,准备随后去吃午饭。这时,他听得背后推门的声音,扭过头,看到花少钦正推门进来。   “有什么事?”花霁问,对花少钦一笑,“贵妃娘娘——”   “不是娘娘的事,我来找你,不可以么?”花少钦问,朗声笑了起来,“你中午打算去哪儿吃午饭?”   “我想吃点比萨,正要叫外卖。”花霁说,“你是——?”   “我的午饭还没着落,来找你蹭饭,”花少钦说,斜靠在门口,一边看花霁继续收拾办公桌,一边说,“提个建议,去宫外的店里吃比萨怎么样?”   “也好啊,”花霁说,对于这类建议,如果不过分的话,花霁总会顺着别人的意思,“看来你中午很清闲。”   “娘娘睡午觉从不让我服侍,我有三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呢。”花少钦说,“对了,你要不要叫上林芊芊,她现在也差不多要下课了。”   花霁看了看表,估摸了一下时间。   “叫她一起吃吧,你晚上不是要值班吗,”花少钦说,始终没忘记自己要撮合他们的使命,便说,“中午陪她吃个午饭也好。”   “好,”花霁说,知道花少钦在宫里是不许拿手机的,便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他,“你给芊芊打一个电话,让她半小时后到门口等我们。”   花少钦拨通了林芊芊的手机,却传来对方关机的音讯。   “关机?”花霁问,有些诧异,林芊芊向来是24小时都不关机的啊!但他转念一想,便又无奈的笑了笑:“芊芊向来都是这样马虎,恐怕昨晚忘记充电,自动关机了。”   “有可能,昨晚她可能一心想着和你……”花少钦含糊的说,故意逗了逗花霁,笑盈盈的看着花霁垂下眼且脸颊微微一红,“我也猜她忘记充电了,你的芊芊有点单细胞的感觉,做一件事就会忘记做另一件事。”   “什么单细胞。”花霁说,抬眼略有责备的看了看花少钦,但他这次并没计较花少钦所谓“你的芊芊”,花霁笑了笑,继而道,“我们先去停车场吧,路上再给她打个电话。”   “她会发现自己手机没电了吗?”花少钦怀疑地说,和花霁一起朝停车场走去,“她那么大大咧咧的人,现在可能还疯玩儿着呢,哪会注意到手机没电。”   花霁听得花少钦这句话,脑海里浮现出林芊芊和同学一起玩耍打闹、在食堂吃饭之类的情景,她在他脑海里是那么逼真,也是那么傻乎乎,也是那么可爱。   正所谓古怪精灵却又憨态可掬,用来形容林芊芊,简直贴切极了。   想到这里,花霁不由得也随着花少钦一起笑了:“你说的,倒也不错,也许等她想起来给我发信息的时候,才会发现手机关机了吧。”   第七十一章 林芊芊被囚受虐待,雪义哲深夜来电话   我跪着向天祈祷   给我勇气面对一切,好不好   我却懦弱地让你转身走掉   错过你,一切已不再重要   ——迪克牛仔·《放手去爱》   花霁将车停在林芊芊学校门口,花少钦再次给林芊芊拨了电话,依然是关机。   “喏,还是关机。”花少钦说,将手机还给花霁,“我就说嘛,林芊芊大大咧咧的,肯定没发现。”   “我们进去找找吧,”花霁说,打开了车门,“她中午一般会去图书馆,我们去图书馆看看。”   两个人进了学校的图书馆,此刻已经快要一点钟了,馆里的人少了一半。花霁凭着对林芊芊的了解,先后去了两间大的自习室,又去了几个借小说的图书室,他和花少钦在图书馆里找了半天,连娱乐室都去过,还是不见林芊芊。   “她会不会去同学的宿舍了?”花少钦说,靠在图书馆一楼的阳台栏杆上,方才他仗着自己腿勤,替花霁又多跑了几楼,来回几趟,他也有些气喘吁吁了。花少钦一边歇脚,一边催促道:“你打个电话问问吧,要是林芊芊在,赶紧让她出来——她可累死我了。”   “这个时间,她的同学都午休了吧。”花霁迟疑地说,嘴上说着,但还是掏出了手机,拨通了林芊芊一个好友的电话。   那位好友的回答让花霁的眉头蹙了起来,据那位好友说,林芊芊今天的这门选修课,和她们都不在一起上,她们谁都没遇到林芊芊。花霁与那位好友的谈话到此结束,他并没有打听到林芊芊到底去了哪儿。那位好友倒是想提醒花霁,林芊芊可能与雪义哲在一起玩,但她怕自己多这句嘴反倒给惹花霁吃醋,给林芊芊添麻烦,于是,她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花霁挂了电话,轻轻的叹息一声,抬眼对花少钦笑了笑:“小妮说,下午她和芊芊一起画画,等她见了芊芊会告诉她的。”花霁说罢这句话,垂下了眼眸,眉头微蹙,尽管肤色雪白,但还是能看得出来,他的脸色已经变得不大好看了。   “你是不是,感觉不好?”花少钦问。   花霁点了点头:“最近这么乱,今天芊芊又——”花霁说到这里,轻轻的一笑,“也许是我太敏感了。”   “是啊,别胡思乱想了……”花少钦一边说,一边和花霁慢慢的走出图书馆,不由得叹息道,“这个笨芊芊,真是的,搞什么啊,弄得人想入非非的。”   “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花霁说,抿了抿嘴角,把对林芊芊的担忧强压在心底,对花少钦微微一笑,“走吧,你不是说要吃比萨么?”   “算了吧,林芊芊不在,咱俩吃什么比萨阿,”花少钦说,看花霁的脸色,知道他现在估计也没心情吃比萨,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到街旁随便吃口拉面就行。”   林芊芊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厕所单间冰冷的地板上,后背靠在凉冰冰、硬邦邦的马桶上,也不知靠了多久,被硌得生疼。她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被反绑起来,嘴里塞着潮湿的、令人恶心的、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手帕。   林芊芊艰难的转动懵了的头脑,这才回忆起,自己是被爱嘉从背后迷晕的。   现在几点了?她一定消失很久了——她的朋友们、还有花霁他们联系过她吗?他们发现她消失了吗?他们会找她吗?他们能想到她被关在这里吗?   她一边想着,一边挣扎着撞开了厕所单间的门,手脚不仅都被捆着,而且还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丝毫力气,身子歪歪斜斜的站都站不起来,只得硬生生的摔在地上。她疼得呻吟了一声,靠着墙想站起来,可腿却麻木无力的好象并不是自己的,林芊芊试了几次,却还是站不起来。她当然不知道,嘴里的那团浸湿了迷药的手帕,已经麻痹了她的神经,限制了她的运动能力。   林芊芊运动了一阵子,手帕上的迷药虽然效力不高,但再次发挥了作用。她虚弱的靠在卫生间的墙壁上,出了一头的汗,呼救般的呜咽了几声,便迷迷糊糊的,再次昏迷了过去。   等到林芊芊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黑暗幽闭的狭小空间里,汽油味钻进了她的鼻孔里。林芊芊看不清黑黢黢的周围都有什么,但她的脸蹭着粗糙的毛垫子,身子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还有那股子汽油味儿,让看惯了警匪电影的林芊芊明白,她恐怕是被关在了某辆汽车的后备箱里。   林芊芊挣扎着、呜咽着,可除了让自己在狭小的空间里呼吸越来越困难后,别无他用。林芊芊躺在狭小的后备箱里,一路的颠簸,渐渐的又昏睡了过去。   待到她又一次醒来,是被人拍打着脸颊唤醒的。   林芊芊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张舒适宽大的椅子里,她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小屋子。林芊芊猜测外面已经天黑了,因为屋里亮起了白炽灯。她嘴上那团手帕已经被拿走了,腿也被松开了束缚,只有手还被牢牢的捆着,捆绑的工具由缎带变成了手铐。   “芊芊,晚上好,”爱嘉说,方才就是她在拍打林芊芊的脸,“好久不见你,小丫头出落得更漂亮了。”   “喂!你,你这算什么,你想干吗啊,想绑架我啊?”林芊芊说,挣扎着想挣脱绳子。   “什么叫‘想绑架’,我分明就是绑架了你,”爱嘉说,掐了掐林芊芊的脸蛋,“小丫头,你可真可爱。”   “你别碰我!”林芊芊生气地说,“我告诉你,你最好赶快把我放开——你总不希望罪上加罪吧?现在你是被通缉的对象,明白吗?”   “我才不怕被通缉呢,有你这个筹码,我还怕什么?小丫头,不知道你自己的价值有多么大吗?”爱嘉说,弯下腰打量着林芊芊,“当然啦,花霁恐怕会很心疼你的。”   爱嘉的语气极其暧昧,令林芊芊不禁感到极其的厌恶,在这极其的厌恶里,还夹杂着淡淡的醋意。   爱嘉显然明白林芊芊吃醋了,她撇嘴一笑,继而道:“哈……你知不知道,花霁和我,也是有过云雨之欢的人呢,当年他——”   爱嘉后面的话没有说完,林芊芊就猛地抬起腿,照着她的小肚子踹了一脚。只可惜迷药的药效还没完全散去,林芊芊的腿并没有力气,那一脚对爱嘉而言,也并不十分的痛。   “你变态!”林芊芊狠狠地说,一时忘了自己处在什么境遇,满腔怒火被爱嘉那句话彻底点燃。什么花霁和她有过云雨之欢,这句话、这轻薄的语气,对林芊芊而言宛如晴天霹雳,若不是双手被捆着,林芊芊恨不能站起来掴爱嘉一个耳光。   “怎么,吃醋了?”爱嘉冷冰冰的问,一手捂着肚子,直起腰来,另一只手迅速揪住了林芊芊的头发,“臭丫头,连我都敢动,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爱嘉知道林芊芊身上还没有力气,便揪着林芊芊的头发强迫她站了起来,将她踉踉跄跄的拖到了一旁的水池边。她一手打开水龙头将水池注满了水,另一只揪着林芊芊头发的手一用力,顺势将林芊芊的头摁在了水里。   尽管林芊芊的个子要比爱嘉高,但此刻身手迷药麻痹、手又被捆绑着,完全无法反抗。她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每一秒都那么漫长,肺里的空气渐渐的都要消耗完了,林芊芊觉得自己憋气已经达到了极限。   冰凉的水浸泡着她的口鼻、眼睛和耳朵,林芊芊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林芊芊忍不住猜想,爱嘉这就要把她溺了?不,她还不想死,她不能死,她若死了,花霁可怎么办?父母可怎么办?   就在林芊芊马上要到极限的时候,爱嘉揪着她的头发将她拔出了水面。   林芊芊满头满脸都是湿漉漉的水,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贪婪的呼吸着空气。   爱嘉伸手拿过一条毛巾,体贴的为林芊芊擦拭着湿漉漉的脸颊和头发,嘴角牵动一丝与她残忍手段完全不符的温和微笑:“林芊芊,知道死亡是什么滋味了吧?不要惹我,否则,我生气的话,你可就小命不保了。”   “滚开。”林芊芊偏过头咒骂着,躲开了爱嘉的毛巾。她耳边听得爱嘉这种软绵绵的声音,对比她方才心狠手辣的作为,感到由衷的恶心和厌恶。   爱嘉放下了毛巾,二话没说,甚至连给林芊芊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再次将她的头摁进了水里。   “我看你该学乖一点了,今天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爱嘉说,估摸着林芊芊可能到极限了,再次将她拎了起来,只给林芊芊一秒钟的喘息时间,便又将她摁到了水里。   爱嘉三番五次的这般对待林芊芊,自己感受到了一阵阵从未有过的、凌虐的快感:看着湿漉漉的林芊芊被折腾得越来越虚弱,爱嘉仿佛体验到了凯旋勇士的胜利;看着林芊芊漂亮而年轻的面孔受虐般的痛苦,爱嘉更是感到了一阵难言的快感。   “怎么样?乖了没有?”爱嘉问,看着几乎已经要虚脱了的林芊芊,而她根本不觉得疲倦。   “花霁……会……杀了你。”林芊芊虚弱得说,屡屡被浸泡在两水里,几乎已经快要呼吸障碍了。冰凉的水似乎顺着她的头颅侵入了她的骨髓,冻得她从头到脚都在发抖,连声音也不自制的在颤抖。   “杀了我?那我可得让你给我陪葬了。”爱嘉尖声道,又一次将林芊芊摁到了水里,而这一次的时间,比以往更要长些,似乎唯恐林芊芊不死一般。   就在爱嘉施虐而林芊芊垂死挣扎的时候,一张扑克牌不知从何处飞来,精准的划到了爱嘉的手腕上。   这扑克牌犹如利刃,瞬间将爱嘉的手腕割得露骨,顿时血流如注。爱嘉真该庆幸,因为距离较远的关系,这张扑克牌削减了些许的威力。若距离近些,这扑克牌,恐怕会将她的手腕齐齐割断。   爱嘉尖叫一声,松开了林芊芊,捂着手腕四下看去。空荡荡的房间并无他人,只是紧闭的窗户不知何时被人开启,一个雪白的身影飞速的从窗前掠过,隐匿在了夜色之中。   “雪义哲……”爱嘉轻声呢喃着,本想追出去看个究竟,但伤口实在太严重,她不得不赶忙为自己包扎,忽略了一旁落汤鸡一般的林芊芊。   林芊芊虚弱的滑倒在水池旁的地板上,浑身不自觉地颤抖着,咳嗽着,她朦胧的大脑意识到自己应该在爱嘉包扎伤口时做些什么,可身子却不听使唤,一点力气都没有。   花霁坐在自家的客厅里,指间夹着一根快要燃尽的烟,他的眼睛呆呆的凝视着地板,一脸的落寞。花少钦嘴里叼着烟,不安的来回走动,狠狠地吸着烟,似乎这样,能减轻心里的忐忑。花俊轩坐在花霁身边,抬眼看着表,深夜十点,林芊芊仍然杳无音讯。秦叔和秦姨已经完全不知所措,他们焦急不安,却不敢说话。   整个客厅,弥漫着愁云惨雾。   “去报警吧。”花少钦说,打破了客厅里的寂静,掐灭了烟头。   花霁抬起眼,刚要赞同花少钦,但却被花俊轩制止了。   “再等一等,王府的警卫还在学校寻找,”花俊轩说,看了看表,“云靖过一会儿就会报告结果。”   “等个屁啊,都这会儿了还没电话,云靖肯定还没找到人。”花少钦说,听花俊轩这么说,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随即道,“林芊芊现在都不知道被人弄到哪儿去了,你还等……他妈的,等着认尸吗?”   “你说话干净些!”花俊轩不高兴的说,站了起来,“不止你一个人着急,明白吗?但我们现在——”   “你不就是怕报警后,事情传出去,你身为王府大公子,得抛头露面面对记者么?”花少钦打断了花俊轩的话,根本不听他后面要说什么,“花俊轩,我还不了解你?你只想着你自己——”   “你够了没有!”花俊轩生气地说,他很失望,也很气愤,在这个节骨眼上,花少钦竟然还如此偏激的曲解自己。   “都不要吵了。”花霁说,与花少钦和花俊轩相比,他的声音是那么的平稳淡定,但又是那么的疲惫和伤感。   花霁慢慢的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眼看着花少钦和花俊轩在这个时候依然针锋相对,他心里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凄凉滋味。   事实上,现在这个屋子里,没有人能比他更焦急、更不安和更悲伤的。林芊芊突然人间蒸发,她在近来如此混乱的时刻竟杳无音讯,花霁简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此时此刻,任何一种猜想都足以让花霁崩溃。   然而花霁知道,他不能崩溃,他不能倒下。再怎么痛苦他也必须保持冷静和理智,如果他无法平静下来,如果他无法克制自己,他无疑就是变相的让林芊芊更加危险。   “我们报警吧,请你们……不要打断我,”花霁说,看似平淡的声音却压抑不了他的苦涩,他顿了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暗暗的稳住自己,随后说道,“哥,劳烦你入宫将这件事禀报上去;少钦,麻烦你去报警,事不宜迟;秦叔,天一亮你就去买机票,将芊芊的父母接到这儿来——”花霁一边说,一边想自己还落下了什么:“我现在要上楼,给芊芊的父母打个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屋子里的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也都没有动弹,花霁率先离开了沙发,慢慢的朝楼梯走去,每一步,都显得那么费力。   花少钦见花霁动弹,这才恍然大悟般的,赶忙朝电话走去准备报警。   “花霁……”花俊轩唤道,看着花霁的背影,觉得喉结有些哽咽——似乎就在这一瞬间,花霁仿佛度过了千百年的沧桑岁月。   现在其实谁都知道,林芊芊肯定是出事了。方才花霁这一番话,分明是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花俊轩不敢想象,倘若林芊芊真有什么好歹,花霁可怎么办?   花少钦走到电话旁,还没拿起电话,电话反倒先响了起来。   花少钦接起电话,话筒那头传来了一个清朗的男声。   “请问,是御医花霁的家么?”   “是,你是那位?”花少钦迟疑的问。这个声音,好生熟悉,他一定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如此磁性的声音,干净的不夹杂丝毫杂质的声音……花少钦的脑子拼命的搜索着、搜肠刮肚的回忆着,猛然间,他对着话筒叫了起来:“雪义哲!你是雪义哲!”   第七十二章 花霁赶赴教堂,义哲做出安排   云淡风清一轮江月明,漂泊我此生恁多情   几分惆怅惆怅有几分,独让我自怜水中影   甜蜜往事,浮现在心底,多少回忆,锥痛我的心   我是不是,牵挂都为你   怪我爱得浓时却不懂情   ——新白娘子传奇·《天也不懂情》   “你是那位?”花少钦迟疑的问。这个声音,好生熟悉,他一定在什么地方听到过,如此磁性的声音,干净的不夹杂丝毫杂质的声音……花少钦的脑子拼命的搜索着、搜肠刮肚的回忆着,猛然间,他对着话筒叫了起来:“雪义哲!你是雪义哲!”   花俊轩听到这个名字,仿佛一下子就凝固在了哪里;花霁匆忙的下了楼,几乎是跑到了电话旁。   听筒那头一下子没了声音,花少钦拿着听筒的手有些不稳,焦躁不安,忍不住大叫道:“你倒是说话啊!”   听筒那头,雪义哲的声音再次响起,但只有短短的四个字:“石墙教堂。”   他说罢,便将电话挂断了。   “喂!别!——他妈的!”花少钦徒劳的叫着,最后改为一声气急败坏的唾骂。他真希望雪义哲能多说点什么,哪怕说,林芊芊在我们手上之类的威胁也好,那短短四个字,所带来的恐惧和不安,反倒要比一大串的废话强得多。   花霁的眼睛直直的盯着电话,这么说,是雪义哲绑架了芊芊么?花俊轩曾对他说过雪义哲的冷酷残忍,花霁想起了当年花俊轩所受的种种酷刑,现在林芊芊在雪义哲手里,他简直不敢想她会遭到什么。   花霁感到眼眶火辣辣的疼,泪水似乎不争气的,在不该来的时候来了。他感到阵阵的心疼,史无前例的剧烈的心疼,夹杂着气血翻涌,让花霁眼前阵阵发黑,有些站立不稳,身子向前倾倒,他赶忙扶住了墙。   与此同时,花少钦也及时地扶住了他。就在短短一瞬间,花霁的脸上连最后一点血色都消失殆尽了。花少钦又急又躁,但也不得不违心的劝花霁不要急。   花霁闭上了眼睛,睫毛轻轻颤抖,喉结动了动,似乎打算把刚刚的泪水吞进去。   他徐徐睁开眼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而说道:“你们去叫援手,我,先去石墙教堂。”   “花霁,这太危险了!”花俊轩严厉的说,但声音却有一点点地颤抖,“你冷静些,你一个人去,寡不敌众,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我不会有事。”花霁说,语气竟比花俊轩还要强硬,“你知道我的功夫——再说——”他勉强笑了笑,“我是奴隶出身,命贱,老天不会这么早就收我的。”   “花霁!你就不能——”花俊轩的话没说完,就被花少钦打断了。   “我和你一起去。”花少钦说,花霁扭头惊讶得看着他,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花少钦知道石墙教堂远在郊区,现在让这个状态的花霁独自前往,恐怕还没到目的地,花霁就可能先出车祸了。花少钦觉得,自己有必要在旁边陪着花霁——更何况他以前也是将军那头的,雪义哲的游戏规则,他都十分清楚,多少也能帮花霁一些。   “再怎么说,林芊芊也是我的家人——如果你还把我当自家人的话,”花少钦补充说,对花霁笑了笑,“更何况,我可不让你去当孤胆英雄,这儿可不是好莱坞。”   “你们两个,够了没有?”花俊轩说,尽管恼火,但语气不再那么严厉,“这样,顶多等五分钟,好不好?我立刻让陈将军派人来。”   林芊芊被反绑着躺在地毯上,头发已经不那么湿漉漉了,潮湿的衣服上也盖上了一件雪白的呢子大衣。她陷入了昏睡之中,在此之前,她依稀听到爱嘉在与什么人大吵大闹,也听到纷乱的脚步声,似乎有更多的人来到了这里,但过了没多久,她就感到昏昏欲睡,随后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雪义哲将她迷昏的。   他想来照顾她,但他也不想让她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林芊芊是那样的单纯,她是那样的信任他,雪义哲不希望自己让林芊芊失望,不希望让林芊芊以为他们的友谊是假的。   他半跪在林芊芊身边,静静的凝视着林芊芊睡梦中的脸,随后伸出手,将她揽在了怀里,抱起她,把她放到近旁刚刚搭起来的行军床上。   “哼,”墙角发出一声冷笑,爱嘉抱着手坐在暗处,缠着绷带的手腕及其明显,她嘲讽道,“你这么爱她,怎么不把她救走?反倒把你的人马都带进来,哈,你是想杀她还是想救她?”   雪义哲淡淡地看了暗处的爱嘉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细心的为林芊芊将身上那件呢子大衣盖好。   他也在笑自己这矛盾的行为,他要救林芊芊,但也要执行将军的命令。康将军临走前曾告诉他,绑架尊瑞王府的一个人并索要高额赎金,为他们的人继续逃往国外提供经费;后来,恐怕是康将军在国外也看到了国内新年舞会上花霁和林芊芊成为众星捧月的对象,便再次下达命令,让雪义哲绑架林芊芊。   这些日子以来,雪义哲无时无刻不在琢磨如何执行康将军的命令,但他又无时无刻的感觉到自己已经完不成这项命令了。就在雪义哲磨磨蹭蹭的时候,爱嘉敏锐的察觉了他亲近林芊芊的用意,替他做完了他本该做的事。   一面是对将军的忠心,一面是对林芊芊的感情。   雪义哲百般纠结,最终痛定思痛,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他给花霁打了电话,他知道花霁一定会带着人马来救人,他已经为自己的手下做了部署,等到花霁来了,他们乖乖投降就是。毕竟他的手下,再怎么说都是半奴的身份,是身不由己的从犯,投降之后也不会有生命危险。他只是变相的给了他们自由,仅此而已。   至于他自己……雪义哲已经想好,他要回到将军身边。在他被将军领养的那一刻起,他就发誓,终生追随将军、永不背叛将军。也许因为他今天的行为,回到将军身边后,他将接受最严酷的惩罚,可雪义哲却并不后悔。   只要林芊芊最终能平安,只要她好、她快乐,就算回去后将军怎么惩罚他,他都能笑着接受。   当然,今晚,他还有一个任务要完成,那就是杀死花少钦。将军临走前叮嘱了两件事,绑架林芊芊他是做不到了,但杀死花少钦却没有问题。   雪义哲了解花少钦的性格,他知道花少钦肯定也会跟着一起来,现在的花少钦已经没有当年的体魄和拳脚了,对付一个手脚具废的阉人,一颗子弹就已经足够。   接下来,他还应该处理一件事。   雪义哲站了起来,爱嘉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爱嘉问,与雪义哲保持一段距离,她还记得刚刚两个人吵架时,她对雪义哲动手,险些把自己的小命赔上——雪义哲对她可一点都不君子。   “去倒杯水,你要么?”雪义哲走到门口问。   “那就太感谢了。”爱嘉说,目送雪义哲的背影远去,嘴角牵起一抹微笑。   雪义哲到教堂西塔楼的屋里,取来一个较干净的玻璃杯,倒了一些水——实际上,与其说是倒水,还不如说是下毒。爱嘉那个狠毒的女人,留着早晚是个祸患,雪义哲今晚就已经想好,在做其他事之前,他首先得把爱嘉除掉。   雪义哲一面想着,一面将手伸进裤兜去掏包着纸包的毒药。可动作进行到一半,却又僵住了,他没有继续去掏兜,而是将手摸到了自己的后腰——顷刻之间,雪义哲的心似乎漏跳了一个节拍,他的枪不见了!   紧接着,他回忆起了先前和爱嘉发生争执的时候。他们吵架,爱嘉撒泼一般的和他拉扯起来,揪着他的衣服骂他——难道在那个时候,爱嘉把他的枪拿走了?   雪义哲暗骂自己该死,事后他打了爱嘉一巴掌,然后便去照顾林芊芊,一直到刚刚,他都没注意到自己的枪不见了。   就在雪义哲准备返回去找爱嘉的时候,窗外的夜空忽然被照得又如白昼。他眯起眼睛循着窗户看去,只见楼下的院子里,好几盏雪白的探照齐刷刷的照亮了石墙教堂——   花霁来了。   第七十三章 情何以堪,花霁舍命救芊芊   我就是要为你挡死,别说我不敢   胸口烫的伤,我一人都来扛   鬼门关走一趟   ——潘美辰·《我可以为你挡死》   花霁来了,花霁来救他的林芊芊了。   雪义哲望着被灯照得雪白的窗,分明心很痛,但还是在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微笑。他的队伍,此刻将走向灭亡;他的心爱,此刻要迎来平安……没有什么言语能表白他此刻的心情,也没有什么时间来容他品位这一刻的悲喜交融——爱嘉还拿着他的枪,他必须把枪夺回来,否则,恐怕就算花霁来了,林芊芊也命在旦夕。   雪义哲一边这么想,一边朝屋外跑去。   不知道楼下是哪一方突然莫名其妙的鸣枪,似乎在眼下的异样气氛里,这一声枪响就如同点燃了火药桶,刺痛了双方的敏感神经。雪义哲已经说过,他的部队是要投降的,可因为那敏感的枪声,他的部队也开始鸣枪。   多么荒唐,有多么情有可原,两个本来不必发生干戈的阵营,就因为一个恐怕因走火而响的枪声,骤然开始了交火。   雪义哲望着楼下打成一锅粥的场面,有心去制止,可脑子这么想,腿还是不自觉地朝林芊芊所在的屋子走去。天平骤然倾斜,一面是他的死士,一面是他的心爱,雪义哲只权衡了不到一秒钟,便毅然选择了后者。   就在他的身子路过楼梯口的时候,花霁和花少钦三步并两步的从楼梯上冲了上来。   “林芊芊在哪儿?”花少钦赶在花霁之前问,凶神恶煞的模样。   雪义哲一看花少钦,立刻想起了将军临走前的叮嘱,他是要杀掉花少钦的——方才他还没空考虑花少钦,可谁料花少钦自己闯入了他的眼帘,这可恰恰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却闯进来。   “花少钦,拿命来。”雪义哲大喊一声,举掌对着花少钦就扑了上来。   花少钦虽然手腕有伤没多少力气,险些抵挡不住雪义哲这一掌,但他的腿脚毕竟已经恢复了。花少钦素来以腿上功夫而自豪,手虽然无力,但凭着腿脚,硬是接住了雪义哲的攻击。   雪义哲一个白鹤亮翅,顺势擒拿了花少钦的左臂。   花霁见状,赶忙出手相助,运集内力至手掌,朝着雪义哲的胳膊打去,想要替花少钦摆脱擒拿。雪义哲被花霁猝不及防的劈了一掌,疼得险些松手,但却紧咬牙关仍拽住了花少钦,同时臂膀一震,弹开了花霁的手。   “芊芊在北屋,快去!”雪义哲喊道,因为林芊芊还在爱嘉手上的关系,此刻雪义哲已经很难再把花霁纯粹当成敌人了。   花霁和花少钦同时一怔。   花霁被这句话有些弄懵了,通过眼前这男子的一身素白和攻击花少钦的行为,他确定眼前这男子就是雪义哲,可是,雪义哲为什么会突然说这样一番话?先是打电话告诉他们林芊芊在哪里,然后现在又这样……花霁的直觉立刻告诉他,雪义哲不仅认识林芊芊,恐怕还和她关系不错,他脸上这副焦急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当然,也可能是个陷阱。   但是,花霁此刻已经顾不得多想多猜忌了,哪怕是个陷阱,他也要闯一闯。花霁一面这么想着,一面转过身来,正要往北边那小屋动身,却见那小屋油漆斑驳的门自己打开了。   随后,爱嘉挟持着林芊芊走了出来。   林芊芊手上还铐着手铐,衣服和头发依然湿漉漉的,脸色苍白,尽管不停的在挣扎,但挣扎的幅度却不敢很大;爱嘉一手拽着林芊芊,另一手握着一把手枪,将枪抵在林芊芊的脑袋上,并不在意林芊芊的小小挣扎,倘若林芊芊敢挣脱她的桎梏一步,她立刻就让她脑浆迸裂。   “芊芊!”花霁和雪义哲异口同声喊道,花霁向前跨了一步,雪义哲松开了花少钦,也向前跨了一步。   “别动!”爱嘉说,看着眼前两个近在咫尺的男人,她知道他们都是武艺高强的高手,外加那个暴躁的花少钦,自己若不在这个一对三的情况下拿捏好分寸,恐怕就完蛋了。想到这里,爱嘉便继续说道:“你们三个,再靠近一步,我就打爆她的脑袋!”   “我们不会再靠近了。”花霁说,看着林芊芊如此狼狈的受控在爱嘉手里,又是心疼又是着急,但也只得强行按捺住这种情绪,“你想要怎样?只要别动芊芊,你可以提条件。”   “花霁!”林芊芊生气的大喊,她知道花霁是为了她,可让一个大男人这样对待爱嘉这个卑鄙女人,实在让林芊芊又愤慨又心疼。   “花霁,你变聪明了,学会做交易了嘛。”爱嘉说,手腕一动,狠狠揪住了林芊芊的头发,算是作为她刚刚大喊大叫的惩罚。   花少钦见爱嘉如此对待林芊芊,气得几乎发狂,恨不能冲上去把这歹毒的卑鄙女人撕成两半,但想归想,他却不敢轻举妄动,只得补充道:“爱嘉,你可千万别胡来,好说好商量——要钱,要机票,想去哪儿,你说出来,我们都满足你——只要你别动林芊芊。”   爱嘉看了一眼楼下还在打斗得两个部队,冷笑一声,说道:“谈条件当然可以,花霁,花少钦,先把你们的武器全扔掉,后退三步。”她说到这里,看着雪义哲,“你这个叛徒,你也后退三步,快点!”   “你们别听她的!”林芊芊说,看到花霁和花少钦似乎真的要解除武器,一边着急的喊,一边斜着眼看爱嘉,估量自己有没有机会逃脱这黑洞洞的枪口。   花霁看了一眼林芊芊,嘴角似有似无地笑了笑,随即垂下眼去,从怀中掏出手枪,扔到了地上。花少钦看了一眼花霁,他知道花霁临走前只带了这么一把枪,但他也相信花霁的身手,只要爱嘉按套路出牌,一切好商量。花少钦一边这么想,一边随着花霁,向后退了三步。   “好了,”花霁摊开手,向爱嘉展示他的确没有武器了,“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吧。”   花少钦机灵的看了看花霁,又看了看爱嘉,轻轻抿了抿嘴角。退三步,从他这个角度而言,是解救林芊芊的最佳方位——甚至比花霁的位置还要好,花少钦如果冲上去,这个角度正好能把林芊芊扑到,两个人都能躲过爱嘉的枪口。   花少钦还真该感谢爱嘉,要不是爱嘉让他们后退三步,他还没发现自己的地理方位这么好。   “爱嘉,你想要走,我绝不拦你。”雪义哲说,警惕的看着爱嘉,唯恐这个疯狂的女人做出疯狂的举动,他和花霁竟默契的对视了一眼,随后,雪义哲也说道,“你提要求吧。”   爱嘉轻轻一笑,但眼睛却瞅向了花少钦。   她不是傻子,花少钦能看出来自己的位置好,她也能。   爱嘉一手挟持着林芊芊,拿枪的手迅速从林芊芊的头部移开——谁都没料到爱嘉会这么做——似乎连一眨眼的功夫都不到,爱嘉朝着花少钦胸口便开了一枪。   电光火石之间,花少钦本能的躲闪,尽管他速度很快,但子弹还是击中了他的肩膀,花少钦呻吟一声,惯性的倒在了地上。   林芊芊弯腰打算趁机躲开爱嘉的挟持,她也的确做到了这一点,挣脱开了爱嘉的手,却没挣脱开爱嘉的枪口。   爱嘉打完花少钦,见林芊芊有所反抗,便又将枪对准了她。林芊芊现在是爱嘉离开这个地方的唯一筹码,她一直就是这样打算的,此刻正是对峙关头,爱嘉又岂肯让林芊芊离开自己分毫。   爱嘉举枪,不过是想恐吓林芊芊,绝非真的要射杀她。   但花霁和雪义哲不这么想,特别是爱嘉突然打了花少钦一枪,让他们都认为这个女人已经彻底丧心病狂了。当他们看到爱嘉将枪口对准林芊芊,便不约而同的向林芊芊跑去,三步之遥,咫尺天涯。   在花霁和雪义哲迈步的时候,爱嘉便已经转过身来,看到两个武林高手同时向自己冲上来,一个是老敌人花霁,一个是新敌人雪义哲,爱嘉本能的选择了前者。   花霁事实上已经预感到了,可他的脑子大部分还挂念着林芊芊,尽管第六感已经提示了危险的讯号,但他的身体却没能作出同步的反应。   “砰”的一声枪响,乌黑的枪口冒出一缕轻烟,花霁感到左胸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灼烧的剧痛,手下意识的捂住那个地方,殷红的血液染红了他的掌心。   雪义哲扑到了爱嘉,与此同时,爱嘉第三次叩动扳机,子弹射到了未知的地方。   这一切的一切,只发生在几秒钟的瞬间,多个人同时行动,多个人又同时静止。   雪义哲将爱嘉压在了身下,摁住了她的枪;爱嘉倒地时头部撞击地面,昏了过去。   花少钦拖着一条血流如注的腿,匍匐到花霁跟前,抬头看着他,想要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从他的角度仰视花霁,只看到滴滴答答的鲜血,顺着花霁浅色的衣服,不断地落到地面上。   花霁依旧站在林芊芊眼前,他高挑的身材从未像此刻这般高大伟岸,他俨然英雄不倒,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的林芊芊。在他逐渐模糊的视线里,林芊芊安然无恙,除了脸色刷白、头发和衣服潮湿外,她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林芊芊平安了,这样就好;林芊芊没有事,这样就好……   花霁脑子里最后闪过这个念头,看着林芊芊,默默的、依旧是他那招牌性的、云淡风情的一个微笑。   随后,他的身子向前倾斜,倒在了地上。还带着欣慰笑意的眼眸,疲倦的合住了。   在花霁陷入无尽的黑暗前,只听到了林芊芊那一声尖厉的大喊。   “花霁!”   第七十四章 义哲决然别爱人,花霁性命悬一线   我爱你,是忠于自己,忠于爱情的信仰   我爱你,是来自灵魂,来自生命的力量   在遥远的地方,你是否一样,听见我的呼喊   爱是一种信仰,把你带回我的身旁   ——张信哲·《信仰》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静止了。   花霁倒地的画面,在她眼前就像是一组无法挽回的慢动作,林芊芊感到四周陷入了黑暗,只有花霁那彩色的身影慢慢的倒在地上,像是花瓶摔碎的过程,很慢又很快,她甚至都来不及去扶。   对于林芊芊而言,时间似乎是停止了;但事实上,时间还在残酷的流逝,每分每秒,花霁上口的血液都随着时间静静的流淌,从那被枪击中的地方带走他丝丝鲜活的生命力。   “快来人!”花少钦对楼下喊,声音淹没在噼里啪啦的交战声中,不知道谁能听得到,也或许谁都听不到。   花霁的嘴角涌出一抹鲜红。   “芊芊,快来扶住他的头……”花少钦说,吃力的挪动受伤的腿,尽量托住花霁的上半身,免得他被喉咙里的血卡住气管,他抬起眼,看到林芊芊还傻呆呆的站在那儿,不由得有些冒火,“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啊!”   林芊芊听到花少钦对她叫喊,这才恍然大悟般的赶忙冲到花霁跟前。她的思维已经停止运转,大脑一片空白,花霁的血迹染了她的手指和袖口,林芊芊已经变成了木偶,不会说话,不会思考,先前那股子古灵精怪的劲头此刻全然消失,只茫然的听从花少钦的指挥,花少钦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为什么没有人来,为什么没有人发现花霁受伤了,为什么楼下那么混乱,为什么楼上的情况谁都不知道——一连串的为什么占据了林芊芊的脑海,她垂下眼看着昏迷的花霁,花霁那雪白的肤色和殷红的血迹对比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他,她的花霁,会死么?因为她而死?   林芊芊茫然的抬起头,看到花少钦瞪着眼焦急的和她说着什么,可她却发现自己似乎失聪了——她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看到花少钦像在演哑剧一样嘴唇一张一合。   紧接着,林芊芊看到雪义哲走了过来,他应该是跑过来的,可他的动作在林芊芊眼里似乎又变成了慢镜头。他的白衣在身后飘荡,他走到自己跟前,跪在地上,伸手抱住了她,将她拥入怀中——他紧紧地抱住她,那么用力,以至于林芊芊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断了。   “放开她!”花少钦喊,林芊芊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可听上去却很遥远,带着回声。   “记住我,我爱你。”雪义哲在林芊芊耳边说,也带着回声,久久延绵。   这句话之后,林芊芊感到雪义哲松开了她。她的身体惯性的歪了歪,但没有摔倒,她抬起头,看到雪义哲后退几步,身影远去。她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她必须知道他是谁,她必须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必须知道他要做什么——林芊芊张开嘴,一边叫喊他的名字,伸出手要拉他的衣角——可是,就在这一刻,毫无预兆的,没有任何感觉的,林芊芊眼前陷入了一片漆黑。   她没有拦住雪义哲,反而昏了过去。   “她怎么样?”在黑暗中,昏昏沉沉的林芊芊听到了花少钦的声音,这一回,花少钦的声音很清晰,就在她耳边。   “精神上受到严重刺激,加上高烧体力不支……不过没关系,她应该很快就能醒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很陌生,“花侍从,如果你觉得伤口很疼,我还是建议你暂时打一针止痛药。”   “我不疼,谢谢,”花少钦说,但听上去在咬牙忍痛,“她不会烧出肺炎吧,都烧成这样了。”   “退烧药已经在用,一会儿我就让护士拿冰袋来,”那个男人说,“林小姐不会有事,您也适当休息一下吧,方才取子弹流了不少血,您又患有贫血,现在需要静养,不能太激动。”   “好,谢谢,”花少钦说,“我会注意。”   “多保重,我要去看看那边的情况,”那男人说,“再会,花侍从。”   林芊芊慢慢的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蓝色的墙壁和银色的吊瓶支架,上面分别挂着一个吊瓶里装着退烧药,是给林芊芊输液的;还有一个血袋,是给取子弹失血的花少钦输血用的。   林芊芊眼波流转,看到花少钦躺在自己隔壁的病床,一边输血,一边闭着眼睛。他的脸色很苍白,眉头紧锁,腿上扎着绷带,看上去中弹的伤口一定很痛。   “……少钦……”林芊芊说,声音嘶哑,有气无力,“花霁呢?”   花少钦猛地坐直身子,看到林芊芊醒来,先是欣喜地露出笑容,听到她后面的问话,脸色却更加苍白。   “你终于醒了,”花少钦说,看着林芊芊被烧得通红的双颊,不免觉得心疼,他真的不想再刺激虚弱的林芊芊,可最终,他前思后想,还是决定对林芊芊说实话,“花霁他,还在抢救中……现在还没脱离危险。”   林芊芊听到这句话,猛地要坐起来,但感到一阵无法抑制的眩晕,还是不得不倒回床上。   “你别乱动了,”花少钦赶忙说,“花霁应该没问题的,华神医亲自救治他,子弹击中了他的肺……”   “花霁的肺本来就有伤!”林芊芊激动地说,因为嗓子被烧得干涩,不由得咳嗽了起来。   “所以救治起来会很困难,你不要激动,好不好?”花少钦说,看到林芊芊咳嗽得面红耳赤,尽管他情绪也不稳定,但也不得不先规劝她,“你要相信华神医的医术——花俊轩在外面等着,一有消息就立刻来告诉我们——”花少钦这番话,一方面是安慰林芊芊,一方面是安慰自己,“芊芊,我们现在都是伤员,什么忙都帮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先照顾好,这样才是最大的帮助,你懂我的意思吗?”   林芊芊点了点头,刚刚不咳嗽了,便接着问:“雪义哲呢,他去了哪儿?”   “不见了。”花少钦简短的说。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雪义哲走的那一刻。在花少钦的心目中,雪义哲是一个完全的被康将军塑造出来的冷血动物,他一直认为,从小和兵器打交道的雪义哲没有爱也不懂得爱,可就在那时,在雪义哲跪下来将林芊芊拥入怀中的时候,花少钦将这一切都推翻了。   那样的拥抱,那么的炽热,那么的浓烈,那么的痴情,与雪义哲那一身白衣的冷漠截然不同。以及,雪义哲那一个转身的绝然,那个永不回头的背影,花少钦在背后喊他也好,林芊芊喊他甚至最后昏迷也好,雪义哲最多只是暂时停住了脚步,他只停留了那么一小会儿,最终,又朝前走去,再也没回头,也从来没有打算回过头。   一个拥抱,一个诀别,花少钦知道,这辈子,林芊芊不会再见到雪义哲,恐怕林芊芊的满腹疑问,也不会有任何回答了。   林芊芊慢慢的垂下了头,眼泪无可抑制的决堤而出。和雪义哲约好去图书馆还在昨天,一夜之间,他就成为爱嘉那头的人,成为她怎么想也琢磨不透的谜;和花霁吃早饭的时候还那么平和宁静,花霁还说他要值夜班,可眨眼之间,他就命悬一线,随时都有可能和她天人两隔。   如此变故,要她如何能经受得起。   花少钦目光复杂的看着林芊芊抚在床头泣不成声,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事实上他也是心乱如麻,要不是受伤不能走路,他早就跑到抢救室门口等消息,哪肯待在这儿。   花少钦正这么想着,病房的门开了,花俊轩和娆哲走了进来。   “芊芊……”娆哲看到哭泣的林芊芊,心疼得轻呼一声,走到林芊芊病床边,安慰的搂住了她的肩膀。   “花霁怎么样?”花少钦问,急于知道花霁的消息,以至于忘了对花俊轩用那种惯用的厌恶口吻。   “已经送入特护病房了,但医生说花霁身体本来就不好,情况还很危险,所以……现在……”花俊轩说到这里,喉咙上下动了动,似乎在吞咽着什么,过了半天,才勉强用平稳的声音继续说,“现在要是能去看看他,就尽量去吧。”   “什么?”林芊芊和花少钦异口同声地问。   “不是已经送到特护病房了么,怎么……他到底怎么样,你倒是给个明确答复啊!”花少钦大声质问,几乎要从床上站起来了。   “情况不好,而且……很不稳定,也许会恢复起来,也许……”花俊轩低下了头,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声音听上去很是酸涩,像是患了感冒,“也许,过不了今晚。”   “我要去。”林芊芊立刻说,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不顾娆哲的大力阻拦,坚持要拔掉针头,“你别拦着我——娆哲,我警告你——”   “你现在去有什么用,他已经是深度昏迷了,”娆哲说,责备的看了花俊轩一眼,无疑认为花俊轩说了不该说的话,“你去了只能添乱,花霁要是知道你这么任性,该有多操心。”   “得了,别装出你多么了解花霁的样子!”林芊芊尖声说,“到底谁在添乱,花霁现在需要我,我要去陪着他,你没资格指手画脚!”   “林芊芊——”娆哲难以置信地说,就目前林芊芊的状态,高烧成这样,身子都软了,根本没力气走到特护病房。   “让她去,”花俊轩说,迎住娆哲的目光,轻轻的点了点头,“让芊芊去陪花霁。”   林芊芊进入特护病房,便见花霁躺在病床上,戴着氧气,输了两瓶不知名的液体,身上插着监控生命体征的各类仪器。   他原本雪白的肌肤此刻更加没有生气,若不是仪器富有节奏的滴答滴答的轻轻响着,林芊芊简直不敢相信花霁还活着。   医生说,倘若过了今晚花霁能醒来,就证明他挺过来了;倘若醒不来,鉴于花霁身体本来就有病,那么很可能,花霁会就此长眠下去。   林芊芊坐在花霁床旁的轮椅里,伸出手,轻轻的握住了花霁的手。在她的肌肤碰触他的肌肤时,她的身子不由得颤栗了一下。   是她烧得太厉害,还是他身子真的太冰冷?为什么她的手握住他,觉得他是那么的冰凉,那么的没有生命力,那么的让她恐惧而不知所措?   林芊芊握着花霁的手,静静的看着他那乌黑的头发、俊美的棱角、漂亮的五官,想象着他平日睁开眼睛的样子,想象着他那云淡风清的笑容,想象着他那淡漠却柔情的眸子——她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再看到这些,然而她浑身的每一个细胞,都热切的希望能再看到花霁温婉的笑脸。   “你会没事的,你一定会平安无事,”林芊芊低声在花霁耳边说,紧紧地握着花霁的手,尽管她发着高烧,可脑子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她回忆起了花霁的种种过往——他被皮鞭痛打过,被拶指虐待过,被送到幻色羞辱过,被冰雪合欢的药丸毒害过,因为内力消耗吐血昏迷过,因为拯救花俊轩虚脱过——林芊芊一边想着这些过往,一边继续轻声说,“花霁,你受过那么多的苦,你经历了那么多大风大浪,那些痛苦都你都一一挺过来了,一颗子弹也不会把你打倒的,对不对?”   “那次你在哥的订婚宴上喝醉了,一直说好爱我,你这么爱我,你这么有责任心,也不会丢下我不管的,是不是?”林芊芊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慢慢的滑落到脸上,“没有你,谁叫我起床,谁为我去买楼下的葱花饼;我寂寞了,该给谁猜谜语;我想说话的时候,谁来听我说话,谁能听懂我说什么……我们住在一起已经两年了,我已经习惯……”林芊芊说到这里,几度哽咽,快要说不出话来,“我已经习惯你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现在甚至都能看到,你穿着那件天蓝色的旧睡衣在我眼前走来走去的样子……   “我们认识的第一天,你就说过,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不论你是奴隶,还是王府的二公子,你都是我的花霁,你都是和我生活了两年的爱人——花霁,求你,一定要信守诺言,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不要扔下我不管……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们是一体的……没有你,我要怎么活……”   林芊芊说到这里,看到一滴清泪,透过花霁长而密的睫毛,慢慢的滑落下来,浸入了他的鬓角。   诚然,花霁还在深度昏迷中,没有任何生气,没有任何知觉,可这滴泪,无疑在告诉林芊芊,花霁能够听得到她的话。花霁能够感知她,只不过此时此刻,他不能动,不能说,只能把爱放在心中。   林芊芊知道花霁在听,激动地握紧了他的手,继续说道:“花霁,你听我说,你这一生,不明不白的受了这么多苦,现在终于过上好日子了……你,你不能就这么遗憾的离开,你也不甘心的,对不对?我们都在等你,我,哥,花少钦,还有王爷也在等你——王爷听说你伤成这样,都病倒了,他还是爱你的,他也舍不得你走。”林芊芊哽咽着说,眼泪一滴滴的落在花霁的手背上,“花霁,大家都在等着你,等着你醒来,等着你康复,等着你和我们团圆。你一定要挺住,你还这么年轻,你一定能行的,你……”   她说到这里,半晌没有说话,只将落满自己泪水的花霁的手背贴在她的脸上,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黄泉路,倘若花霁在这条路上,她真的希望,希望自己无休止的对他说话,能将他从这条路上呼唤回来——哪怕自己说得口干舌燥也无所谓,哪怕自己说得喉咙出血也无所谓,只要他能时刻听到她在说话,只要他能醒来,要她怎么样都可以,要她做什么,都行。   “花霁,”林芊芊闭着眼睛,将脸颊紧贴着花霁的手背,热泪滚滚而下,“花霁,我一直在叫你回来,你,听得到吗?”   花少钦拄着拐杖,靠在特护病房门口的墙上,透过窗户静静的注视着林芊芊的背影,她那颤抖的肩膀,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也看得清。   花俊轩和娆哲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娆哲的手里,拿着林芊芊被绑架前,在课堂上画的花霁肖像。   花少钦和花俊轩默默无言的看着那幅画像,何等的惟妙惟肖,简直比照片还要逼真,那五官,那神情,就好像花霁从画里活了过来一样——若不是林芊芊将花霁深深的印在脑海里,烙在心坎里,日夜思念,时刻爱慕,又怎么会把一个人,画得这么活灵活现。   想到这里,花少钦和花俊轩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   花霁从小到大的身影,清晰而残酷的浮现在他们的脑海,被王府自幼当成奴隶的花霁——他今天所有的悲剧,他们都逃不了凶手的罪名。此时此刻,花少钦和花俊轩多么希望,躺在那里不省人事的是他们,可是,再怎么希望,又有什么用呢?   倘若花霁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花少钦和花俊轩,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   第七十五章 行到水穷处,花霁醒转来   我想说其实你很好   你自己却不知道   真心的对我好   不要求回报   爱一个人,希望他过更好   打从心里暖暖的   你比自己更重要   ——梁静茹·《暖暖》   林芊芊并没能在花霁床前陪多久,尽管她不放心,尽管她很想彻夜不眠的陪着他,但医生却以她还在发高烧的理由,强制让她离开了花霁的特护病房。同时,为了避免林芊芊彻夜难眠而引起高烧并发症,医生为她注射了一支镇静剂,让原本担心焦虑的她,在药物作用下一夜无梦的酣眠。   一夜无梦的感觉很不好。   当林芊芊醒来的时候,莫名就感到很生气,产生了一种被隔离在外的感觉——这一夜发生了什么,花霁平安了吗,因为那一针该死的镇静剂,她这一晚上什么知觉都没有,什么消息也听不到——更可气的是,现在她醒来,病房里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连花少钦都不知道哪去了。   林芊芊闷闷不乐的支撑着坐起来,病房里没有表,她不知道现在是早晨几点,但看窗外格外金灿灿的阳光,她推测可能在上午十点钟左右。   病房的门被推开,娆哲穿着一件西服领的米色风衣走了进来,看到林芊芊醒来,她露出笑容。   “还以为你要多睡一会儿呢,”娆哲说,走到林芊芊病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嗯,烧退了,感觉怎么样?”   “一般吧,”林芊芊不耐烦地说,“花霁怎么样了?”   娆哲在她病床上坐了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笑容:“他没事了,平安了,”她看到林芊芊因此而激动起来,赶忙补充道,“你要去看他当然可以,不过得先安稳吃碗粥,吃点药——多耽误你半个小时再去看他,可以吧?”   林芊芊听娆哲这样说,尽管心中激动不已、急不可耐,但还是勉强让自己听从了她的建议:“好吧——那么,他现在怎么样了?花少钦和花俊轩呢?都在陪着他吗?”   “他现在已经醒了,但十分虚弱,暂时不能说话。”娆哲说,按了铃让护士过来,“俊轩和花少钦都在陪着他,对了,伯父和伯母也来了——”   “我爸妈?”林芊芊诧异的问,想到她高烧、花霁病危的状况不知道该让父母有多着急,禁不住也跟着焦躁起来,“他们怎么会来,什么时候到的?哎呀,我是说……他们一定吓坏了,对吗?”   “他们是一小时之前到的,他们还好,现在正在旅店,一会儿才回来。”娆哲说,无奈的摇了摇头,“出事前,花霁曾通知让他们来这里——不过即便他先前不这么做,他们也会赶来的,你可能不知道这件事传播面积有多广,全国都在关注它。”   “什么?”林芊芊问,觉得一夜之间,自己好像脱离了整个时代。   “国防大臣的女儿绑架了摄政王的准儿媳,还企图枪杀摄政王二公子……全国的记者都为此兴奋得要疯了,”娆哲说,语气里带着一丝鄙薄,“如果不是因为这里是皇家医院,恐怕那些记者会一波一波的冲进来。”   护士走进来,为林芊芊端来调配的营养粥和药。   “俊轩一直在处理这件事,他现在是整件事的官方代言人,今天早上刚刚开了新闻发布会,”娆哲一边看着林芊芊喝粥一边说,语气里并不隐藏她对于花俊轩的崇拜和自豪感,考虑到林芊芊和花少钦的友谊,她又补充道,“当然,花少钦现在也赢得了人们对他的改观,戴罪之身,也差不多能洗脱罪名了。”   “那你会原谅他吗?”林芊芊咽下一口粥,随后问。   娆哲看了一眼林芊芊,张了张嘴,最后露出一个不置可否的、淡淡的微笑,继而道:“趁热把粥喝了吧,吃过药后我们去看花霁。”   娆哲为林芊芊推开特护病房的门,花俊轩正站在花霁床边对他说话,花少钦坐在轮椅里,膝盖上放着报纸。   林芊芊松开了娆哲的手,一下子就跑到了花霁床边,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甚至都喜极而泣了。花霁露出虚弱的微笑,但他却连拉起林芊芊的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含情脉脉的凝视着林芊芊,无声的、温柔的、充满爱意的与她默默交流。   “太棒了,我就说你会平安的,”等到林芊芊终于能说出话的时候,这才坐在花霁床边,嘴唇颤抖,“我就知道……太好了。”   花霁默默地笑着,轻轻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不再淡漠、也不再运淡风轻,似乎林芊芊的泪水也感染了他,他的眼眶也泛红了,但眼里噙着泪水,并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花少钦将头埋在报纸里,迅速地擦了一下眼睛,他早就知道林芊芊和花霁见面的情景会很煽情。他发现自己从今早开始就变得脆弱无比,这已经是第二次掉眼泪了。   护士轻轻敲了敲病房的门,对屋内的人礼貌的提醒道:“不好意思,探视着不能超过两位。”   “那么,我和娆哲回王府一趟,”花俊轩说,看得出他和娆哲没必要再待下去了,他一边说一边对花霁笑了,“好好养伤,我下午再来看你。”   “拜拜。”娆哲对林芊芊说,拍了拍她的肩膀,发现林芊芊已经没工夫理会他们,只得无奈的笑了笑,和花俊轩离开了病房。   花少钦注视着花俊轩和娆哲离开后,收回目光,看到林芊芊坐在花霁床边还在哭,叹息一声,说道:“收收泪水吧,你把他弄得情绪太激动可不好,花霁现在身体经不起这样。”   “你说得对,”林芊芊抽噎着说,抬起手抹着眼泪,看着花霁乌黑的眸子,又笑了,“你瞧我,又哭又笑的。”   花霁谅解的笑着看她,其实他很想说话,可肺部的伤口疼得要命,纵然花霁秉性坚强,在那样的伤口下,也的确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嘿,”花少钦对林芊芊说话,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免得两个人一会儿都太过激动而把身体再弄出毛病来,“我们刚刚在向花霁汇报工作,爱嘉可能要判死刑了。”   “是吗?”林芊芊问,脑子里想到雪义哲,但在花霁面前,她决定暂时不提这个,“那个混蛋女人,判死刑也不过分——我不会同情她的,那么,”林芊芊想到花少钦和爱嘉曾有过的过往,问道,“你和大哥感觉怎么样,你们俩毕竟都——”   “花俊轩恐怕心情很复杂吧,我没研究过,”花少钦说,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至于我……我都说过尽量不参与这件事,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舒舒服服的养伤,至于其他的,无所谓了。”   林芊芊一时没有说话,花少钦也没有,病房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过了很久,林芊芊叹息一声,说道:“那么……整件事终于都过去了,对吧?”   花霁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终于过去了。”花少钦说,但他的脑海里和林芊芊一样,还在想着雪义哲,康将军。   雪义哲去了哪里?现在全国都在通缉他,他能逃得了法网吗?   康将军在M国,真的不再回来?   护士在适当的时候又敲了敲门,委婉的提醒林芊芊和花少钦该离开了,病人需要长期静养,像他们这样逗留太久,对病人可不好。   林芊芊推着花少钦的轮椅,和他来到长廊里。   “那么……雪义哲没有任何消息吗?”当他们距离特护病房足够远的时候,林芊芊才问。   “这是你心底最热切的希望?”花少钦莫名其妙的反问。   “什么?”林芊芊不解的蹙眉,“喂,说大白话行不行。”   花少钦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说:“你心底最热切的,是不是希望雪义哲不要被找到?——哪怕他人间蒸发也好,哪怕他永远给不了你解释也行,只要不让人找到他,就行?”   林芊芊垂下眼,看着花少钦的后脑勺,半天说不出话来。   过了很久,她才终于开口道:“也许吧,我说不清——我想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又想让他离开这里,”她说,将手放在了花少钦的肩膀,他是那么清瘦,她甚至能清晰地触摸到他肩膀附近的锁骨,“我是说……我觉得他真的挺混账,但,又觉得他并不坏。”   “我知道。”花少钦说,伸手,温柔的握住了林芊芊在肩头的手,安慰地用力握了握,“他走了比较好,远离这里,是最好的。”   “我以为你会有什么特别的看法,”林芊芊说,绕到了花少钦的面前,蹲下来,和他面对面,看着他的眼睛,“你也这么认为?认为他走了最好,认为他不必受到法律的惩罚?”   花少钦看着林芊芊,笑了。   “惩罚?什么才算惩罚?”花少钦苦笑着说,“你别再说违心话了,你对雪义哲有什么想法,自己最清楚。”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txt全本小说网   林芊芊看着花少钦,淡淡地笑了。花少钦,他总是这样,理智又犀利,一眼能看到问题的本质,总是那么一针见血。   “我……”林芊芊说,这番话,她没办法对任何人说,连花霁也不能,但她可以对花少钦说,因为她知道花少钦绝对会理解她的感觉,“我只想再见他一面,问他,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说到这里,又说不下去了,只得一笑,“算了,这么问也挺没意义的。”   “他很爱你,你知道这点就够了。”花少钦说,安慰的摸了摸林芊芊的头发。   良久的沉默,林芊芊一直低着头,花少钦知道她默默地哭了。   “一切都过去了。”林芊芊最终说,叹息一声,“我有这个感觉,这件事,这该死的印玺风波,终于都过去了。”   “那该死的印玺……”花少钦说,嗤笑一声,“我们为那老不死的玩意儿死去活来,我还记得那天偷到假印玺的兴奋,现在想来……”花少钦说到这里,想起自己其后经历的阉割之苦、幻色之辱、刑罚之痛,说到底,他的心还是生疼的,可脸上却挂着笑,“真他妈的……可笑可悲。”   林芊芊垂下了眼睛。   其实这件事,受害最重的,还是花少钦吧?   从天堂落到地狱,连做男人的资格都被剥夺,一个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变成了能干粗活、伺候别人的、伤痕累累的奴才,那种不被世人接受、受尽世人白眼的赎罪身份,那种调侃的、浪子的笑脸面具下,是怎样体无完肤的躯壳——花少钦的痛苦,和花霁的痛苦,很难说谁超过了谁。   “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林芊芊最后说,对花少钦笑了,“你是个,误入歧途的好孩子。”   “哈哈,谢谢谢谢,”花少钦听到这句话,朗声笑了起来,“终于得到认可了,以后小弟还要靠大姐罩着呢。”   “知道就好,”林芊芊说着站了起来,重新推着花少钦的轮椅前行,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调皮的笑道,“现在你可受我控制,来,再叫声姐姐我听听?”   “你这小丫头,我比你大这么多,听我叫姐姐,你安心吗?”花少钦笑着反问,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在下一句话里继而道,“大姐,小弟想吃水果沙拉,推我到餐厅里看看吧。”   第七十六章 幸福事花霁谈订婚,大团圆王府再聚首   多想告诉你,你的爱很熟悉。   刮风下雨寸步不离,第一时间给我勇气。   我的小脾气,烦心的都给你。   从来都不说有什么委屈,抱我在你的怀里。   你说我像一个孩子。   要一辈子,做你的新娘子。   烛光里为我讲故事,温暖一屋子   你打开幸福的盒子,就一下子,泪水温暖地放肆   许我在你的生命里,傻傻住一辈子   幸福在哪里,在你的臂弯里。相爱就是最大的意义,随时随地都有默契。   躲在你怀里,感受你的气息,   就算世界把一切都磨去,   我会永远,陪着你。   ——韩晶·《幸福一辈子》   林芊芊现在觉得,住在华神医的皇家医院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享受,她简直就想住在里面不出来了。   且不说医院各式各样高科技的、人性化的便利设施,且不说那光可鉴人的墙壁和地面,光是能在医院后的大花园待着就足够美好了。每天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二点,病人可以在花园的躺椅里晒太阳,拿一本书或袖珍DVD,晒着暖融融的太阳,吃着护士专门准备的健康又美味的营养小吃,或者再喝上一杯调制好的鲜榨果汁——没有什么能比这样的休闲方式更适合病人休养生息的了。   更何况医院里的美食也让林芊芊垂涎三尺,这里的每一种食品都被营养师精心调制而成,针对不同的病人提供符合他们的、最丰富的食物,从早餐的细丝小菜到晚餐的水煮夜宵都五花八门、色香味美,外加不间断的各种蔬菜水果口味的新鲜饮料和各式各样叫不上名字的水果沙拉——能够尽情的品尝美味,又不会积攒脂肪长胖,甚至还能通过饮食瘦身,这样的生活谁不喜欢呢?   经过皇家医院如此的调养,一个多月以来,花霁的伤口已经很快的愈合了。但华医生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调理花霁多年沉积的病痛和冰雪合欢的遗留毒素,所以又“强迫”花霁继续留在了医院。   眼下,林芊芊和花少钦正坐在花霁病床旁,两个人正在肆无忌惮的吃着顺天炸鸡翅,故意让不能吃油炸食品的花霁看着眼馋。   “想不想吃,想不想吃呀?”林芊芊故意拿着鸡翅在花霁面前晃来晃去,“你看都烤得外焦里嫩的,就吃一小口吧,我知道你馋了。”   “我才没有。”花霁违心的说,没有人能抗拒顺天炸鸡翅的香味,特别是对于他这种长达两个多月都没吃过油炸食品的年轻人而言,那飘乎乎的香味早就刺激着他的味蕾了。   花少钦懒懒散散坐在病床对面的宽沙发里,看着林芊芊和花霁有说有笑,他也随着他们默默地笑了起来。   花霁的脸色渐渐摆脱了冰雪合欢药造成的雪白,双颊渐渐有了红润的血色,肌肤看上去白里透红,既健康又漂亮。根据华医生制定的康复计划,花霁再静养几周后,就可以进行打球、习武之类的体能恢复,这样一来,他的身体很快就会恢复到受伤和中毒前的巅峰水平。   “我觉得花霁现在能算是全球最幸福的人了,”花少钦说,仰靠在沙发里,脸上挂着他惯有的邪邪的笑容,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继续说,“我宁愿再做一次手术,在这儿多住几天多爽啊。”   “就是的,他现在最舒服了,”林芊芊接茬道,把吃剩的鸡骨头扔到垃圾桶里,然后问花少钦,“你的手腕现在觉得怎么样,恢复了吗?”   “彻底恢复了,”花少钦说,“现在让我拎什么重物都没问题,我前几天还把哑铃拿出来,准备锻炼身体。”   “哑铃?锻炼身体?”林芊芊作了个惊恐的表情,故意朝垃圾桶作呕吐装,“呕……你要把自己练成肌肉男吗?”   “当然不是,傻瓜……”花少钦笑着白了她一眼,将手边的一个纸团打到了林芊芊身上,随后略微收敛起笑容,说,“就是普通的锻炼,小秋可不喜欢肌肉男好不好。”   林芊芊笑了起来,正要继续说话,但花少钦的手机铃响了起来。   “是小秋来了。”花少钦说,并没有接手机,而是直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唔唔,原来是来暗号了。”林芊芊阴阳怪气的说。   花霁也跟着笑了起来,并说:“既然许护士来了,就让她进来吧。”   “还是算了,”花少钦说,走到门口,对他摆了摆手,“我俩喜欢在外面——bye。”   花霁也朝花少钦摆了摆手,目送他离开。   “没想到花少钦和小秋进展这么快,”林芊芊说,拿了一个苹果坐回到花霁床边,“而且他俩还搞得这么神秘,整个就是地下恋情,你瞧——”林芊芊朝门口摆了摆头,“他到现在都不真的公开这件事,要不是我那天不小心撞见,还不知道他这个秘密能瞒咱们多久呢。”   “说明他这次是认真的,”花霁说,垂下眼笑了笑,继而道,“以前他有女朋友,从来都是大张旗鼓,但却换了一个又一个,”他说到这里,回忆起当年花少钦隔三差五就领着各式各样的女子花天酒地的逍遥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少钦真的变了——我想,他这么做,也是考虑许护士的立场,毕竟和他在一起,许护士的压力很大。”   林芊芊听到花霁这话,也叹息了一声。   “提到这个,我也挺郁闷,”她说,“说实话,我很佩服小秋,能和花少钦相爱,真的很勇敢。”   “像你一样勇敢。”花霁说,凝视着林芊芊。   林芊芊抬眼回望着他,但花霁却垂下了眼睛,淡淡一笑,脸颊泛起红晕。   “我可没她那么勇敢,真的,”林芊芊坦诚地说,随后黯淡的叹息了一声,“花少钦……他的身体,只能那样,不能补救了吗?”   花霁听到这句话,也随着林芊芊一起叹息了一声,他垂下眼沉默良久,随后才说:“华医生说可以移植,但花少钦却不同意——”   “他疯了吧!”林芊芊难以置信的问,“难道他想一辈子当个阉人,他怎么不替小秋想想啊,怎么自己就把这个事儿给否了?”   花霁低下了头,脑海里回忆起几天前他和花少钦的谈话。   那时,当他知道花少钦自作主张回绝了华医生的建议后,反应和林芊芊一模一样,并且他也问过花少钦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花少钦并没给他诚实的回答,只说他嫌两腿间多出那么个玩意儿累赘。   花霁没有计较他这个不正经的回答,但也没有再深究花少钦的想法。他只是揣摩,也许,花少钦觉得这是一种侮辱吧。   当初因为车祸失去了做男人的资格,对铮铮傲骨的花少钦来说,已经受到了奇耻大辱,而如今再用手术把一个不属于他的东西安在他身上,对花少钦而言,恐怕是第二次的羞辱。   花少钦,就是这样倔强,倔强到花霁无法理解、无法干涉、也无法勉强。   林芊芊的声音打断了花霁的沉思,他回过神来,听到她正在说花俊轩和娆哲的事。   “……他们好像要把婚礼定在七月末,那时你正好出院了,”林芊芊说,丝毫没注意到花霁刚刚走神,“我觉得七月末挺好,虽然有点热,但正好能穿漂亮衣服,去年你给我买的那个蓝裙子正好也能穿了。”   “是啊,你说过好几次了,”花霁说,温柔的一笑,“你很喜欢那个裙子,但我想……”   “再给我买一件?”林芊芊调皮的接茬道。   花霁轻轻摇了摇头,他垂下眼睛,琢磨着如何开口。   他考虑这件事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知道花俊轩和娆哲要在七月末结婚,他就一直在想这件事。现在他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好,他自己也感到从未有过的旺盛的活力和新鲜的生命力,当林芊芊和她的父母都不计较他过去的经历,当一切都终于过去,现在,他也的确没有理由再逃避下去了。   只是这个场合,适合说这件事吗?   林芊芊是多么喜欢浪漫的一个女孩子,他也多么想给她一个浪漫的惊喜,可预先准备好的浪漫惊喜,效果会像现在说出来这样好吗?   “喂,你在想什么?”林芊芊拍了拍花霁的肩膀,看他陷入了沉思,语气有点着急,以为他又回忆起什么悲惨往事。   花霁抬起眼来,静静的注视着林芊芊。   很久很久,他才温柔的莞尔一笑,随后缓缓开口,轻柔而又清晰的问:“哥和娆哲婚礼那天,我们订婚,好吗?”   “什么?”林芊芊迅速反问,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她分明听清楚他说了很么,但还觉得自己听错了,“你刚刚说什么?”   “把他们婚礼的日子,也作为我们订婚的日子,好吗?”花霁说,随后静静的,注视着林芊芊表情的变化。   她先是惊讶,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似乎要大喊大叫,但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她捂住嘴,瞪大的眼睛里全是眼泪。   然后她突然开始哭泣,扑进花霁的怀里,喉咙终于能出声,但却一句话都没有,只是号啕大哭,从脸颊到耳朵,都变得通红起来。   花霁垂下眼,爱怜的看着在自己怀中哭泣的林芊芊。   他淡淡的一笑,一只手搂住了林芊芊,第一次如此主动地、心甘情愿的低下头,他慢慢的闭上眼睛,温柔的亲吻了林芊芊的嘴唇,堵住了她的哭声。   这是好事,是喜事,他知道她肯定会哭,但却不想让她哭得这么厉害。   他不想让她哭,可泪水,却从他闭着的眼中,缓缓滑落……   (五年后·12月31日·XX市·X街·X宅)   林芊芊把一件珍珠色的毛衣放到皮箱里,然后把拉链拉好,拖着行李箱走出卧室。   这是一间普通的三居室,装潢简约大方,谁看了都不会想象得到,这个房子竟然是堂堂尊瑞王二公子的住所。   三年前,花霁和林芊芊结婚后,他便辞去了御医的工作,离开了国都,回到了林芊芊的故乡,和她的父母住在了一起。尽管所有人都极力挽留他,甚至御侍从都要为他安排更好的工作和住宅,但花霁还是委婉的拒绝了大家的好意。   诚然,他知道离开国都远走他乡,所有的一切都将重新来过,他也要重新面对很多未知的困难,可对于这个选择,花霁却无怨无悔。   这座都城,承载了他太多苦痛的记忆,承载了太多他不想要的东西,当他终于有了自己的爱巢以后,他毅然选择了离开。   尽管王府和荣誉,给不了他家的温暖,尽管国都总让他充满苦痛的记忆,但每年的节庆假日,花霁还是会回到国都和花家的兄弟团聚。   林芊芊把行李箱拖到客厅,看到花霁正在给花林穿一件印着卡通图案的羽绒服,这件鼓鼓囊囊的衣裳,几乎把一岁半的小花林包裹成了一个圆滚滚的球儿,配着他粉嫩嫩的白皙脸蛋,怎么看怎么像个精致漂亮的瓷娃娃。   花霁看到林芊芊,与她相视而笑,随后朝餐桌旁点了点头:“雪义哲的明信片寄来了。”   林芊芊笑了一下,随即走到餐桌旁,拿起了雪义哲寄来的明信片。自从雪义哲成功逃脱法网跑到M国之后,每年年底,他都会寄来一张明信片。   “他搬了新房子,”林芊芊读完明信片后,一边将其放好,一边说,“那幢新房子能容纳他和那几条大狗,照片已经发到你的邮箱里了。”   “是吗?那太好了,”花霁笑着说,抱起了穿戴严实的花林,“回王府后我就去看邮件,听上去那幢房子很不错。”   “我想也是,”林芊芊说,戴好手套,拎起了行李箱,但又随即问,“小林的泰迪拿了没有?”   “在我的包里。”花霁看了一眼自己肩头的包,随后蹙眉,“其实,我真的不赞成小林每晚都抱着小熊睡觉。”   “为什么?有了泰迪他晚上从不哭闹。”林芊芊说,和花霁一起朝门口走去。   “我儿子要培养男子汉的风度,怎么能总抱着小熊睡觉呢?”花霁说,看着抱在怀里的花林,宠爱的亲了他一下,随后对林芊芊说,“小孩子不能这样溺爱,我小时候从没抱过什么小熊,照样睡得很安稳。”   “得了吧,你小时候那还叫童年吗?”林芊芊撇嘴笑着说,“不许跟我儿子忆苦思甜哦,小林得把你的童年给补回来。”   花霁笑了起来,没有说话,和林芊芊一起走出门去。   “今天天气这么好,看来飞机不会晚点。”林芊芊说,细心的为花林整理了一下帽子和围巾,确保儿子娇嫩的皮肤不会被冬风吹到。   “等我们到的时候,正好赶上晚饭,估计堵车会挺严重。”花霁说。   “早去了也没什么意思嘛。”林芊芊坦白地说,随后又为这句话自己笑了起来。   傍晚时分,花霁和林芊芊回到了尊瑞王府。他们刚刚进门,就看到花少钦从后院的停车场走了过来。   “哈,真巧!”花少钦对他们打招呼道,脸上荡漾着温和的笑意,当他看到花林时,脸上的笑容更暖意盎然了。他一边从花霁怀里抱过花林,一边亲吻着花林的脸颊,一边笑着问道:“小林都长这么大了,还记不记得少钦叔叔啊?”   花林看着花少钦,眼神有些茫然,但还是友好的笑着——他和他父亲一样,天生一副好性格,特别爱笑,不管什么人,一逗就笑。   虽然他的小脑瓜不太记得这位少钦叔叔是谁,但少钦叔叔的亲吻不像爸爸那样扎他的脸蛋,如此光滑的感觉让他感到很享受。   “你的泰迪就是少钦叔叔给买的,怎么把人家给忘啦?”林芊芊在一旁说,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花林的小鼻尖。   三个人一起朝府内的正厅走去,路上花霁问花少钦:“许护士呢?上次不是说好今天要带她一起来吗?”   “任贵妃的儿子又生病了,她得晚点到,”花少钦说,无奈的摇了摇头,“那个小家伙实在是体弱多病,恐怕还真是当初那什么藏红花给弄的。”   “总会有一点影响的,但他加强锻炼一定会好起来。”花霁说,随即把话锋一转,继而问,“对了,你的工作怎么样,还顺利吗?”   “当然顺利,我花少钦做什么像什么,”花少钦笑呵呵的说,“以前当侍从像侍从,现在到公司就像小白领——”   “干一行爱一行,对不?”林芊芊快人快语的接茬道。   三个人刚刚迈入正厅的大门,就见两个梳着羊角辫的双胞胎女孩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这两个女孩全穿着一模一样的漂亮衣服,说起话来奶声奶气,仰着小脑袋对花霁他们打招呼,看上去她们最多不超过四岁。   林芊芊蹲下身来吻了她们,随后这两个小丫头就缠住花霁和花少钦撒娇不休,特别是她们看到花林的时候,更是激动得又跳又叫,好像从没见过比自己小的孩子似的。   花林把头埋在了少钦叔叔的臂弯里,被这个热烈的欢迎架势吓到了,但还好,他和他父亲一样,不会轻易哭出来。   “双双,琦琦,别吓着弟弟。”娆哲一边走过来一边说,两个小丫头对娆哲一笑,乖乖的跑回到了妈妈身边,随后娆哲便对花霁他们招呼道,“前厅冷,咱们还是到后面吧,俊轩和爸在里面看电视呢。”   “我总是分不出谁是双双,谁是琦琦。”花少钦小声对林芊芊说,有点沮丧的表情。   “我也是。”林芊芊悄声回应,花霁回过头来看着他俩,也跟着笑了。   的确如此,花少钦和花霁一样,彻底远离了王府,现在居住在国都的另一端,与王府东西相隔很远。因为工作忙,也因为不太愿意步入尴尬的王府,花少钦登门的次数几乎和花霁一样少,花俊轩的双胞胎女儿出生后,他因为登门少的缘故,自然也总分不清谁是谁。   这几年来,花少钦一直忙着适应新生活,以及如何让小秋的父母认可他。自从花霁离开后,花少钦也离开了皇宫,他摆脱了侍从的身份,在一家中等的公司成为了一名普通的职员,其间历尽的辛苦和艰难,以及以这个身份进入公司后的新生活的坎坷,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实话说,也许这几个兄弟间,只有花少钦活得最辛苦。他不仅要应对公司里的种种麻烦,更要应对小秋的父母——如果按以前他的性格,他完全有魄力带着小秋私奔,哪肯受她父母给的白眼和嫌弃,但现在的花少钦,却宁可自己受气,也要想方设法争得女方家长的认同。   他已经没有了家,不想再让小秋也失去家。   对于他的辛苦生活,花少钦倒看得很开,曾笑呵呵的坦言道:他人生的前二十二年,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贵公子生活,但出来混总是要还的,现在活得辛苦些,也是理所应当的。   几个人进了屋内,花俊轩看到他们便站了起来,和他们一一打招呼,尊瑞王坐在轮椅上,提出要看看他的孙子。   花少钦把怀里抱着的花林放到了地上,林芊芊示意花霁领着花林到尊瑞王跟前去,但花霁却低下头笑了笑,往后退了一小步。   林芊芊无奈的瞪了他一眼,随后弯下腰,领着花林的小手,带他走到了爷爷身边。尊瑞王看到花林,立刻笑得合不拢嘴,毕竟花林目前是王府里孙子辈中唯一的男孩儿,尊瑞王还是保留着他那个年代的观念,特别疼爱这个总不能相见的长孙。   他不是不喜欢花俊轩的双胞胎女儿,但与花霁的儿子比起来,天平就难免失衡了。   “花林坐飞机适应吗?”花俊轩问花霁。   “没问题,他现在还不懂得害怕呢。”花霁笑着说。   “不过他一路上一直念叨,自己坐了大飞机,”林芊芊接茬道,“我让他往窗外看了一眼,他说外面都是棉花。”   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   花少钦则对花霁低声道:“看来有儿子是挺好,我都想改主意,以后领养个儿子了。”   “小秋不是喜欢女儿吗?”花霁说,蹙眉,随即问道,“她的父母现在怎么样,前几天你上网说他们让你干什么去?”   “擦油烟机。”花少钦说,“我觉得这也算一个进步,起码他们有需要的时候想起找我而不是到外面雇工人。”   “那他们留你吃饭了吗?”花俊轩问,与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这算是你第一次登门拜访他们吧?”   “是第一次我登门没被轰出来,”花少钦纠正道,苦笑一下,“我当然没在她家吃饭,不过继续努力吧,总会有成效的,现在已经比过去好多了——对了,俊逸呢?我怎么没见到他。”   经花少钦一说,花霁方才想起,从进门到现在,还没看到花俊逸。   “今天学校上演舞台剧,他是主演,恐怕得夜宵的时候才回来。”花俊轩说。   “想不到他都要大学毕业了,”花霁说,摇摇头笑了,“我总觉得他还是小孩儿呢。”   “现在我们都是老孩儿了。”林芊芊说,看了一眼茶几对面和尊瑞王玩起折纸游戏的花林,意味深长的对花霁一笑。   花霁也看了一眼尊瑞王和花林,但并没有对林芊芊笑着回应,他只是垂下了眼睛,默默的嗑瓜子,一时没有说话,不知道为什么,他总不乐意让自己的儿子亲近尊瑞王。   花霁和林芊芊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屋里只剩下花少钦和花俊轩在说领养孩子的事——花俊轩想给花少钦提供一个孤儿院的地址,但花少钦说他早就看好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是XX孤儿院的,从花少钦去那里的第一次起,那孩子就特别喜欢他,他也特别喜欢那孩子。   现在的尊瑞王府,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为五年前的事,尊瑞王骤然憔悴了不少,再加上花霁和花少钦相继离开,尊瑞王的身体衰老得更厉害了,似乎一夜之间就老了几十岁,现在他几乎都靠轮椅代步,牙齿也突然松动了起来,不再像过去那样有活力。   花俊轩提前继承了尊瑞王的王位,同时兼任亲王和外交官的职务,他把印玺连同摄政王的权力一并交给了皇上,避免有朝一日历史再度重演。同时,尽管事实证明严管家与康将军那头并无瓜葛,但花俊轩还是不放心,随后以严管家上了年纪为理由,委婉的辞退了他。   娆哲当起了无忧无虑的阔太太,她把自己的别墅卖了一笔钱,随后又在花俊轩的支持下投资,让那笔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自从花俊逸上大学后,她就在王府陪伴着尊瑞王和双胞胎女儿,尽管生活有些无聊,王府有些空荡荡,但这样的“太太生活”,还是比较符合娆哲的喜好,生活中的弊端也就被她渐渐适应了。   尊瑞王自从得知花霁有了儿子后,就对花林万分疼爱,昼夜思念,他提出要让花霁搬过来住,但却被花霁以工作不便的理由回绝了。尊瑞王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大孙子,但却终日不得见面,从0岁到1岁半这段时间,花霁只通过网络传来花林的照片而已。现在尊瑞王看到活蹦乱跳的小花林,再次萌生了想留他们在身边的念头,但他抬起头,看到花霁低垂着眼睑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花霁死都不回这里住,更不愿意让尊瑞王看孙子,这,又能怪谁呢?   李管家恭敬的敲了敲门,告诉大家晚饭已经准备妥当。   人们从沙发上站起来,一起朝餐桌走去。   “小秋还来不来啊,你再发个信息问问。”林芊芊对花少钦说。   “肯定来,放心吧。”花少钦说。   “如果小秋来了,再等俊逸回来,今年人就都齐全了。”花俊轩说,看着热热闹闹的一屋子人,随后说,“到时候我们一起照个全家福吧,然后一家拿一个回去。”   “也好,”花霁说,“墙上挂着全家福,比挂一幅画要好看。”   “说的对,”花少钦接茬道,但又有些犯难,“不过前厅地方够吗?”   “绝对足够,”花俊轩说,“父亲和娆哲、芊芊还有小秋坐在椅子上,他们抱着孩子,咱们兄弟四个站在后面。”   “兄弟四个?”花霁问,知道花俊轩这句话点到了花少钦的敏感点,便意味深长而有故作平淡语气的继而问,“咱们怎么站?”   “按年纪排着站,”花俊轩说,暗自明白了花霁的意思,一直以来,花少钦总把自己当作外人,他甚至都让孩子们叫他少钦叔叔,过去犯的错其实是花少钦的一块心病,他想到这里,便接着说,“少钦是二哥,正好站在中间,到时候你就站在小秋身后,是个一举两得的位置。”   花少钦听明白了这兄弟俩的用意,他低下头,笑着摇了摇头,虽然觉得这么做停别扭,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涌上了一层暖意。   人们围绕着圆桌坐了下来,管家掀开火锅的玻璃锅盖,一股飘着浓香的白雾升腾起来,无形中为屋里增添了惬意的、热闹的气氛。   人们共同举杯,庆贺着新的一年到来,以及对新年即将开始的美好生活的幸福期待……   (全文完) <-- -------------------------------------------------------------- 书籍名称:奴隶爱人 作者:雪·倩 本书籍由网友“小蘑菇”上传 日期:2010/10/6 12:21:32 书本网 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